天空的亮度逐渐降低。
夕阳堪堪悬在半空,带着它的余晖即将落下。
沿着海岸线走来,季禾步行在结伴而行的人潮里,并不显眼。
长桥的入口两侧有很多小摊,卖鲜花,摄影,以及各种手工作品。
季禾被吸引住。
周围的气氛霎时高涨起来,她再抬头,天空早已变成另一番景致。
天空的颜色在由蔚蓝逐渐朝粉紫色过渡。
白色的漆木长桥挂满了小巧的风铃,在艰难往前走动的时候,季禾听见周围有女生兴奋又害羞地向身边的男朋友科普:
“如果有情侣来情人滩一起看见粉紫色晚霞和风铃声动,说明这是被祝福和见证的爱情,一定能得到幸福!”
季禾的心神因为这句话怔了下。
旋即笑了笑。
海城因为地理因素,暖橙烧云般的落日是常态,粉紫色晚霞的确也就算是罕见。
她看向长桥上挂着的风铃。
路过的游人很多,有人去刻意摆弄它,但除此之外,它们并没有因为‘祝福’而动。
被人潮拥簇着不断往前走。
天空的色调在不断变化,浓郁的粉紫饱和度逐渐加深,云朵织起浪漫。
走到长桥尽头。
云滚潮涌。
现场短暂静寂了一瞬,继而爆发出无数的赞叹。人流开始变乱,被推搡的季禾艰难维持住身形。
在又一次被撞到的时候,连锁反应,季禾的脊背重重撞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对不、”季禾反应过来迅速想要道歉,抬头,声音倏地被噎在喉咙里。
眼神低垂,男人的身材高大宽阔,一条黑色短裤搭配白衬衫,清爽少年感十足。然而渔夫帽和黑色口罩,几乎遮住大半轮廓,只露出一双茶色的眼。
女人微微仰着头看他,身形挺拔的男人低目注视她,两人并肩而立,身影被光线拉得模糊,在暧昧到极点的天空映衬下,唯美般配。
无声的快门迅速记录。
陆时延仗着身高优势把拥挤的人挡住,给两人留出一个空间。可面前的人仍低着头,手一动,摸上那颗圆绒绒的脑袋,抬起她的头,手不受控制地停留,半晌,陆时延的声线分外平静:
“抬头,看晚霞,不要看脚下。”
季禾的心砰砰跳,大脑短暂空白,只记得这一刻身边迸洒的火热温度,这个傍晚的晚霞。
喧嚣中,陆时延把手机放回兜里,偏头久久凝视季禾。
——他想起那个被他嗤笑的传说。
人一多容易生事故,尤其是在傍晚管控并不算好的海边。这座长桥的人流量显然是过多了,返回的路比过来还要困难。
季禾的鬓角染上一层薄汗,拥挤更是让她禁不住地烦躁。
就在前面不远已经有人开始骂人,场面隐有失控的时候,一只手迅速牵紧她,“发生踩踏很严重,听我的可以吗?”他抿唇解释,“我带你出去。”
确实不安全。
季禾在心里给自己一个同样的说辞。
于是那两只说不清是谁有些潮润的手,就这么握在一起。
夜色成趋近暗紫的深,两侧的长拱垂花路灯渐次亮起,莹润的光照亮方向。
风铃在此时竟也被海风和光线吹动,齐齐作响,曼妙悦耳。
二人的步子皆是一顿,眼底具闪过惊诧神色,不约而同看向彼此。
万中无一的幸运,会是真的吗?
各自怀揣着心思,两个人都显得沉默。
迈下最后一个台阶,两只手一下松开,指尖蜷缩,凭谁都没开腔,顺着人流,季禾和陆时延一起往前走。
同周遭相比,形成了一个颇为诡异的组合。
这才是真正的情人滩。
高大繁密的爱心树下,立着一块巨石,镌刻着情人滩三个字。
今晚的情人滩举办活动,入场的每对情侣都被带上了一对花制手环,季禾看着怀里塞进的仙女棒,想跟工作人员解释,“我们不是、”情侣。下一瞬,陆时延接过工作人员手里的东西径直离开。
不知怎的走到一处无人树丛海岸边,身后的男人不紧不慢,姿态闲肆,前面的人反倒是像被狗追。
“你不用跟着我了,现在很安全。”季禾停下。
‘安全’的树丛里忽然传来一阵异动,季禾被吓了一跳,躲到陆时延的背后。
出来的是一对情侣,暗色下看不清脸,但从周身的气场来看对两人的出现不大友好罢了。
陆时延和季禾的出现显然是打扰了两人的二人世界。
白衬衫衣角被双手拧得紧,陆时延瞥了眼,似笑非笑,“这就是你说的安全?”
