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这么突然?”霍成圻闻言起身,鲜有地皱起了眉,“你去回三公子,说秦姑娘今日来不及过去了,我会同她说明此事,待明日吧。”
说着,他又回首看向凌玦,语带安抚,“不用理他,这事哪就有这么急,成粲就是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你且安心待着,若是他还犯这个倔,我亲自回去同他说。”
凌玦却撑着案几直起身来,“我当众骂他,他自然着急,这不要非证明给我看他办案卓有成效,没有尸位素餐么?”
“是这个道理,你倒是比我还了解他,”霍成圻打量着她的动作,“看你这意思,这回是要顺着他了?”
“自然,”凌玦笑了笑,举步向外行着,“我若是不去,怎么找出他办案的错漏,再当众将骂他一顿呢。”
霍成圻亦笑眯着眼,“你再这么骂下去,他怕是要被你骂清醒了。”
凌玦摇了摇头,惋惜似的叹了声,“哪有那么容易呢。”
狗系统才不会让霍成粲这么容易清醒呢。
霍成粲派来的差使,这回将她从大理寺的正门带入。
毕竟临南侯府千金被换这事,已经从士族权贵圈子的密辛,经由家中的仆妇侍从之口,迅速传向了民间,如今倒也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了。
凌玦跟着差使在官署内穿行,行至一处挂着“左断刑”牌匾的堂前。
她向内看了眼,这回倒是正经提审的场面,霍成粲立在堂内左侧,当中还坐着一名大理寺官员,看样子应是他的上峰。
堂中跪着两人,被结结实实地绑住,各有两名衙役用刑棍压着他们的脖子和腰,将他们牢牢按在地面上。
霍成粲见着她出现,冷哼了声,厉声道:
“堂下来者何人?”
凌玦神色自若地跨过门槛,“名字么,已经被霍司直连着改了两次,如今叫什么我也记不太清了。”
霍成粲正欲发作,那坐在主位上的官员轻咳了声,他只得按下,面色肃冷道:“罪女秦灵,还不速速跪下。”
凌玦却纹丝不动,盯着他反问了句,“看来霍司直是在我还没来的时候,已经治了我的罪?”
“霍司直,”那坐在主位上的官员忽然开口,“既是审案,就不要带上个人的情绪,按着本寺的规程行事,不要落人口实。”
霍成粲不情不愿地冲他拱了拱手,“是,徐寺丞。”
“嗯。”徐寺丞点了点头,面上不显,心中已经将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这姓霍的小子真是能给他们惹事,他们是正经办案的衙门,又不是什么只会用刑的酷吏,他总是摆出一张臭脸,也不知是给谁看的。
况且就这芝麻大点儿的小案子,哪里需要整出这么大的阵仗。其他人手里投毒放火的案子都堆着呢,这案子连条人命都没出,居然还要拉他来开这个堂。
本来这小子闹腾就算了,能把案子办好也算是功劳一件,可他倒好,御史台今日连参了他五本,内容还都差不多,个个都列出了他的三条罪状。
现下连陛下都知道了这事,还催着大理寺尽早把案子办好,好堵住御史台的口呢。
今日王寺卿下朝回来的脸色黑得跟木炭似的,要不是看这姓霍的小子是国公府出身,早就寻个由头把他赶出去了。
这种下属谁还敢用!
霍成粲却不知上峰们对他的看法,依然摆出一副秉公办事的高姿态。
“刘行,你来说说吧,当年你们究竟是如何换走临南侯府小姐的?”
跪下的两人之中,左边的那个微动了动,那压在他脖子上的刑棍就此松开。
刘行痛呼了声,小心翼翼地撑着双臂起身,却又不敢完全抬起头来,耷拉着脑袋瓮声瓮气地开口。
“各位大人,小的刘行,峪县人士,和秦家的秦胜是老相识了,当年他老婆怀了一胎,给郎中看过,说又是个丫头,他们就不太想要,正巧小的家有个亲戚熊三,在京里的一个官老爷家做事,可官老爷家罚了他的月钱,他就一直记恨在心。
“官老爷家的夫人当年正好也怀了一胎,熊三就同我商量着,问咱县里有没有快生产的女人,他想把这生下的孩子换去官老爷家,让他们稀里糊涂地养个别人家的孩子,他也算是报仇了。等这孩子大了,再偷偷告诉她自己究竟是谁家的,还能从她手里赚点儿银子花。”
“熊三,他说的可有假?”霍成粲冷冷扫过凌玦,又对着跪地的另一人问了声。
那人脖子上的刑棍也被松开,可他却似失了力气一般,依然趴在地上,声音颤抖,“小……小的熊三,过往是临南侯府的管事,刘行说的都……都对。”
霍成粲冷笑了声,又问:“那你说说,等那沈府的小姐长大了些,你可有告诉她,她并非沈家亲生的女儿?”
