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不是东西
    杳月开口后,眼前的一圈长辈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世界倏尔变成了寻常世界,之前那些抗争煎熬的日夜立刻宛如水滴暴露在烈日下,未曾留下一丝痕迹。以至于杳月被周大奶奶握着手时心里只剩恍惚,她自己都不确定那些咬牙坚持的瞬间是否存在了。

    她从这个轿子被请到另一顶轿子,又从这个家请到另一个家。所有人都说这就对了,可杳月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心想自己不会是生病了?这个病严重吗,会死吗?

    不过一旦看开,过日子也就这么回事,在哪过不是过?

    女人的日子都是一个模板里刻出来的,方寸之间,家长里短。更何况指望公婆的心疼,无异于跟乞丐借钱花。黑土地上流传已久的习俗,那些婆母为管教新妇的下马威,杳月也偶尔体验。

    不过幸好婆母虽然要求严苛,但不至于刻薄。时不时的,杳月也能去找红玉坐坐。

    只不过说不得几句话,杳月那婆母,周家大太太必定旁敲侧击找人来请,一会儿是送外套,一会儿是说天气阴沉,路上不好走......总之,总不让她如愿。

    是而杳月后面也明白了,每每出门都牢记时间。这天杳月回家时有些晚了,出门时四周已是蓝蒙蒙的一片,像是打翻了的蓝墨水染湿团团水汽,愈发显得小城寂寥。

    杳月担心挨骂,一边奇怪怎么这次没有人来催一边催促轿夫再快些,却不想刚过了铁局路就被人拦下。

    拦轿的是周母院里的喜子,法岭如今早晚温度仍是很低,喜子却是跑出一脑门汗,脸上难掩焦急神色。

    杳月问他怎么回事?

    喜子抹了一把汗,气喘吁吁道,“不好了,家里出事了。刚才祖将军带着一伙人找上门来,说是四房的七少爷意图谋反,是通缉犯,我出来时他们正要捆五少爷呢!大奶奶说家里乱,让少奶奶先在外头避避,等消停了再回来。”

    七少爷即死在海外的七弟。周家众人只当他是病死的,更不知道他在海外究竟做了什么。

    而抓人一行显然是有备而来——祖将军是大帅的拜把子兄弟,论交情,比周大老爷深;论权势,更是压了周大老爷一头。是而饶是在军中混迹多年的周大老爷在场,也只能看着他们将四房的五少爷给抓了去。

    五少爷哭着喊着要找妈,其情惨烈,怪不得周大奶奶赶紧派人传话,让杳月晚些回来。

    一直闹到夜里六七点,杳月回来时,四奶奶还赖在他们大房院里,哭着喊着求周大老爷帮忙。周大老爷被闹得一个头两个大,但四奶奶实在可怜,他也说不出赶人的话。

    杳月进门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便去搀扶四奶奶,示意一旁的侍女呈上茶水来,“四婶婶先别急,如今五少爷只有您了,您若是病倒了,到时候五弟回来见不着您,岂不是要他的命?”

    这话四奶奶爱听,当即瞪着一双泪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我家老五还能回来吗?”

    杳月安抚,“冤有头债有主,先不说七弟究竟有没有犯事,便是真有,那如今也尘归尘土归土了。咱们周家为大帅守江山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还没有咱们申辩一句的机会了吗?”

    周父周母自杳月进门后便对其小心翼翼待着,并不多交流。如今见她说话伶牙俐齿,条理清晰,安抚起人来更是不疾不徐,当即心中也对她多了几分赞赏。

    四奶奶听了心里也安定不少,周大老爷顺势道,“四弟妹,咱们都是一家人,我能做到的,怎么可能不帮你?只是最近军中事多,徐将军竟然被人放冷枪给杀了,大帅正在气头上,不能随便行动啊。”

    话音未落,他便拿起电话听筒作打电话状,“这样,我先约王狱长吃个饭,请他不要为难老五。其他的,咱们慢慢找机会,若是能直接跟大帅说上话就是最好了。”

    四奶奶终于止了哭,一卸力当即要晕,吓得周大奶奶赶紧指挥下人将她送回房间休息,又是好一顿忙活。

    真是乱糟糟的一大家子。

    杳月自回了屋去,可许久仍不能平静,仿佛心始终被一只无名的手给揪着。盈凤贴心,稍微将窗户开了口,能透些风进来,“今天闷热,估计晚些时候有雨呢。”

    “不对劲。”杳月在屋子里转悠,像个神棍般嘟囔,“真的不对劲。”

    盈凤帮她铺床,已经对她的碎碎念习惯到自动忽略的地步。杳月却不放过她,飘到她身边,“盈凤,你没觉得很不对劲吗?”

    没等她回答,杳月自己分析起来,“若七弟真是凶手,那大帅怎么可能连他已经死了都不知道,然后抓个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人是想吓唬谁?”

    “反正不是吓唬咱们不就行了?”盈凤比杳月还小两个月,却高了她一个头,此时瞪着一双单纯的杏眼真诚道,“少奶奶是不是饿了?刚才在外头您只顾着跟红玉小姐说话,东西都没吃多少,我给您再去做碗红豆杏仁糊吧?”

    杳月不说话,盈凤晓得她这是又琢磨上了,当即也不打断,正欲自己去小厨房弄一碗来,却不想被杳月一把拉住——

    “我知道了!盈凤,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怎么了?”盈凤被吓了一跳,掩上门怕别人听见。

    却见杳月又松开她,“先弄两碗杏仁糊来,咱们边吃边说!”

