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三月的青州,春寒料峭。

    时候尚早,妙和阁内室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廊下守着的雪乌听见动静,忙掀帘进去。

    少女端坐在镜台前,嘴角噙着几分恬淡的笑意,透过铜镜望见她进来,不免笑道:“这几日觉浅,夜里睡的也不大安稳。”

    雪乌闻言,心底微微叹了叹,而后低声道:“娘子是有心事罢。”

    容濯瑜轻笑,转而眼眸落在那盏昏黄的烛灯上,瞧的久了眼睛有些发酸,她这才回过神来道:“梳妆吧。”

    雪乌不再说话,手脚麻利地为容濯瑜梳头。

    她生了一双巧手,什么时兴的发髻都会,兼之自幼服侍在娘子身侧,她最了解自家娘子的心意。

    梳妆打扮妥当,估摸着时辰,老夫人也该起身了。

    往返于妙和阁和福寿堂的路,容濯瑜走了无数回。

    她自六岁那年被接到青州来,一晃倒有八年的光景了。

    那时她人小,又刚经历丧母之痛,整宿整宿哭,简老夫人便将她搂在怀里安慰,一声声童谣哄她入睡。

    戚妈妈老远便望见容濯瑜过来,脸上带着厚厚的笑意,迎上去道:“给娘子请安。老夫人一早便起来了,这不,正念叨着娘子呢!”

    话落,一边小丫鬟忙将帘子掀起,简老夫人正与一边伺候的秀春说话,抬眸瞧见容濯瑜来,她面上含着慈爱的笑意招手道:“瑜儿来了,快到我身边坐。”

    容濯瑜笑了,当即便挨着简老夫人坐下,祖孙俩感情一贯好,这会便亲亲热热说起体己话来。

    简老夫人瞧她出落的亭亭玉立,便想起她刚来青州时,小小的女孩儿瘦弱内秀,小脸上总挂着珍珠,好容易哄睡了梦里也呢喃着“阿娘”,真是天可怜见的。

    如今将孩子捧在手心呵护大了,却招来那起子用心不好的人。

    思及此,简老夫人眉间便浮现几分忧虑之色。

    容濯瑜立时便察觉到了,她将手搭在简老夫人的手背上,柔声问道:“外祖母昨夜睡的可好?”

    “都好。”简老夫人轻叹了口气,“上了年岁的人,原是什么烦心事都不该往心里去,心境开阔才好。可只要一想起……我这心里就堵得慌。”

    豺狼虎豹似的一家人,她是怜惜容濯瑜还小,往后若要应付那些人,日子可想而知。

    容濯瑜哪里不明白外祖母的心思,当年拼着与侯府撕破脸的后果,她也要将自己接到青州来。

    被人庇护在羽翼之下的日子自是无忧无虑,舒坦日子过久了,人也不愿深陷污糟的往事里。

    可直到上月,八年不曾露面,更不曾来过一封书信的爹爹却一连寄来了三封书信,言道是祖母身子每况愈下,镇日念叨着她,只盼着她能早些回去承欢膝下。

    说一千道一万,旁的都是假的,想让她回去才是真的。

    容濯瑜不愿让外祖母替自己忧心,外祖母已经替她做了许多事了,以后的路得她自己走。

    她毫不在意一般笑了笑,语气愈发温和,“凭他们什么人,也不值得让外祖母担忧。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绝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简老夫人听了这话愈发怜惜,旁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自己养的孩子纯善,容家那些人岂是省油的灯。

    “八年间不闻不问,怎会这时候就突然来了书信?”

    容濯瑜端起茶盏啜了一口润润嗓子,而后才轻声道:“外祖母可记得当年阿娘为我说下的那门亲事?”

    阿娘简氏嫁到京兆后有一位私交甚好的世家夫人,来往颇为亲厚。容濯瑜年幼时生得玉雪可爱,十分机灵讨人欢喜,顾姨母没有闺女便十分稀罕她,后来与阿娘口头约定下了与自家长子的亲事。

    那枚和田玉龙凤呈祥玉佩便是信物。

    阿娘过世后,她便与那边断了联系。直到几年前,她方才知道顾姨母的夫婿已升任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是名副其实的宰相。

    这样位高权重的姻亲之家,她那位便宜阿爹自然不肯舍下。

    简老夫人闻言微微发怔,她摇了摇头慢悠悠道:“你爹爹的如意算盘恐怕要落空……”

    容濯瑜望向外祖母,似心有灵犀一般含笑道:“我也这样觉得。这样好的一门亲事,家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女儿,爹爹许是动过偷梁换柱的心思,可人家不认。爹爹还以为人家非我不可,却不知这门亲事,人家根本不曾放在眼里。”

    沧海桑田,个中缘由她都明白。那时候她只有六岁,顾姨母再喜欢她也分别这许多年了,料不定她的品性如何,是否能担得起后院内宅。

    再言,京兆世家贵女那样多,总能找到比她更好的。

    她说的云淡风轻,惹来简老夫人一阵疼惜,她抚了抚容濯瑜的脸,神情中流露出怅惘。

    “我的瑜儿,又哪里比不得旁人了?”

