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苏棠音开车去了c城实验基地。
距离那次实验室出事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
她没有进去,而是将车停在附近的商场停车场,上去找了间餐馆坐着,静静等待中午下班的时间。
林云姣在快十二点时候才姗姗来迟。
她满头的汗,一看便是跑着过来的,刚进来就脱掉了身上的外套。
“棠音。”
苏棠音笑着将点好的饮料推过去,林云姣接过大口喝完。
她的额头上汗水细密, 这顿时间在逐渐升温, 林云姣一边以手做扇扇风, 一边上下打量苏棠音。
“一个多月不见,你过的倒是越来越好了。”林云姣弯眼一笑, “瞧着脸都吃圆了些,不上班就是好啊,在家想吃吃想喝喝。”
苏棠音摇头:“不用做牛马当然是自在的,林姐,你最近怎么样?”
林云姣满不在乎轻笑, 试图用笑容去掩盖自己的情绪。
她马马虎虎说着:“就那样,还行,每天两点一线朝九晚五的。”
苏棠音知道她不想多说,闻言点了点头:“有班上,有钱拿就行,想那么多做什么,你说对吗?”
林云姣不提她离婚的事情,其实苏棠音也猜的出来是因为什么。
林云姣的丈夫工作很忙,家里的事情基本都是林云姣在把持, 公公婆婆是她照顾,孩子是她接送, 丈夫只管每个月往家里拿些钱,其实林云姣很累。
他们的感情很好,但已经完全没了热恋的感觉,矛盾越来越多,两人自然也就走散了。
苏棠音抿了口茶,林云姣似乎也想到了自己的丈夫,神情有些恍惚,双手捧着早已空掉的饮料杯。
瞧见她这副样子,苏棠音叹了口气,招了招手让服务员续了杯热奶。
但林云姣恢复的很快,她两点还需要去上班,也确实没时间在这里跟苏棠音聊这些没用的,苏棠音来找她,虽然没说是因为什么,但也不可能是因为她的婚姻状况。
她收起那点子忧郁,又成了以前笑呵呵的模样,问:“棠音,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苏棠音知道该聊正事了。
恰好服务员将饭端了上来,她接过一碗面递给林云姣:“林姐,你喜欢吃的蟹黄面。”
“这么贴心?一定有什么事情求我吧?”林云姣接过她手里的碗,面上的笑意越发明显。
苏棠音看的出来她也有意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忙借坡下驴道:“对啊,有事情要求林姐,林姐帮忙吗?”
两人相视一笑,笑声爽朗又轻快。
“边吃边聊,我一会儿还得上班呢。”林云姣取出筷子递给苏棠音一双,“我可不像你啊,现在休假在家,带薪上班,多爽啊。”
苏棠音笑着应下,将碗里的面搅开:“是是是,我是闲狗。”
两人都存了开玩笑的心,彼此也都没有生气。
客套话说够了,总该进入正题了。
苏棠音吃着饭,问林云姣:“林姐,我休假这段时间基地有什么事情吗?”
林云姣摇头:“没啥事。”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好奇,“不过你因为什么休假的啊,基地这边保密,什么都不说,只说你是在工作当中受了些伤,其他的一点也不透露。”
苏棠音也想到了这点。
她不知道景柏到底是怎样将那件事给瞒过去的,毕竟她当着那么多监控的面消失不见,为什么之后没有人来找过他,这些苏棠音都不知道。
但她今天来问,就是为了这件事。
苏棠音问:“你知道陈博士现在怎么样了吗?”
陈博士作为那件事的参与者,当时他应该受到了那只实验体的攻击,那么强大的声波,他又是个普通人类。
“陈博士?他这一段时间没来上班,我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我记得是群里是说了的。”
林云姣蹙了蹙眉,放下筷子沉思着,过了一会儿又打开自己的手机翻看什么东西。
苏棠音没有吃饭的心,装作漫不经心搅动着碗里的面,实际上注意力全在林云姣身上。
准确来说是她的手机上。
过了一会儿,林云姣出了声:“看到了,好像听说陈博士这边出了些事情……欸?”
说到这里她的尾音微微上扬,苏棠音赶忙抬头看她。
林云姣说:“好像是身体不好,暂时停职一段时间……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样,只是群里是这么说的,所以这段时间陈博士的工作全是别人代替的,我们也没有见过他,将近一月了吧。”
苏棠音佯作了然:“这样啊,那基地最近有什么别的项目吗,比如有没有从咱么A栋抽人去H栋?”
林云姣反而笑了:“棠音,你在想什么啊, H栋跟的是什么项目,咱们A栋的人根本进不去的好吗?不可能的,也没有听说H栋缺人到这种地步。”
“别的栋也没有吗?”
“没有啊。”
“这样啊。”苏棠音点头,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挂起笑意说:“林姐,吃饭吧,我没什么要问的了。”
她结束的这么突然,林云姣反而不太适应了,挑眉问:“这位小姐,你约我出来就是来问这件事吗?不过一件小事,也值得你跑一趟。”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见见你嘛。”苏棠音糊弄过去,脸上的笑越发甜,看的林云姣笑呵呵的。
她本身心眼也不多,根本没注意到苏棠音的神情僵硬又勉强。
接下来的话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日常了,林云姣话多,从工作聊到感情,甚至聊到自己的邻居八卦。
这段时间苏棠音接触的人很少,相处最长的也就是景柏,跟景柏除了吵架还是吵架,或者做那件事,总之苏棠音过的不算开心,现在终于见到了一个除景柏之外的人,她的话也跟着多了起来。
但林云姣下午还有工作,苏棠音没办法久留她,这顿饭吃完,她便起身送林云姣离开。
餐厅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苏棠音默默吃着碗里还没吃完的蟹黄面,脑海里思绪很乱。
其实事情跟她猜的基本一致,当时那只实验体那么暴躁,攻击很强大,就算穿着防护服打开了关闭了声筒,其实也不一定完全有自保的余地,毕竟之前的实验体攻击性没有那么强大。
苏棠音猜测,那一次实验体出逃应该伤了不止陈博士和那群离的较近的工作人员,很可能整个H栋都受到限制。
H栋重损,可这个项目又是机密,绝对不可能公开H栋遭到攻击的真正原因,因此H栋就算缺人,也很难去别的实验室借人来,起码林云姣作为A栋的尖子并没有被选中,苏棠音不知道别的实验室有没有挑人去。
很大的可能性,那只实验体还被关在H栋,但是实验应该没有再进行了,H栋的人手重损,没有余地去做那些研究。
那么……
现在就是带走实验体的最好时机。
苏棠音将碗里的面吃完,起身去结账。
她低着头正在看路程,算着自己开车去舟青山再跑回来需要多长时间,如果要带走实验体,那只鲛怪的帮助必不可少,而她还需要景柏帮忙。
这会儿人不多,苏棠音没看路,一边看手机一边推门。
——咣。
两人相撞,随后是玻璃炸开的声音。
苏棠音急忙回神,意识到自己撞到了人。
那是个跟她年纪看起来差不多的女人,戴着口罩,脸色有些苍白,浑身捂得严严实实,一头浓密的乌发绑成低丸子头。
碎裂的声音是一个瓷瓶,里面装了很多的纸星星,而现在,那个瓶子碎了,一瓶的星星全都散落在地。
“抱歉,我没看路,真的不好意思。”
苏棠音连忙蹲下身要帮她去捡。
可她却拉住了她。
苏棠音抬眸去看:“小姐?”
许婉枝说:“没关系,有些东西本来就是要扔掉的。”
她拉起苏棠音,双目相对的时候,疲惫的眼睛多了些别的光彩。
“我的时间不多,我来找你谈一件事情。”在苏棠音困惑的目光中,许婉枝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张白到毫无血色的脸。
她说:“我来请你,不要打开两个世界的门。”
苏棠音的瞳仁微缩,被她握住的手一颤:“你是……那只藤怪的妻子?”
许婉枝眸色冷淡:“不是妻子,怪物怎么会有妻子呢?难道你会爱上一个冷血无情的怪物?”
苏棠音在她的注视下哑口无言。
许婉枝的眼睛与她那张温婉动人的脸截然不同,眼底的情绪宛如尘封百年的古潭,平静到掀不起一丝波澜,明明年纪不大,看起来却像是经历了很多事情。
“我们找个地方聊天吧。”许婉枝拽着苏棠音就要离开。
苏棠音后退一步问:“……你不怕那只藤怪来抓你?我听景柏说,那只藤怪比他还要……”
过分。
对,是过分,景柏虽然狠辣,但只对除了苏棠音之外的人这样,起码景柏不会舍得苏棠音伤心,他更在乎苏棠音的情绪,也更加懵懂一些,非常听她的话,只要她的态度够强硬。
但那只藤怪不一样。
比起许婉枝,他更在乎自己,因此强迫许婉枝结婚,做了很多她不愿意的事情,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妻子是否会因为这些伤心难过。
果然,话音落下,许婉枝的神色有些恍惚。
她透过苏棠音好像在看别的东西,那是一种她完全读不懂的眼神,伤心又难过,但里面还夹杂着其他的情绪。
苏棠音以为自己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反手握住她的手正要找补,就看见许婉枝拽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外走。
空中传来她的声音。
“无所谓了,随便他吧。”
***
景柏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对面坐着的人一身黑色家居服,头发还凌乱着,脸上好几个巴掌印,脖颈上横七竖八许多伤痕。
他觉得有些好笑,事实上他也笑了出来。
“我这病人还挺能耐的,不过你被她打成这样,就一点不觉得丢人?”
闻煦冷冷看了他一眼,回呛道:“你不也是吗?深渊的神,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小妻子打过你几回?你不觉得丢脸?”
景柏这人脑回路奇怪,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不一样呢,我跟你可不同,宝宝打我是因为我折腾她狠了,她后来看到会心疼。人类管这种叫娇嗔。”他指了指闻煦,摇了摇头,满脸的嫌弃:“可你不一样啊,许婉枝打你可是下了死手的,她心疼过你吗?”
闻煦的脸色彻底冷下来。
不用景柏提醒,其实他自己也知道答案。
许婉枝根本不心疼他,甚至恨不得他去死。
景柏不一样。
他忽然泄了浑身的力,方才坐的挺拔的脊背一垮,直接陷进了沙发之中。
偌大的客厅当中两人都没说话,怪物的听力很好,甚至听不到对方的呼吸声,寂静的只剩下钟表走动的声音。
景柏闭着眼养神,触手懒懒搭在他的膝盖上。
苏棠音不在这里,无论是本体景柏还是那些分体触手们,都没什么精神力,瞧着蔫蔫的样子。
许久后,喑哑的声音传来。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呢?”闻煦问。
景柏睁开了眼,漠然看着闻煦。
闻煦靠在沙发中,脖颈后仰在沙发背上,一手搭在眼皮上,分明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
“我是骗了她,可你也骗了你的妻子,我们既然都是怪物,为什么你的妻子喜欢你,我的妻子却恨不得我死?”
闻煦的声音很茫然,如果许婉枝此刻在这里,一定会忍不住冷眼看他,暗自嘲讽他装模作样,毕竟她记忆中的闻煦强势的不行,根本不会在意她的想法,又怎么可能在乎她到底爱不爱他?
景柏问:“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闻煦默了一瞬,再次开口的时候音量更低了:“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很爱她,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我的心,我的身,我的命,乃至于一切都可以给她,可她根本不愿意,她甚至不屑于看。”
闻煦抬起头看过来,眼睛已经转为暗绿色。
“景柏,我不是没有装过,我装出温柔的模样靠近她,可我根本忍不住,你知道那多难吗?”
“我见她第一眼就想跟她做,可人类不是这样的,人类要谈恋爱,要压抑自己欲望等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她彻底接受才可以。”
“我不喜欢她看别人,我想让她的视线永远在我身上,可人类也不是这样,人类会放任自己的爱人外出社交,工作,这些人类都可以忍受,甚至可以忍受两人长时间不见面。”
“许婉枝不喜欢我,我在她身边装了大半年,她依旧对我像是对待普通朋友,拒绝了我七八次,在她22岁生日那天,我又一次表白了。”
许婉枝依旧是拒绝了,她看起来很无奈,温柔对闻煦笑,说:“闻先生,我想我们是不合适的,您可以找到更优秀的女孩子。”
闻煦在那一天没有忍了。
他展露怪物的形态,在许婉枝惊恐的神情中用藤蔓裹住她,藤蔓亲吻了她浑身,将她的战栗压下,瓜分她的泪水。
从那天起,他一改往日作风,强势又蛮横挤进她的生活。
高层身份,精英人士,有钱有权,对待一个普通人实在有太多办法,许婉枝也有很多软肋,随便拿出一个都够他拿捏她了。
他如愿得到了她。
可却只有和她纠缠的时候有一丝喜悦,更多是无奈、心痛。
“所以是为什么?”
闻煦摸了摸脖颈上的抓痕,那是前一天晚上他混蛋的时候,许婉枝死命打的,他没有主动治愈,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心理。
“景柏,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做了同样的事情,你的妻子爱你,我的妻子却恨不得杀了我?”
一点也不明白。
他根本不明白。
景柏挑眉,在闻煦近乎渴望的眼神中勾唇轻笑。
他歪了歪头,视线落在对面的墙上,婚纱照上他和苏棠音笑的都很开心。
“我们做的事情可不一样哦。”景柏说,“我比你更有耐心。”
“我为了她来到这个世界,花了半年时间学会做人,打造一个合格的丈夫形象,''景柏''是我妻子理想中的完美爱人,因此''景柏''这个人也是我为她量身定制的身份。”
“我又花了半年跟她相处,在确保她不反感的情况下才展开的追求,我追了整两年,她拒绝了我十三次,但我依旧没有放弃。”
“到后来,我打动了她,我们谈了恋爱,订婚,成婚,一切顺理成章。”
景柏望着闻煦迷茫的眼,说:“我无数次想吃了她,把她绑上床占有,浑身涂满我的粘液,从里到外打上我的标记,但是我忍住了。 ”
如果没有那只实验体,苏棠音根本不可能发现他的身份。
一直到深渊打开前,他都会是苏棠音眼中的完美爱人。
闻煦忽然笑了,“怪不得,因为我没有你虚伪。”
许婉枝很惨,碰上了他这么个混蛋。
苏棠音又何尝不是?
闻煦丝毫不怀疑,如果当年苏棠音还没答应景柏,他会做出比他更疯狂的事情。
“你真虚伪,景柏。”
景柏在他这里找到了优越感,现在没工夫跟他生气。
多么好,连外人都看得出来苏棠音爱他。
宝宝爱他。
景柏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直到闻煦忽然开口:“你的小妻子和我的妻子在一起,你真的不好奇她们会干什么吗?”
景柏撑着下颌看婚纱照,目光像蛇一般在苏棠音的脸上爬行,神情逐渐痴迷。
“没关系的,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没关系的,再有一个月。”
无论到底愿意不愿意,事情都会照着他们计划的方向走,从未改变过。
景柏一直相信,会有这么一天到来的。
第32章
苏棠音看着对面的女人。
她们两个找了个咖啡店坐, 现在已经下午了,今天的天气不好,现在外面阴沉沉的, 两人的侧面就是个落地窗, 可以看到外面穿梭的人群。
苏棠音点了杯热奶递给许婉枝:“要不喝点东西吧,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
许婉枝确实看起来不太好, 脸色很苍白, 捂得严严实实, 双目平静, 周身的气质是与她形象严重不符的沉稳。
她接过热奶, 小声说了句话:“谢谢。”
苏棠音尴尬笑了笑。
许婉枝的话很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之目光聚焦在桌面上,双手捧着热奶小口抿着,或者喝到了,又或者没喝到,总之苏棠音盯了她很久,她一直不说话,也没有别的动作,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
苏棠音也不是话多的人,和景柏在一起往往都是景柏展开一个话题,她跟着附和,对上许婉枝这种看起来话比她还少的人,真的完全没有办法。
她抿了抿唇,犹豫要不要先行开口, 毕竟许婉枝看起来真的有些沉默到底的意味,可明明是她要找苏棠音谈话。
苏棠音无奈抚额, “许小姐——”
“苏小姐。”许婉枝和她一起开口。
两人都愣了一瞬,苏棠音坐直身体,朝许婉枝抬了抬手:“许小姐,你先说吧。”
许婉枝的目光落在苏棠音脸上,她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看,似乎苏棠音的脸上开了花一样。
若是旁人这么盯着她看,苏棠音早就该恼火了,但偏偏这人是许婉枝。
苏棠音没动,也没出言阻止,任由许婉枝打量着她。
许婉枝的目光其实很温和,她这个人就是温温柔柔的,看起来毫无攻击性,即使苏棠音自认脾气好,怕是也顶不过许婉枝。
比起打量,那种目光更像是一种欣赏与羡慕,她看着苏棠音之时,暗淡的眼底有一团光亮越来越明显。
苏棠音终于忍不住开口:“许小姐,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你要谈什么?”
许婉枝这才恋恋不舍收回了目光。
她坐在椅子中,浑身的戒备松垮下来,靠在椅子中摩挲着杯子。
“苏小姐,你是景医生的妻子,对吗?”
其实答案很明确,许婉枝自己也知道。
苏棠音颔首:“是。”
许婉枝又问:“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景医生的身份吗?”
苏棠音摇头:“不是,前几天刚知道的。”
“前几天知道的啊……”许婉枝喃喃,“不算晚,不算晚。”
苏棠音抿唇,即使景柏当时没有跟她说太多关于许婉枝和闻煦的事情,现在她也能看出来。
怪物不是人类,像鲛怪和实验体那种性情温和些的怪物很少很少,大部分还是如景柏和闻煦这样,残忍又强悍,掠夺几乎成了本能。
只不过景柏懂得厉害,选了一条最好走的路,耐下心装模作样骗了苏棠音几年。
可看起来,那只藤怪应该不是这样。
许婉枝的回答也给了她答案:“我跟闻煦认识三年了,认识半年后我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那一天,闻煦在又一次被她拒绝后,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婉枝以为他受到了打击,犹犹豫豫没敢走,想要开口安抚他的情绪。
可是纤细的腰肢却被什么东西缠住。
“他主动告诉了我他的身份,在我面前展露怪物的形态,从那天后,他像变了一个人,完全不在乎我会不会将他的身份说出去,那些藤蔓成了我的噩梦。”
它们会钳制住她,亲吻她,瓜分她的眼泪和汗水,抬高她的腿缠上闻煦。
一个普通人,一个有着许多软肋的人,面对一个身份地位都要远远高于她的人,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主人公仿佛不是她自己,而她只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而已。
苏棠音一言不发,当个旁观者听完了她和闻煦的故事。
跟她猜的差不多,一场强迫来的婚姻。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落地窗上,许婉枝侧过头,目光又落在了外面的雨景中。
水滴落在地面之上,砸下一个个小水洼,晕开的涟漪晃晕了两人的眼睛,这场雨下的很大,外面许多没有带伞的人争先找了距离最近的店铺,拥挤着在外面躲雨。
她们两个坐在咖啡店里,雨水从玻璃上滑下来,视野逐渐模糊不清。
苏棠音的耳边是噼里啪啦的雨声以及店内舒缓的音乐,两者形成了格外鲜明的对比。
许婉枝的声音在这时候传来:“苏小姐,我已经妥协了很多,我认命了,我太多软肋了,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任何一个拿出来都足够我放弃一切妥协,于是上个月,我答应了和闻煦去领证。”
苏棠音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安慰她,许婉枝的情绪明显很不对劲。
许婉枝转过头来,盯着她的眼睛,眼眶微微红:“我妥协了这么多,可他要带我离开这里,去另一个世界。”
“我为什么要去那里?我在乎的人都在这里,为什么我要离开他们去到一个只有怪物的世界?”许婉枝摇了摇头,“我做不到,我不爱他,我可以忍受被迫捆绑在他的身边,可我不能接受离开我的家人去另一个世界,我不愿意。”
苏棠音:“我知道,许小姐,你别担心——”
她想说,她不会帮景柏打开两个世界的门,她也不会去另一个世界。
但许婉枝却惨笑一下,眼眶越来越红:“苏小姐,景医生好像真的瞒了你很多,你以为没有你,他就打不开另一个世界的门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的血可以打开两个世界的门?你觉得这些和景医生没有关系吗?”
