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卿云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联络。
修真者不分日夜,明亮的月光洒在大地上时,她走出简陋的草庐,打开来自须弥宗的灵符通讯。
“……你还在凡界?”对面,沧桑的声音问道。
“是,磨砺道心的历练一刻都不能放松,弟子始终谨记在心。”
黑发如瀑披散在那人肩头,气质凛然脱俗的女子望向老人,眼眸如同古井无波的幽潭。
老人满意地点头,他看着一向稳重的大徒弟,目光十分和蔼:“我宗的未来掌握在你的手上,能不能成为修真界第一大宗,端看你是否修炼有成。”
卿云毫不意外,她从未觉得掌门师父的期望是沉重的,面色始终如一,不卑不亢道:“师弟师妹们同样是我宗的栋梁,他们年纪还小,师父可以多些耐心。”
二师弟阙竹虽然性格跳脱但聪慧过人,三师妹醉光流自由不羁潜力非凡,现任小师妹游梅儿认真修炼从不松懈。
卿云偶尔会从宗门弟子的口中听到他们的消息,不过她的时间观念与凡人不同,最近发生的事还没有传到她耳朵里。
“老夫对他们亦是寄念深重,可惜年幼者多顽劣,不服管教,终究不像你那么稳重。”
须弥宗掌门沉吟一声,突然转换话题:“十年之后的仙盟大比,我宗意在夺魁,你认为该如何安排?”
这话颇为古怪,卿云打量了老人一眼,认真地开口:
“师父,你又被三师妹骂了吗?”
须弥宗掌门沉默不语,角落里的清德真人假装很忙地欣赏柱子。
这便是默认了,可靠的大师姐熟练地颔首:“我会去劝她的。”
仙盟大比有个强制要求,未满百岁的新人修士方能参与,卿云严重超龄,而且已经去过一次,并不符合要求。
阙竹也参与过,游梅儿的资质差了些,算来算去,须弥宗只剩醉光流一人有夺魁的希望。
只不过这位师妹的性格……放眼望去,醉光流信重的唯有卿云一人,勉强会听大师姐的话。
得到了满意的结果,老头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道:“其实老夫这次找你,是因为一件关系重大的要紧事。
“卿云,你还记得吴遥吗?”
自然,她还记得从前的小师妹。
终于把醉光流放出去后,须弥宗接回来了一个天资出众的小孩。
卿云听到这个消息时,吴遥已经在须弥宗生活了一段时间。
她向一些弟子打听了关于小师妹的消息,据说清德大长老曾在深夜喜极而泣,嘀嘀咕咕什么:“终于等到了,还好我没放弃”、“三个神经病换来一个正常人”、“隔绝不良影响,势在必行”……
正常人,想必指的是吴遥师妹,“三个神经病”是在说谁?卿云看大家都很正常,除了清德真人有些神神叨叨之外。
她想回去看看,却被清德大长老再三婉拒。不久后,二师弟也离开了须弥宗。
掌门亲传弟子之位似乎被诅咒过,十年后,传说中的“正常人”同样被驱逐出宗。
这大概是什么特定的须弥宗习俗,虽然不理解,但卿云选择了尊重。
因为前任小师妹的情况比较特殊,她在凡界为其置办了一处田地。
再回临水村,已人去楼空,卿云掐诀占卜,得到了一个噩耗。
河水奔涌流泻,湍急的水流撞到岩石上,溅出朵朵水花,她抚摸着手里的弓。
帝树木的弓身上雕刻着鸟翅红嘴鱼,弦线则是用千年蛟龙的筋鞣制而成。
萧散弓惊雁,分飞剑化龙;悠悠天地内,不死会相逢。
萧散弓已有,分飞剑还未铸成,卿云已经失去和曾经吟过这首诗的人相逢的机会。
“……是那个人杀了她吗?得到有用的信息后,设计让她落水,杀人灭口。”
持弓的女子视线落在河流上方,虚空中无人应答,她却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偶然”路过的“农夫”发出茫然的声音,试图从空气里找到一些智慧生物的踪迹。
“我在和逝者交流,你不用在意,离开吧。”卿云耐心地解释。
席玉得出结论:她就是在和空气说话。
死去的凡人魂魄会回到鬼界,陨落的修真者则会化作灵气消失在天地之中,而这里什么都没有。
“……”吴遥喝了一口水,给自己压压惊。
尴尬的感觉从脸一直爬到头顶,现在她头皮发麻,呼吸不畅,想说点啥又说不出话来。
大师姐,你究竟脑补了什么啊?!不要瞎想!
