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臣妾不信您就真的能咽下这口气?”钱晓晓声音微颤,愤怒地瞪圆了一双眼睛,满脸不甘地看着周昭仪。
周昭仪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抱怨,手中捏着一枝“芙蓉花”,修长的手指在花瓣上轻轻拂过,目光落在那艳红色的花瓣上,透着一丝淡淡的赞叹。这花瓣柔软舒展,若不是人尽皆知的秋日时节,谁能想到它并非真正的芙蓉?
这是内务府用上好的红宝石与翡翠精心雕刻而成的“花朵”,绑在枝头送到各宫主子们的手中,图个喜庆。她将“花”举到眼前,轻轻转动,阳光透过雕刻的花瓣,折射出迷离的光彩。
“娘娘!”钱晓晓几乎忍不住要站起身,语气中满是焦急与不甘,“纵然那虞韶的外祖家如今平反了,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浔阳知府,她亲爹更是不过是个教书先生罢了!娘娘可是钟鸣鼎食之家,书香门第的千金,难道就真的甘心让虞韶那个出身寒门的后来居上,成了后宫之首?”
周昭仪听到这话,动作未改,依旧从容地将手中的玉雕“芙蓉花”小心翼翼地放回花瓶中,转头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瞥了钱晓晓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什么时候皇上册封妃嫔,是按照家世的高低来排位置了?再说论官位,如今她的外祖可是紫金光禄大夫,正一品的显赫之位。”
“那不过是个虚职,而且不过是个死——”钱晓晓脱口而出,但话未说完,就对上了周昭仪一双冷冽的眸子,那目光中带着警告,像是藏着刀锋,令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周昭仪缓缓走近钱晓晓,抬起手,涂着艳红蔻丹的玉指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丝淡淡的威压,“皇上愿意抬举虞家,作为明君忠臣的典范,就无人能说不好。”她的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冷意,“你明白吗?”
钱晓晓抿了抿唇,低垂下头,掩住眼中不服气的光,语气中仍带着些许不甘,“臣妾明白,可是……”
周昭仪转身,背对着她,声音中带着几分冷意,“你还没看明白,皇上对虞韶早已是动了真心。有了皇上的心,她便可步步高升,哪怕她的出身再低微,也无人能撼动。”
周昭仪看着她冥顽不灵的模样,眸底划过一丝嘲讽,“念在你从前帮过我不少,我如今才多提点你几句。若只论家世,难道宫中还有谁比得过吴家,可是如今呢?吴婕妤又如何了?再说,浔阳一案,吴家是罪魁祸首,可别忘了,你那位爹爹从前可是与吴家亲近得很,几乎连衣带水呢。”
钱晓晓闻言,脸色瞬间苍白,嘴唇颤了颤,似乎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我……娘娘,这……”
周昭仪冷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下案上的玉雕花朵,仿佛没有看到钱晓晓的窘迫,语气却愈发冰冷,“怎么,你是在做梦,想着靠着从虞韶手中夺得宠爱,然后为你爹爹求情不成?宫中的人都知道皇上宠爱虞韶,可你偏偏要逆着这股风势,真当自己有通天的本事?”
钱晓晓的眼神闪烁着,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怯怯地躲开了周昭仪似笑非笑的目光,手指在袖口下不安地搅动着。
“听我一句劝,皇上不是个爱株连的人。如今你既然入了宫,好不容易摆脱了家中的连累,便该想着怎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而不是再去牵扯那些陈年旧事。难道你真要去虞韶面前招摇,让她记起你这个仇家的身份?到时候,皇上若动了治罪的念头,你可还保得住这条命?”
钱晓晓听到这话,脸色一阵青白交替,低垂下眼帘,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愁和不甘:“可……那到底是我家中的父亲和哥哥,是我的至亲……
”
“至亲?”周昭仪冷笑一声,“我看你当初在宫中日子不好过的时候,你那父亲和哥哥可没想着怎么帮衬你。既没有托人递些银钱进宫让你傍身,也没想着寻个门路替你争一争靠山。你受的那些冷眼和委屈,他们可曾心疼过你?
如今倒好,他们自己落了难,竟然想起宫中还有个女儿、有个妹妹。而你呢?还掏心掏肺地想着他们,处处为他们忧心,傻不傻呀?
