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偿命
    南嘉站在尸体旁,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镇静又害怕。男人倒地时口吐鲜血,现在有更多的血从他胸上伤口处涌出,渐渐在尸身下聚集成溪,他身上还有其他被割伤的地方。

    南嘉后退两步,擎着血淋淋的剑,她想离开,想要躲到没有充满众人控诉眼神的地方,正想再次后退,却想到自己救了一个女孩。

    她不能走,不能让那个女孩被欺负。

    于是她慌忙丢下手中血淋淋的剑,去扶起那名女子。

    “你还好吧?”南嘉轻声问。

    那女子正怔怔看着那男人的尸体,闻言终于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仰起头,放生呼叫,在极度痛苦中无法吐词。

    南嘉没有再说话,她知道说什么都是徒劳。

    少顷,严辟带着两个徒卒走了过来,然而南嘉却觉得似乎过了半日。

    严辟穿着青铜铠甲,腰佩短剑,走路锵然,他没有戴头盔,这让他狰狞的面容在阳光下犹为清晰。

    “芦江,”他说,“跟我走一趟吧。”

    南嘉冷眼望过去,“为何?”

    “你当众斩杀徒卒,公子厉婴必须得见你一面。”

    南嘉起身向前走了一步,“那人死有余辜,况且我已不是公子厉婴的妾。”

    严辟居高临下看着她,“我是军尉,军令不可违。”

    “那个死人也违反了军令,你为何不早点出来制止?”南嘉说,“我不会跟你走。”

    严辟没了耐性,“抓住她。”他对手下的徒卒说。然后后退一步。

    两个徒卒向前走来,皮甲随着他们跨出的每一步发出钝钝的碰撞,南嘉捏紧拳头。

    她出乎意料地冷静,耐心地等待着出手的最佳时机。

    “你得偿命,”其中一个徒卒拔出腰间的剑,“为我们的徒卒偿命!”

    南嘉盯准时机,正要出手,只听一声大声的呼喝,那个被欺凌的柔弱女子以南嘉无法置信的速度行动起来,捡起南嘉方才丢在地上的剑,不顾一切冲向严辟,向他刺去。

    强大的执念激发出了她的潜在能力,恢复了人原始的战斗本能,严辟举剑阻挡,居然没有挡住,被她刺伤了胸口,血液缓缓流出来,染红了他的铠甲。

    但也仅止于此。

    那女子被严辟一剑封喉。

    “力气倒大,但是比我还差了一些。”严辟嘶声一笑。

    徒卒递来粗布与他擦剑,他抬起手臂就痛得皱眉。

    这时公子厉婴与公子胤终于赶过来,前者一脸不耐,显然是因为吃饭时被人打搅了雅兴而不满,后者则无甚情绪地看了南嘉一眼,招了手下过来了解情况。

    当他走过来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正窃窃私语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南嘉孤零零站在众人视线的中央,每一双眼睛的视线又集中在了她身上。

    “南嘉,”公子胤轻声唤道,朝她走去。

    “抱歉,”南嘉面无血色。

    “我知道。”他拍拍她的头,站在他面前,她实在瘦小,“很难想象你竟能闯出这么大的祸,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她脸上还沾着血,“只是她死了。”

    “但也报复了过去,”公子胤轻声道,然后转向公子厉婴,“哥哥此举不甚妥当。”

    听到他的话,公子厉婴斥向严辟,“看你办的好事!”

    接着直起身子,“这桩事早点了解为好。”

    严辟捂着伤口踏步向前,“芦江阻止我们执行军令,实在不合适。”

    南嘉张嘴想要辩驳,却见不远处一位流民女子向前一步,出现在了人群之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仿佛是在祈求,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捂着胸口,看了看严辟,又看了看南嘉。

    在这一秒之内,南嘉脑子以极快的速度转动,然后做出犹豫不决的样子,走上前去,她穿着一件青莲色绣鹿纹菱形纹的绢衣,脖子上挂着雕工繁复的精美玉石,头发微乱,但乌黑发亮。

    她对着公子胤眨了眨眼,接着看向公子厉婴。

    “是,是妾的错,”她噙着眼泪说,装出十足忏悔的模样,“是妾一时冲动。”

    严辟:“你既承认自己的罪过,便非受罚不可。”

    “闭嘴!”公子厉婴斥道:“严辟,她只是一个女子,还是我弟弟新纳的妾,你要我如何?打他几鞭?不过死了两个人而已,现在没事了。”