苏棠音怔愣,好像被闷头敲了一棍。
对,许婉枝说的对。
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为什么她的血可以打开两个世界的门?
“景医生作为深渊的神,他远比你想的要强大,他活了太久太久了,跟宇宙同岁,情感比闻煦还要淡漠,为什么,仅仅第一眼就对你一个人类起了念头,甘愿放弃深渊来到这里潜伏在你的身边?”
“闻煦说,两个世界的门最开始就是出现在深渊,是景医生将它撕开,它才越来越大,以至于扩散到了深渊之外,其他的怪物因此来到了这个世界。”
“你难道,一点不怀疑,你和景医生有什么溯源吗?”
她的血可以打开两个世界的门。
她打开的门最开始是在深渊里。
她这个人让怪物之神为之痴狂。
这些好像都与景柏有一些关系,并且她的直觉告诉他,似乎关系匪浅。
苏棠音与许婉枝对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凝重。
她们两个都不想离开这里,都不想去到深渊,而两个人类要怎么斗得过两只强大的怪物?
苏棠音想了很久很久,在许婉枝长达十几分钟的注视下,唇瓣翕动几下找回了声音。
“我知道了,我明白了。”
许婉枝笑着问:“苏小姐,你明白什么了?”
苏棠音毫不避讳她的目光:“许小姐今天来找我,不就是想让我明白,景柏有事情瞒着我吗,你希望我去找到解决办法,和你一起组织他们打开深渊? ”
在许婉枝没有来到之前,苏棠音真的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不答应,景柏不可能强迫她打开两个世界的门。
可却忽略了那些事情,到底为什么,她一个人类可以打开两个世界的门,她与景柏到底有什么关系?
而景柏似乎知道这些东西。
许婉枝站起身,垂首对苏棠音说:“苏小姐,景医生不可能放弃带你去另一个世界的,你不够了解怪物,他们自私又邪恶,不可能在乎我们的感受。”
“怪物要的是绝对的占有,而他们的世界,那个满是怪物的世界里,我们只能依靠他们,才是真正绝对的独占,跑都跑不了,除了他们什么都见不到。”
“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不会听见你的话,强迫是一定的。”
眼里、身边,只有自己的丈夫,一个怪物。
这才是他们要带自己的妻子离开人类世界,回到怪物世界的原因。
人类世界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新鲜的,在这里有太多不确定,有人类的规章制度约束着他们,甚至妻子还会见到很多别的人类,目光会分给许多人。
可另一个世界不一样。
在那里,没有法律,没有规矩,强大的怪物有自己的领地,像景柏和闻煦这种级别的怪物,在另一个世界是有绝对话语权的存在,他们居住的地方不会有别的生物出现。
只要去了那里,妻子就是完全属于自己的,除了自己的丈夫什么都见不到。
许婉枝拿起桌上的伞,朝苏棠音伸出手:“苏小姐,请帮帮我吧,我需要你想尽办法,找出景柏的底牌,如果你有能力劝住他,那自然是更好。”
如果有人可以阻止另一个世界的门打开,这个人只能是苏棠音。
景柏只听她的话,就算只有一点点可能,许婉枝也要拼命尝试。
万一呢?
万一景柏改变,万一他不会强迫苏棠音打开另一个世界的门。
或者,万一苏棠音找到了景柏的秘密,知道了自己与那道门的联系,想出了别的办法呢?
许婉枝只能靠苏棠音,给自己最后一次反抗的机会。
时间已经不早了,她离开了,只留下苏棠音自己在咖啡店坐着。
外面的雨很大,苏棠音没带伞,现在脑子里想的东西很多很多,又续了杯咖啡慢慢喝着。
咖啡到嘴里很苦,苦味化开又带了一丝甘甜。
马路上除了车子和风雨无阻的外卖配送员,几乎看不到人,雷声偶尔炸起,撕开昏暗的天地带来了一丝光亮。
苏棠音在时不时闪起的雷电中,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
也是这么一个刮风下雨的天,她被困在商场,暴雨让她寸步难行,手机也被冲走,景柏联系不上她,顶着大雨开车沿着她可能会去的地方一个个寻。
一直找到了晚上,他冲进来的时候,浑身都是水,碎发还往下滴着雨水。
在见到苏棠音的刹那间,他冲上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高大的身体甚至在颤抖,一个一米九的男人,在她面前慌得不像话。
苏棠音一直觉得景柏有分离焦虑症。
可现在看来,或许,景柏不喜欢人类世界是有原因的。
在这个世界她有正当的理由离开他,外出工作,出差,旅游,和朋友去聚餐,这些短暂的分离都足够让怪物焦虑的不行。
苏棠音闭了闭眼,轻轻叹了口气。
桌子上的手机震动,她睁开眼去看,屏幕上显示的就是景柏的名字。
苏棠音有那么一瞬间是不想接的。
她漠然看着桌面上的手机,景柏做人很有耐心,即使已经在她面前露出了狐狸尾巴,还是一如既往的有耐心。
他就这么一直打,一直等到手机自动挂断。
苏棠音没有动,而是继续看着桌面上的手机。
果然,不出五秒钟,景柏又打了过来。
苏棠音这次依旧没接,而是挂断了电话。
她找出景柏的聊天界面,打字说:“我有事要忙。”
景柏回的很快:“宝宝,我想你了。”
苏棠音看着那四个字。
她的记忆里,景柏从不吝啬说情话,我爱你,我想你,宝宝,这种话他说了根本数不清,情绪价值永远拉满,让苏棠音时刻感受到被爱。
其实做丈夫,景柏真的很合格。
苏棠音没回,双手交叠撑着额头,目光涣散望着反光的大理石桌板,上面还映衬出她的脸。
茫然,无措,疲惫。
上了这么多年学,最近的事情真的完全在挑战她的底线,一切原则都被一次次推翻,倒塌到根本堆不起来,她的前路一片茫然,回头去看,只有一个瞒了她无数事情的景柏。
景柏真的可以做一个人类吗?
苏棠音也不知道。
她看着许婉枝,就好像看到了以后的自己。
闻煦没有景柏能装,闻煦没有景柏有耐心,所以闻煦从一开始就采取了最为极端的方式。
但景柏以后就不会变成这样子吗?
苏棠音觉得会。
桌面上的手机又亮了一下,她的动作缓慢,拿起手机点开去看。
景医生:“外面下雨了,很冷,你别乱动,发个位置给我,我去接你。”
苏棠音看着那条消息,一个个字在她的眼中却逐渐模糊。
她的眼眶很热,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景柏在商场找到她的时候。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宝宝……我找了你好久……”
即使已经过去几年了,景柏依旧愿意在这种极度危险的天气出来寻她,即使她在跟他吵架,跟他闹矛盾,跟他冷战,他会永远包容她的脾气,对她从来没有发过火。
苏棠音打字回:“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这句话刚打出去,对面的聊天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苏棠音知道景柏要说什么,直截了当打了下一句话:“景柏,我需要时间自己相处,你不用担心。”
他没再发消息了。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之间的聊天以苏棠音作为最后一句结尾,以前的景柏总是喜欢在她说完话后再接一句。
现在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可外面的天气却黑的好像傍晚六点。
她眺望着外面的雨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雨越下越大,这是一场将要持续很多天的大暴雨。
雨水砸在车前窗上,刮雨器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狭窄逼仄的车内,暖气还开着,景柏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撑着自己的额头。
喉结上下滚动,急速又疯狂,昭示着他的情绪起伏。
触手们拍打着车窗。
——出去,出去!去找宝宝!
——我看到宝宝了,她就在那里坐着,去把她抓回来!
——宝宝宝宝宝宝,我的宝宝,你还在等什么,快去找她!
可景柏从始至终只是安静坐着,不同于分体们的暴躁不安,他现在寂静的有些可怕。
景柏满脑子都是闻煦最后跟自己说的话。
“景柏,我总觉得,你带不走她。”
闻煦觉得他带不走苏棠音。
景柏听的暴躁,越想脑门越疼,当时听到那话就炸了,跟闻煦动手打了一架。
现在,手机上的那条消息,以及远处落地窗内坐着的人,每一个都在戳着他的心窝子。
他为什么会带不走苏棠音?
他拼了命想带她回去,这样她就是完全属于他的人,他们会长长久久在一起,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即使苏棠音不愿意。
即使苏棠音会恨他。
可那又怎么样?
他打开了车窗,雨水扫进来很冷,可怪物本就习惯了寒冷,这些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一街之隔的地方,落地窗内坐着的女人落在他的视线中。
她没看到他来了,可他却能凭借超强的视力精准锁定她的位置。
景柏望着那道身影,魂牵梦萦的人,让他丢掉了一切身为深渊之主的尊严,匍匐在她身前,永远为了她弯腰。
她不愿意什么呢?
景柏想不明白。
车子内安静了许久,直到一声呢喃落下。
“宝宝,你就原谅我一次……”
***
苏棠音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她换鞋进门,将新买的伞挂起来。
客厅内传来饭香,厨房还有动静,隔着磨砂的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挺拔的背影正在忙碌。
苏棠音闻到了鸡汤的味道,景柏喜欢炖汤,尤其是这种寒冷的天气。
她没发出声音,去到卧室内洗了个澡,换了身家居服后出来。
景柏已经收拾好一切,端着两碗汤从厨房走出。
“宝宝,你回来了?”景柏熟练地展露笑容,一如曾经那个温暖体贴的丈夫。
“……嗯。”
苏棠音明知道他不安好心,一直在做戏骗她,可对上这个相处了好几年的人,即使他的面容与当初的景柏完全不同,但他的笑容、他身上的气息、他的灵魂都还是那个景柏。
她狠不下心。
“宝宝,冷不冷?”
景柏放下汤走过来,两手捏住苏棠音的耳朵,取暖般给她搓着,“外面的雨太大了,你出去的时候穿的很薄,有没有被冻着?”
他身上的冷香一股一股往鼻息涌去,苏棠音别过头道:“没事,不冷,我洗过澡了。”
她避开景柏,径直拉开椅子坐下,装作随意道:“来吃饭吧,很晚了,今天早点休息,有点累。”
景柏面不改色收回手,“嗯”了一声后朝苏棠音走去。
“宝宝,炖的鸡汤,放了些枸杞给你暖暖胃。”景柏将汤递给苏棠音。
苏棠音闻着那股香气,方才还并未觉得饿,现在食欲倒是被勾了起来。
“好,谢谢。”
苏棠音低头喝了小口。
她真的很喜欢吃景柏做的饭,怪物是聪明的,无论什么都能很轻易学会,包括厨艺。
景柏当初追她的时候,第一个拿下的就是她的胃。
这顿饭吃的还算是安静,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别的事情,就像是过去的无数个日夜一样,对彼此的照顾深入骨子里,吃饭时候也时不时给对方夹菜。
更多的是景柏在照顾她。
外面还在下雨,景柏将窗帘拉上,苏棠音看不到外面的雨景。
这顿饭吃的很快,她伴着雨声和景柏的说话声足足喝了两碗鸡汤。
碗筷是苏棠音收拾的,这是他们很久前就定下的规矩,景柏做饭,苏棠音就刷碗。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从前。
景柏靠在磨砂门上,望着里面那道绰约的身影,宽松的家居服挡住了一切姣好。
他有些激动,以为回到了从前。
看,宝宝吃了他做的饭,宝宝像以前一样主动刷碗,她还是心疼他的。
他越想越激动,只觉得浑身的细胞都在沸腾。
景柏上前几步,越走越近,苏棠音身上的香气对他来说就越是明显。
他自身后揽住了她的腰身,宽阔的怀抱贴着她的脊背,垂首将吻落在她露在外面的肌肤上,亲吻着发丝,又轻啄几下肌肤。
“宝宝……你好香啊……”
他根本忍不住,只觉得苏棠音香的不行,即使昨天折腾了一整天,现在依旧精力充沛,怪物是绝对不可能累的,可以很好地履行夫妻义务,让妻子快乐是他作为丈夫应该做的。
景柏将这些当成是自己的职责。
他从苏棠音手中取下那些碗,一边亲着她的脖颈,一边拉过她的手将手背上的泡沫冲干净。
在完成一切后,怪物终于忍不住了,他掐住小妻子将她转了过来,抱着人坐在吧台上,掀起家居服就凑了上去。
吞咽的声音太过明显,听的苏棠音耳朵发麻,往后微微仰头艰难呼吸,在终于受不住的时候,推开了一直埋在身前的人。
“景柏,我有件事要跟你说,你答应了才能继续。”
苏棠音的脸很红,但说话的声音又很稳,反而是景柏的气息紊乱,连带着肩膀都在抖,眼睛蓝的不像样子,喷涂的气息都带了丝热气。
“我都答应你,我们过会儿再说。”
他很急,不管不顾就要抱着人往屋里走。
苏棠音温顺地被他抱去卧室,一直到被放在被子上,景柏压了上来。
她这才搭上他的脖子,问:“那我要是不愿意去深渊,你也答应吗?”
景柏的身子一顿。
“景柏,嗯?”
第33章
景柏没有应声, 实际上他看起来很阴沉。
他直起身子压在苏棠音上方,宽阔的身形圈成牢笼将人控制住,两只胳膊还撑在她的两侧,望着她的眼睛蓝光幽幽。
苏棠音也不动,就躺在他的怀中平视着他的眼睛,一黑一蓝两双眼睛对视,说不清谁眼底的情绪更多。
“她跟你说了什么?”
这个“她”指的是谁两人都知道。
苏棠音淡淡回:“有必要跟你说吗?”
“或者我去问闻煦, 让闻煦亲自去问她。”景柏说。
苏棠音闭上了嘴。
他是会威胁人的,让闻煦去问,闻煦能怎么问,以许婉枝那种性子,闻煦指不定又该用什么法子了。
苏棠音看着景柏,他的脸上没有情绪,就连一贯对她殷勤的触手们也凝滞在虚空之中,很安静,也没有其他动作,像是跟她完全不认识一样。
她忽然间就觉得有些累。
“景柏。”
她推了推他, 景柏的身形一晃。
一下没有推动,苏棠音也不恼,而是又推了一下。
“景柏,你压着我了,起来。”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景柏根本没有别的理由再继续压制着她。
他顺着她的力道起身,苏棠音坐起来将内衣扣好,拉下被推到脖颈上的衣服。
她坐在床边,仰头看着站在眼前的景柏。
他太高了,这个姿势让她的后脖颈仰的很疼, 才过了一小会儿就觉得酸涩难忍。
景柏看出来了,他将化妆镜前的椅子拖过来,坐在苏棠音的对面,两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
但他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双腿分开长屈,刚好搭在苏棠音的两侧,将她围在他的腿间。
苏棠音懒得去纠结这些,景柏愿意跟她谈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她清了清嗓子,问:“景柏,我不愿意跟你去深渊,你应该知道。”
“嗯。”景柏反问:“所以她跟你说了什么?”
“很重要吗?”
“重要,你要是不说,我可以让闻煦去问,他可以问出来的。”
苏棠音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
他会威胁了。
景柏尽管会骗她,即使她知道了他的身份要离开,他也没有威胁过她,可现在,他学会了威胁,用一个跟苏棠音根本不熟的人去威胁她。
虽然不熟,但他知道苏棠音不会愿意因为自己让许婉枝受苦。
景柏懒洋洋看着她,身子松垮下来靠在椅子上,化妆镜的椅子本来就不大,平时都是苏棠音在用,他一米九的身高坐上去着实有些委屈,苏棠音觉得下一秒这椅子好像就会塌掉一样。
“宝宝,许婉枝跟你说了什么,你还是不愿意说吗?”
苏棠音没由来腾起一股怒意,音量也忍不住大了起来:“景柏,你在威胁我?”
景柏理所当然点头:“对。”
怪物的思维很简单,没有人类那些弯弯绕绕,他承认的太过爽快,苏棠音气的直冒火。
她拿起一旁的抱枕就砸了上去:“滚啊!”
景柏接过抱枕递给她:“还要砸吗,接着砸也行。”
真是没皮没脸,他的脸皮厚的令她震惊。
苏棠音越想越恼,将手上的抱枕又砸了过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现在给我滚出去!”
景柏又递了过来。
一来一回几趟,苏棠音气的满头汗,景柏神态轻松完全没有一点狼狈,甚至眼底还含着笑意。
她终于反应过来,这人是在逗她。
苏棠音闭眼,压制住自己的怒意。
“景柏,我对你真的很失望,你让我觉得,我曾经喜欢的人变成了一副我完全陌生的样子。”
她睁开眼,景柏眼底的笑意在一点点消失。
苏棠音已经恢复了冷静,面无表情的样子让景柏也有些心慌。
“宝宝……”
“景柏,我很喜欢你,所以即使我不相信爱情,即使我内心挣扎过许多次,我依旧毅然决然选择跟你在一起,结婚后因为你,我的情绪和精神都很不对,你告诉我那是幻觉,我也以为那是幻觉,刚开始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我对你无条件信任。”
她的声音越来越冷,说出的话也越来越不对劲。
景柏即使思维单纯,也意识到了有些东西在变化,下意识皱眉想要开口:“宝宝——”
“可你还是骗了我,是你先骗我的,我的精神衰弱,我的情绪不对,即使这样你还是要骗我,因为你控制不住自己身为怪物的天性,占有和掠夺已经刻进了你的骨子里,你可以装一时的''景柏'',但你装不了一世,你迟早会变成这样。”
“你让我觉得,我的爱与信任是一场笑话,''景柏''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景柏终于慌了,全然没了方才的淡定。
他起身,单膝跪在她身前,俊美的脸微微仰起,将她的双手完全包围在自己的掌心,握的很紧,好像这样苏棠音就不会离开一样。
“宝宝,不是的,我没有……”
没有什么呢?
