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后的第三个秋天。
沈无思坐到了verdure的位置，带了两个新人，薪水可观。
之前出现在朋友圈里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东西，一样一样都出现在了她的公寓里。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人生会一直这样下去时，沈鹏山的电话打了进来。
“想想。”沈鹏山声音里很局促，想了半晌，也没吭出来下半句话。
沈无思说：“要多少钱直说。”
沈鹏山说：“不是要钱，是爷爷。他最近身体很不好，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回来，接手家里那个工厂……”
“你死心。”沈无思干脆利落拒绝他，“别拿爷爷当挡箭牌，是你干不下去才想把这个烂摊子给我的。”
沈鹏山说：“但你总要回来看看爷爷，他很想你。”
他聪明又不聪明，没能力管好一家工厂，却知道怎么样拿捏住一个渴望亲情的孩子。
“……知道。”
沈无思声音散在桥上的风里，夜晚城市灯光璀璨，河水涌动。
回到公寓，打开灯，看到许皎和谢蕴然坐在沙发上，盖着一张毛毯，肩靠着肩，同看一个iPad。
沈无思对家里冷不丁出现这两位不速之客已经司空见惯，她挂好包，脱下外套，瞥她们一眼，随口问：“在看哪个区的PDF？”
许皎抬头，说：“不是PDF，是国内设计圈的八卦。”
沈无思不关注设计，但爱听八卦。
她换好家居服后立刻挤到谢蕴然身边，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
谢蕴然挑重点给她讲了讲：“一个国内很有名的玩具设计师，做枪手拿自己作品替别人参加比赛，拿奖后被举报，他被禁赛五年，彻底被设计圈封杀了。”
沈无思问：“很有名也会做这种事情吗？”
许皎冷哼：“谁知道呢，为了点蝇头小利，白白浪费自己的大好前途。”她一把掀开毯子，“我真不明白他，我要是有这个天赋我早财富自由了。”
沈无思看谢蕴然一眼，问：“她为什么这么生气？”
谢蕴然笑一下，重新给三个人盖好毯子，解释道：“她策展方案被否了，看到这种有天分又不珍惜羽毛的人不气才怪呢。”
沈无思问：“到底有多天才？”
谢蕴然想了想，“大概就是你18岁进GS，19岁就坐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许皎幽幽补充：“然后在20岁的时候把自己公司机密报告交给了对家公司，导致自己被全金融圈封杀。”
沈无思思考：“罪无可恕。”
许皎点头：“罪无可恕。”
谢蕴然看看她们两个，笑着附和：“罪无可恕。”
“对了，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谢蕴然问沈无思，“季雨青又纠缠你了？”
沈无思顿了一下，蜷缩着身子往谢蕴然怀里靠，声音轻轻慢慢，“没有，是沈鹏山，他要我回家，说爷爷想我。”
谢蕴然的手揽着沈无思的肩，手指一下一下抚顺她的头发，问：“你想回去吗？”
“我不知道。”沈无思说，她知道自己这一次回去很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
她对这里没什么感情，起初没日没夜工作是为了有个立足之地，现在不仅有了立足之地，这块地方还不小，她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她不喜欢太平静的生活。
再加上爷爷生病，沈无思的心更不在这里了。
咖色皮质沙发上叠放着三只靠枕，分别是蝴蝶图案，老虎图案，和猫图案，沈无思她们一人枕着一个。
厚重宽大的米白色和红色棋格羊绒毛毯堆在三个人身上。
客厅的铃兰吊灯是谢蕴然的设计作品，漂亮，有氛围，就是不太亮。
当初动用了一些武力手段逼迫沈无思装在了她的新公寓里。
许皎第一万八千遍吐槽这盏灯：“我眼睛要瞎了，谢蕴然。要我说，你才该被设计界封杀。”
谢蕴然耸肩：“不劳高尚的设计界动手，我早就自己转行了，下周我就回国。”
噌——
两道目光分别从谢蕴然的一左一右射向她。
两人异口异声，一起发问。
许皎问：“为什么？”
沈无思问：“你已经辞职了？”
谢蕴然笑了一声，张开双臂，把两个人都搂在怀里，她说：“已经辞了，现在的工作太平淡了，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要回国当网红，已经签公司了。”
“你妈会打死你。”许皎说。
谢蕴然无所谓：“打吧，我还能开个直播赚热度。”
沈无思没说话，抱着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胸膛起伏，慢慢呼出了一口气。
