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操就业
    碧落无垠,巍峨壮丽的天宫静静伫立在仙云之上。

    文昀身着流云般轻盈的仙袍,踏云而来,九条蓬松的白色狐尾在身后轻轻摇曳,随着双脚落地,化为流光收起。

    一向淡然的脸庞此刻却紧绷着,如临大敌。

    千年前仙魔大战,仙族死伤惨重,若非神女清染相助,只怕三界早已倾覆。

    神女凭一己之力将魔神封于净浊渊,彼时文昀重伤濒死,等他清醒过来才听说,神女用一分神元保住了他的命。

    他本欲去神宫道谢,可神女为封魔神,几乎耗尽神力,闭关千年,而后又匆匆下凡历劫,时过千年,他也没找到机会。

    文昀是上古九尾仙狐,本就仙力精纯,得了一份神元后,竟承袭了神女的净化术,成了除神女外唯一能净化浊气之人。

    为此,天宫还特意设宴,与整个仙族共同庆祝,而文昀也自然肩负起了清除魔族余孽的重责。

    他如今这般面色沉重不仅仅因为净浊渊封印有损,更重要的是,若三日前龙王的折子递到天宫,那他无论如何都会收到急召。

    可如今这般,明显是有人不想让这折子呈到天帝面前。

    一路沉思着,文昀步伐匆匆,本欲直接去面见天帝,可甫一入南天门,他就瞧见一位身着朴素青衫长袍的中年仙君立于一侧,颌下一撮羊角胡须随风微微晃动,双眸正带着盈盈笑意,凝视着他。

    收起眼底一闪而过的狐疑,文昀走到那仙君身前一礼,而后才问道:“司命仙君候在此处,可是为了等我?”

    “正是。”司命爽朗一笑,捋了捋那撮胡须,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似是要将眼前之人看穿,“文昀仙君行色匆匆,为的可是净浊渊封印之事?”

    司命掌控凡人生死命簿,也掌管神族仙族下凡历劫,这位司命仙君素来能掐会算,洞悉世间因果循环,他知晓净浊渊之事,倒也实属正常。

    只是文昀想不明白,他不去见天帝,共商解决之法,却在此处等候自己是为何?

    “当真什么都瞒不过司命。”文昀接过话,面色平静如初,“净浊渊封印是神女清染用冰系术法布下的,三界之内除神女外无人修习此法,我的灵力亦对修补封印起不到任何作用。如今封印有损,浊气外泄,不知司命仙君可知神女下凡历劫何时归来?”

    “神女下凡历劫的命数又岂是我等可以窥探的。”司命几乎没有犹豫就接过男子的话,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语气不急不缓,“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可暂时稳固净浊渊封印,或许可以撑到神女回来。”

    “司命仙君所指可是玄冰玉佩?”

    玄冰玉佩是神女清染的随身之物,象征身份,也是三界中唯一冰属性神器。

    他曾有所耳闻,神女下凡历劫前,把玉佩留在了极寒之地。

    倘若能借助此物,倒是有法子修复破损封印。

    “正是!借助玄冰玉佩开启五行阵法,便可媲美神女之力。”司命捻须连连点头,满意地仿佛是在看自家有出息的好大儿。

    只是片刻后,他又话音一顿,故作忧虑道:“那枚玉佩由上古瑞明兽看守,此兽守了神宫万年,只认神女,怕是不好取到。”

    九重天之上的宫殿便是神宫,是神女居所,仙族若想入神宫,必先受九道天雷,再经瑞明兽查验。

    传闻此兽擅辩忠奸,明善恶,对奸恶之人,从不留情。

    文昀撵着指尖,沉吟了片刻,道:“即便如此,极寒之地我也非去不可,届时神女历劫归来,我亲自去神宫请罪。”

    见男子如此决然的样子,司命心情颇好,不由大笑几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神女心系天下苍生,又岂会怪罪?只是这玉佩气息隐匿于风雪之中,可并不好找啊。”

    看着文昀渐渐暗淡的眸光,司命不仅不急,还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浅笑道:“方才我算了一卦,若是仙君能带一名通鬼魂之术的阴阳师一同前往,或对寻找玉佩下落有所帮助。”

    阴阳师?