景柏有些茫然,其实自己都说不出来没有什么。
他在此刻清楚认识到,苏棠音说的都是对的,他自己以为很正常的事情,在苏棠音一个人类的眼中却不是这样。
时不时出现的幻觉,那些幻觉让她害怕,委屈,精神也疲惫,没办法去想别的事情,没办法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仅仅是因为他控制不住自己怪物的天性,迫切想要她知道这些事情。
“景柏,我对你很失望。”苏棠音抽手,可景柏死死握着,像是将要溺水的人握紧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他没办法舍弃,也不甘心舍弃。
可苏棠音挣扎的很厉害,手背上不断出现红痕,她皱着眉,甚至上脚踹他让他滚开,景柏最终还是心疼她。
他泄力松手的刹那间,苏棠音直接甩开了他。
挥起的胳膊打在他的脸上,景柏的肤色很白,红痕出现的迅速。
他没动,甚至没有眨一下眼,无论苏棠音怎么打他都不会生气。
苏棠音搓了搓被握的红通通的手腕,眸若雪凝,冷声说:“景柏,我再说一遍,我不愿意去深渊,我知道你有办法,但我就是不愿意去,你可以强迫我,你也可以直接把我打昏带过去,但你信不信,只要我去了那里,我一定不会给你好脸色。”
“我会讨厌你,不想见到你,厌恶你,不会多看你一眼,你要是可以忍受这些,大可以这样做。”
景柏的瞳仁一震,呼吸和肩膀都在抖,连带着身后的触手也跟着颤抖。
“宝宝,宝宝……”
他很慌乱,一想到那样子的苏棠音,整个人的呼吸都难,根本抑制不住,鼻尖甚至都泛起点点酸涩。
苏棠音将手抵在两人之间,拦住了他想要抱她的胳膊,迎着他无措的眼神说:“景柏,你喜欢这样的我吗,就像闻煦跟许婉枝那样。 ”
像闻煦和许婉枝一样?
他们是什么样子的?
闻煦强势又淡漠,对许婉枝也能狠下心无所不用其极,只要可以达成目的,他什么都可以做。
许婉枝恨他,也根本不爱他,一个接着一个巴掌地扇,即使妥协也只是因为闻煦的威胁,她甚至巴不得闻煦去死。
景柏一直洋洋得意自己和温煦不一样,因为自己不会那样对苏棠音,苏棠音也是爱他的。
他也认为苏棠音和许婉枝不一样,因为苏棠音不会那样打他,也不会恨他恨到想让他去死。
可会不会有一天,那双清澈温柔的眼睛里会盈满恨意,恨不得他去死,一遍遍咒骂他,一下接着一下地打着他。
景柏站起身,在苏棠音的目光下后退了几步。
他接受不了。
“不……不要这样……”
不能和许婉枝一样,苏棠音不能成为许婉枝,他也不能成为闻煦。
他看起来很惊慌,一下下往后退,一直退到墙壁那里,再也无处可退,靠在墙上望着苏棠音的脸。
他这幅样子落在苏棠音的眼中,她的心底越来越软,唇角忍不住微勾。
果然,跟她想的差不多,景柏和闻煦果然不一样。
她刚才真的以为景柏会成为闻煦,他第一次威胁她,苏棠音很害怕,害怕景柏已经被闻煦影响,跟闻煦那样。
她也怕他们之间会变成闻煦和许婉枝那样,貌合神离,一方强留,一方拒绝。
“景柏,你过来。”苏棠音忽然一笑,朝景柏招了招手。
景柏下意识攥紧了手。
他以为苏棠音要跟他提分手,又或者苏棠音要打他,不敢上前,也想捂住耳朵不听那些残忍的话,他不敢面对苏棠音陌生的眼神,就像许婉枝那样。
“宝宝……”他的声音很低,也很恐慌。
苏棠音的笑越来越深,她盘腿坐在床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冲景柏笑道:“你过来,我跟你说些话,太晚了,我们该休息了。”
该休息了?
她愿意跟他一起睡觉?
景柏眨了眨眼,目光有些犹豫。
“宝宝……我……”
他不知道苏棠音到底要做什么,也怕苏棠音是在骗他,一旦他走过去,她就会给他狠狠一击。
景柏不怕疼,无论苏棠音怎么打他都可以,但他只能接受以爱为名的打,而不是那种带着恨意与发泄的巴掌。
苏棠音看他这幅犹犹豫豫小姑娘模样无奈叹气,又拍了拍身边,声音也加大了一些:“景柏,你再不过来,今天你就自己睡吧。”
景柏一听就急了,脚比脑子反应快,上前几步就扑到了苏棠音身边,急急忙去抱她,“宝宝,宝宝我不要。”
他跪在她身前抱着她,两人的身高差让他们刚好可以平视,苏棠音忍住笑去摸他的脸。
景柏急忙将脑袋往她的掌心蹭。
他的脸很滑嫩,苏棠音也摸的很舒服,忍不住又掐了掐,景柏的脸上就留下了两个很明显的指痕。
“宝宝,你想说什么?”景柏忐忑问。
苏棠音捏了捏他的脸,忍住笑意说:“我有一个方法,你要不要听听?”
景柏点头:“你说。”
他在这种时候很怕苏棠音生气,是最听她的话的时候。
苏棠音说:“你跟我留在这个世界,我们之间只有这种解决方法。”
景柏一顿,下意识摇头:“不行!”
苏棠音的笑容收敛,脸色也冷了下来:“为什么不行?”
“我……我,不行,就是不行。”
景柏的话幼稚又无赖,他说不出个一二三,难道要说因为他没安全感?
在这个世界,他压抑不住自己的本性,他想将她拖回老巢独占,而不是在人类世界,人人都可以看到她。
那对怪物来说是一种巨大的挑战,刺激着他岌岌可危的人性。
苏棠音的手用力,几乎是掐着景柏的脸,他也没生气,任由她掐着。
“因为你没安全感,就要我放弃这一切跟你去到一个见不到光的地方?景柏,你不觉得对我很不公平吗?”
景柏张了张嘴,又说不出话。
是了,不公平,但怪物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苏棠音:“景柏,我知道你控制不住自己,你的怪物天性时不时会压过人性,那不如听我的,我有个方法,你要不要试试?”
景柏不想答应,他根本不愿意压制自己,他就喜欢释放自己的怪物天性,肆意妄为。
可苏棠音不愿意。
她再一次问:“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当然,如果你按照我说的做,我也会给你适当的奖励,比如……”
掐着景柏脸颊的手微微下滑,落在了景柏的脖子上,一下一下打着圈,指腹下的喉结拼命滚动,景柏的呼吸急促,眼睛越来越蓝,欲望明显到快要溢出来。
他急切凑过头握住她的手亲着又含在唇中,呼吸声让苏棠音听的耳朵滚烫。
她没动,一直到景柏自己把自己玩过火了,起身要将她扑倒的时候,时候终于到了。
苏棠音抬脚,抵住景柏的胸膛,双臂撑在身后稳住自己的身形,睡裤很宽松,顺着抬起的小腿下滑,露出纤细白嫩的肌肤。
她的身体后仰,睡衣的领口也大,锁骨明显,圆肩半露,隐约还有景柏刚才留下的痕迹,他看得心神荡漾,浑身难受的不行。
“宝宝,宝宝你别这样逗我,我难受……”
景柏的声音很哑,眼泪都快掉了下来,苏棠音终于体会到一点景柏心中的爽快。
原来看对方因为自己落泪,这种感觉真的爽快的不行。
她挑眉逗他:“我说了,你如果按我说的做,只要让我满意,这种奖励天天都有。”
说到这里,又压低声音拉长尾音:“是每天哦。”
这对景柏来说是巨大的诱惑,精准命中他的心房,根本没办法去拒绝。
怪物俨然忘了自己的目的是带苏棠音回到另一个世界,一颗心全被她吊着。
他捧着她抵在身前的脚,吻落在她的脚踝上,喘着气说:“好,好我都答应你,宝宝给我,宝宝。”
他喊了好几声宝宝。
身后的触手也跟着尖叫。
——宝宝宝宝,我的宝宝!
——让我亲亲,让我抱抱,宝宝!
——我要我要我要!
那些触手上前来缠她,苏棠音没动,放松躺在被子上,让那些触手爬上她的身躯,搂着她的四肢,冰冷的触身滑过肌肤,她强行忍住想要出声的渴望。
景柏单膝跪在她身边,一路往上亲,每一寸肌肤上都落下吻,最后关键之时,苏棠音按住了他的手。
“欸,你还没答应我呢。”她笑的很柔美,脸色很红,自带一种强大的美感。
人类真是聪明,怎么会发现这种美妙的事情呢?
景柏低头去亲她的脸:“宝宝,我答应我答应,我都答应你。”
苏棠音拿出手机,打开录音,摸摸着他毛茸茸的脑袋。
“你要听我的话。”
“我什么都听。”
“我要去上班。”
“好。”
“我要去交朋友。”
“好。”
“我不去深渊。”
“……”
他没说话,还是亲着她。
苏棠音笑了,也不觉得失望,本来也没打算让景柏真的一天就答应她,景柏现在要是真的答应了,她才觉得出奇了。
她反过头去吻景柏,如愿感受到身上的人身体一僵,先是一瞬间的停顿,接着是剧烈的颤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触手们的尖叫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触手缠上她,在四周围起来,筑起了巢穴将他们困进去。
苏棠音吻着他,声音含含糊糊:“那这样,一个月时间,这期间我想做什么你都要答应我,如果一个月后你还是没改变主意,想让我去深渊,那我就陪你去,好吗?”
她想赌一次,她可以改变景柏。
因为景柏和闻煦不一样,景柏不舍得她伤心难过,景柏将她看得比他自己重要。
第34章
所以苏棠音愿意为了他们的感情给他一次机会, 她愿意去赌这一把。
因为景柏跟闻煦不一样,景柏在乎她,景柏不可能这样做。
她攀上景柏的脖子,侧过身去亲吻他的脸颊,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他的激动,他的爱意。
景柏浑身抖得不行, 那些触手越收越紧。
“宝宝, 宝宝你别这样……”
他根本不适应这些, 苏棠音做的这些话, 做的这些事情完全就是在他的底线横跳。
景柏挣开她的胳膊,跟被烫到了一样匆匆忙忙站起身后退,脚步跌跌撞撞,离苏棠音足足有四五步远的距离,好像苏棠音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苏棠音:“……“
她沉默一瞬, 问:“你不愿意?”
他怎么可能不愿意,他愿意死了。
景柏的声音很哑:“宝宝, 你别这样……“
他的身体反应骗不过苏棠音,两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苏棠音只消往下一看,轻易就能看出来他的情动,因为那实在太明显了,明显到他即使穿着宽松的家居裤也根本遮挡不住一点。
她这时候反而笑了,侧躺着撑起一只胳膊,支着下颌看他,宽松的衣袖沿着手腕下滑,细白的腕子上还挂了个银色的手链,是很早之前景柏送的。
苏棠音不喜欢戴婚戒,但这根银链倒是经常戴着。
她拍了拍身边的被子,问:“阿景,怎么不过来让我亲亲?”
景柏的脸绯红如霞,眼神躲躲闪闪,明明苏棠音更媚的样子都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两人在那方面的次数根本数不过来,但现在看见苏棠音这样,他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
活了几十亿年的怪物,此刻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磕磕绊绊不敢说话。
苏棠音一遍遍喊着景柏,可他却呆呆站在那里不动,到最后她也有些恼了。
她随手抓过一只抱枕砸了过去:“景柏!”
景柏急忙回神,下意识接住她扔过来的抱枕。
小妻子有些生气,脸色涨的很红,杏眼圆圆瞪着,景柏看一眼就怂了。
“宝宝……”
苏棠音看了眼他的身下,微微眯了眯眼:“怎么,是我对你没有吸引力了,你都快爆炸了还不愿意来碰我?”
“还是说,我给的奖励你不想要?”
景柏艰难吞咽,抱紧了怀里的抱枕,摇头磕磕绊绊道:“不是不是,我真的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
景柏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说他害怕苏棠音在耍他?
说他根本不适应苏棠音这样,因为这些事情平视都是他在主动,小妻子是很害羞的人类女性?
苏棠音坐起身,领口挣开一颗扣子,脖颈和锁骨清晰,圆肩半露,他急忙又别过去了眼。
“阿景,我给你的奖励,因为你很听话,所以我愿意给你奖励。”苏棠音光脚踩下来,地面上被景柏铺了厚实的地毯,房间里又开着地暖,其实根本不冷,她踩下去就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可景柏还是下意识皱紧了眉,几步上前掐住她的腰身将她提起来,拎着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脚背上,让她踩着他垫脚。
苏棠音的角度高了些,笑盈盈凑上前亲了景柏一口。
啵唧声太过明显,景柏的动作一顿,整只怪石化了般僵硬。
苏棠音看得心软,又亲了好几口,一边亲一边说:“我们阿景真好看。”
怪物心花怒放,若是身后有根尾巴,恐怕早就翘了起来。
他像只小狗一样蹭蹭她,小声说道:“宝宝,宝宝……”
苏棠音主动去勾他的脊背,攀着他的肩膀问他:“我给你的奖励,现在可以要了吗?”
“我要,我要宝宝……”
景柏在苏棠音面前一向没有什么自制力和原则,刹那间丢掉自己所有的戒备,撑起上半身去解苏棠音的衣服。
苏棠音一动不动任由他解,压抑住呼吸,还撑着最后一丝理智问他:“你要先答应我的条件。”
景柏脸红的不行,一向冰冷的身体也多了些人类的体温:“什么?”
苏棠音想给他一巴掌,他果然是又忘了,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精虫上脑的东西!
她咬牙,忍住怒意一字一句说:“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要听我的话,如果一个月后你还没改变想法,还是一心想让我跟你去深渊,那我毫无怨言跟你去,但若是这一个月你改变了主意,愿意陪我留在这里,我们就像以前那样相处,好吗?”
景柏宛若蓝宝石的眼睛看着她,目光从她的眉头一路下滑,越过鼻梁到红唇,这一张脸无论是哪里都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第一眼见面就深深沦陷,自此她就是他的命,是他的渴望。
他有多想将她拖回深渊藏起来,只有他自己知道。
景柏不觉得一个月时间就能让苏棠音改变自己的想法。
但他愿意配合她演演,起码这样小妻子不会再生气。
景柏吻上她的红唇,贴着唇瓣一下下辗转,闷声“嗯”了一声:“好。”
苏棠音勾唇笑了,抬起手摸摸他的后脑勺,又亲了亲他的脸颊,声音如丝般:“好,那你现在可以来领你的奖励了。”
他的奖励。
景柏呆愣看着苏棠音,她如以往很多次那样躺在他的怀中,可却与之前有些不太一样。
以前的苏棠音很害羞,会不好意思看他,衣服是他帮忙脱的,前戏是他自己做的,她只会随着他的动作嘤咛,时不时还会躲他。
可现在的苏棠音不一样,自从昨天那次之后,苏棠音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在这方面比之前大胆许多。
比如现在,她在解他的领口。
“阿景,你怎么不动?”苏棠音边解边问,媚眼如丝,“是不好意思吗,还是不想啊?”
景柏慌忙摇头:“不是不是,宝宝我愿意的。”
苏棠音当然看得出来他愿意,他那点反应根本瞒不过她,两人贴的很近,彼此身体的情动都异常清楚明白。
家居上衣还没脱下,景柏就气势汹汹亲了下来。
苏棠音没动,平躺着任由他为所欲为,只是当所有的羞涩被自己丢掉,打破了过往自己加给自己的那些束缚,她好像更能体会景柏对这件事的热衷是因为什么了。
能透过爱人的动作,清楚地感受到他有多爱自己。
能通过热烈的回应,让他也知道她有多爱他,心灵的满足和爱更加美妙,难以忽略,在最后关头,苏棠音翻身将怪物推倒,看着满脸茫然的丈夫。
“宝宝?”
“我在。”
景柏皱紧了眉头,怪物第一次觉得这么难熬,小妻子就算再放开也不如他,还是收敛了很多,她这个人干什么事情都慢慢悠悠,包括这件事,怪物有好几次都险些忍不住。
景柏额上的汗一直落下,又被苏棠音温柔擦去,屋内的暖气是给小妻子开的,却苦了怪物,喜欢寒冷的怪物越来越热,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让他的脑子都不清醒,触手越来越多,缠上妻子稳住她的身形。
“宝宝,宝宝……”
他唤着她,希望她能心软些,心疼心疼他。
可苏棠音也很无奈。
怪物无论是那方面都要优越于普通人类,人类和怪物是完全不匹配的,最初这件事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种折磨,很多次后,在景柏越来越熟练,她才算勉强接受的了,所以苏棠音鲜少主动,更多是被动,让他自己想办法。
可现在因为想要给他奖励,其实也有自己心里那点隐秘的情绪作祟。
看着他因为自己臣服,每一次呼吸都是因为她,那种感觉实在太过美妙,苏棠音很喜欢这种感受,尤其是景柏这样子看着她的时候,但他们的体力差距实在太大,而且景柏还是个怪物,跟人类完全没有可比性,直到最后他委屈的眼泪往下落,但又不舍得打断她,他很喜欢妻子的回应。
怪物的天性无数次要压倒他那点人性,可每当他出于失控的边缘,小妻子就会亲他,放轻声音去安抚她。
“阿景,没事的,我在呢。”
他就在她的安抚声中克制了半个多小时,没有像昨天一样失去理智。
苏棠音喜欢他的听话,这证明他愿意为了她压制怪物的天性,所以她一直强撑着,可欲壑难平长时间这样,怪物的理智岌岌可危。
她心下估量了些,景柏今天已经忍了半个多小时,没有像昨天那样成为一只怪物,他现在还有人性,他一直用那点薄弱的人性压制着自己的怪物天性,一口吃不成胖子,她不能逼他太紧,凡事要循序渐进。
她最后还是败下阵来:“阿景,我累了。”
怪物一直在等这句话。
当苏棠音刚说完这句话,景柏就翻身夺取了一切,苏棠音的意识在一瞬间跌入深渊,到最后迷迷糊糊想,这种出力的活还得是景柏来干,她再也不要了。
***
苏棠音醒来的时候,景柏已经不在身边了。
景医生一向醒的早,因为怪物是不用休息的,他只不过会陪着妻子睡会儿。
她躺在床上缓了会儿,屋子里的窗帘拉开了一角,凭借透进来的光,苏棠音知道外面已经天亮了,甚至还出了太阳。
果然是雨过天晴。
她起身朝,艰难挪着步子朝浴室走去。
洗了个清爽的澡,收拾干净后,苏棠音抬头看了眼表,已经十点多了。
她叹了口气,从衣柜中取出干净的衣服换上,拉开卧室的门后,刚好看到景柏就在客厅坐着。
沙发上坐着的人身姿挺拔,眉眼俊美,因为怪物厌恶光亮,客厅的窗帘没有拉开,落地灯的黄光打在他的脸上,为张扬的五官增添了些柔美。
怪物的听力很好,在苏棠音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此刻门一拉开,景柏的视线就黏在了苏棠音身上。
他看着苏棠音,目光一丝也不不愿意偏离。
苏棠音早就习惯了,上前几步来到他身边。
她穿了身紧身的粉色毛衣打底,配了件宽松直筒的牛仔裤,好身材一览无遗,景柏看得心痒,小妻子的香气顺着空气传到他的鼻息中,欲望拔地而起。
苏棠音的膝盖抵在景柏身边的沙发上,抬高他的下颌吻上去。
景柏:“!”