不知道清德真人他们究竟给卿云大师姐传递了什么错误信息,现在显然有顶黑锅从天而降,盖在了吴遥的背上。
我杀我自己?这合理吗?
心乱得像根麻绳还打了死结,因为担心卿云当场杀到炼天宗,吴遥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
想死,死了就不用面对社会性死亡了。
逃避可耻但有用,想到计划成功后自己溜回现代的画面,她终于放松下来。
不会社死的,大师姐总不可能和一具尸体刀剑相向。
到时候什么烂摊子都与吴遥无关,她唯一要考虑的就是怎么去花那十个亿。
回过神来,卿云大师姐已经在河边拉二胡了。
奔腾的涛声压不住二胡深沉悲伤的曲调,乐声似乎在诉说一段凄凉的往事。
“她不仅和空气说话,还坐在空气上面。”
虽然这样的操作有可行性,但一般的修真者不会这么干,突然从储物袋里掏出二胡的女人却不一样。
卿云堂而皇之地将空气当成凳子,坐姿端正,一看就是拉二胡的老手,十分熟练。
席玉很疑惑,吴遥早就习以为常,反问道:“那你怎么不帮她搬张凳子?”
“哦。”他就回去搬凳子。
确切地说,是身外化影走了,席玉本藤蔓还在炼天宗掌门殿内,无所事事,撑着手看吴遥吃饭。
他自己是不吃的,比起由植物做成的食品,席玉更喜欢阳光和水,偶尔吃饭也是为了陪她。
后殿有两室两厅,都被火烧得乌漆麻黑,又被一道强大的清洁法术刮得干干净净,里面可谓寸草不生,连地板都是脆的。
那两个闯了祸的炼天宗修士不知道被扔去哪里了,吴遥左看右看,最后把猫拎上桌子。
配着悠扬的二胡声,她吃完了这顿波折的早饭,根据天色来看,也可以说这是午饭。
有点不对劲,她听了一会,看向门外:“主殿里怎么突然安静了?你应该没有把那些人又扇飞一次吧?”
席玉故作淡定地点头:“……有。”
他连一只具有智慧的饕餮都容不下,如果可以,最好把它放逐到十万八千里外,让它再也不能天天缠着某人的小腿撒娇,贴贴蹭蹭。
橘猫敢怒不敢言,趁着埋头在碗里苦吃的功夫,悄悄给他一眼刀。
[坏藤蔓,你会遭报应的!]
直觉在大脑中隐约地提醒着什么,吴遥想了一会,耳边的曲调逐渐降低,于是注意力又被大师姐吸引走了。
拉二胡,卿云是专业的,虽然没有形成一只专业的送葬天团,但她的技艺足以折服最挑剔的听众。
一曲将了,迎面而来的风将额发吹得凌乱,卿云略微抬头,望着远处绿幽幽的深山,又或是虚空,沉声道:
“普天之下,万象万物,都将迎来终结的一天……”
“除了神,上神与天地共存。”身后,有人道。
她回头,面容普通的农夫手里提着一张老旧的木凳,表情理所当然地说:“给你凳子,坐吧。”
没有必要,卿云礼貌地谢绝他的好意,手指仍握着木质的二胡,神态清逸。
万象万物都将迎来终结的一天,一鲸落,万物生,无论如何,她希望那个人知道,鱼跃龙门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大师姐走了……
事情勉强算解决了吧,吴遥把脸埋在双手之中,揉了揉。
藤蔓精见她苦闷得像个缩起来的茄子,伸手戳了戳,好声好气地道:“要是觉得麻烦,我可以杀掉……”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吴遥猛地抓住他的手,坚定道,“不管出现什么状况,你别对她动手,明白了吗?”
“好。”席玉觉得她以后会后悔,但只要她不愿意,他就不会做多余的事。
一个早上的突发事件已经让吴遥心如止水,她觉得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都不会再感到惊讶了。
炼天宗向她揭开了神秘的面纱,无论是像鹤一样鸣叫的飞鱼,还是快过劳死的社畜掌门,又或者在外靠谱回宗就炸厨房的修士,都没什么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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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吴遥产生了一点好奇:为什么炼天宗掌门的外形会像个小女孩,而且她的修为看起来并不高,这样要怎么镇住下面的人呢?