    严辟便不再言。

    公子厉婴准备走开,南嘉又道:“请公子允许南嘉将功折罪,为严军尉处理伤势。”

    公子厉婴停下脚步,转身皱眉道:“依你。”

    严辟貌似对这个提议也很满意,没有再说什么。

    公子厉婴已经没什么心情处理此事,说完便转身离去。

    南嘉便对着众人说:“我刚动了武,疲惫不堪,有没有人愿意帮我一起给严军尉处理伤口。”

    “我可以为严军尉疗伤。”

    南嘉转头,开口的是方才和她对过眼神的那名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名巫姝。”

    “我们不需要这些流民帮忙!”公子厉婴麾下的一名徒卒大声说。

    “军爷,草民没有恶意。”巫姝语气诚恳,她穿着粗麻布,但不同于其他满身泥土的流民,她虽衣衫褴褛,却看着很干净,“草民懂得一些医术,吾等队伍中,一旦有人患病,都是草民医治的。”

    南嘉问:“你可是医者。”

    该女子摇摇头:“草民世代都是巫医,既治病,还驱邪。”

    阳光照在她那张年轻且姣好的脸上。

    严辟暧昧一笑:“你们不用再说了,我同意她同芦江为我医治。”

    徒卒便不再开口。

    二女将严辟扶于营帐中,严辟任由巫姝,解开他的铠甲,玩味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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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为何要帮我?”

    “我冥冥中听到神仙的命令,说严辟不可伤,便主动帮忙。”

    这个时代,百姓尤其脆弱,稍微有一个天灾或者是瘟疫,都要死很多很多人,不论国君还是百姓都十分信奉鬼神,一般人都不敢拿开玩笑,赌咒发誓时也要神仙作为证明。

    严辟确信面前这个女子不敢拿鬼神开玩笑,也确信自己是被上天选择的肩负着崇高荣誉的人,故而听到她的话后,更加高兴。

    在上药时,他摸了摸巫姝的手,巫姝并未拒绝,他便大胆起来。

    丝毫没有注意到,巫姝在为他上药时,用了她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粉。

    南嘉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

    当严辟想要解开巫姝的衣衫时,巫姝抓住他的手腕,“你该睡了。”

    严辟这次却奇异地没有反抗地闭上了眼睛。

    南嘉招来一个徒卒,命他端来一些食物,。

    那徒卒应了一声,正要离开,就见巫姝拔出一把刀,以极快的速度插进了严辟的胸膛。

    伴随着一阵痛苦的呻吟,血溅了巫姝一脸,严辟当场口吐鲜血。

    那徒卒大喝一声,拔出剑便要朝巫姝刺去,南嘉眼疾手快地一个手刀打向他的手腕,将他手中的兵器打落在地。

    同时飞快地往严辟胸口塞了什么。

    那徒卒大声疾呼:“严军尉死了!严军尉被流民杀死了!”

    这一陡然的变故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吸引过来。

    军官死了自然算是一件大事,严辟被拖到了营帐外,他大睁着眼睛,已没有了活人的气息。

    严辟死了。

    公子厉婴听完事情经过后,脸色难看地瞪着巫姝,他几乎要啐一口,“贱民,都是你干的好事!”

    巫姝听到这话,脸如死灰地看了公子厉婴一眼,竟然笑了。

    “来人!鞭刑!”公子厉婴说。

    “住手!“南嘉说,“不要伤害她!”

    公子厉婴的嘴皮自牙齿往上一翻,露出恐怖的嘲笑,“住手?严辟的死,你要负一半的责任!”

    公子厉婴冷静道:“哥哥,请息怒。”

    “除非严辟能复活,”公子厉婴说,“否则本公子绝不让芦江好过!”

    “严辟他该死!”南嘉大声道。

    “胡言乱语!”

    南嘉一把掀开严辟的衣襟,“公子请看!这是什么?”

    公子厉婴一顿。

    公子胤诧异道:“哥哥,这,这不是你的玉璧吗?怎么会在严辟的身上?”

    南嘉:“其上雕着夔纹,正是公子厉婴之玉璧!”

    南嘉继续道:“严辟竟敢私自盗窃公子厉婴之玉璧,实在是死不足惜!”

    公子胤微妙地看了南嘉一眼。

    公子厉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巫姝颤抖着身子望向南嘉,眼神十分虚弱,泪水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