    容濯瑜垂下眼眸,却并不觉得难过。有时候形势比人强,非她比不上旁的大家闺秀,只是有些东西放在这里,挑拣比较起来总有旁的顾虑。

    “爹爹说会派家仆来接我回去,算着也只有小半月时间了。”容濯瑜倚在外祖母肩上,眼神中流露出不舍,“往后不能承欢外祖母膝下,是我没福气。”

    简老夫人听了这话,皱着眉头故作不悦道:“胡说!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纵然不能承欢膝下,只要你一生顺遂便是外祖母最大的安慰了,好孩子。”

    离别总归是依依不舍的,祖孙俩依偎在一起久久无言。

    昭信侯府那边遣人来接她回去,简府这边自也来收拾行李。

    雪乌和缨鸣领着妙和阁的小丫鬟们有条不紊地收捡物件,一样一样装箱。

    外头收拾的热火朝天,容濯瑜却在屋里调香,这香名为东阁藏春,名儿也应时。按照书上记的,一一称取檀香、乳香、丁香和干松等等,她眉头微蹙颇为认真,忽儿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

    “猜着你便在这躲清闲。”

    一位身段高挑,明眸皓齿的娘子迎面而来,她生得明媚,举止端庄。

    这便是容濯瑜的表姐简明纯,也是她最要好的玩伴。简明纯长她几岁,因舅父膝下子嗣单薄只有一子一女,容濯瑜来简府后,这位表姐才真正寻到了玩伴,二人趣味相投,关系十分好。

    容濯瑜含笑道:“你倒说起我来了。舅母说你要备嫁,不是不许你轻易出来走动么?”

    简明纯去岁便及笄了,亲事也随之定下。正是京兆吏部尚书梁大人的嫡长子,当日舅母领着她上京相看过,隔着一道帘子瞧见了未来夫婿眉眼清亮,高大俊朗,原还有些挑剔的简明纯一瞧便十分欢喜,对这门亲事无话可说。

    容濯瑜后头还笑她为色所迷,不过想想也是人之常情,不论旁的,至少卖相也是赏心悦目的。

    况且这吏部尚书梁大人原就是外祖父简嵩在世时的学生,其人一贯清正,治家极严。舅父也考察过未来女婿的人品,连他那样严肃板正的人都无话可说,更遑论旁人。

    至此,这门亲事是实打实的不错。

    提起备嫁,简明纯竟有些含羞带怯,她微微垂眸柔声细语道:“阿娘早就替我预备好了,说不许我出门不过是静静性子。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自然晓得怎样做。”

    容濯瑜瞧的稀奇,不免笑着打趣道:“果真是要嫁人了,比之从前斯文多了,不错不错。”

    听了这话,简明纯又羞又恼,说不到三句话便要现原形一样,作势要扑上来打她,姐妹俩闹成一团,一旁伺候的丫鬟们也早就见惯不惯了,都垂眸笑了起来。

    打闹了半晌,二人坐定后,容濯瑜便让丫鬟到镜台上将一个嵌宝石的长方形首饰盒取来,首饰盒放在小几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容濯瑜打开盒盖,映入眼帘的是一整套金嵌宝石头面,一共是二十四样东西。纯金打造的首饰,上头的宝石镶嵌的十分精致,熠熠生辉。

    简明纯纵是见惯了好东西也不由得发叹,容濯瑜仔细留意着她的神情,而后笑着将东西往前头推了推。

    “我马上要回京了,这是我提前给你预备的成亲贺礼,还望简娘子笑纳。”

    简明纯微微一怔,她不是不识货的人,晓得这东西贵重,多半是姑母嫁妆里的好东西。物件贵重是一码事,其中代表的情谊更是不言而喻。

    她心下感动,一时竟然不知说什么好。她笑着竟然有些哽咽道:“你还念着为我预备了东西,倒是我身为阿姐怪粗心的。从小到大,你都比我细致,我真是……”

    见她竟然自责起来,容濯瑜忙安慰起来,简明纯素来是单纯直爽的人,她们自小长大,她了解表姐的为人。

    再说,她待简明纯好,也是因为舅父一家人待她是真心实意的。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只能以真心换真心。

    刚来简府时,舅母怜她年幼丧母,又离了自幼生长的地方,对她极尽照顾。

    因青州的饭菜口味与京兆大不相同,舅母那年请了好几位做京兆菜色的厨子来,只为她能吃的好些,好好长身体。

    起初简府的下人们都唤她容娘子,后来舅母吩咐身边妈妈,往后府里下人们都唤小娘子便是,那是怕她觉着有距离,不亲近。

    在舅母眼里,她与表姐是一样的。表姐有的,她从来不缺。

    还有舅父,他虽然古板寡言,但待她的好不假。

    容濯瑜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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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手,眉间露出几分动容来,语气真挚道:“你说这话可是要与我见外了?我没有同胞的兄弟姊妹,所以在我心里是拿你当嫡亲的姐姐的。”

