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的亲生父母伤害,被季禾用这样平静的语气说出来,听起来就让人心疼。
她尝试向陆时延袒露。
可也仅仅是到这个程度,她的背脊挺得直,可掐进真皮座椅上的手指,攥得紧紧的。
“那是他们的错,你不需要因为那些人的恶意让自己难过,”陆时延分开她的手,十指交握,他想起在法庭上季禾的模样,眉眼尽是自得,“因为会有很多人跟我一样崇拜你。”
藏匿心头的阴影被陆时延逐渐照亮。
他继续逗季禾。
车窗是双向玻璃,季禾怕被人瞧见,躲开他的吻,将人抱住。
“我们回家好不好,”见季禾的情绪好转,陆时延的胸腔震出一阵笑意,温柔的嗓音让人耳根发麻。
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家’这个字含有太过丰富意蕴,季禾心底提醒自己忽略,别往深处想。头靠在陆时延的肩上,点了点头:“好。”
陆时延太会登堂入室。
浅蓝色和黑色行李箱整齐摆放在一起,季禾看着泰然自若把购物袋放进厨房的某人,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你,”她思索着组织语言,“把行李箱提上来不太方便吧?”
“不会啊,放后备厢更不方便。”
言外之意是提醒陆时延待会儿还要离开的季禾:“……”
见着穿着崭新围裙走出来的人,季禾意识到陆时延刚才没有开玩笑,真的打算在她家做饭。
他质问时有点委屈:“你不想我留下来是吗?”
“……也不是。”
“你知道我现在住哪儿吗?”
季禾摇了摇头。
“酒店!”
果然见到季禾脸上的讶然神情,陆时延抿唇继续:“前段时间从公寓搬出去以后,我一个人在酒店住了好久……”
眉头轻蹙,提起这件事,季禾下意识就想问陆时延当时为什么突然搬出去?还是搬去酒店住?
然而抬眸,高大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厨房。
季禾没由来得竟生出些愧疚。
她站在两个行李箱前,沉默把黑色的行李箱推进了客房。
“你生气了吗?”围裙上的两根带子垂落着,季禾顺手系上,仰头问道。
陆时延正在收拾虾,闻言手上的动作停顿。低头看见那双藏着小心的瞳仁,心脏酸软。
一时觉得季禾好骗,一时骂自己混蛋。
弯腰在她的眉眼轻啄,陆时延说:“没有,我不会生你的气,宝宝——”
莹白的耳根发烫,季禾故意偏头不去看他。
她顺势倒了杯水,递给陆时延。
他的脖子弯下,想要季禾亲手喂他的意思。
宽敞的厨房空间霎时变得逼兀,暗潮涌动。
“你的粉丝知道你还有这手好厨艺吗?”季禾有意转移话题。
陆时延闻言偏头看她一眼,摇头,意有所指:“我只为你和奶奶下厨,”他反问季禾:“……你在国外的时候,肯定能经常吃到别的人做的饭吧?”
他可是听说过的,国外的华人用中餐联系感情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隐隐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但是并没完全察觉到的季禾:“……其实没有。”她一边帮陆时延打下手,一边漫不经心的解释,“我工作的地方华人很少,而且,我为什么要吃别人做的饭?又不熟——”
话音刚抛下。
剥蒜的手顿了下,季禾抬头对上陆时延含笑的眼,推开他的头,笑骂“你能不能认真点”。
陆时延的唇线就没压下去过。
如果有实质,季禾觉得某人的身后一定有条尾巴在摇晃。
她有心不想再理他,可又实在招架不住陆时延的厚脸皮。
暖调的灯光洒下来,镀上一层温馨的光晕。
心底始终存在的绷紧了的弦,时常会让季禾感到焦虑痛苦,但此刻,它被松开了些。
一顿饭,被两人消磨了好长时间。
四菜一汤,营养搭配均衡,而且全部都是季禾喜欢的。
在今晚以前,公寓里的厨房连同这张饭桌,几乎都是摆设。季禾不会做饭,觉得麻烦,但她更不喜欢一个坐在偌大桌前吃饭,空荡荡的只有她。
显得很可怜。
但现在,桌的对面坐下另一个人。
往日只觉得耀眼的刺目的光线,竟觉得有了几分明亮。
陆时延想起这副场景在他梦里出现过。
在二人的记忆里都没有这样坐下一起吃饭的画面,各揣着心思的人,一时沉默。
一直到吃完饭,甜点,甚至是饭后水果,季禾看眼转来转去,显得格外忙碌的某人,实在受不了满身的疲惫,回房间洗澡了。
关门声响起,陆时延的步子终于停下来。
站在季禾的房门外,面色不辩。
季禾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眼前的场景——
陆时延坐在沙发上,脚边立着那个黑色的行李箱,人有点儿萎靡。
见她出来,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季禾。
季禾擦拭头发的动作停下,于是走过去。
“怎么了?”瞟了眼行李箱,“……怎么又把它推出来了?”