    姜冉那张冷艳又不失英气的脸庞冷不丁在脑海中跳了出来,文昀有些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此人身上疑点重重,玄冰玉佩事关重大,定不能与此等来路不明之人同行。

    偌大的人族不可能只有她一位阴阳师,等寻到暂稳净浊渊之法,便下界去寻。

    至此,他阴沉的脸色才有所缓和。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司命便也不愿再与文昀斡旋,抬手摸过下颌的胡须,催促他离开:“方才,我已将净浊渊之事禀明天帝,陛下正在凌霄殿等着,仙君还是快些去吧。”

    闻言,文昀倒是松了一口气,原是天帝与司命的一出好戏。

    此前一直揣摩司命的意图,现下倒全明白了,想来是天帝顾及身份,不好直接下令去取神女玉佩,只好将这份差事交辗转到他手上了。

    他释然一笑,与司命道别后,匆匆往凌霄殿而去。

    凝视着男子越走越远的身影,司命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他抬起手,随着灵力划过,一本命簿出现在他掌心。

    命簿的页面缓缓翻开,“姜冉”两个大字赫然出现在命簿之上,而页面上映着的那个头发高高束起的小人正发着刺眼的红光,显而易见是大凶之兆。

    凝起灵力的指尖在命簿上随意画了几道,小人旁侧缓缓浮现出一只九尾白狐,一条若影若现的红线缠绕住小人的手腕与白狐的九尾。

    司命阖上命簿,仰天叹了口气。

    人事已尽,余下皆看天命。

    *

    龙宫龙吟阁。

    到了夜间,缀满珊瑚的珍珠也都敛去了绚烂的光彩,只留下微弱光芒。

    站在庭院中,姜冉听见一阵细微的风声划破夜色,伴随着若有若无的低吟声,从寝殿最深处传来。

    她侧身避过从寝殿内吹来的风,紧蹙的秀眉下,褐色双眸正警惕地打量着小院四周。

    看来是个怨念极强的鬼魂。

    手腕翻转间,一支手掌大小的翠色玉笛握在姜冉手中。

    此笛名唤渡影,是师父外出游历前留下的,可安抚亡魂的情绪,引渡它们去往幽冥,再入轮回。

    随着悠扬笛声响起,星星点点碧色的灵力之光随着乐声环绕在庭院的每一个角落。

    那道从寝殿深处吹来的风,缓缓停下了,姜冉顺着汇聚成线的灵力,走入阴暗的寝殿。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枚被打碎的夜明珠躺在墙角,散发着幽幽的冷光,放眼望去,满地是各种器物的碎片,金银的光泽与瓷器的残片混杂在一起,在幽光的映照下显得刺目而又凌乱。

    皱着眉头扫视过一地狼藉,姜冉终于在床榻边的地板上发现了昏死过去的龙族太子,一身华贵的锦绣长袍被碎片割裂,沾满了血迹。

    姜冉弯腰探了探他的鼻息,松了口气,还活着就行。

    视线从太子身上掠过,落在了他身后那张空空荡荡的床榻之上,凝视的那片虚无,姜冉启唇念咒语:“以吾之笛,渡尔之魂。”

    飘浮在空中的灵力之光随着少女的咒语声迅速聚集到床榻上,刺眼的光芒散去,一名身穿珍珠白纱衣的女鬼幽幽出现。

    长发如海藻般轻柔,珍珠冠冕斜落在一侧,脸色苍白却依旧能看出生前是个精致的美人,一道干涸的血迹从额角蔓延到下颌,白纱衣上到处都是被暴/力撕裂的痕迹,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黑紫色的淤青。

    女鬼空洞的目光在见到活人之时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它直接飘到了少女身前,四目相对,距离不过一拳而已。

    饶是再有心理准备,姜冉在看到一张鲜血淋漓的脸凑到自己面前之际,也不由得呼吸一滞。

    这女鬼,就非得凑这么近么?

    一张黄符贴于女鬼额间,回神过来的姜冉柔声询问道:“姑娘徘徊在此多日,可否还有未完成的心愿?”

    那女鬼歪歪头,用极其缥缈的嗓音开口问道:“你能看见我?”

    姜冉点点头,又扬起一道温柔的微笑,示意她说下去。

    “我是蚌族公主瑶铃,随父王来给龙王贺寿,被太子强行带到了这里。敖麟他真不是个东西,居然想轻/薄于我,我求他,打骂他都无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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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事,他绑了我,还挖了我的珍珠。后来哥哥来寻我,他趁哥哥不备,居然打晕了他!”