他当时就很没志向地丢掉了手上的平板,单手揽住小妻子,热情地回应着她。
触手们尖叫:
——宝宝宝宝,宝宝亲我了!
——宝宝好热情,好香好软!
——宝宝睫毛好长,好想亲!
苏棠音别了个头,景柏凑上前还要索吻。
“宝宝,我还要亲亲。“
苏棠音摸了摸他的脑袋,将下颌抵在他的颈窝,“不行了,我饿了,想吃饭了。”
怪物很在乎妻子的身体健康,因为人类是脆弱的,他一听也只能压下那点火气,将苏棠音面对面抱在怀里朝餐厅走去。
饭早就做好了,一直用加热垫保温,此刻刚好能端上来吃。
景柏算是有先见之明的,知道苏棠音醒来就可以直接吃午饭了,所以直接做的就是午饭。
他一直夹菜盛汤,格外珍惜两人最近这段时间来之不易的平静。
苏棠音来者不拒,这顿饭算是在景柏的伺候下吃完了。
她擦了擦嘴,看着他温柔的目光,动作一顿,缓慢放下纸巾,清了清嗓子,在景柏的注视下说:“阿景,我需要出去一天。“
景柏无措眨了眨眼。
随后,像是反应过来小妻子到底说了什么,他那点火气忽然就炸了:“什么?你要去哪里?”
苏棠音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捂住耳朵闭了闭眼。
等到景柏自己将音量降下去后,她才松开手回头去看景柏。
“阿景,我要去一趟舟青山。”
景柏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到底是因为什么:“你要去找那只鲛怪?救那只小鲛怪?”
苏棠音毫不避讳点头:“嗯。”
“不行!”景柏直接拒绝,完全不给苏棠音劝告的机会,“我不同意,你不能去!”
这也在苏棠音的预料之中,她没有任何反应,喝完最后一口汤,将碗放在桌子上。
苏棠音站起身,垂眼去看景柏。
怪物此刻很生气,眼睛又变成了蓝色,触手们也不是很安稳,沿着地面爬过来缠上她的脚踝。
苏棠音:“你反抗无效,我必须去。”
她的神态太过坚决,景柏一瞬间以为苏棠音又要跟他吵架。
怪物很委屈,明明才刚和好,为什么又要跟他吵架,还是因为一只小怪物,那只怪物那么弱小,有什么值得苏棠音惦记的!
他一委屈,神态也忍不住透露出几分脆弱,眼眶都有些湿润。
“不行,你不能去,你说了不会离开我的,”
“你也说了这段时间会听我的话。”
苏棠音直截了当回他。
景柏被噎了一下,那确实是他说的话,他没办法反驳这些。
昨晚上他亲口答应苏棠音的,这段时间会听她的话。
景柏越想越恼,那点子委屈和怒意直冲上脑门,让他的脑子都不太清醒,情绪隐隐失控。
在濒临崩溃的时候,苏棠音喟叹一声,弯下身,揪起景柏的衣领,“吧唧”一口亲上了他。
景柏:“……宝宝?”
苏棠音又亲了一口,面无表情说:“你听我的话,回来还有奖励。”
景柏:“我——”
话被苏棠音的又一次亲吻堵住,一连几回,景柏全然忘了自己生气是因为什么。
他搂着苏棠音,小狗一般往她身边凑去:“宝宝宝宝,我还要亲,宝宝。”
苏棠音觉得好笑,站着任由景柏揽住她,将脑袋贴在她的身上,仰起雾蒙蒙的眼睛看着她。
但美色虽然误人,她却也不是那种没有理智的人,还记得自己的正事是什么,故意往后仰头躲过景柏的亲吻。
苏棠音挑眉:“我说了,我要出去一天,如果你听我的话,在家里等我,那我今天就再奖励你一次。”
景柏不满地皱眉,试图挣扎:“宝宝……”
“一天。”
“……宝宝,不要嘛……“
“一天。”
“……半天。”
“我说一天就是一天。”
“……那我陪你去。”
“不,我自己去,一天。”
“……”
景柏别过头,俨然一副不同意的样子。
他们认识这么久,还没分来过一整天呢,就算是苏棠音出去有事,景柏也会想办法,易容或者跟踪,总之每天都要见到苏棠音。
可她现在说要出去一天,分离让怪物很焦虑,也很恐慌,她要去单独见那只鲛怪,在这路上她还会见到很多人类,跟很多人类打交道,他一点也不想见到这种局面。
苏棠音知道他在别扭什么,但她要改变景柏,这件事是必须要做的。
景柏必须放她单独出去,给她独处和社交的空间。
这是人类的相处方式,而不是怪物那种独占的方式。
她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顶,亲了亲他的额头,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哄着他:“阿景,等我一天,我需要你的帮忙,所以你在家等我的信息好吗?”
景柏抬起头:“宝宝,不要——”
“阿景,我需要你。”苏棠音打住他的话,“你是我的丈夫,我需要你帮我,所以你在家等我的消息好吗?”
需要他。
丈夫。
每一个字眼都戳到了怪物的心眼,他的心里冒起粉红泡泡,快乐的几乎要摇尾巴,抱着苏棠音的手不断抖着,触手们没出息地喃喃。
——宝宝需要我们,宝宝说需要我们……
——宝宝还说我是她的丈夫,丈夫,丈夫啊……
——宝宝,宝宝,宝宝说需要我!
苏棠音忍不住笑了,在这时候挣脱景柏的怀抱。
她朝景柏伸手:“我要开车去舟青山,你把那辆越野车的钥匙给我。”
说到这里她顿了下,放轻声音:“宝贝阿景,在家等我好吗?”
景柏完全忘了自己什么时候给她的钥匙。
他浑身轻飘飘的,身子在颤抖,脸上的肌肉也在抖,一直到苏棠音都走了,屋内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一只怪物。
他坐在沙发上,垂着头,碎发盖住眼睛,屋内的光很暗,只能看见无数蓝色的触手。
许久后,他抬起了头,幽蓝的眼睛深邃明亮,里面的晦暗与欲望强大到难以忽视。
光亮照明了些他的侧脸,肌肉颤抖,呼吸粗重。
“宝宝,宝宝需要我……”
“宝宝,我的宝宝,宝宝……”
苏棠音顺利开车离开了公寓。
她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越来越远的公寓,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拿捏景柏还不容易?
怪物很好懂,也很好哄,只需要她给一点甜头。
她相信,自己不用一个月就能改变他。
因为景柏是爱她的,比她的爱要更深厚。
第35章
苏棠音自从拿了驾照后不经常开车, 平时出行大多都是景柏开车。
她开车很慢,到B城的时候已经傍晚了,上山的路恐怕早就封锁了。
苏棠音还是住了上一次的民宿, 她开车进入民宿。
汤守和方霞迎上前来:“小苏啊, 这次还是去六峡峰吗?”
她笑着说:“是,还有些样本没采呢。”
一直到收拾好东西, 苏棠音躺在房间内, 外面早已经天黑。
这里有一点冷, 即使屋内开了空调, 但毕竟没有地暖, 她习惯了家里的暖气, 来到这里还是有些受不住。
苏棠音躺在床上,平视着看头顶上方的吊灯,晕开的光映入眼睛里面,她莫名想起当时景柏化为“白景” ,跟着她来到了舟青山。
想起他一本正经装着,还喊她苏姐姐的样子,苏棠音就有些想笑。
她将手搭在眼睛上,长长叹息一声,忽然有些想知道景柏在做什么。
苏棠音拿起手机, 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景柏唯一一条消息还是一个小时前,他问她到了没。
她当时太忙了,看了眼没回,后来竟然忘了。
苏棠音打字回:“嗯嗯, 到了。”【可爱jpg】
消息发出去才两秒钟,那边就打过来了视频通话。
手机突然的震动让苏棠音吓了一跳,险些把手机摔在脸上。
她手忙脚乱拿好手机,待拿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刚才不小心按了接通键,景柏的那张俊脸已经出现在屏幕里。
“宝宝!”
她还没定好目光,景柏的声音就已经传来了。
他看起来很委屈的样子,背景应该是在客厅,还是就开了那一盏灯,只要苏棠音不在客厅,他一般都是只开个落地灯,或者一盏灯都不开。
苏棠音隔着屏幕喊了句:“阿景。”
景柏凑近了些镜头,一张脸怼在镜头前,俊美到让苏棠音心颤了一下。
“宝宝,我好想你啊,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找你吧,或者我去基地把那只鲛怪接出来,本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你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最主要的是,他一点也不想离开苏棠音。
可景柏只看见苏棠音望着镜头一言不发的样子,他以为自己说动了苏棠音,她可能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度,景柏越发激动,坐直了身体接着劝她。
“宝宝,你们基地的防守可轻松了,我轻易就能闯进去,我把那只小怪物接出来,到时候我亲自把它送来舟青山,让它和它的父亲团聚怎么样?”
“宝宝你回来吧,我好想你,我想的不行,你再不回来,我今晚真的要睡不着了。”
“没有宝宝睡不着觉,真的一点也睡不着,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在沙发坐一晚了。”
他连威胁都用上了,还是拿自己威胁的,以为苏棠音一定会心疼到马上答应他。
可是苏棠音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景柏的话很密,苏棠音满脑子却都是他那张脸。
真的很好看,以前的''景柏''也很好看,那张脸完全是按照她的审美长的,苏棠音一直觉得自己喜欢的是''景柏''那样子的,直到现在,真正看到这张脸之时,才明白其实在景柏面前,无论是是过去的景柏,还是现在的景柏,只要是他,她都会喜欢。
她看着那张脸发呆,对面的景柏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她根本没有听他说话!
景柏越想越气,“宝宝!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听我说话!”
像只炸毛的大狗狗,苏棠音觉得。
她侧躺下来捧着手机,笑的没心没肺,景柏看她笑成这样,心里又酸又涩。
她是真的不在乎他,明明他都生气了,苏棠音竟然还笑的这么开心,根本没想过来哄他。
“为什么要笑,你根本就不在乎我是吗?”景柏的眉头都皱起来了,这种神情出现在这张脸上,本来应该是极具压迫性的,但他现在看起来却像是个朝大人讨糖,讨不到后独自生闷气的小朋友。
苏棠音笑呵呵地看着他,手指隔着屏幕戳了戳他的脸:“谁让你生了一张这么好看的脸,我抵抗不了美色的诱惑,刚刚忍不住看呆了,怎么办呢阿景?”
景柏的神情变得很快,一缕风一般过境,俨然多云转晴了。
他的唇角隐隐抽动,因为强行压抑自己的笑让自己看起来有些奇怪,明明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还是故作矜持一脸高冷,面对苏棠音的花式吹捧还傲娇地别了别脸。
“马马虎虎吧,不如宝宝漂亮。”
苏棠音都懒得拆穿他,知道他现在心情好,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些。
但景柏也就淡定了那么一小会儿,不过几分钟,他的表情又开始晴转小雨。
“宝宝,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想你啊。”
景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委屈些,苏棠音吃软不吃硬,她现在心情好,对他肯定会有更多的包容,景柏觉得可以趁这时候把她骗回来。
可是苏棠音不吃这一套。
她现在有些困意,明天一早就得去六峡峰,今晚打算早些休息,丝毫没注意景柏那点小心思。
景柏觉得自己装的已经很到位了,他拉低声音可怜兮兮:“宝宝,回来陪陪我吧,我好想——”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屏幕对面的人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说了句:“我有些困了,先睡觉了,你早些休息。”
景柏:“?”
对面已经挂断了电话。
手机从聊天界面退出,他看着壁纸上两人的合照,苏棠音笑的很温柔很开心。
景柏直接气笑了:“宝宝你……”
把壁纸上的人当成了真正的苏棠音,景柏用食指狠狠戳了戳,身后的触手蔫蔫的。
——你带不回来宝宝,你不行。
——宝宝,宝宝快回来,想死怪了呜呜呜。
——不如我们去抓宝宝吧!
一根触手忽然出声,接着一阵诡异的寂静后,无数根触手开始附和。
——去抓宝宝,去抓她!
——宝宝在舟青山,现在开车去抓她,抓回来狠狠亲几口!
——宝宝宝宝宝宝!
景柏听的脑壳疼,握着手机的手用力,理智的天平不断往这些触手那边倾斜,心里争斗异常激烈。
发了疯想把她捉回来,像以前那样让她待在家中陪着他。
但每当身体要付诸行动的时候,另一道声音总会出现打断他。
“宝宝说了让你不要动,在家里等她回来,她说需要你帮忙,需要你等她的消息,你答应过她这段时间要听她的话!”
听话听话听话,他答应过苏棠音会听她的话。
最终还是那点人类的理智战胜了他的怪物天性,景柏靠坐在沙发上,单手扶额仰躺。
一根触手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问:“为什么不去找宝宝!你在装什么!”
景柏一手捏爆了那只触手。
“去找她?上次的教训还没吃够吗?她生气了多久,现在去找她有什么用,宝宝说了让我在家里等着她。”
——宝宝说的不对!
“无论什么时候她说的都对。”
——你不想她吗?
“想死了。”
——那去找她,去抓她,去抓她回来啊!
“这么急做什么?”
景柏很淡定,想明白后反而没那么多焦虑了。
苏棠音说给他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他要听她的话,如果一个月后他还是想带她回深渊,那她心甘情愿跟着他走。
一个月。
景柏的眼睛闭上,右手盖住眼皮,懒散躺在沙发上,靠枕垫在脊背下,忽然闷声笑了出来,笑声在寂静黑暗的客厅中异常清晰。
“就一个月啊……”
一月,换她的一辈子,换他们的数万年。
很值。
一个月,他绝对不会改变主意,苏棠音势必要心甘情愿跟着他回到深渊,回到他的家,回到他们的地方。
触手们也明白了景柏的意思,那些触手们从刚才的癫狂逐渐平息,最后一声接着一声的笑声逸散。
***
苏棠音第二天就去了六峡峰,那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几乎没什么人上去,大多人都在缆车那里选择下去。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她去的很早,天刚亮就上山,一路没敢怎么休息,等到来到山顶的时候也才刚过十一点,时间还来得及。
她来到那处湖泊,站在湖边喊了声,随后便安静等着。
不过一分钟,平静的水面上掀起一股涟漪,一个头冒了出来。
依旧是那副半人半鱼的模样,五官俊美凌厉,偏偏肤色苍白到没有血色,可以看到浅绿色的血管,绿色的头发如瀑般披散在脑后,一双眼睛雾沉沉地盯着苏棠音看。
苏棠音对它说:“我来接你回c城,今晚我们去接你的孩子。”
听到那只实验体的消息,这只鲛怪的眼睛微微眨动,本来麻木的脸上浮现僵硬的笑,飞快在水里打了个挺,鱼尾拍打在水面上,水花溅到了苏棠音的脸上。
她笑着擦了擦脸上和身上的水,在那只鲛怪又一次浮出水面的时候对他说:“我需要你配合一些事情。”
鲛怪趴在河岸上,苏棠音蹲下来刚好和它对视。
“车子上不来,但我查到过一些消息,你沿着这条河往后山的方向游,那里有个瀑布,你跳下去顺着河流游,可以来到山下的湖里,我会在湖边等你,等到夜深无人的时候你再从湖里游出来,化为人形,换上我给你的衣服。”
鲛怪很聪明,能理解苏棠音的做法。
它点了点头:“好。”
说完,转身往远处游去。
到达深湖区,它扭头往苏棠音这边看了一眼,苏棠音冲它摆了摆手,示意它离开。
鲛怪的头往湖里一扎,鱼尾消失在水面,只余下一点点还未散去的涟漪证明了它的存在。
苏棠音看了眼表,现在也才十二点,她现在下山,回民宿拿上行李开车,赶往山下的湖边,到时候应该才五六点。
时间还很宽裕。
她站起身就准备往山下赶,刚转身,险些被吓了一跳。
她惊呼一声后退了几步,拍着胸脯掩盖自己的惊讶。
“你——你是什么东西?”
用“东西”来问实在是不太礼貌,但苏棠音只能这样形容,因为她确实看不出来身后的那只……怪物是什么品种。
它的个头很矮,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孩子的身高,皮肤是深褐色,隐约还有些沟壑,像极了某种树皮的颜色。
是只小怪物。
眼神很清澈,比起这个年纪的人类孩子,它看起来更加单纯些,面上的情绪懵懂又可爱,伸手想要去触碰她。
苏棠音明知道面对一个陌生的怪物,为了自保她应该躲避,但这只怪物实在太像个孩子了,她对上那双眼睛,看到里面好像都是喜爱,竟然停在那里没动,任由它触碰自己。
干枯的手抓上她的衣袖,不小心触碰到露出来的肌肤,它的手很凉很凉。
“你是……”苏棠音诺诺开口。
这只小怪物裂开嘴露出一个自认为毫无攻击力的笑:“我想回家,你可以带我回家吗?”
苏棠音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它的话。
“当年是你把我们带来的,现在,你可以带我回去吗?”
它是这样说的。
苏棠音意识到,这只怪物是认识她的,并且应该知道些什么。
小怪物拉住她的衣袖,仰着头怯生生看她,但目光中却透露出明显的喜欢。
跟之前的那只实验体一样,一眼看到她就很喜欢。
苏棠音觉得应该是自己身上的气息,那只小实验体也是因为她的气息主动靠近她的。
她半蹲下身,对这些怪物毫无畏惧之心,即使知道它们是天生的掠夺者,可身边出现的怪物多了,见到它们反而像是看到了老友一般。
苏棠音问:“你知道些什么是吗?”
小怪物点点头:“很多年前,我见过你。”
苏棠音:“是五年前吗?”
小怪物摇头:“不是,是,八年前。”
八年前。
苏棠音有一瞬间以为它记错了时间:“你确定是八年前?”