“我还是走吧。”季禾的眉心一跳,果然,听见陆时延继续道:“大晚上的,我留下来不太好。”
不早说。
季禾心里这样接了一句,但知道这话不能说出来,刚要开口,就听见坐着的人委屈巴巴补充了一句,“万一你嫌弃我怎么办?”
“我没有,”季禾矢口否认,细眉蹙起,她小脸认真,“我一个住惯了,只是不大习惯有人陪在我身边。”
“真的?”
“嗯!”她用力点头。
陆时延这才笑起来,就着坐姿,环抱住季禾的双腿。
她浑身一僵。
陆时延身高腿长,坐着也显得挺拔,季禾的个子已经称得上高挑。可明明是抱着的大腿,但只肖一动,就能触碰到她的臀。
季禾低头,发梢还在滴水,滴在那张线条流畅的脸上……
陆时延凝视着那双因为怔愣而睁圆了的眼,双手圈得更紧。季禾今晚挑了件衣橱里布料最多的睡裙,但肩颈和手臂还是暴露在空气里,从陆时延的角度仰望她,能清楚看见那雪白肌肤上的每一处红痕。
是这几天新旧重叠,某人不厌其烦种上的。
陆时延的眼神和呼吸带上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炙热,隔着空气,传递给对方。
季禾心下生出退意,她抿唇,眼睛湿漉漉的,说:“我困了。”
接着不给陆时延反应的机会,季禾弯腰,双手捧住他的脸,亲了口:“我先去睡觉了,你自己去客房——”
一溜烟的功夫,人就溜走,只剩下空气里淡淡的很好闻的沐浴露的气味。
陆时延轻笑出声:“怕我吃了你吗?”
坐了好久,陆时延确定那间房的动静彻底消弭后,起身去了客房。
公寓有保洁阿姨定期来收拾,客房除了稍显冷寂,都很好。
洗漱出来,陆时延躺床上。
月光紫真丝床品,淡淡的熟悉的香味,在这间没什么人气的房间,让陆时延觉得安心。
就算是再想留下来,陆时延也明白不能操之过急的道理。
今晚能睡在这间客房,是他意料之外的惊喜。
回到S市,他的工作安排随即活跃起来。
早上六点,生理钟准点叫醒陆时延。季禾的公寓没有健身房,陆时延晨跑结束后回来,洗完澡,有条不紊地安排起季禾的早饭。
挂钟指向八点,他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季禾的卧室。
许是太疲惫,季禾睡得很沉,脸庞陷进柔软的枕头里,皱着眉头睡得并不安稳。
陆时延没叫她,就坐在她的床边,柔软指腹带着粗糙轻轻想要抚平睡着的人眉心的烦恼。
不知道坐了多久,陆时延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敛眉凝视着她。
直到兜里的手机‘滴答’响了下,他看眼床上的人,摁灭,又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是乔遇的微信——【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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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有时间,小满咖啡店见。】
陆时延垂眸,神色冷淡不辩任何情绪,直到手机屏幕快暗下去时,他回复:
【好。】
复而是楼下司机的电话,说车已经到了,陆时延挂了电话,把写好的便贴贴在最显眼的地方。
刚起床的时候脑子懵懵的,季禾趿拉着拖鞋走出来,倒了杯水,余光瞧见餐桌上的早餐,迟缓地反应过来。
转身打量在找什么,只在卧室的房门上看见一张便贴,行笔好看:【一定要吃早饭,睡醒记得给我打电话!】
季禾的眼尾弯起,可当公寓完全恢复安静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某处空荡荡的。
她坐下一个人安静吃了这餐早饭,季禾下午有工作安排,浑然不知另外两人私下的见面。
/
下午,陆时延结束通告,独自驱车来到了乔遇说的咖啡厅。
目的明确,径直朝二楼的人走去。
瞧眼满身风尘仆仆的人,乔遇扬了扬眉,把手机反扣放桌上,意味不明,“听说——你们和好了?”