“……”季禾赶紧松开手,但却没再想让陆时延继续离开。
先前的事梗在中间,两人的气氛很沉默,与现场的火热格格不入。
直到一场被篝火派对打破。
季禾兴致被挑起,独留下陆时延一个人站在那儿盯着她。
“你男朋友好拽啊,监岗不说,帽子口罩一个都不摘。”季禾旁边的一个女生看着陆时延向季禾说道。
季禾想解释他只是不能被人认出来,又觉得‘监岗’这个词……她的眉头抿唇不语。
戒酒需要一个过程,所以季禾有时候会允许自己偶尔的放纵。酒精和多巴胺的双重刺激,她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就站在离她不远的人,见着陆时延后就一直紧绷的那根线逐渐松开,另一种情绪滋生。
陆时延注视着季禾跳舞,橙黄的篝火映在他的眼里,夹杂着另一种情愫。
唇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敛,陆时延周身的气场变了变,眼睁睁看着季禾跟那些女生贴面火辣的动作,眼神更是吓退想凑上来搭讪的女人。不过眨眼的功夫,
再一抬头,人不见了。
抬步走过去,人就在那儿,小小的一团坐在木干上,被遮了个严严实实。
陆时延在她的身边坐下,空气都变得逼兀。
当人散去,她会一个人安静的待在原地。
陆时延顺着季禾的视线看过去。
男生正在沙滩上写东西,旁边的女生正笑着看他。
不用想都知道,俗套的爱心围绕对方的名字,用照片记录下来又能怎么样。
“能把仙女棒给我吗?”季禾忽然出声。
陆时延看着那根凑到一堆快灭的火堆前的仙女棒,眉心一跳,大手去捞,握住季禾的手,当没看见对面人的僵硬,就着这个姿势,打火机顷刻间将它点燃。
这款仙女棒是很普通的品类。
停留的时间不过几秒。
光芒刺眼而明亮,陆时延怔然看着眼前被光照得耀眼的人。
这张脸被镌刻在心底很多遍,可是每一次看见,都能让他一次次心软,撤退底线。
季禾透过光看他,他下意识扬起笑。
二人的目光同时怔住。
陆时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摘下的帽子和口罩,在那个人靠近的时候,她不知所措。
手碰上她的侧脸,季禾攥紧的手心濡湿。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什么?”
“昨晚我喝醉了,梦见——”陆时延终于在她的眼里看见自己影子,“你陪在我的身边——然后,”鼓噪的心跳声早已分不清是谁的了,他低头,不顾一切地重复了昨晚梦中发生的事,低头吻上去。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旖旎的吻,只是最直接的情感的迸发。
几乎是一触即离。
薄唇擦过小巧的耳垂,他的脑袋搭在季禾的颈窝,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紧男人的双手颤了颤,远远看起来,简直是一幅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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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美暧昧的场景。
两人之间存在的刺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季禾——”陆时延先出声,嗓音透着股愉悦,藏着期待的疑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今天是我朋友的生日——”
“我要的不是这个回答,”他坐直身,摇了摇头,想把眼前的人看透,“会为什么会来海边?你还记得当初我们两个人的约定,对吗?”
他的话瞬间将季禾拉回清醒。
心脏传来钝痛。
水汽缓缓弥漫眼眶,季禾的嘴唇微张,喉头艰涩说不出半个字。
她的沉默让陆时延的身体逐渐冰冷下去:“我不明白,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带上乞求,“你就不能告诉我吗?”
“告诉你什么?”
低头眨眼掉落眼泪,季禾努力保持镇静,眼神空空地瞧着一个点:“我说了啊,今天我是来参加朋友的生日。恰巧来了海滩,根本就不记得什么约定。”
陆时延的眼睛变红,眼泪掉下来。他想牵住季禾的手,却被她不犹豫地甩开。
她偏开头看也不看他。
先前的期待在此刻变成一个笑话,陆时延定定凝视那张在夜色显得冷的脸庞,整个人忽然平静下来。
“好,”他嗓音变得哑,像失声了般:“我明白了。”
余光里木干上的另一个起身离去,季禾的肩膀塌下来,抱膝小声抽泣。
眼泪砸在柔软的沙滩上,打乱痕迹。
脚下的沙滩上有两个字:
——季禾。
即使是写在柔软的沙子上,也是她能一眼认出的字迹。被一颗心圈起来的名字,是先前还被那个人嫌弃的俗套方式。
/
陆时延几乎是从情人滩落荒而逃。
逆行人流原路走回,周身满是遮不住的落寞。
他不会对季禾生气,却是唾弃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证实自己是有多痴心妄想。
兜里的手机不知道响了多少遍,陆时延淡淡看了眼,没管。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在原路返回,回到了起初的那个长桥。
现在这儿已经没什么人,空荡荡,黑夜和海际融成一片。
两边的小摊子在陆续收摊,其中一个,吸引了陆时延的注意。
这是一个专为游人拍照的摄影小摊。
“这张照片是你拍的?”
摊主是个年轻的男子,清秀,看上去有些内敛。对于眼前这个被大半帽檐遮住脸的年轻男人,虽有好奇,却也没过多的窥探,顺着他的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点头:
“对,这是今天拍的,”他挠挠头,“我做些给游客拍照的小生意打发时间,也拍是拍景色的,”说着,他裂开笑道,“今天运气好碰上粉紫晚霞,这张是顺带拍见的,当时就觉得这两人站一块儿太配了!”
他前面的话陆时延没注意听,只听进去了后面半句,抬眼看下这个摊主,继而垂眸。然而他还在继续说:
“你也觉得好看吧,可以就是看不清脸,只有个构图。”
陆时延捏紧这张照片:
——照片里的两个人看着对方,背景极美,但出众的仍是那两道并肩站在一起的人。
“——这张照片我要了。”他说。
摊主没打算卖这张照片的,可看着被口罩遮住,仅仅只露出的一双眼,拒绝的话没来及说出口,面前的男人将钱包里所有的现钞抽出来,放下便离开了。
“诶!”
声音终于从嗓子里跑出来,剩下的话猛地停住。那个背影有点眼熟……这个背影和刚才那张照片里那个男人的重合起来,摊主的眼睛一亮,旋即暗暗希望:
这张照片能有缘被另一个主人公看见。
可惜,第二个看见这张照片的人并不是他期望的季禾,而是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