    简明纯听了这话更是眼中含泪,她重重地点头道:“那是自然,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待我嫁到京兆了一定来寻你,到时候咱们还要这样亲亲热热地说私房话。”

    容濯瑜道了声好,简明纯这才破涕为笑,又说起往后的日子来,她们一定都能顺遂。

    昭信侯府的人是在三日后到的,到底是侯爵府,应有的气派半分不差。

    领头的是二位妈妈,其中一位四十出头的年纪,体态丰腴,脸上笑的褶子都要出来了,真是好不亲近。

    另外一位则形成了鲜明对比,她身材瘦长,一张严肃古板模样,偏见了容濯瑜眼中便含热泪,一直竭力忍着。

    容濯瑜一眼便认出,那是她阿娘的配房常妈妈。当年随阿娘嫁到京兆,是个再妥帖细致不过的人。

    这些年她一直留在昭信侯府,守着夫人的嫁妆和院子,前段时间听家主说要接小娘子回来,这便自告奋勇来了。

    郭妈妈瞅了常妈妈一眼,遂抢着上前两步行礼道:“奴婢给娘子请安。果真是好多年不见了,娘子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要是家主和老夫人见了必定高兴的不成样子。”

    “奴婢们奉家主之命前来迎娘子回去,还请娘子快些收拾行李,咱们不好在这儿多耽搁,免得碍了事,让家主多等时日就不好了。”

    这话便暗含深意了,雪乌和缨鸣相视一眼,面上透着不悦。

    容濯瑜却是不搭理她,反倒是望向常妈妈,语气亲善道:“我有好些年不曾见过常妈妈了,今日一见果真是想念的很,久别重逢有许多话想要叙一叙。”

    “雪乌,将常妈妈迎到里头去,缨鸣,吩咐人到厨房送些茶果来。”

    说罢,她便起身要走,哪知道郭妈妈却有些看傻了眼,她在昭信侯府是柳氏身边亲近的人,也是下头人都哄着捧着的人,何时受过无视。

    如今瞧容濯瑜这样忽视她,郭妈妈心里渐起了些气,瞧着这院里只有她一位主子,简家人也不在,没有长辈替她撑腰,一个小娘子再横能有多横,索性她也敛了笑意,面上浮现几分冷笑来。

    “娘子这是何意?奴婢奉家主之命来接娘子回去,娘子这副爱搭不理的模样,不将奴婢放在眼里也就算了,难道是不将家主放在眼里么?”

    她冷笑两声,扬起下巴望向容濯瑜。

    容濯瑜停住脚步,似笑非笑地望向郭妈妈,并未因她的话恼怒。

    郭妈妈以为她要知难而退了,想想到底是未及笄的小娘子,这些年养在外家,寄人篱下的孩子能有几分气性?

    她得意一笑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不料一个人影飞快地凑过来,接着便是响亮的一记耳光落下……

    郭妈妈始料未及,她愣在了原地,右脸庞火辣辣的疼痛,她捂着脸,满脸不可置信。

    容濯瑜面上露出几分冷然,语气淡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端着架子到我跟前耍派头。待我回去后可要问一问爹爹,难道是他授意你这样与我说话,还是旁人假传呢?”

    郭妈妈渐渐反应过来,她心头生了几分恼意,还有惧意交织在一起……眼前的大娘子实在令她陌生,看来,她什么都知道。

    常妈妈瞥了眼郭妈妈,拔高音量不悦道:“郭妈妈在柳小娘身边伺候,难不成是柳小娘的意思?”

    容濯瑜慢悠悠摇了摇头,似笑非笑道:“常妈妈多虑了,自然不会是柳小娘的意思。柳小娘一向温柔和善,恐是御下极松,才纵的这些刁奴欺主。待我回去后,该向祖母和二叔母说说……”

    闻言,郭妈妈瞬间额间汗涔涔的,她咬了咬牙当即就噗通一声跪下。

    她终于确信,这位大娘子虽不在家多年,可她什么都知道!知道如今家里长房没有主母,柳小娘掌家名不正言不顺,老夫人偏心二夫人,却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于是,侯府一应事务便由二夫人与柳小娘一同操持,二人明争暗斗不断,只等着捏了对方的错处。

    若是让大娘子回去告诉二夫人,那到时候给柳小娘知道,郭妈妈呼吸一窒,面色近乎惨白。

    容濯瑜见威慑到位了,便轻描淡写道:“郭妈妈自知以下犯上,主动请罪,我甚是欣慰。不过妈妈也要仔细自己的身子,小跪半时辰便是了,否则到时候回去胡编乱造些什么,我可就说不清了。”

    雪乌笑了笑道:“那自然是不能的,郭妈妈,你说是不是啊?”

    郭妈妈咬了咬牙,勉强挤出笑意道:“娘子说的是,都是奴婢出言不逊,奴婢自愿领罚,还请娘子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