小怪物又点头:“是,我来到这里,已经八年了。”
八年了。
可明明两个世界的通道出现在五年前,为什么这只怪物说自己八年前来到了这里?
事实上她也确实问了出来:“我很确定自己是在五年前来到的舟青山,我的血打开了两个世界的门,有怪物顺着打开的门来到了这个世界,为什么你是八年前来的,你是不是记错了?”
“没有。”小怪物摇头,“我就是八年前来的,当时,这里正在建设,那里有人在建亭子。”
它指了一个方向。
“我伪装成树在这里待了很久,那些人说话,我就跟着学会了人类的语言。”
它说话不像鲛怪和实验体那样磕磕绊绊,因为鲛怪和小实验体一直在湖底,很少接触人类,因此人类的话也学的不是很像。
而这只怪物更像是景柏和闻煦那样的怪物,因为经常跟人类打交道,所以语言很流畅,如果不是一身怪物外貌不能隐藏,苏棠音根本察觉不出它是一只怪物。
她顺着那只怪物指的方向去看,那里是一片废墟。
她很了解舟青山,查过很多资料,八年前舟青山要建设山顶度假村,是修缮了很多设施的,但是度假村还没建好,那场山体滑坡毁坏了大批的建筑,于是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这只小怪物看见的人类,应该是八年前修缮度假村的工作人员。
八年前,真的是八年前来的?
她又将目光转向这只怪物,它瞪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她,就差没把“我好喜欢你”写在脸上,眼睛亮晶晶的,很可爱也很好看。
它没必要骗她。
苏棠音压住自己心底那点震惊,蹲下身问它:“你当时看到了什么?”
小怪物眨了眨眼,指着她:“你。”
苏棠音已经没办法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撼了。
她?
又是和她有关?
小怪物说:“我见到了你,我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是你把我带出来的,后来,那只怪物看见了你,把你卷了进去。”
那只怪物?
“是……那只生活在深渊的怪物?”
小怪物:“是你的丈夫。”
她的丈夫。
景柏。
苏棠音下山的时候心神不宁,脑子很乱,思绪繁杂,满脑子都是那只怪物说的话。
一直到坐上缆车,她望着窗外的万里悬崖,脚下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这座山上到底隐藏了多少怪物,那只小怪物也不知道。
八年前,八年前她来过这里。
八年前她才十八岁,刚刚高考完,可记忆里她打了两月的暑假工,一直到九月份大学开学,她根本没有印象自己来过舟青山。
那只小怪物却说在八年前见过她,没有认错人,就是她。
她在八年前来过舟青山,第一次打开了两个世界的门,第一次见到了景柏,甚至还被景柏卷进了深渊,那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五年前那次,应该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可景柏和苏棠音都没有这段记忆。
苏棠音怎么都想不明白这里面隐藏着什么东西,她靠在窗户上,闭上眼揉着太阳穴,疲惫让她没办法思考太多。
难道说,她的血可以打开两个世界的门是因为八年前一些事情吗?
可她真的没这段记忆。
苏棠音自己也想不明白,或许景柏瞒着她的事情就是这些,她必须问清楚这些东西。
缆车到了山底,苏棠音下车后立马打车回了民宿。
她拿上行李,跟汤守和方霞夫妇告别之后去了后院开车,一路驱车去舟青山后山山底的那个湖泊边。
那只鲛怪现在应该在湖底待着等待夜晚到来,现在是白天,它出来太过显眼。
苏棠音打开了车门,凉风吹散了些燥热,她现在已经冷静了很多。
她就这么等,等到夜色足够浓厚,才起身来到湖边。
依旧是轻声一喊,那只鲛怪就冒出了头。
苏棠音对它说:“你变为人形,换上我给你的衣服,一路上我们可能会遇到查车的人,别慌,你就正常装作睡觉就行。”
鲛怪了然点头。
苏棠音带的衣服是件连帽罩衫,宽松的裤子也能很好遮挡它的鳞片,它戴上帽子和口罩后,除非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是一只怪物。
一切准备好后,苏棠音开车往C城赶去。
路程很远,她一路上却没敢休息,后座上坐了个怪物,但庆幸的是一路还算是顺利,鲛怪很听她的话,一路上躺在后座上装作睡觉,一人一怪平安到达了C城。
彼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苏棠音没有回家,直接开车带着鲛怪去了C城实验基地。
基地早就下班了,凌晨的基地一片黑暗,苏棠音将车停在基地外。
鲛怪趴在车窗上,嘴里不断发出苏棠音听不懂的声音,它的身躯在颤抖,瞳仁瞪的很大,本就过于显眼的眼睛在此刻大的有些骇人,眼底的激动根本压抑不住。
“你能感知到它的位置是吗?”
这也是苏棠音坚持要去接这只鲛怪的原因。
这两只鲛怪之间的沟通是用那种奇怪的声波,苏棠音猜测,这既是它们的攻击武器,也是它们用来联络对方的工具,所以在她不确认那只实验体的位置之时,只能靠这只鲛怪来联络它。
鲛怪没有回应苏棠音,唇瓣翕动,应该是在联络那只小鲛怪确定方向。
苏棠音没有打扰它。
直到十几分钟后,鲛怪才终于停了下来,转过头对苏棠音说:“我的孩子,在, H栋,负十三层。”
负十三层?
苏棠音皱眉,她记得H栋是没有第十三层的,地下只有十二层,上次跟着陈博士进入基地也是在第十二层见到的那只实验体,怎么会有第十三层?
她问:“你是不是听错了?”
鲛怪摇头,异常坚定道:“它说了,负十三层。”
难道说……陈博士没有将话说明白吗?
苏棠音看了眼幽深黑暗的基地,不管前面是什么,开弓没有回头箭,那只实验体不能在基地待太久。
她拿出手机,给景柏打了个电话。
景柏那边接的很快。
“宝宝?”
苏棠音说:“我回来了,在C城实验基地外面,我需要你的帮忙。”
景柏急匆匆拿上衣服:“我现在就去找你。”
苏棠音却打断了他:“把闻煦也叫来。”
景柏一顿:“叫他干吗?”
苏棠音将自己的计划跟景柏说了清楚。
“你说闻煦可以打造空间,在他的空间中发生的事情是他捏造出来的假象,我不确定基地里面现在有多少人,我需要他帮忙,将整个基地囊括在内,让基地里的人被假象蒙蔽,以为基地没有外人闯入。”
“同样,监控这件事情是怎么回事,上次你到底是怎么骗过基地的,这次就怎么做,你懂吗?”
景柏听明白了。
上次他闯入基地,带走了苏棠音,可基地却没人察觉他的身份,其实也是托了闻煦的帮忙,他将整个基地囊括在内,基地工作人员在那段时间见到的东西,都是闻煦捏造出来的假象,所以那两段监控也是闻煦帮忙弄出来的,真正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他们看到的那样。
苏棠音让景柏故技重施。
他还没答应,苏棠音那边就挂了电话。
景柏看着一片黑的手机,心里凉飕飕的,又委屈又难受。
“宝宝……”
没事不找他,一找他就是为了别人,不,别的怪物。
他心里酸酸涩涩的难受死了,很不想帮苏棠音救那只鲛怪,可这样做苏棠音又会跟他生气。
景柏最终斗争不过,还是给闻煦打了个电话。
闻煦刚跟许婉枝吵完架,脸上又被她甩了几个巴掌,独自坐在客厅生闷气,接到电话看到来者是景柏,以为景柏又要炫耀或者挖苦了,下意识给他挂了。
景柏发来消息:“接电话,不然移平你家。”
闻煦接了电话,噼里啪啦就是一顿骂:“你是不是有病啊,大半夜的干什么?”
景柏的心情也不好,语气跟吞了枪药一样呛:“哦,你又被许婉枝打了是吧?”
“关你——”
“我需要你帮忙,十五分钟出现在我给你发的位置,不然现在就移平你家。”
嘟嘟声传来,景柏依旧是说完就挂。
闻煦咬牙。
“草!”
手机被摔碎。
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许婉枝应该也没睡着,听到了他刚才摔手机的声音。
闻煦坐了会儿,又觉得自己好笑。
她怎么可能会关心他?就算他现在死在这里,她也不会出来看一眼,说不定还会补一刀。
闻煦垂下眼,搭在膝盖上的手捏紧,脸上的抓痕和巴掌印缓缓消退。
他起身拿上外套,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第36章
闻煦来的时候面无表情,他比景柏来的快,苏棠音还在车上坐着闭目养神,后座的鲛怪察觉到同类的气息,浑身的戒备拉起。
来者是个极其强大的怪物, 身上的气息跟那只触手怪很像,它隔了大老远就闻到那只怪物强大的气息。
鲛怪本身也不弱,在怪物当中属于强大的那一类,强者之间总是相互排斥的,此刻它的鱼鳃立起,身上的鳞片几乎炸开,喉咙里不断发出“呼噜”声,应是一种威胁。
苏棠音听到声响后睁开眼, 眼皮刚掀开, 车窗就被敲响。
她转过头,看到了一张凌厉好看的脸,很俊美,但也很冷漠,眼底的情绪无波无澜,看着她的眼神甚至有一种……不屑?
苏棠音忍不住蹙眉,这算是什么眼神?
她降下车窗:“你好。”
顿了顿, 又补充道:“闻先生。”
眼前的这个人是闻煦。
她知道闻煦和景柏可以掩盖怪物的形态,真正变为一个人类。
闻煦冷眼看着她,“你喊我?”
“对。”苏棠音理所当然点头, ”找你帮些忙。 ”
闻煦冷笑:“你们夫妻两个还真是如出一辙啊,找人帮忙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苏棠音当然理直气壮, 歪了歪头说:“你想要回另一个世界,不也得借助我的帮忙吗, 我提前索要一个回报没问题吧?”
还真是伶牙俐齿,闻煦对她更是没好感了。
景柏现在还没过来,他们暂时没有行动,闻煦站在车外跟苏棠音独处,越看她越是不顺眼。
事实上苏棠音也是这样。
一开始从景柏和许婉枝的口中听说闻煦的时候,就觉得这个怪物是个冷漠、毫无人性的怪物,就冲他强迫许婉枝,没有一丝悔恨之心这点,苏棠音就难以对他有好感。
更何况景柏跟他待久了,行为处事竟然有些向闻煦看齐了,还会威胁苏棠音了,她就更烦了。
但眼下又是需要他的时候。
即使再不喜欢闻煦,苏棠音还是保持着面上的妥善:“闻先生,外面冷,要不要上车坐会儿?”
闻煦白了她一眼,看了看后座上的鲛怪。
“算了吧,我看这只怪物马上就要打上我了。”他说,“说吧,要我干什么?”
苏棠音将自己的计划简单跟闻煦说了下。
闻煦挑眉:“你这人倒还真是爱多管闲事,不过一只小怪物,死了就死了,不也是为了你们人类科学做贡献了?”
后座的鲛怪恼了,张嘴就要嘶吼出声用声波攻击闻煦,苏棠音头也不回地捂住那只鲛怪的嘴。
鲛怪:“……唔?”
苏棠音:“别说话,你一吼整个基地都要醒了。”
鲛怪只能压下自己的怒意。
闻煦冷嗤:“我没工夫管它,我只跟你说,苏棠音,我知道你是那位喜欢的人,但也请你不要多管闲事,尤其是别人的事情。”
苏棠音当然听明白他暗指的是什么,不过就是说许婉枝和他的事情,他知道她和许婉枝见面了,应当也能猜出来她们聊了些什么。
景柏现在还没到,苏棠音很有时间和闻煦闲扯。
“闻先生在怕什么,担心我真的打断你的计划,将你和许小姐分开?”苏棠音歪了歪头,迎着闻煦冷淡的眼神又说:“你们不是夫妻吗,她怎么会跟你分开啊?”
她往驾驶座的椅背上一靠,唇角甚至还挂着笑意,不过这笑落在闻煦眼里就变了味。
像是一种挑衅。
闻煦的脸色也在瞬间就冷了下来,跟许婉枝的关系一直是他心头的疤,戳一下就泛疼。
换成别的人他早就一藤蔓捏死了,但偏偏她是景柏的人,他敢动她一根汗毛,他和许婉枝都别想活。
闻煦只能压下气,冷嘲热讽回怼:“你和景柏不也是夫妻,你之前不也要跟他离婚?”
苏棠音淡淡说:“可我们没有离婚,我也不会离开他,我和许小姐不一样,你和景柏也不一样。”
“不如闻先生我们看看,是我和景柏走到最后,还是你和许小姐走到最后?”
苏棠音其实也挺牙尖嘴利,回怼人的时候一套一套的,闻煦被她怼的没话可说,她说的每句话都是他的死穴,闻煦没办法,也想不到办法回怼过去。
他索性不和她说话,站在车外等着景柏来。
现在快凌晨四点, C城实验基地依旧一片安静,冬天的晚上很冷,苏棠音将车窗升了上去,和鲛怪一起坐在车内等景柏。
鲛怪看起来很不安,目光直勾勾盯着基地的大门,唇瓣不停翕动着,应该是在跟实验体对话。
苏棠音笑着安抚:“别担心,会没事的。”
景柏和闻煦都来了,今天的营救基本已经成功大半。
景柏是在十分钟后来的,看也没看站在车外的闻煦一眼,将他推开露出驾驶座的车门,拉开车门就看见了里面坐着的苏棠音。
苏棠音刚张开手,他就抱了上来:“宝宝。”
声音很低很低,他一个劲儿地往她的脖颈上蹭,碎发蹭到肌肤上有些痒,苏棠音忍不住想笑。
“你干什么呢?”
景柏哼哼唧唧:“我想死你了,我昨天都没睡觉,你不在我身边我根本睡不着。”
苏棠音也猜到他没睡觉,毕竟她刚打过去电话,只响了一声他就接了。
终究是心疼占据上风,苏棠音回抱住他,摸着他的后脑勺安抚:“那我不是回来了吗,我们将小鲛怪救出来,我就在家陪你几天好吗?”
两人你侬我侬,明明认识了这么久,恋爱的氛围还是没消退半分。
鲛怪满脸艳羡,想起了自己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妻子。
闻煦看着两人的身影,一把无形的剑好像刺入心房。
直到今天才明白,景柏和他说的那些话。
他和景柏不一样,许婉枝和苏棠音也不一样。
许婉枝从来不会对他这样,她的爱是他这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
闻煦别过头,望着远处的一切,浑身冷的发寒。
明明怪物是不怕冷的。
苏棠音惦记着那只小鲛怪,没敢跟景柏腻歪太久,耐心哄了他几句就拍着他让他放手了。
景柏的眼下有些乌青,因为皮肤太过白,一点异样都能在脸上显示出来,苏棠音摸了摸他的眼睛,温声回他:“没事的,今天把小鲛怪救出来,我陪你几天好吗?”
怪物很好哄,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闻言点头:“好。”
经过苏棠音哄的这几句,他已经从抗拒救那只小怪物,到迫不及待救它出来,好和苏棠音度二人世界了。
“宝宝,你在这里不用动,我和闻煦进去接那只实验体出来。”
他真的很急着去接那只实验体,甚至要不是会引出来一堆麻烦,可能直接为了省事把基地移平了,哪里还需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景柏摸了摸苏棠音的头发,给满脸不耐烦的闻煦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上,转身就要离开。
苏棠音却握住了他的手臂。
“宝宝?”
苏棠音解开安全带下车,“我也进去,我不放心你,同样,有些事情我也需要个答案。”
她说的不放心景柏是担心景柏不耐烦,为了图省事闹出人命,但落在景柏耳中却成了告白的话。
宝宝说不放心他。
景柏的心里漾起一股蜜意,从内到外甜的不像话,整只怪好像从蜜罐捞出来的一样,浑身都甜腻腻的。
“宝宝……”
闻煦看见他这死出就想白眼,可转过去的时候,眼底的艳羡也不是作假。
心里酸溜溜的,莫名有些羡慕景柏,许婉枝只有被他逼得无可奈何的时候才会说出那些关心他的话,即使是假的也足够闻煦获得短暂的安全感,开心一段时间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公平,心情也越来越烦躁,怪物的压迫气息无意识泄露,那只鲛怪察觉到威胁,刚压下去的鱼鳞又竖了起来,从车上跳下来拉起戒备紧盯着闻煦,只要他一有动作就会冲上前与他厮打在一起。
两只强大的怪物都毫不掩饰自己的攻击性,苏棠音被这股气息压迫的有些不适,柳眉微拧,景柏立刻就看了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给我滚!”
强大的怪物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两只出于戒备状态的怪物不情不愿收起威胁。
景柏收回视线,又落在了小妻子漂亮的脸上,面上的霜寒春风过境般消融。
还是他的宝宝好看。
景柏握紧苏棠音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宝宝,我们进去吧,你一会儿要跟在我身边,不要离我太远。”
苏棠音知道事情重要性,对景柏的话没有反驳,任由他拉紧自己的手。
只是在经过闻煦的时候,对上他一脸不耐的神情时,朝他弯眼笑了下。
明明是极其温柔的笑容,偏生又带了说不清的挑衅,闻煦刚压下的情绪又炸了起来。
而苏棠音和景柏已经牵着手走出很远。
鲛怪看了眼站在原地冒火的闻煦,又看了眼已经远去的景柏和苏棠音,冲闻煦白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闻煦捏紧了拳头:“景柏!”
要不是景柏,他现在应该在家里搂着妻子睡觉,而不是在这里被他们使唤还落得白眼。
奈何景柏没啥同情心,早就已经走远了。
基地防守不算严格,起码对于景柏这种等级的怪物来说,轻而易举就能破开。
闻煦闭上眼,周身的藤蔓越来越多,绿色的叶子脱落被无形的风卷向四周,强大的精神力将整个基地包围在内。
角落里的监控中有红灯一闪一灭极有规律,被绿叶拂过的瞬间,原先闪动的红光也停顿了瞬,好像时间静止了一般,不过几秒钟后,又重新闪动了起来。
苏棠音有些看不明白,问闻煦:“你做了什么?”