“她镇不住。”席玉眼皮都不抬一下,淡定地答道。
吴遥问:“那是你推荐她当掌门的?”
藤蔓精陷入回忆,而后道:“是长老们推荐的,我从来不管……不太管这些琐事。”
吴遥狐疑地抬眸,他刚刚是不是说漏了嘴,这只呆鹅接手了自己前世的宗门,但是完全不负责任是吗?
躺在地板上睡得正香的令狐盛忽然被拎到后殿,迷迷糊糊地对上吴遥暗含谴责的目光。
小女孩哆嗦了一下,按照秘密传音的指示,战战兢兢地说:“尊者大人,我能当上掌门是因为……因为……”
说着说着,她忽然红了眼眶,哽咽一声,悲从中来:“我不知道啊,他们说可以领免费灵石我就报名了,我刚报完名,长老们就一声令下,拥护我当上了新的掌门呜呜呜……”
这一当,就是一千年,令狐盛连一天都没有休息过,所有的时间都耗费在收拾炼天宗的各种烂摊子上!
好残忍,耸人听闻,吴遥听着都觉得痛苦,从前的社畜微妙地和现在的社畜共情了。
“你快想办法管管。”
“那……”席玉在那道迫切的目光里思索再三,缓缓开口:“令狐盛,你可以用我的名义去管教他们。全宗上下,如有不遵号令者,不再送入执法堂,都压到掌门殿来。”
这样就差不多了,注意到吴遥的目光逐渐趋向满意,他轻描淡写地补充了最后一句话:
“给你三天时间,我希望炼天宗能变得规矩一些,就像须弥宗那样,不要让我失望。”
令狐盛扑通一声趴到地上,心如死灰。
屑藤蔓!
嘴角不由得抽搐起来,吴遥无语,没好气地说:“你知道老头管了多久才把那堆修士管得规规矩矩吗?你倒好,嘴皮子上下一碰就是要和须弥宗一样。”
后来因为管得太严了,不少修士无法坚守自己的道,更有甚者根本入不了道,须弥宗极度缺乏高端战力,老头又被迫收了几个作风自由的亲传弟子,完全不拘束卿云等人的行动。
这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有利有弊,而且很可能不适合炼天宗。
有席玉这个修真者最强战力在,他越是随心所欲,炼天宗修士耳濡目染,便会越来越推崇战力,信奉强者为尊那一套。
吴遥只是突然起了同病相怜之心,希望令狐盛能过得轻松一点,并不打算深入地插手炼天宗的事。
缠绕着坤渊魔气的黑玉匕首正静静躺在鬼域小世界当中,计划一步步顺利展开,倒计时仿佛在耳边嘀嗒嘀嗒。
离开的决心没有任何动摇,但之前消失的直觉又开始拉扯神经,吴遥微妙地品到了一点异样。
她觉得,席玉和印象里的呆鹅有些不一样,尽管他对自己的态度一如既往,但对旁人却有一点霸道、以及随心所欲?
大雪纷飞的辽阔碧原上的那个“席玉”,也给了吴遥这样的感觉。
上神景星玄藤所谓的转世机制,她至今没有搞懂过。
九世轮回,若是凡人接收了这样漫长的记忆的冲刷,恐怕会变得面目全非,再也找不到自我。
但是席玉好像把记忆都存在藤蔓里了,一旦渡过九重劫数,他将吸收整整九份记忆?那会导致人格混乱、心魔丛生吧?
她又以人类的角度提出这个担忧,席玉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淡定,就像之前偷偷吸收前世记忆时一样,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产生心魔。
“……因为那就是我,只是经历过不同的事情,有些微小的差异罢了。”
藤蔓精不以为然,他放弃同化印记之藤,是因为吴遥异常抗拒的态度,并非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那就是‘你’?一直都是?”吴遥咀嚼着这句古怪的话,有些不明所以。
“对。”回答的语气是毋庸置疑的。
席玉注视着她,冰寒的银眸依旧专注,仿佛无法被任何事情动摇。
他忘了记忆混乱时的自己做过什么,不过也并不是很在意,藤蔓按照惯性生长,会做的事都大差不差。
如果她是担心“非法囚禁”,其实他现在就想这么做,只是不希望吴遥生气,所以暂时忍耐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