“想想。”许皎和谢蕴然喊她。
沈无思抬头，看到许皎把iPad捧到她面前，屏幕上是计时器。
1：59：56。
……
1：59：59。
1：00：00。
“想想，冬令时了。”谢蕴然说，“所有的烦恼可以延后一小时再思考。”
吊灯摇起的黄色灯光打在三个人身上，沈无思微微抬头，隐掉眼角那点泪光，“谢蕴然，你这个破灯真的很晃眼。”
-
游历被行业封杀，最着急的是林知远。
他一有空就来游历这里，什么也不干，纯盯人。
窗外的银杏树叶边缘已经开始变黄，秋风一起，几片叶子悠悠然飘下。
铅笔在指尖倏然转了个圈，游历把它放下，侧过身，问林知远：“怎么天天往我这里跑，你被教练劝退了？”
林知远说：“退个屁，我这不是担心你，来看看。”
游历说：“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澄清解释证明，他该做的都做了，至于结果到底如何，那已经超过了他能掌握的范畴。
林知远被游历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那你就整天窝在家里自暴自弃吗！”
游历不明白林知远为什么比自己还生气，他把自己的领子抽出来，抚平褶皱，说：“不是我被封杀吗，怎么你比我还激动？”
林知远说：“因为我不想再看你重新开始了。”
林知远和游历以前在同一个游泳队。
游历腰细腿长身材好，往那儿一站跟模特似的，每次训练都能吸引一大批女生来看。
林知远喜欢的女生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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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追不上的人被游历忽视，林知远觉得自己无形中落了游历一大截，大张旗鼓的要和游历一决高下。
泳镜挂在脖子上，游历略显青涩的眉眼淡淡，不冷不热地看了眼林知远，说：“比吧。”
两个人把蛙泳、蝶泳、仰泳、自由泳全比了个遍，林知远被虐到体无完肤，趴在池子边呜呜哭。
游历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用很平铺直叙的语调说：“下次准备好再来找我。”
这比“垃圾”“菜鸡”还让林知远生气。
游历居然觉得他是没准备好才输这么惨的，完全没想过他已经发挥出来自己的真正实力。
林知远气的把自己缩回水里练憋气。
但后来两个人居然莫名其妙成了好朋友，林知远忘了原因，游历想了想说：“因为郭佳怡恋爱了。”
郭佳怡，林知远喜欢的女生。
在林知远生日那天，和篮球队一个男生在一起了。
林知远拎着一包啤酒，拽上游历一起去了训练馆。
他一边哭一边灌酒，游历默不作声地陪在他身边。
林知远鼻涕眼泪流了一脸，问游历：“她为什么不喜欢我啊，我不好吗？”
游历默不作声离他远了半步，避免他把鼻涕蹭到自己身上，客观评价：“现在看起来有点脏。”
林知远哭的更大声，“你不会说话就闭嘴吧。”
他喝醉之后就开始睡觉，游历负责把他背回自己家。
那之后两个人就成了朋友。
林知远一直觉得游历是队里最有希望冲击奥运会冠军的人，一直到他受伤。
医生给出的诊断是，游历已经无法承受之前的训练量，也不适合再当职业游泳运动员了。
游历一贯冷淡的脸没什么表情，只是点点头说知道了。
林知远安慰他。
游历垂眸，说：“没关系，没什么好担心的。”
之后游历去学了美术，即使有天赋，但毕竟起步比同学们晚，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练习。
集训，补文化课，考进江大美院。
上课，画稿，参加比赛，他的时间被这些事情填满。
18岁拿下世界级设计大赛WD金奖，签约BNW，成为首席设计师接班人。
只有最亲近的朋友才知道游历年少有为的人生是由一张又一张画稿堆起来的。
林知远不愿意再看他从零开始了。
“对了，我舅家有一个玩具工厂，可能会收设计师，要不要我帮你问问。”
游历说：“不用，太麻烦了。”
林知远说：“这麻烦什么，正好我姐前段时间回国，她刚接手厂子，新官上任三把火，她肯定要好好烧一下的，我让她直接把你烧进去得了。”
游历敏锐捕捉到“我姐”这个字眼，问：“你姐回国接手工厂，沈无思吗？”
林知远说：“是啊，一个月之前回来的，我舅直接把厂子丢给她了，她……”
“我去。”
“啊？”游历的回答太斩钉截铁，林知远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是，怎么想通的呢？”
游历忍不住笑一下，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