“你管这么多——”
闻煦不想理她,本来没说话,刚要出口呛她,就看见那位吃里扒外的怪物之主眼神幽幽看着他,就差没把“不说撕了你”写在脑门。
他生生截停自己的话,皮下肉不笑回:“精神力,布置虚拟空间了,现在基地的监控中所记录的都是假的东西,他们查也查不出来什么,我们只要路上不碰到人就行。”
即使碰到人了他也有办法,只是会稍微麻烦一些。
苏棠音了然点头。
瞧见妻子满意后,景柏收回了那种威胁的目光,闻煦气的牙痒痒,要不是打不过景柏早就一藤蔓呼上去了。
他暗暗白了两人一眼,自顾自往前走。
景柏牵着苏棠音的手,这时候的她特别乖,也不挣扎,安安静静任由他拉着手,两人靠的很近,景柏敏锐的嗅觉可以闻到小妻子身上的体香,和妻子分离的焦躁很快就平息了。
他心下想着,这条路要是更长一些就好了,最好能走很远很远,他可以一辈子牵着妻子的手。
苏棠音是不知道他这些小心思的。
她现在很紧张,虽然C城基地对她来说是工作了几年的地方,但以前光明正大打卡上班跟现在偷偷摸摸来偷家,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她也不像景柏和闻煦那样毫无畏惧,自然心里会有些紧张。
可身边的鲛怪跟的很紧,越靠近H栋就越是激动,口中不断发出呼噜声,是一种苏棠音听不懂的语言,但也能猜出来它在跟那只小实验体对话。
就算是为了这只鲛怪,苏棠音也得继续往前走,何况她也很喜欢那只小实验体,它实在太像个孩子了。
察觉到苏棠音的紧张,景柏握紧她的手,“宝宝别怕,没事的。”
他看起来胸有成竹,确实很奇怪,只要景柏在她身边,她好像就有无尽的安全感。
“好,我知道的。”
妻子握的更紧了,怪物唇角的笑根本掩盖不住。
闻煦是最先来到H栋的,他一身黑衣隐匿在黑夜中,眼睛变为深绿色,褪去了人类的特征,皮肤上遍布蜿蜒扭曲的绿色经脉,精神力放出。
景柏来到他身边,淡声说:“里面没有人醒着。”
H栋现在没有人,又或者说,即使有人也处于深度睡眠状态。
闻煦收回精神力,侧首看了眼景柏,“你自己可以解决吧,我要回去了。”
身边的人安静了很久,没有给一丝回应,闻煦以为景柏听明白了,也默认了。
他觉得自己将基地囊括进空间就算完成任务了,正要转身离开回家抱着自己的温柔乡入眠,景柏探出一根触手拦住了他的退路。
闻煦:“?”
他以为景柏是要拿他当免费的劳动力压榨,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你到底想干什么,别以为我不敢跟你打架啊!”
可话刚说完,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景柏的脸色很冷,面无表情,眼睛蓝的可怕,似乎酝酿着狂风暴雨,强大的精神力压抑不住泄出,黑雾浓重,隐匿在其中的触手越来越粗壮,几乎遮天蔽日。
这是……攻击状态?
闻煦几乎下意识竖起藤蔓防身,鲛怪炸起了浑身的鳞片,拽着苏棠音的手要将她拖向自己身后远离危险源。
鲛怪的手刚触碰上苏棠音,景柏就看了过来,眼神遍布戾气。
“谁准你动她的?”
触手化为尖锥呼啸着朝鲛怪涌来,杀气毫不掩饰。
鲛怪的瞳仁微缩,空前的威胁袭来,正要强行拦下景柏的攻击时,眼前身影一闪而过。
“景柏!”
是苏棠音的声音。
与此同时,闻煦的藤蔓也窜了过来拦在苏棠音身前。
景柏的触手定格在空中,听到苏棠音的声音后,他整个人很茫然,目光变化很快,眼底的戾气与疯狂消退。
鲛怪被苏棠音护在身后,闻煦的藤蔓又将苏棠音护在之后,一切防备都是针对他。
景柏眨了眨眼,看到了鲛怪警惕的眼神,闻煦皱紧了眉头,苏棠音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后知后觉的恐慌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他这才意识到,他险些伤到苏棠音。
景柏后退一步,“宝宝,我,我没有想伤你……”
刚才不知道怎么了,人性有一瞬间被压制下去,那种已经远离很久的嗜血感重新出现,他什么都记不清,察觉到身边的怪物气息,下意识将要离开的闻煦当成侵犯领地的陌生怪物,要对他出手。
可鲛怪察觉到了他的杀意,为了保护苏棠音竟然上前来抢她,景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都没了人性,可一旦有人要抢她,他还是愤怒到不行,想要杀了敢抢她的人。
他将冲向闻煦的攻击转向鲛怪,却被苏棠音挡下。
可如果他刚刚没有听到苏棠音的声音呢?
景柏不敢想。
他会伤到苏棠音的。
他不敢看她,脸色煞白,完全不相信自己竟然会丧失人性到这种地步,从他在深渊中第一次见到苏棠音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压抑自己的怪物天性学着去伪装成一个人类,这么多年都没有方才的那种失控感。
可偏偏刚刚有了,甚至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宝宝,宝宝我不是……”
苏棠音惊愕的眼神深深扎进心间,明明那是幻化出的人类心脏,可他此刻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心如刀割。
景柏弯下腰,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喘着气收回自己的触手。
他以为苏棠音会生气,或许又会跟他吵架,又或许提了离婚,总之不管是哪种,景柏都接受不了。
他不敢看她,甚至起了转身就跑的念头。
一双手却从身后拉住了他。
那双手很温暖,也很柔软,扣紧他的手。
她上前抱住他,搂着他的脊背安抚。
“没事的,我没生气。”
不知道刚才到底是因为什么让景柏失控,惊愕是真的,心疼也是真的。
他苍白的脸色让她心酸。
“阿景,我没生气,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
景柏明明比她高很多,可此刻弯腰的是他,埋在她脖颈处颤抖的也是他。
苏棠音能做的只有给他一个拥抱。
“宝宝,宝宝……”
他抱紧她的腰身。
闻煦没工夫看眼前腻腻歪歪的两人,他的目光转向一片黑的H栋,深绿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景柏不会无缘无故失控, H栋里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他。
是一个能使他丧失人性,引出他所有怪物天性的东西。
将他变成一个残忍、嗜杀、极具攻击性与掠夺性的怪物。
第37章
景柏稳定情绪后就松开了苏棠音。
苏棠音现在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景柏不可能突然失控,就算她要跟他离婚的时候,他再生气也没到理智全无的地步。
“宝宝, 里面可能有东西, 你别进去了。”景柏松开她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苏棠音摇头:“我得进去, 我不能放你一个人进去。”
“不行, 我刚刚都失控——”
“就是因为你失控了, 所以我得进去。”
苏棠音打断景柏的话。
景柏刚开始其实是没听明白苏棠音的意思的, 他还在试图劝她:“不安全宝宝, 里面有东西会刺激我, 我很可能再次——”
“我知道的,我又不傻,但你怎么这么傻。”苏棠音反而笑了,眼眸弯弯看起来没有一点紧张, “因为你很可能再次失控,所以我才要进去,只有我可以叫回来你。”
如果景柏真的会失去人性,被那莫名其妙的东西再次刺激成为怪物,闻煦和鲛怪很可能都会死在他手上,基地里的人也很难活下来,那才是无法挽回的局面了。
“阿景,我和你一起进去。”苏棠音与他十指相扣,感受到他的手在抖。
她的心下一片软,即使前几天真的很生他的气, 可真的到了他遇到危险的时候,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身边。
景柏的唇角上扬,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想笑的欲望,那种浑身轻飘飘的感觉又来了,他现在开心的不行,要不是闻煦和鲛怪在这里,早就抱着苏棠音亲起来了。
怪物表露开心的方式很简单,就是抱着妻子亲亲抱抱,或者压上床做些两人都开心的事情,可现在有外人在场,怪物也是要脸面的,只能压下欲望附身抱了抱小妻子。
他的下颌抵在妻子的肩膀上,深深嗅了嗅她身上的清香,那股熟悉的香气萦绕在鼻息、鼻翼,抽丝剥茧般将怪物的心脏包裹起来,他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想安安静静感受她的存在,心里甜的不像话。
“宝宝,我好喜欢你啊……”
他蹭了蹭她的脖子,碎发扎的苏棠音有些痒,笑着躲了躲,抬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
“我知道了,你羞不羞啊,闻煦他们还在呢。”
苏棠音的话刚落下,景柏就听到了一声冷嗤,听起来酸溜溜的。
景柏抬起头看过去。
鲛怪背对着他们,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身上炸起的鳞片也压平,从刚才的戒备模式退出,现在看起来好了很多。
那声冷嗤只能是闻煦。
闻煦抱胸站在远处看他们,目光幽深看不出情绪,但景柏就是能看出来他酸溜溜的情绪。
换做以往闻煦阴阳他,他早就上手跟他打一起了,但想起来刚才是闻煦护住了苏棠音,景柏觉得自己要大度一些。
他握住苏棠音的手,朝闻煦露出一个虚伪的笑:“你怎么总盯着我老婆看,你老婆不让你看吗?”
景柏是会戳人心窝子的。
闻煦一听就炸了:“景柏,你不要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
景柏听不懂俗语,瞥了他一眼,知道闻煦不敢轻易跟他动手。
手被人拉了拉,景柏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快,笑眯眯看妻子:“宝宝,怎么了?”
苏棠音觉得无奈,担心他们两个又斗起来,赶紧劝说:“我们是有正事的,你们太吵了。”
景柏选择性听不懂,“啊,你说闻煦太吵了吗,那我让他闭嘴。”
说完,朝闻煦看了一眼,笑容收敛眸色冷沉,“你闭嘴,吵到宝宝了。”
闻煦:“?你是不是真的有病——”
苏棠音赶紧找补:“你们都闭嘴,我说你们两个都很吵,不针对任何一个人!”
景柏还想说什么,苏棠音捂住他的嘴恶狠狠警告:“现在要去救小实验体,你给我闭嘴不许说话。”
她警告完景柏,又瞪了一眼一旁气的藤蔓乱抖的闻煦:“闻先生你也是,从现在开始都别说话!”
闻煦:“……”
他这辈子没受过这种气。
闻煦气的转身就朝H栋走去,鲛怪眼见情况不对急忙跟上他。
这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了,苏棠音看两人终于安静了,正要收回手,手腕却被人握住。
“你干什么?”
话刚说完,掌心传来湿润。
被人亲了一口。
苏棠音:“……景柏!”
景柏握住妻子的手腕,在掌心轻啄了好几下,那股香气让他发疯,拉着细腕亲了好几下,从掌心一路亲到手背。
苏棠音羞的不行,即使现在没有外人,看见景柏满脸潮红的模样,像是自己用手在帮他……
她狠狠使力抽回了手。
景柏潜意识里害怕伤到妻子,因此也并未使劲拉着她,顺着她的力道将手松开。
苏棠音瞪了他一眼:“滚,别犯浑!”
她现在对景柏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也算是看清了自己这丈夫的模样,就是一个满脑子黄色颜料的怪物,只要她一点触碰就能让他爽到,对付他苏棠音是完全没有办法,只能逞口舌之快让自己舒心些。
景柏也不生气,笑呵呵拉住她的手:“宝宝,我马上就把小怪物接出来,你说的陪我几天……”
苏棠音白了他一眼。
这就算是认下了,景柏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喜悦和迫不及待。
H栋前,闻煦去而复返,一脸麻木问:“你俩还进不进,天都快亮了。”
苏棠音拽了拽景柏:“快走吧,还得办正事呢。”
“好的宝宝。”他答应的很爽快。
现在是凌晨,整个基地早就下班了,H栋现在人手紧缺,是没有值夜班的人的,整栋楼里黑沉沉的,只能看到天花板上监控的红光,以及某些机器设施亮起的光亮。
鲛怪一进来就左顾右盼,喉咙不断发出呼噜声,在跟自己的孩子联系。
闻煦淡淡说:“监控没事,不用担心,他们后续也查不出什么。”
苏棠音倒不是怕这些,她只是担心H栋里那个未知的东西。
她看了眼景柏,当事人倒是一脸淡定,没有一丝慌乱担忧的感觉。
作为几十亿年没有天敌、无比强大的存在,他完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即使现在一群人拿着枪指着景柏,说不定他还能笑这些人自不量力。
可苏棠音担心。
“阿景,你刚刚是经历了什么?”
景柏回的很快:“不知道,忽然就没了神智。”
忽然。
快到景柏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丢失的神智。
听他这么一说,就连闻煦都皱了眉:“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只针对你?我和鲛怪都没感觉,你的精神屏障呢,就一点没有阻拦它?”
景柏:“没有,精神屏障也没反应。”
鲛怪凑到身边,用不流利的语言说:“里面,可能,很危险,你们,要不就,不要去了。”
它指着H栋的电梯处,那里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清,连电梯上的指示灯都没亮,明显是断了电的。
苏棠音听不懂精神屏障是什么,问:“什么是精神屏障?”
她的问题景柏一向回的很快。
他耐心解释:“怪物生来就有属于自己的天赋,天赋的使用是靠精神力的,精神屏障是保护精神力的存在,想要攻击怪物最好的方式是破坏它的精神屏障,更强大的怪物,甚至可以破坏另一个怪物的屏障后操控它。”
苏棠音听明白了。
“你的精神屏障刚刚被突破了?”
“对。”他一脸淡定,“我没察觉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没了神智。”
苏棠音的心几乎在一瞬间就提了起来。
“不行,你不能去,你这么强大的怪物都能被里面的那个东西突破精神屏障,那东西一定比你还强,它不对闻煦和鲛怪出手,偏偏只针对你,说明它就是冲你来的,你不能去!”
景柏脑回路很清奇,在苏棠音这么激烈的反对下偏生抓住了不是重点的重点:“宝宝你说什么呢,没有比我强的东西。”
苏棠音:“……”
闻煦:“……”
鲛怪:“……”
景柏还没觉得有什么,只下意识认为自己强大的形象不能在苏棠音面前破坏。
“它没有我强大的,我能感受到那东西只能操控我的神智,但它打不过我的,应该是钻了别的空子才得逞了,它用的阴招。”
景柏皱眉,解释的清清楚楚,重点只在自己第一强者的身份不能被看扁。
苏棠音狠狠闭了闭眼。
“宝宝——唔,宝宝你打我?”景柏刚开口说了句话,就被苏棠音照着脑门打了一巴掌。
他摸着头茫然无措,闻煦和鲛怪根本没脸看他。
苏棠音冷漠脸:“我说的是你不能去,重点不是到底是它强还是你强,而是你不能去。”
“鲛怪,我和闻煦陪你进去。”苏棠音看向鲛怪,又看了眼闻煦,“闻先生没意见吧。”
闻煦嗤笑:“我敢有意见吗?”
景柏还不得撕了他。
他惦记着家里的人,转身朝楼梯间走去:“赶紧走吧,早办事早完工,我还得回去照顾我妻子。”
鲛怪看了眼苏棠音,又追上闻煦。
苏棠音对景柏丢下一句:“在这里等我,不许乱跑。”
景柏刚想追上来,才刚走了一步,苏棠音像是背后长眼了立刻回头。
她指着景柏的脚:“不许跟上来。”
景柏生生刹住,委委屈屈看她:“宝宝,那东西真的打不过我,我在这里它还可能会攻击我呢,没有你在身边,万一它突然窜出来攻击我,我真的疯了怎么办?”
苏棠音:“……”
该死,他说的好有道理。
她只想到不能让他跟着进去,可那东西要是真的针对他,说不定趁他们进去,专门跑出来找景柏呢?
苏棠音咬了咬牙,景柏小步小步挪过来,又蹭到了她的身边。
“宝宝……”他小心去勾她的手。
苏棠音没动,景柏蹬鼻子上脸一把握住。
她实在没法了,只能丢下一句:“感觉不对立马跟我说。”
“好的宝宝。”
H栋的电被断了,这点让苏棠音也有些不解,按理说即使没有人值班,可里面有很多设施和样本是需要通电保存的,今晚H栋却没有电,只有一些能自动储电、或者不需要插电的设备还亮着。
电梯也被停了。
不过他们本来也没打算走电梯。
“电梯上只有十二层,小怪物说它在第十三层,那我们坐电梯是下不去的,或许走楼梯能有些别的发现。”
楼梯也更安全些,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外面发生什么都难以防备。
楼梯间很黑,怪物们的视力很好,能清楚视物,苏棠音吃了那只鲛怪的珠子,视力也比之前好了许多,能勉强看清楚路。
她没打开手机,不敢透出光亮,遇到人的话很麻烦。
景柏一直牵着她的手,鲛怪打头阵走在最前面,闻煦闲庭信步在队伍后面殿后。
越靠近地下,鲛怪的声音就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景柏听的有些吵,“闭嘴,你吵到我了。”
鲛怪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解释:“我听到,它的声音了,抱歉,它离我们很近。”
苏棠音捏了捏景柏的手:“你别说话。”
她问鲛怪:“可我们现在没有看到第十三层的入口,这里就是十二层。”
楼层上的12号码牌,而楼梯间也就到这里,再没有往下去的趋势。
闻煦问:“那小怪物是不是记错了?”
鲛怪沉默一会儿,应该是在跟实验体联系。
许久后,又忽然开口摇了摇头:“不,就是,在十三层。”
“它知道怎么去吗?”
“不知道。”
景柏撸起袖子上前:“退后,我来。”
苏棠音:“你……?”
她话还没说完,闻煦和鲛怪心有灵犀,一左一右拽着苏棠音退后几步。
然后苏棠音就亲眼看到,景柏右手握拳,一拳……砸到了地面。
拳头与坚硬的地板碰撞,发出闷重的声音,这一拳下去换成寻常人或许都骨裂了,苏棠音吓得下意识要上前查看他的情况。
“阿景!”
鲛怪拦住了她:“不能去,危险。”
然后苏棠音就看见,景柏慢悠悠站起身,后退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与她亲密十指相扣。
然后……
他刚才锤的地方塌陷,从中向四周蔓延裂纹,裂纹越来越大,大理石做的地板碎裂。
——轰。
原先平整的地面塌陷出一个直径足有四五米的圆坑。
闻煦挑眉:“怪物有怪物的解决方法。”
找不到第十三层,那就拆了第十二层。
苏棠音:“……”
她忍了又忍,眼睛闭了好几次,试图长呼吸让自己冷静。
可还是冷静不了。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克制了:“所以天亮后,他们来上班要怎么解释?”
