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再次相见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二丫啊!你才多大啊,娘才养了你几年啊?你就没了啊……”

    验尸房的窗户是打开的。

    李希言站在屋檐下,用余光探查里面的动向。

    只见那个捉人的县尉双手环抱着手臂,一脸怒气。

    他对面站着个穿着皮袄的中年男子,八字胡容长脸,一脸无奈。

    而在他的身侧,背对着窗户坐着一对儿穿着粗布衣裳的夫妇,大声哭喊着,声音极其哀戚。

    “实在是对不住,我会赔偿的。”中年男子苦着脸,不住地道歉。

    妇人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又哭了起来。

    “赔多少钱也换不回我家二丫!”

    县尉居中调解:“你们这事儿总要有个结果,让孩子早日入土为安才是正理。按规矩,你至少要赔偿一百两纹银。”

    “赔!我等会儿就回去拿去。这事儿是我犯了大罪过,我再添些,赔偿二百两。”

    看出她的疑惑,容朗主动开口对着衙役问道:“小哥,这里面是怎么回事啊?”

    衙役面露怜悯。

    “这人啊,在大街上纵马,把人踩死了,死的还是个小姑娘,真是可惜。”

    “确实可惜。”

    “不过嘛,这种事情就是赔钱坐牢,不算难办,反倒是你们那个案子……”

    衙役的话未说完,一群人忽然走了过来。

    他立即住了嘴:“属下见过张县令。”

    来者正是叙永县县衙的一把手——县令张慈。

    这人生得黑瘦,个子极高,一双眼睛湛然有神,五官棱角分明,浑身透着一股正气。

    他身后跟着两对夫妇,一对年纪稍大,看上去五十来岁,一对儿年轻些,三十多岁的模样。

    穿着普通棉布衣裳,但是收拾的整整齐齐,应该是稍稍富裕的农户人家。

    李希言在打量张慈的时候,张慈也瞧见了他们。

    极英气的女子,气度不凡的男子,三个……军旅出身的人。

    “这五人是什么人?”

    衙役解释道:“来福客栈的住客,说是有线索要举报。”

    “原来如此。”张慈颔首,“你们先在此等候,等本官处理完这件事就来。”

    “是。”

    张慈一行人走了进去。

    门外的几人视线也跟随了进去。

    验尸房内。

    张慈刚刚走进,他身后的四人直接越过他就冲向了盖着白布的尸体。

    “幺女!”

    白布掀开,一声痛呼。

    两位老人直接瘫坐在地。

    另外一对夫妇也无声地流着泪。

    这是……

    李希言看得有些疑惑。

    幺女?怎么又来了一对父母?

    别说她,衙役忍不住探头探脑。

    “咦?这咋回事……”

    县尉也挠了挠脑袋:“张县令……这是?”

    忽然,瘫坐在地的老妇人抽搐了起来。

    “老婆子!”

    “娘!”

    “散开!”容朗冲进去拨开众人,跪在老妇人身边,将她的身体放平,头偏向左侧,“气急攻心导致的中风。”

    被吓了一跳的张慈立即吩咐:“徐县尉,去我书房里,将书架第二层上绿色的盒子取来。”

    “是。”

    张慈转头对着外面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人抬到后院去!”

    “是!”

    客房内。

    躺在床上的老妇人面色逐渐变好。

    容朗这才松了口气。

    “情况如何?”李希言站在一边小声问道。

    容朗摸了摸脉:“幸亏张县令的药来得及时,没有大碍。只是日后……行走肯定是有些不便利的。”

    老妇人的家人长出一口气。

    保住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多谢这位郎君,救了我家老婆子性命!”老丈握住容朗的手,作势要跪。

    容朗怎么好意思让老人家跪他,生生架住他。

    “您别这样,举手之劳。要谢也要谢张县令,他那颗药才是起了大用。”

    “咳咳!”张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若是无事了,先出来把事情理一理。”

    一家人不由看向了病床上还未苏醒的老妇人。

    “你们先出去吧。”容朗说道,“我在这里帮你们照应着。”

    三人思虑了一二。

    “那就多谢郎君了。”

    三人前脚出去不到片刻,门外就传来了张慈的声音。

    “本官刚刚在门口遇见这四人,他们自称是死者的父母和姐姐姐夫。”

    “不是……”县尉声音都有些变调。“他们才是死者的父母啊!”

    张慈问道:“说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

    只听见那年轻妇人说道:“民妇姓吴,家父吴福平,家母姓刘,都住在附近金莲村。这孩子……这孩子……”她哽咽着,喘了好几口气才说道,“是民妇爹娘收养的孩子,叫做吴缤儿。户籍上是查得到的。”

    “那你们又是何人?”