    “你可知,他挖了我的珍珠,还打晕了哥哥!”

    好不容易有人看得到自己,女鬼本想着与人说道说道也挺好,只是不承想,话匣子打开了情绪却也收不住了,越说越激动,最后竟只记得珍珠和哥哥。

    可这倒是并不妨碍姜冉听懂,她侧目睨了眼躺在地上昏死的敖麟,忍不住踹了一脚。

    确实不是东西!

    鬼魂本就会对生前的记忆逐渐变得模糊,只会对它们未完成的心愿或怨念之事记忆犹新。

    若是心愿未了,它们便会长期游荡在三界之中,直至魂飞魄散,无法再入轮回;若是因怨念迟迟不肯离去,随着怨恨累积,会有化为厉鬼的危险,为祸生灵。

    而这女鬼明显就属于后者!

    为了不让女鬼化成厉鬼,姜冉好言相劝道:“我明白,你所受之苦,也懂你的愤恨与不甘,但若是一直徘徊于阳间不肯离去,用不了多久就会灰飞烟灭的。”

    “那又如何?我全族之人都被这畜/生幽禁,哥哥更是生死未卜,你让我如何安心离去?”

    女鬼激动的声音让姜冉怔了一下,敖麟这家伙竟然幽禁了整个蚌族?

    啧啧啧,这老龙王到底生了个什么玩意儿!

    但活人的错,得用活人的方法来惩戒。

    正想再安抚女鬼几句,脚边的敖麟指尖微动,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竟是要醒来了。

    按了按酸胀的眉心,姜冉的脑海中划过了不下十种把敖麟弄晕的办法。

    大哥!你坏事做尽也就罢了,这会儿醒来把女鬼刺激成厉鬼,咱俩岂不都得玩完?!

    然而,就在少女打算悄悄付诸行动之际,女鬼敏锐地察觉到了敖麟的动作,她嗖一下飘到他身前,怨念地盯着幽幽转醒的男人。

    “你为何要害我至此?我哥哥何在?我族人何在?你说啊!”

    见状,姜冉也顾不得把人弄晕了,连拉带拽地将傻愣在原地的敖麟扯到一旁避开女鬼,她一边吹奏渡影笛安抚女鬼情绪,一边示意男人先行离开。

    可那龙族太子此时就如同被吓傻了一般,根本不理会姜冉,满目惊恐地盯着飘在半空中的女鬼,大叫一声,顺手抄起身边的物件就向女鬼扔去。

    笛声并安抚不了女鬼的情绪,它那双幽怨的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吹笛的少女,一字一句问道:“连你也要帮着这个畜/生嘛?”

    姜冉放下手中的笛子,迎上它的目光,试图好好同她讲道理:“你先别急,我也没说要帮他。若他真的做了这些十恶不赦之事,我们必严惩不贷!你哥哥和族人的下落我会去寻,我也会尽全力护他们周全。而于你而言,不带杀戮入轮回,下一世才能获一个好的命数。”

    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气从脚底往上蔓延,随着女鬼发出了一声怒吼,她原先朦朦胧胧的身影渐渐凝成实体,双眸泛着红光,宛如燃烧的火焰一般。

    完了,这瑶铃公主怎么这么倔呢,这下真成厉鬼了!

    收起渡影笛,姜冉一把抓过敖麟的衣袖,带着他夺门而出。

    大意了大意了,今日怕不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女鬼破门而出,一头长发无风自动,衣袂翻飞,她的面容不复美丽,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狰狞。

    浑身散发着黑色的戾气,它此时已丧失了全部的理智,心中唯一所愿便是报仇,顺手撕了阻碍它报仇的那个凡人。

    才把疯疯癫癫的龙族太子推到一旁,回眸便瞧见一双惨白的手朝自己的脖子伸来,长长的指甲犹如一把弯刀泛着点点寒光,姜冉只觉得心跳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她一把扯出腰间的长鞭,挡住那只长满了长甲手。

    就在长甲一寸一寸贴近自己的皮肤之际,她忽然发现自己被一道强大的力量拎起,一股熟悉的雪松香在鼻尖处弥漫。

    是文昀那登徒子!

    这么早就回来了哈?

    也不知是福是祸,小命是不用交代在这里了,但牢饭怕是吃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