景柏笑眯眯:“没事,他会解决。”
闻煦冷笑。
腰间一紧,苏棠音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子一轻被人打横抱起。
失重感传来,她吓得闭紧了眼,耳畔的风不过才两秒不到,一切已经恢复正常。
“宝宝,没事的。”
景柏蹭了蹭她的耳垂,举止亲昵,趁没人注意偷摸亲了两口。
苏棠音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从景柏怀中跳下来,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们已经来到了第十三层。
被刻意藏起来的第十三层就在苏棠音眼前。
第38章
陈博士并没有告诉苏棠音第十三层的存在, 事实上,苏棠音甚至不知道陈博士有没有权限知道第十三层的事情。
第十三层跟上面的十二层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它先进、智能、甚至是极度富裕的。
苏棠音的这些词汇其实都很奇怪,但用来形容第十三层又很合理。
她目瞪口呆地往前走了几步, 又被景柏拽了回去。
“宝宝, 前面危险。”
可景柏劝不住苏棠音。
她挣开了他的手:“我去看看,你先松手。”
景柏没有拒绝的权利, 苏棠音已经离开了他。
他看着她的背影试图挽留,可人根本没看他一眼,注意力全在面前的那些机器上。
闻煦瞧见后冷不丁笑了一下:“或许你在她眼里,还没那台机器稀罕,欸你看到了没,角落那台机器,看着就值钱。”
景柏冷冷看了他一眼, 目光中的警告显而易见。
闻煦主动闭嘴。
鲛怪还在跟自己的孩子沟通具体的位置。
苏棠音摸了摸眼前的一台机器:“这是A国的新产品,很贵的,听说还在研发,国内根本没有发行,为什么这里会有……”
不止那一台机器,很多机器都是苏棠音在报刊杂志和一些报告中看到的,有些能买到但是需要天价, 有些是还在研发阶段根本买不到,可H栋的第十三层有很多台。
加起来的价钱以及价值,足够跟整个基地相比了。
苏棠音喃喃:“只是一个三线城市的实验基地,为什么会有这么先进的机器……”
闻煦出口打岔:“你难道没有想过,你们只是一个小基地,研究实验体这种机密项目,在整个世界都是绝对稀罕的,为什么不交给一流实验基地,而是交给你们?”
苏棠音的动作顿住。
她之前没有想过吗?
她想过的,但她之前真的没有怀疑过基地,或许也是潜意识里相信自己工作这么多年的地方。
可现在,结果摆在面前,事情根本不是她想的这么简单。
垂下的手又被人牵住,景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
“宝宝,别管这些了,赶紧接着小怪物离开这里。”
他一点点也不想妻子的注意力落在别的地方,急切地想带妻子回家过二人世界。
苏棠音点头:“好。”
她看着森严的第十三层,这里的一切都让她陌生,如果是曾经的苏棠音,接触到基地的机密会兴奋又紧张,觉得自己被基地信任,一定会更加认真对待工作。
但现在这些事情太过复杂,苏棠音自己对工作了这么多年的地方也难以信任。
鲛怪很焦急,离自己的孩子越近,情绪越是起伏不定,脚步匆匆,将他们三个远远甩在身后。
“就在,前面,前面不远,它在那里。”
闻煦嗤笑:“孩子可真麻烦,所以说要什么孩子,净给自己添堵。”
景柏对此表示赞同,他是不会接受有个孩子分散自己在苏棠音这里的注意力的。
鲛怪没说话,景柏和藤怪属于旁支关系,虽然血缘应该相距较远,但两个种群的性格和天赋能力很接近,怪物们将他们勉强算成一系,这一脉一贯薄情淡漠,对血缘看得很淡,在怪物中也属于绝对冷血的存在。
但除去他们,很多怪物还是如人类一般,会产生感情的羁绊,无论是爱情、友情或者亲情。
苏棠音闻言瞥了眼景柏,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察觉到目光后立马看她,熟练展露笑意。
“宝宝,怎么了?”
苏棠音抿了抿唇,即使心下思绪翻飞,还是压下了自己的疑问。
“没事。”
景柏也是个脑回路简单的,以为她只是紧张,握紧了她的手给她安全感。
苏棠音一边走一边想,她和景柏在一起那么久,最初他会听她的话做措施,后来时间长了景柏也没怎么注意过这些,苏棠音也一直没怀孕,景柏说自己是打过针的。
其实……是不是因为他不想要孩子?
苏棠音其实也不想要,起码不是现在。
她叹了口气,只觉得要改变景柏的想法实在有些难,作为一个人类,他的情感不能这么淡漠,如果只在乎她一个人,那会令他更加偏执。
她想让他多交些朋友,再多一些人类的情感,最好有更多的羁绊,能温暖他的心。
景柏似乎完全不知道苏棠音内心的想法,傻呵呵拉着她,因为妻子在身边,情绪高昂,没有一点慌张。
全场最淡定的属景柏和闻煦,一个是不在乎,一个是不耐烦。
一直走到最前面,鲛怪终于停了下来。
它面对着一堵墙,那就是一面平整的墙面,光滑、毫无特点,苏棠音看不出来它有什么别致的地方。
可鲛怪却浑身发抖,激动到不行,“孩子……”
苏棠音挣开景柏的手上前:“你说它在里面?”
“宝宝——”
景柏没喊住苏棠音。
闻煦笑了声,立马得到了景柏的一个冷眼。
苏棠音指着那扇门:“这面墙里?”
“是!”鲛怪的声音很大:“它说,在里面!”
苏棠音皱眉,凑近那面墙。
这里没有别的入口,他们一路顺着走来,没有看到有别的屋子,要是进去只能从这面墙突破,但只要有入口,就说明这不是一面普通的墙。
她推了推,毫无反应。
又敲了敲,得到的是闷重的声音,没有空腔音。
“这面墙很厚,材质坚硬,不是你们可以一拳打破的,得找别的入口。”
苏棠音探手在墙上胡乱摸索,既然是门,那就一定有入口。
鲛怪四处找寻可以进去的入口。
苏棠音将整面墙来回摸了个遍,也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她的眉头皱起,景柏最见不得她皱眉的时候,来到她身后制止住她要去别的地方探寻的脚步。
“阿景,别闹,我们要找到入口,这扇门材质特殊,你就是拿武器轰炸都不一定有办法,不是靠蛮力能开的。”
她甩了甩景柏,却没有如以往一般将景柏甩开。
他弯腰亲了亲她的脸,“宝宝,别急。”
苏棠音后退:“阿景,别闹,现在真的要忙正事——”
她以为景柏不分场合捉弄她,可眼前一花,景柏已经放开了她,来到那面墙前。
闻煦冲苏棠音摆了摆手:“你要站在那里可不太安全呢。”
苏棠音:“什么?”
胳膊一紧,一根藤蔓隔着衣服缠上了她,将她拖拽向闻煦的身后。
苏棠音站稳脚步,闻煦垂首高冷看她一眼:“我不想管你,但你要是受伤了,景柏肯定是要怪到我身上的,我不想婉枝跟着受牵连,所以你最好别乱动。”
他最后一句话已经带了威胁的意思。
苏棠音没工夫在乎他。
鲛怪不知何时也已经来到她身边,两只怪物一左一右将她堵在身后,她只能透过一点狭小的空间去看景柏。
数不清的触手从浓重的黑雾中探出来,苏棠音至今也不知道这些触手是从哪里来的。
那些触手柔弱无骨,在平整的墙面上蜿蜒爬寻,时间过去很久很久,它们像是在寻找某种入口,在此刻极为有耐心。
直到摸到了什么东西,那些触手化为黑雾,顺着肉眼难见的缝隙……
挤了进去。
苏棠音目瞪口呆,眼见那些无形的黑雾此刻也好像有了形状,化为一个个扳手撬动着那扇其实是门的“墙壁。”
“他……要将整面墙撬下来?”
她实在太过惊讶,红唇微启,瞳仁微缩,明显是震惊的模样。
闻煦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满脸写着“无知的人类。”
苏棠音以为这种材质的门是没办法突破的,靠景柏的拳头是绝对不可能锤碎的,但她显然低估了怪物的野蛮。
锤不碎,不代表撬不下来。
只要有门,就一定有缝隙,那些黑雾就是组成这些触手的东西,完全可以变为最初的模样探进去,将整扇门挪下来。
而景柏也真的做到了。
那扇门在他的搬动下逐渐松动,苏棠音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在她的眼前,从边角开始碎裂,裂开的铁锈掉落在地,对面的光隐隐投了过来。
那扇门轰然倒下。
真的被景柏“拆了”。
对面还开着灯,而他们这边是停电的状态,来自另一方的光亮为整个十三层带来了些光亮。
苏棠音的视力更加灵敏。
景柏来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低声喊了她一句:“宝宝。”
他的眼睛很亮,像是索要奖励的大狗狗。
苏棠音一脸麻木地夸他:“你做的很好。”
景柏得了她的夸赞,脸上的笑更加明显,无形的尾巴几乎要摇了起来,凑上前趁人不注意亲了亲她的脸。
苏棠音随便他占便宜,目光却落在被卸了门的对面。
一旁的鲛怪早就凑上前了。
那是个屋子,不算大,跟苏棠音在第十二层见过的实验室差不多大小,里面刚好放了个水缸。
因为小实验体年纪还不大,跟它的父亲不一样,它不能长时间变为人性脱离水,它必须要在水里生活,所以实验室一直用水缸关着它。
它还是跟苏棠音最后见到的那一面一样。
瘦小的身躯,眼睛很大很大,一头与鲛怪如出一辙的绿色头发在水中飘散。
但看起来状态还不错,基地应该还没对它做什么。
看到了父亲到来,实验体再也忍不住思念和委屈,哼哼唧唧拍打着水缸要逃出去,眼泪往下坠落化为一颗颗明亮的珠子。
一大一小两只鲛怪隔着厚重的水缸壁面对面。
闻煦松了口气,没工夫看这两只怪物在这里上演父子情深,不耐烦喊了句:“赶紧接它出来,我还赶着回家。”
已经离开妻子两个小时了,闻煦浑身不舒坦,心里总觉得不安。
鲛怪擦去眼泪,退后一步。
苏棠音下意识捂住耳朵,景柏却拉住她的手。
“没事的,它不会伤害你的。”
就像之前小实验体震碎水缸,也避开了苏棠音,控制着没有用声波攻击她。
苏棠音心下松了下,刚要放下手。
变故发生。
鲛怪头顶上方闪烁着一阵又一阵急促的红光,铁栏从天而降,以措不及防的速度将自上而下将它罩住。
闻煦的神情一冷,藤蔓飞快自身后窜出,缠住那莫名出现的铁栏就要将它撕碎。
苏棠音瞪大了眼:“快松开!”
强烈的电流窜上铁栏,被困在里面的鲛怪根本没有反击的力量,跪倒在地撑着地面,浑身的皮肉被烧焦一层,难闻的气味蔓延开来。
有电流顺着藤蔓窜到闻煦这边,景柏反应很快,直接掰碎了他的藤蔓。
可还是有些电流触碰上了闻煦的右臂,衣袖在瞬间被烧毁,冷白的肌肤烫的通红,深绿的血液流了出来。
闻煦闷哼一声,咬牙忍住,抬头看向阴影处。
那里的监控一闪一灭。
鲛怪想要挣扎,却只能遭到更加严厉的报复。
苏棠音冲它喊:“不许动,那是波电,是新研究的武器,不是简单的电流,电压很大,会要命的!”
甚至基地没有开最大的电流,苏棠音在视频上见过,当开到最大的压力时,就连特制的钢板也在转眼间炸为一摊粉末。
就算这些怪物不同于人身,血肉坚硬,但也是血肉之躯,对上这种生化武器绝对处于劣势。
水缸中的实验体疯狂尖叫,声波无差别攻击,景柏捂住苏棠音的耳朵,闻煦也忍不住皱眉。
眼见苏棠音脸色苍白,景柏一根触手甩了过去,狠狠打在水缸上:“闭嘴,不许叫!”
鲛怪喘着气,冲小实验体说着什么,总之是苏棠音听不懂的语言,但大抵是安抚的话,实验体渐渐平静了下来。
苏棠音艰难呼吸,景柏划破掌心将血递了过去,喂她浅浅喝了一口,大脑中尖锐的疼痛慢慢淡去。
她的耳朵嗡嗡的,能听到有什么东西在说话,而且还是很熟悉的声音。
与此同时,扣着她手腕的手越来越用力,苏棠音被景柏的力道捏疼,神智也清醒了些。
“阿景?”
她看着景柏,觉得他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闻煦握着血淋淋的右臂一脸警惕望着阴影处的监控。
景柏面无表情,以前总是第一时间就能回应苏棠音的呼喊,可这时候的眼神却毫无焦点,根本没察觉到苏棠音的呼喊。
像极了……他在外面失控的时候。
闻煦道:“快喊他!”
苏棠音捏紧景柏的手,厉声低喝:“景柏,你看看我!”
他浑身一震,长睫轻颤:“……宝宝?”
眼底的蓝色淡去,切换成浅淡的瞳色。
看到苏棠音惊愕担忧的眼神,景柏的脸色一白。
他刚刚……又失控了,毫无征兆。
自己都没察觉到。
戾气不可控制地翻涌,景柏看向监控。
苏棠音又听到了那道声音:
“我见到你了……”
那声音甚至在颤抖,似乎蕴藏着难以平复的激动。
是陈博士,苏棠音听的出来。
“我见到你了,这么多年了,我终于见到你了,你真的在,你真的在这个世界上。”
“苏棠音真的认识你,我竟然通过她找到了你!”
“你还记得吗,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你的心脏,在我这里啊,你难道不要了吗……”
第39章
心脏?
苏棠音不可置信看向景柏, 问:“他说的是你的心脏?”
景柏没什么情绪,瞳仁现在是极具攻击性的深蓝,微微眯了眯眼,一手却握紧了苏棠音。
“说话啊, 景柏!”苏棠音有些急。
“宝宝。”景柏接话,“我不知道。”
怪物是没有心脏的,他胸腔内跳动的是幻化出的人类心脏,他哪里来的什么心脏?
闻煦愈合了右臂上的伤, 刚好迎上苏棠音看过来的眼神, 她在向他求证景柏的话。
他点头:“怪物没有心脏,我也不知道那老东西在说些什么。”
可苏棠音却一点也不信。
景柏已经恼了, 松开苏棠音的手:“没事, 我去把他揪出来杀掉就行。”
他说着便要离开去揪出藏在监控后面的陈博士,苏棠音眼疾手快拉住他的手扣住。
“景柏,不许去,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冲动,这是人类世界!”
苏棠音怕他真的杀人,死死拽着他的手。
“宝宝?”
“这是人类世界,你既然在这里就要遵守我们的规矩,杀人是犯法的!”苏棠音神情严肃, “而且,今天我们明显就是被人给下套了,什么都没搞明白,你就冲动的要去杀了他?”
景柏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人类畏首畏脑,在怪物的世界里,只要对方侵占了自己的领地,又或者是单纯看对方不爽,总之强者就是有说话权,没有怪物打得过他,他也不怕承担后果。
可苏棠音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景柏最是怕她生气,一句也不敢反驳。
他被她拉到身后,乖巧的模样让闻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真是窝囊。
苏棠音身形很瘦,挡在景柏面前堪堪到他的下颌那里,看着完全不像是能给人安全感的模样。
但她牢牢护着景柏,明显袒护的样子让怪物激动的不行,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的背影看,完全不在乎周围是不是还有别的危险,注意力全在妻子身上。
“博士,我知道你有目的,从一开始选我加入你们的项目组就是为了我的丈夫。”
苏棠音超乎想象的冷静,“套都被你们下了,事情走到这一步,作为当事人,我想我们有必要知道事情真相,您也不想咱们弄个鱼死网破吧?”
陈博士没说话,但激动到毫无规律的呼吸声透过声筒传播过来,还是昭示着他内心的不稳定。
因为见到了景柏,他的情绪很高昂,如果不是还有最后一丝理智,他甚至会不顾生命安全跑来,亲眼再见一次景柏。
“苏棠音……”陈博士的声音在抖:“你真的是我的福星,你身边竟然有这么多怪物。”
“我这一生都在追求另一个世界,别人都当我是个疯子,可我知道,迟早有一天我可以再次见到它们,就像很多年前那样,我见到了你们。”
你们。
他是这么说的。
“你和苏棠音,我见到了你们两个。”
苏棠音:“你——唔!”
一阵尖锐的刺痛在苏棠音的脑海里滑过,她的头疼的要死,像是生生被凿开往里钻着什么东西,艰难捂住脑袋,疼痛顺着大脑沿着四通八达的神经涌向身体深处,双腿疲软无力。
“宝宝!”
景柏接住了她。
苏棠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脸色白的骇人,额头上的冷汗一阵阵,身子甚至疼到颤抖,痛苦的嘤咛扎向景柏的心间,他比她还要慌。
“宝宝,宝宝你怎么了?”景柏抱紧她,可苏棠音只是捂着头满脸痛苦的模样,他什么时候见过她这种状态?
闻煦蹲下身,刚要探向苏棠音的手腕,就被景柏一巴掌甩开。
“滚!”
妻子忽然出了状况,怪物的情绪严重崩溃,精神力完全克制不住,周围的监控一个接着一个爆裂开来,只剩下最角落那个特制的夜光监控还在负隅顽抗。
景柏又在手上划了一道,血液汩汩涌出,又被他喂给小妻子。
苏棠音只感觉到唇齿的甜腻,但以往喝了他的血后身体的一切异样都能瞬间消失,现在却好像对他的血完全免疫了一样,脑袋还是一阵阵的疼。
不仅疼,还有奇怪的声音在喊她。
她听到一道道熟悉的声音,可说的却是陌生的话。
“你叫……苏棠音?”
“人类怎么称呼……爱人?”
“宝……宝?”
“那我也叫你宝宝。”
“宝宝。”
一声声的“宝宝”在她耳边环绕,一遍又一遍,来自亘古的呼唤让她的脑袋越来越疼,听不清景柏在说什么,眼前一片模糊,无尽的黑暗中,只有那一句句话立体又清晰。
心脏处剧烈跳动,浑身的体温骤降,她觉得很冷,呼出的气息都带了冷气。
苏棠音呢喃着:“阿景……”
听不清景柏的回应。
她无助说着:“我好冷……”
仿佛失去了人类的体温,从心脏处蔓延开寒霜,血液被冰冻,感官也越来越不灵敏。
景柏察觉到她的体温,他更加慌乱,人类的体温怎么可能这么低,人类比怪物要温暖很多,他也贪恋妻子的温暖。
可现在妻子的体温只比他高不了多少,景柏慌得要死。
他现在状况很不对劲,抬起深蓝的眼睛恶狠狠瞪向监控。
“你敢动她?”
闻煦根本没看清他什么时候动作,景柏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浓重的黑雾。
他没有带走苏棠音,知道自己的血液对苏棠音没有帮助,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陈博士,查清楚他到底对苏棠音做了什么。
闻煦看着倒在地上的苏棠音,她的体温低到他都能察觉到不对劲。
怪物的血是大补的东西,对人类来说不仅可以延长寿命,还能治愈很多疑难杂病,闻煦曾经强迫许婉枝喝过他的血,只有这样许婉枝才能活的长长久久、健健康康。
但现在景柏的血对苏棠音没用,那就是说明……苏棠音不是生病和受伤了。
她现在的状态,头疼像是受到了怪物的精神力控制,但体温骤降……闻煦也看不明白。
他微抿唇瓣,附身将苏棠音托起,让她靠在柜子上。
鲛怪奄奄一息躺在铁笼之中,它受到的电压太大,伤的很重,单纯依靠怪物的自愈能力还是不够,可现在没有办法为它疗伤。
小实验体急的不行。
父亲在面前重伤,喜欢的人类女性也虚弱到气若游丝,它想要用音波震碎水箱,可经过上一次的失误,基地换了更加坚硬的水箱控制它,实验体只能靠着蛮力碰撞水箱壁,以此来发泄自己的害怕。
苏棠音的脑子很糊涂,到最后折磨着她的已经不是疼了,而是那一句句陌生、但又像曾经听过的话。
那实在太熟悉了,就像曾经有人用这种低沉又沙哑的语气,在她的耳边呢喃过。
“宝宝……我喊你宝宝。”
“宝宝……这是我的……心脏?人类是这么叫的吗?”