    李希言走到门边,从门缝中窥探着外面的情况。

    正在哭天抢地的夫妇收了泪。

    “我们是孩子的亲生父母。”

    “徐县尉。”张慈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此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徐县尉也踌躇了一会儿才说道,“这孩子确实是被高家夫妇带来的,他们……他们不是带着户籍凭证,孩子的也有。”

    他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把怀里揣着的户籍凭证拿了出来。

    张慈接过,扫了一眼。

    这对夫妇男的姓吴,叫做吴长祖,女的姓高叫做高惠,都是金莲村的人,上面也确实有吴缤儿的籍贯证明,金莲村人。

    “亲生父母既在,何来养父母?”

    “那个……”刚刚一直在旁边看着的中年男子试探着说道,“鄙人想问一问,这钱到底赔给谁啊?”

    张慈瞪了他一眼。

    “这不是在梳理案情吗?你多什么嘴?”

    要不是此人,这孩子也不会就这样没了!

    中年男子讪讪低下了头。

    “当然是赔给我们!”吴长祖和高惠异口同声。

    高惠摔着帕子:“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不赔给我赔给谁?”

    “呸!你也有脸说这话!”吴氏指着她鼻子骂,“黑心婆娘,你敢不敢摸着良心说你当时是怎么对这孩子的!孩子一直好好的,一碰见你们就出事!说不定孩子就是被你给克死的!”

    “老娘克孩子?不知道是哪个……”高惠讥笑,“一家子都是下不了种蛋的母鸡。”

    “你倒是生得多,像个母猪下了十几个,前年才出了一个公的,不晓得是在哪个狗窝猪圈里面捡的!”

    蜀人骂人本就是一绝,二人专往对方痛处戳,骂得更是不可开交。

    张慈气得脸都黑了,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都住嘴!”

    正要回嘴的高惠缩了缩脖子,吴氏也别过头,没再开口。

    “来。”张慈指着当事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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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上去最老实的吴氏的丈夫,“你来说。”

    “是。”吴氏的丈夫安抚着妻子,说起了这段过往。

    两家人都是一个村,一个姓的,往上倒多少代都是同一个祖宗。

    几年前,吴氏听说邻居说吴长祖生了个女儿,不想要,又准备把孩子扔河里。

    吴氏心软,抢着在高长祖家扔孩子前把孩子要了过来。吴福平夫妇知道这事儿后就跑过来帮忙,没想到双方有缘份得很,一见就跟亲生的似的,就认作了小女儿。

    想着自己和姐姐都不在家中,家里有个孩子也能让二老有个寄托,吴氏也应了下来。

    就这样,吴缤儿就成了吴家的孩子。

    “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伶俐,家里人都很喜欢她。”

    “所以孩子是一直跟着你们吴家生活的?”

    “是,街坊四邻皆可作证。是前年的时候,他家里寻来,说是想看看孩子。我们想着到底是孩子亲爹娘,也没阻拦着,就经常让他们带着孩子出去玩耍。没想到……”

    虽无血缘,但是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吴氏的丈夫也忍不住流泪。

    张慈又问吴长祖夫妇:“他说的可属实?”

    吴长祖和高惠看了对方一眼,手不住地乱动着。

    “是……”

    “好。”张慈立即下了决断,“孩子既然一直是吴家养着,赔偿的银两就交给吴家。”

    靠在自家女婿身上的吴福平摇着头,双眼空洞。

    “孩子……孩子……”

    “怎么能这样判!”高惠失声道,“孩子是我生的!”

    容朗的声音忽然在耳边低低响起。

    “姐姐,按照律法,这钱到底该赔给谁啊?”

    “按照律法是都有,但是比例上,并没有特别详细的规定。不过嘛……这案子……”李希言盯着外面吴长祖夫妇的脸,目露杀气。

    外面,张慈很是纠结,思虑了许久才开口道:“吴缤儿今年已经八岁,每年的花销至少要三两银子,八年就是二十四两。吴家抚养八年,按照雇佣的价格算,两个人一年也是十二两,八年就是九十六两,总计一百二十两。剩下的就是你们家的。”

    八十两不算少了。

    吴长祖夫妇眼神交汇许久,终于还是点了头。

    “可以……”

    伤人的男子朝着张慈拱手:“那鄙人就先回去拿钱了。”

    “慢着!”李希言掀开帘子快步走了出去,直接站在了中年男子的去路上,“你去拿钱的时候顺便把你家小主子叫来才是正理。”

    “什么……”男子脸色一白,“您这是什么意思……”

    李希言锐利的目光一转,直直盯着他的身后——吴长祖夫妇。

    “二位,几日不见,可还记得我?”

    吴长祖夫妇露出了和男子一样的表情。

    “慌什么?”李希言慢慢逼近,“记得我吗?”

    她身上极有压迫感的气势让二人抖了起来,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不记得?”李希言招手,“阿弟,出来。”

    容朗依言走到她的身边:“怎么了?姐姐?”

    “你看看,认不认得他们。”

    容朗顺着她的手看向二人。

    脸有些平凡……男的高壮,女的敦实。

    一个画面突然从他眼前闪过:“是他们!”

    “怎么?二位,看见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就不认识?”

    救命恩人?

    一时之间,在场所有人都糊涂了。

    张慈似有所觉:“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