有服务员过来问陆时延需要喝点什么,看他蹙眉要拒绝,乔遇便笑着先替人点单,解释一句“这家店我们常来,那款是她最喜欢的”。
我们和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于是陆时延没说什么。
乔遇扯了些有的没的,总是说不到重点,陆时延察觉到从入座后,乔遇若有若无的刻意刁难和冷淡。
陆时延低眉敛目,不管对方说什么,能答的都答,倒是显出几分在外难得的好脾气。
这让人一拳打在棉花上,心底暗骂一声无趣,又吐槽季禾什么眼光。几个回合下来,乔遇干脆不再说话。
不动声色看眼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分钟。
男人桌前的白水未动,唇瓣变得干涩,连带声音都涩哑:“所以现在,你能告诉我那杯酒里是什么吗?”
“你没查?”
三天的时间,足够陆时延搞清楚某些事情。
然而对面人的沉默,反倒透露这份镇定下的怯懦:“陆时延,你是在害怕吗?”乔遇扯了扯唇角,“害怕什么?害怕那杯酒里的东西不是什么维生素,也不是什么安眠药,而是——”
乔遇的腔调散漫得几乎冷酷,她如愿见到对面人变了脸色,但是她的神色没半分高兴,咬牙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句话:“治疗心理障碍的药。”
乔遇的话像利刃,把陆时延的心脏划得鲜血横流。
陆时延猛地抬头,锋锐的视线直直射过去,乔遇却不怕,质问:“酒精加上大量药物,你知道如果她那晚喝了那杯酒的后果吗?”
对面人的脊背绷得又紧又直,像是下一秒就能绷折,陆时延垂着头,乔遇看不见他此时的神色,但能从他显露的情绪中感受到他此时的痛苦。
但他凭什么好受?
于是乔遇干脆把陆时延想知道的一切告诉他,“中度焦虑,”乔遇告诉他季禾的情况,“在高中的时候她就开始服药,可是后来出国季禾已经开始好转,一切都在变好,可是因为你——”
她的眼眶变红,声音止不住的哽咽:“如果不是因为你,她不会回国,也不会再一次卷进这堆烂摊子。陆时延,你希望她爱你,可是谁去爱她?”
乔遇的话彻底击溃陆时延心底最后的希望和侥幸。
他像是被人抽了骨头,颓唐倚靠沙发,眼睛通红,不知何时泪流满面。潮水般的愧疚心疼蔓延,面对乔遇的质问,他的嗓子像荒废了一般,低声喃喃“对不起”。
乔遇知道不该把所有的错推在陆时延的头上,可是对季禾的心疼和无力,让她只能怪罪陆时延。
适时有服务员过来上咖啡,乔遇偏头掩饰泪眼,将纸巾盒推至陆时延的面前,离开前特意嘱咐让人不要打扰那位客人。
胳臂搁在大腿上,男人的脸埋在双掌里,沉默的哭泣像野兽发出无声的嘶吼,只有指缝间泄露的湿意透出什么。
然而孤零零的陆时延也像在雨天受伤的小狗,伤口生疼,偏偏带着无处可去的茫然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