皇上最厌恶的就是朝臣勾连后宫,搅得前朝与后宫不清不楚。你若真为了你家那两位跑去求情,只怕连自己都要搭进去。”
看着钱晓晓眼眶红红的模样,周昭仪摇摇头,“明日太后和吴婕妤就要离宫前往五台山了,宫中众人都要去相送。你且看着她们,再好好想想吧。”
钱晓晓转身离去,脚步虚浮地走了。
贴身伺候的女官从屏风后绕了出来,手中捧着一盏新沏的热茶,恭敬地放在周昭仪面前,抬头轻声笑道:“娘娘心善,对着钱小主这样愚笨之人,竟还这般用心提点,真是让奴婢都觉得不值。”
周昭仪轻轻笑了笑,摇了摇头,往日以华贵凌厉著称的她,此刻眉眼间竟浮现出几分难得的温柔神态。她将手中的玉花随意放在几案上,眸光低垂,淡淡说道:“我不过是想到了从前的自己,有些感伤罢了。谁年轻的时候不是个傻的呢?”
轻叹一声后,她抬起头,对身边的女官吩咐道:“给家中回信吧。如今皇上行事愈发果决,不是能容忍臣子在后宫中安插势力的君主。二妹颇有才情,又性子清高,与这宫里的浑浊格格不入。
若父亲还有一二分慈心,不如替她择一门书香门第的好夫君,平平静静地过一生,又何必让她步我的后尘,进宫来枉费一段韶华?”
女官沉默一瞬,轻轻上前一步,双手温柔地搭在周昭仪的肩上,轻声安慰道:“娘娘别伤心,还有奴婢陪着您呢。无论什么事,奴婢都会一直在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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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昭仪勾勾唇角,她低头翻开手边案几上的账册,修长的指尖随意地在几行文字间点过,语气轻松而带着一丝自嘲:“我有什么好伤心的?皇上刚封了我做德妃,咱们的月例银子可是又要涨了呢。
虞韶虽说现在是后宫之首,可她也不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就算不喜欢我,还不是依旧让我分管着近一半的公务?这后宫里的事,她分得开轻重,也知道谁能替她分忧。
我呢,也不是个钻牛角尖的性子,我若成了谁家儿媳妇,只怕光是婆婆天天给我送的那些坐胎药,都够我喝一壶的了。知足常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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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之后,吴登因罪行累累,罪证确凿,被判处腰斩之刑,引得百姓拍手称快。
虞韶此时身孕已近九个月,行动不便,腹中胎儿愈发活跃,她时常觉得累得很。心中只想着能将恶人绳之以法,便已十分意足,没什么兴趣再去看那样鲜血淋漓的场景。
方葳蕤却兴致勃勃,主动请缨去菜市口监刑,“娘娘,这种事我最擅长了。我去帮您当个监督官,以防吴家狗急跳墙,再来个狸猫换太子。”
虞韶倚在软榻上,手轻轻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笑着摆摆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由你去了吧。不过如今吴家主支旁支加起来六百多人,全都蹲在天牢里等着发往岭南流放。还有谁能有这本事,替吴登找条生路?
吴登处斩的第二天,慈宁宫太后便递上了一封罪己折。折子中言辞恳切,说自己身为太后,理应为天下女子表率,但却未能严格约束家中子弟,致使吴家犯下累累恶行,实在有负先帝遗愿。她自陈愧疚,自愿离开宫廷,前往皇陵为先帝祈福,替吴家赎罪。
这封折子传开后,满朝上下皆赞太后识大体、顾大局,但虞韶可不觉得这是太后心甘情愿的想法。
晚上,赵煜果然揣着那份罪己折回了虞韶的房中。他笑着走上前,将折子从袖口里抽出来,递给她:“知道你好奇,朕特地把折子带回来了,看看?”
虞韶接过折子,摊开细细看着。她的目光扫过那娟秀的字体,眉头微微皱起,叹了口气:“果然是吴凝月写的。”她声音里带着一丝怅然,“虽然吴家罪有应得,可是家中这些女眷却是无辜的。”
赵煜在虞韶身旁坐下,动作温柔地替她拨开耳边的一缕碎发,那双深邃的凤眸中透着一丝难掩的无奈:“昭昭,纵然吴凝月本人没有直接参与那些恶事,可是这些年来,她享受着吴家为她堆积起来的荣华富贵,那些钟鸣鼎食的日子,何尝不是用民间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换来的?”
朕已经亲自与她说了,只要她伺候太后直到离世,朕便不会赶尽杀绝。等到时候,朕可以放她去边关流放地,与她的家人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