    自从绝食了一次后,杳月算是尝到挨饿的苦了,自此委屈什么也不能委屈自己的嘴。盈凤额前冷汗直冒,无奈去端了两碗杏仁糊回来。

    风声大起,刮得纸糊的窗棂咯噔直响,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寒气儿直往人骨头缝隙里钻。屋内暖洋洋的,香炉里熏着的是甘松、丁香、荔枝皮等配起的团香。

    一主一仆对坐,各喝一碗热腾腾的杏仁糊,正是人心安定、室雅兰香。

    “军中这次不是冲着四房来的。”

    杳月望着盈凤,笃定的语气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她说的话,“他们要抓的,其实是周老三,周蕴文!”

    盈凤惊讶地连勺子都忘了往嘴里送,“少奶奶,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的!他们怎么可能是想抓姑爷呢?这可不行,这可不行。”

    杳月继续道,“怪不得公公派人去抓他根本没抓到,因为周蕴文根本就没去德国。他留在了这,而且……必定惹出了新的事端。不然军中不至于找出桩旧案来遮掩。七弟就算真在德国做了什么,那照目前的情形看,要么是没掀起什么风浪,要么就是已经盖棺定论,甚至说不定他的死就是……”

    ……大帅所为。

    话音未出,杳月的嘴就被盈凤一把捂住,“我的少奶奶,这种话真不敢胡说啊。”

    杳月却是不听的,她兴奋道,“对,肯定就是这样。周蕴文必定是又做了什么,闹得这么大,估计就是在逼他现身呢!”

    “少奶奶,要是真像您说的,那咱们是不是得派人跟老爷太太去个消息,咱们得赶紧逃出这虎狼窝啊!”

    盈凤的眼睛眨巴眨巴,眼瞧着要被吓出泪来。

    杳月却被她无心的那个“逃”字给刺了一下,撇嘴道,“逃?我如今是周家明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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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娶的媳妇,能逃到哪去?还有爹娘那你也不许说,说了也不过是给他们徒增烦恼。他们麻烦,我也麻烦。”

    杳月已经认清现实了,更何况,她才不是周蕴文那样的懦夫,自然不会做出跟他同样的行为。罢了又宽慰盈凤,“再说了,男人闹事没有女人顶罪的道理。大不了当个寡妇,我还乐得自在呢!”

    “啊呸呸呸,我的少奶奶啊!您行行好,这种话怎么能说呢,多不吉利!呸呸呸!“

    杳月笑嘻嘻地看着盈凤在一旁又呸又踩的,乐不可支,“之前祖母就给我说了,说今年是寡妇年,不让我嫁。我一开始还觉得不好呢,现在一看可太好了。这万一马上就灵验了……”

    杳月偷笑出声,她可太想当寡妇了!

    完蛋了,盈凤望着自家少奶奶旁若无人地发出桀桀的笑声,暗想:她们家少奶奶心伤未愈,故作坚强,人前笑背后哭,都给憋出病来了!

    *

    然而盈凤却没想到,一切竟然真的都让杳月给说准了——

    没过几日军中捷报传来,满法岭的大报小报写满了十七军占据郑州的显赫事迹,周大老爷也因此去奉天赴宴,却不想竟是他没回来,来的却是一群真枪实弹的步兵将偌大周府团团围住。

    为首的正是一身戎装的祖将军,身边跟着配枪的杨益生。他的顶头上司兼老师就是祖将军。

    也是直到这时,众人才刚刚得知在军中任职的周老大和周老二早已被秘密扣押。

    而也是通过杨益生之口,众人才晓得大帅千金悬赏的刺杀徐将军者竟然就是周蕴文。

    周大奶奶初闻当即脚下一软便晕了过去,再醒过来时却浑身麻木,半边身子动弹不得。请来的大夫一套银针下去也无济于事,只得摇头下了定论。他说这是急火攻心所致,只能静养。

    然而如今周家已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周大奶奶更是难熬,一面担心周蕴文难逃一死;一面又担心他迟迟不现身,大帅要用周家上下数十口人陪葬。

    当即整个人宛如烈火烹油,苦苦煎熬,眼瞧着状态一天惨过一天。

    周家上下人心惶惶,一时之间,曾经风光无量的大房成了众矢之的,更有四奶奶每日准时的门口咒骂,仿佛周蕴文就是个讨债鬼,活活逼死了她儿子的命。

    周大奶奶连床都下不了,家中男丁尽数入狱,如今只有以泪洗面。

    杳月待她仍是跟从前一样。

    平心而论,周大奶奶是个极好的婆婆。杳月感念她的体恤,照顾的十分尽心。

    然而天不遂人愿,周大奶奶还歪在床上病怏怏的时候,奉天传来急信,说是周大老爷在狱中感染了疟疾,生命垂危。

    杳月心想,这个周蕴文,也太不是东西了。

    *

    凌晨三点,荒郊野岭一片漆黑。

    黑暗中,一列人马包抄了法岭郊外的一处农家小院。为首的士官一脚踹开木门,只听里面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紧接着男人慌乱的声音响起,“各位军爷,有话好好说!抓我最做什么。”

    士官一把将他从被窝里捞出来,五花大绑着甩到马上。火把落在他眼里,照亮的正是赵木齐的脸!

    “找你,当然是有话说。”士官的脸在火光里愈发显得狰狞,“只是这里不方便说话,咱们找个好地方。”

    赵木齐哪里肯依,当即为了一线生机恨不得在马背上扭成蛆虫,“军爷,军爷不要抓我啊。我可什么都没干!都是,都是周蕴文逼我的!我不肯,还差点被他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