熊三回过头,虚弱地看了眼凌玦,随即点了点头,“我和她说……说过,她还给了我银子封……封口。”
“空口无凭,你可有证据证明你的话?”霍成粲斜了凌玦一眼,“免得有人又说我大理寺不按规矩办事。”
“大……大人,证据小的已经交给您了。”熊三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小心看向霍成粲。
霍成粲微颔首,随即命人承上证物。
差役托着一木托盘上前,却见其中孤零零地躺着一只银质小锁。
“你说的证据是这个吗?”霍成粲问道。
“就是这个,”熊三伸着脖子看了眼那木盘,点了点头,“这是沈府小姐儿时的百岁牌,上头还写着她的生辰八字,做不了假,当时她为了不让我将此事说出去,手头又没有现银,便将此物交给了我作为抵押。”
霍成粲继续道:“所以她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并非沈府亲女,却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还一直心安理得地假装自己就是侯府千金?”
熊三瑟缩了下,又将头埋了回去,“是……大人说的是。”
“秦灵,”霍成粲森然的目光盯着凌玦,仿若她犯下了滔天大罪,“你还有什么话说?我本以为你有几分无辜,毕竟当年之事,你身为婴孩确实无法左右,可谁曾想你居然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实出身!
“你为了保全自己的富贵,不对沈府如实告知,让沈府亲女流落在外,故意混淆侯府血脉,其心可诛!罪女秦氏,你可知罪!”
“徐寺丞,”凌玦没有搭理他,而是转向了堂中的主审,“按着大理寺审案的程序,我应当也有机会为自己辩驳吧。”
“那是自然,你若有异议,说明便是。”徐寺丞也已经懒得理霍成粲了。
拢共多大点事儿,哪里用得着这么激动地给人家定罪,当初究竟是谁把他给招进来的?
凌玦目光微敛,看向了跪在堂内的两人。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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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就再说一遍吧。”
霍成粲眯起眼,“你又要耍什么花样?”
“寺丞大人。”凌玦又唤了声许寺丞。
徐寺丞略显不耐,“霍司直,你注意些,不得影响庭审的正常流程。”
霍成粲虽有些不服,却也只能轻哼了声,侧过头去。
“那便说吧。”
“说……说什么?”刘行面露不解。
“刚才说了什么,现在就再说一遍,”凌玦抱臂看着他,“说你们当年是如何带走秦家的女婴,如何换走沈府的千金,又是如何在我长大之后告知我真相的,自己做过的事情,总不能说了一遍就忘了吧。”
刘行犹豫着开口,“就是秦胜家的媳妇儿怀了个女娃,他们又不想要这个孩子,所以才想着把这孩子送出去——”
“是送出去吗?”凌玦忽地打断了他,“怎么秦胜所言,和你说的不太一样呢?”
刘行苦着张脸,立刻改口道:“瞧我这记性,当初这孩子这不是白白送走的,我们也没跟他明说这孩子送去了哪儿,通过村里的卢二婶作为中间人,还给了他们家三两银子。”
“哦,原来是这样。”凌玦作恍然状。
霍成粲冷笑了声,“你当我是头一天办案,这点小事我还不会问清楚吗?”
“所以这三两银子从哪儿来?”凌玦没有理他,继续问向刘行,“你一个庄户人家,全家一年的收成都没有三两银子,这钱你肯定出不起,熊三虽说是侯府的管事,却被临南侯罚了月钱,罚的数额肯定不少,不然怎会生出这么大的恨意,你们两个一穷二白的人,哪里出得起这三两银子?”
熊三弱弱开口,“是我……我当年还有些攒下的家底。”
“哦,所以你倾尽家底,只为了未来有那么一丝可能在我身上讹钱,还挺有魄力,”凌玦讥笑了声,“那你继续说吧。”
熊三埋着头闷闷道:“刘行把你从秦家买到手之后,我就想法子将你带入了侯府,正巧侯夫人也要生产了,那请来的稳婆是我的相好,我便伙同她一起,将刚出生的侯府小姐换了出来,把你送入了产房中。”
凌玦忽问:“白天还是晚上?”
“什么?”熊三愣了愣。
凌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是问你,你让稳婆把我换出来的时候,是白天还是晚上。”
“是……是白天。”熊三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凌玦轻哂,“你确定?”
“也……也许是晚上,时间过得太久,我也记不清了。”熊三含混道。
凌玦忽地冷笑了声,“若当真是你经手了两个孩子,怎么可能不记得当时究竟是借着天光,还是点着灯烛?况且就凭你一个受了罚的连内院都进不了的管事,就算有稳婆在内接应,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送入一个女婴,又带出一个女婴?”
“但……但我确实做到了。”熊三依然坚持。
“是啊,”凌玦眸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所以你背后之人,定是手眼通天,才能将此事做的天衣无缝,如今将你推出来,也是想着浑水摸鱼,好隐藏他真实的意图吧。”
凌玦话音刚落,堂内众人却见那熊三瞬间倒地,眼白外翻,抽搐了两下,接着便僵直着躬身,再也不动了。
有衙役上前试了试他的鼻息,随即拱手禀报:“寺丞大人,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