“宝宝……人类世界……是什么样的?”
“不行……不行……不能回去!”
“你要留在这里……跟我一起,在深渊。”
“这是我们的家。”
“我将我的心脏献给你。”
那声音磕磕绊绊,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孩子一样,用词甚至不是很清晰,苏棠音却总能听懂,就仿佛有着心灵上的默契一样。
明明是成熟的声音,却说着像是孩子的话。
但每一句话都让她有种致命的熟悉感。
“宝宝。”
也有一个人喜欢这样喊她。
景柏。
她的丈夫。
苏棠音艰难伸出手,看不清东西,只能看见眼前蹲着的人身形很高大,垂首看着她,模糊的黑影有些熟悉。
她朝他探出手:“阿景……”
可那人却躲了过去,避开了她的触碰。
苏棠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景柏怎么可能躲她呢,他永远热衷于回应她的触碰,恨不得黏在她身上。
可眼前的人却躲开了。
“阿景……”
“我不是景柏。”黑影的声音很冷,“苏棠音,他现在出去抓陈博士了,我猜是那个控制景柏的东西把你弄成现在这副模样的,我很难相信景柏不会被控制,你现在可以坚持吗?”
眼睛看不清,听觉就灵敏了许多,“景柏”这两个字像是打开了什么秘密开关,苏棠音听见后就逐渐清醒。
她听出来了刚刚说话的人是闻煦,也听清了闻煦的话,用混沌的大脑思考清楚闻煦的话。
身体依旧是冰冷的,感受不到活人的温度,也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
但苏棠音的脑子逐渐清醒。
花白的视线也渐渐清楚。
闻煦半蹲在她身前,眉眼很平淡,但又隐藏着戾气,明显能看出来生气了。
不过应该不是生她的气,而是陈博士的。
她费力撑起身体,双臂疲软无力,浑身僵硬难以活动。
闻煦没碰她,看她自己艰难起身。
苏棠音扶着柜子站起来,无数次跪在地上,即便这样闻煦也没搀扶她一下,怪物总是排外的,就像景柏不会触碰许婉枝,闻煦也不会触碰苏棠音。
除了自己的妻子,别人对怪物来说都是肮脏又邪恶的。
苏棠音知道,所以苏棠音没有向他寻求帮助。
她站起身后缓了缓,嗓音沙哑问:“景柏去了哪里?”
“不知道,去找陈博士了。”闻煦站起身,“你知道陈博士在哪里吗?”
苏棠音摇头:“……不知道,我没来过第十三层。”
但景柏现在没事,她知道的,因为景柏的分体在她的手腕上缠着。
苏棠音垂首,与手腕上盘绕着的一根细细的触手对视,没有眼睛的触手却跟通了灵一样,精准找到她的目光来源,并与之对望。
它朝苏棠音点了点头,苏棠音听得懂它说话。
它说景柏没事。
但除了这些,分体也探寻不到更多的消息了,比如景柏现在在第十三层的哪里,是清醒还是被控制了,一个普通的分体是没办法反过来去探查本体的。
苏棠音浑身都冷,冷的牙冠打颤,却还是撑着问:“你知道心脏是什么吗?”
闻煦皱眉:“怪物没有心脏。”
苏棠音直勾勾看着闻煦的眼睛,声音虽轻但又着实有力:“或者说……你们怪物有没有类似人类心脏的存在?”
闻煦的神色一变。
苏棠音问:“人类的心脏是命门,掌控着我们的生杀予夺,那怪物呢,你们也是生命,那你们的命门叫什么。”
“它与人类心脏有什么不同?”
苏棠音今夜第一次在闻煦的脸上看到如此精彩的神情。
先是茫然,然后怔愣,愕然,到紧抿唇瓣面若煞神。
苏棠音从他的神情中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陈博士手里那个能控制景柏的东西,可能是他的“心脏”。
苏棠音刚才的异样,也可能是因为那个东西。
那是景柏的命门。
“闻煦,我刚刚听到了景柏的声音,他对我说了一句话。”
苏棠音麻木开口,一颗心好像坠入冰窖。
满脑子都是迷迷糊糊听到的那句话。
“我将我的心脏献给你。”
第40章
她现在很确定那是景柏说的话,即使她根本没印象景柏什么时候说的。
脑海里那道声音像极了景柏的音色,低沉又沙哑,压低声音的时候好像贴在她的耳边呢喃。
似乎只有景柏才会这样跟她说话。
“你说……景柏将那东西献给你了?”闻煦的喉结艰难滚动,完全不敢相信的模样, “他真的给你了?”
“他……你……他真是疯了。”
苏棠音确定了,她的猜测是对的,怪物有类似人类心脏的东西,而景柏将他的命门给了她。
但为什么会到陈博士的手里?
苏棠音摸了摸手腕上的分体, 分体在她的触碰下激动战栗, 仰起触尖触碰她的指腹。
“那是什么东西?”
闻煦深呼吸了几口, 平息掉心里的荒谬感, 一手撑在柜子上。
“怪物生来就有自己的天赋能力, 发挥天赋的方法是精神力, 当然,一个失去了天赋的怪物自然也就死了, 因为他的精神力被完全击碎, 存储精神力的地方, 就是他的命门。”
“我们不叫心脏,没有称呼。”
苏棠音垂着头,长发凌乱披散下来,闻煦看不清她现在是什么表情,总之她很安静。
“你说的命门,是不是可以操控他的神智,里面有他的精神力,我记得鲛怪和我说过,景柏的天赋是催眠。”苏棠音抬起头,眼睛很红,像是哭过一样,“但他不能催眠我,我免疫于他的天赋能力。”
闻煦觉得她话中有话。
果然,下一秒,苏棠音翕动唇瓣说:“那我为什么能免疫他的天赋能力呢?”
闻煦愕然。
曾经景柏也问过这个问题,为什么他的天赋对苏棠音没用,但他们两个都得不出结论,最终结果不了了之。
怪物的天赋除了它自己外,所有人、所有怪物,都不可能免疫,所以为什么苏棠音可以?
“……我不知道。”
可苏棠音有猜测:“刚刚我忽然听到了很多话,那些话不是景柏曾经对我说过的,但我就是觉得,好像很多年前,我真的听过这些话。”
“我昨天去了舟青山,在那里见到了一只小树怪,它告诉我,它是在八年前从另一个世界来到的这里,八年前,它还在舟青山见到了我和景柏。”
“我被景柏卷进了深渊,它说。”
所以结果其实很明显了。
苏棠音在八年前来到了舟青山,两个世界的门在那时候第一次打开,她和景柏见面。
那应该是他们的初见,景柏将她卷了进去,苏棠音或许在深渊生活过一段时间。
所以脑海里那些声音,景柏磕磕绊绊的人类语言,其实是苏棠音教给他的。
“我教他人类怎么说话的,他会说人类的语言。”
“我告诉他人类称呼爱人为宝宝,他就一直这么喊我。”
“我想走,他不愿意,还将''心脏''献给了我。”
苏棠音的眼睛雾蒙蒙的,与闻煦深绿色的眼睛对视,似乎有些茫然无措。
“闻煦,他的''心脏''如果真的给了我,为什么我不仅丢下他回来了人类世界,还将他的''心脏''弄丢了,它为什么会在陈博士手里?”
苏棠音不知道真相。
但心下好像有个猜测,难道她真的拿走了景柏的心脏,还抛下了他,回到人类世界后弄丢了他的心脏,害他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因为自己的命门在敌人手里,被轻松拿捏?
苏棠音不敢相信自己是这样的人。
闻煦的神色有些阴沉,也想到了苏棠音说的这个可能性。
他们都想不清楚,气氛僵持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些动静,苏棠音手腕上的分体察觉到气息,激动地扭起来。
她寻着动静看过去,景柏一脸阴冷地拖拽着一个……人?
为什么不确定呢,因为那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人了。
防护服被不知什么东西暴力撕扯开,破破烂烂挂在身上,而那人满脸青肿,一眼就是被狠狠打了的模样,鼻子、口中甚至都在往外冒血,粘稠的血丝挂在衣服上,看起来更加狼狈。
苏棠音惊愕:“……陈博士?”
景柏没有杀了陈博士,但也差点把他打死,他生气了,怪物生起气来是很恐怖的,要不是顾忌着自己的妻子,怪物早就一拳锤死这个如此算计妻子和自己的人了。
景柏一言不发来到她身边,将手上拎着的人粗暴仍在地上,两步走过来抱紧了苏棠音。
他扣着她的腰身把她往怀里按,一点也不收着力道,用力很大,苏棠音感觉自己的腰要被他按断。
“阿景……”
景柏将下颌抵在苏棠音的脖颈上,小狗一般蹭了蹭她,弯下身子把她完全笼罩在怀里,身上还带了些血腥味,苏棠音皱了皱眉。
“你杀人了?”
景柏摇头:“没有,我打了他们一顿。”
他们,说明不止陈博士一个人。
他的身体颤抖的很厉害,苏棠音以为他受伤了,下意识想要推开他查看,可景柏抱的很紧,完全不给她推开的机会。
“宝宝……”
他好像在害怕。
苏棠音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景柏面前是生死垂危的模样,他这么快就能找到陈博士,其实也是心里担心害怕极了。
心下一软,苏棠音回抱住他:“没事的阿景,我现在没事了。”
好像从跟闻煦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在慢慢变好,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头也不疼了,骤降的体温也在慢慢回升,一切快的好像一阵风,恍惚间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阿景,先松开我。”苏棠音劝道。
可景柏就是不松开。
现在不是拥抱的时候,陈博士躺在地上,实验体被关在水缸中,鲛怪生死垂危,闻煦背着他们似乎没眼看。
可这些人景柏都不在乎,他只看得见苏棠音。
他哼哼唧唧抱着她,时不时在脖颈上亲一口,“宝宝,我好害怕你出事……”
怪物第一次感受到灭顶的恐惧,曾经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没想到当看到苏棠音面色苍白躺在怀里的那时候,血液好似被冰冻,完全没有反应的能力。
若不是救她的心撑着他,恐怕连走路都难。
苏棠音也知道,拥抱可以传递很多情绪,比如现在还隐隐抖着的景柏,他的恐惧让她难以忽视。
她抱紧了他,“我没事,我在你身边呢。”
拥抱同样也可以传递安全感,苏棠音没再说话,让他自己冷静下来。
一直到景柏主动松开了她,她这才发现景柏的眼睫上还挂着眼泪。
苏棠音觉得好笑,刚才没看清,现在才看到了原来他哭了。
“你怎么总掉眼泪?”
苏棠音笑着揩去他眼角的泪花。
开心了会哭,不开心了会哭,跟她厮混会舒服到哭,见不到她又会难受到哭。
深渊之主,听起来倒是气派,在苏棠音面前却没有一点地位和风范。
景柏握着她的手蹭了蹭:“宝宝。”
听到熟悉的称呼,苏棠音唇角的笑一顿。
那个让她也恐慌害怕的猜测又浮现在脑海。
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在作祟,可能是愧疚,可能是害怕,她抽回了手,景柏握了个空。
“宝宝?”
苏棠音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声安抚了句:“先忙正事。”
她来到陈博士面前,蹲下身看他。
景柏是下了狠手的,陈博士的眼镜被砸碎,脸上的血浆糊住了鼻腔,他的呼吸都有点困难。
听到动静声,陈博士微微睁开了眼,艰难看着苏棠音。
“……你……”
苏棠音看了他很久,像是在观察什么。
闻煦眯了眯眼,景柏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苏棠音凑的很近,可以闻到陈博士身上的血腥气。
她又看了会儿,忽然从口袋中掏出一张湿巾,对着陈博士那张糊瞒血液的脸擦了上去。
血迹被擦去,光滑的皮肤露出来。
景柏下手很重,陈博士的脸上被刮出很多伤口,从他身上的血量都能看出来伤的不轻。
可那些伤现在只有一道细细的刮痕,仿佛只是轻微的剐蹭,跟他身上的出血量完全对不上。
苏棠音的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她回头去看景柏,发现闻煦和景柏站在一起,脸色是不约而同的阴沉。
“你看清楚了吗?”苏棠音问。
景柏:“嗯。”
苏棠音:“他喝过怪物的血,这么强大的自愈力,一定是喝过你们的血。”
闻煦瞥了眼陈博士,补充道:“而且是很强大的怪物。”
怪物的自愈能力和自身强大与否有着密切关联,像景柏和闻煦这种在怪物中处于绝对顶尖的存在,寿命无尽长,血液也有着很强大的自愈力。
苏棠音的自愈力也异于常人,因为她喝过景柏的血液。
许婉枝也是如此,她身体不好经常生病,闻煦逼她喝过自己的血,自那之后许婉枝再也没有生过病,身体比之前健康了许多。
陈博士被景柏打个半死,竟然能在短时间内恢复这么快,他一定是喝过怪物的血,那个怪物必须得是如景柏和闻煦这样顶级的怪物。
苏棠音的目光一直看着景柏。
虽然很喜欢妻子只看着自己一个人,但景柏明白,此刻的苏棠音绝不是因为喜欢才盯着他看,而是在佐证一件事。
景柏冷淡瞧了眼陈博士:“我不记得自己给他喝过血,我的血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喝的,我只给宝宝你喝过。”
苏棠音强调道:“你说的是你不记得。”
不记得,很多事情他们两个都不记得。
八年前的相见,景柏送出的“心脏”,她为什么会丢下景柏离开深渊,为什么会把他的“心脏”弄丢,这些他们都不记得。
苏棠音站起身,垂首看着陈博士。
他已经清醒,身上的伤因为强大的自愈力好了很多,除去狼狈的外表,俨然是个毫无伤痕的人。
他还是躺在地上,与苏棠音投下来的眼对视。
她问:“波电怎么关闭?”
陈博士没说话。
苏棠音又问了句:“你能说话,别装哑,波电怎么关闭?”
这次没等到陈博士开口,景柏一步上前,触手狠狠抽在他身上,陈博士疼的皱紧了眉,倒是有骨气的没叫出声。
苏棠音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见景柏蹲下身,眼睛越来越蓝。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景柏。
闻煦避开没有去看景柏的眼睛。
苏棠音明白了,景柏这是在使用自己的天赋能力。
催眠。
陈博士想要闭上眼,可两根触手死死扒着他的眼皮,强迫他与景柏对视。
景柏的天赋能力很强,身为最强的怪物,他的催眠甚至可以做到不看眼睛,只看一眼对方就能在瞬间让人为之驱使,但陈博士却坚持了很久。
他与景柏对视了长达一分钟,瞳仁才缓慢溃散,直到焦点完全聚焦在景柏的脸上。
这更加验证了苏棠音的话。
景柏说:“他喝过我的血。”
否则他不可能在他的天赋能力下坚持这么久,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某只怪物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妻子也是个人类,而妻子完全免疫于他的天赋能力。
苏棠音其实一早也猜测过,如今不过是猜测被景柏确定了而已,并没有什么惊讶的感觉。
景柏问:“波电怎么关?”
被催眠的人类没办法反抗怪物,陈博士的眼神没有焦点,麻木说:“主控室,黄色拉杆,向左。”
主控室就是陈博士藏身的地方,只有景柏知道,他看了眼苏棠音后转身离开,朝主控室走去。
不过几分钟,关着鲛怪的笼子被一根铁杆拉上去。
小实验体尖叫出声,这次可以收住了力道没有攻击苏棠音,受伤的只有陈博士和闻煦。
闻煦低吼出声:“闭嘴!”
小实验体委委屈屈缩在角落,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苏棠音,指了指地上的父亲,示意苏棠音去看看它。
闻煦和苏棠音走过去,她刚要蹲下身去探查鲛怪的情况,一根藤蔓拦在身前。
“它的身上还有电,别碰。”
苏棠音收回手。
闻煦说:“景柏回来了,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我来看它。”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高挑的人影闲庭信步走来。
他还是一如既往淡定,即使知道自己的命门在对方手里,可景柏就是什么都不怕。
苏棠音走过去,景柏刚好来到身前,伸手就想去拉她。
苏棠音后退了一步:“停,现在的正事是要先问清楚这一切,救小实验体出去。”
没能跟妻子亲自,景柏的眉头皱起,眼睫微垂看了眼地面上躺着的陈博士,像是在掂量从哪里开始撕比较好,毕竟不是他的话,根本没那么多事情,他早就救走小实验体和妻子回家亲昵了。
景柏完全不关心自己的命门为什么在对方手上,他不在乎那些,反正他以后会自己拿回来,怪物此刻只想和妻子温存。
但苏棠音在乎。
她推开景柏,蹲下身问陈博士:“景柏的''心脏''在哪里?”
陈博士没有说话,依旧是那副茫然的模样,对她的话毫无反应。
苏棠音拧眉,拽了下景柏的大衣衣摆:“你让他开口。”
景柏“啧”了声,弯腰半蹲在苏棠音身边,方便小妻子拽他。
妻子莹白的侧脸就在身边,景柏飞快亲了一口,在妻子恼怒要打他之前收起了笑嘻嘻的脸,一脸正经问陈博士:“说,我的''心脏''在哪里?”
陈博士这才有了反应,木讷开口:“……在……在哪里……”
景柏的脸一瞬间黑透,拳头捏的嘎嘣响。
“你不知道在哪里?”
他气的不行,苏棠音瞪了他一眼,景柏高昂的怒火立马消退。
苏棠音问:“你确定想不起来吗?”
景柏重复了这句话。
陈博士说:“不在我手里。”
苏棠音看了景柏一眼。
景柏会意,问:“那你刚刚怎么控制我的?”
“我没有控制……是那个东西,自己联络的你。”
苏棠音问景柏:“他说的对吗,你的''心脏''会自己联络你?”
景柏满不在乎:“可能吧,我不清楚。”
苏棠音:“景柏!你上点心,那是你的东西!”
她一巴掌拍在景柏的肩膀上,指甲划过景柏的脸,留下一道红痕。
苏棠音看见那道红痕一怔,眼底一抹心虚迅速隐去。
景柏知道再这么不在乎下去,妻子保不准该生气了,收起了那点不正经和散漫,将所有的怒意都往陈博士身上兜。
“老东西,说清楚当年是怎么回事,不然我撕了你。”
苏棠音眼也不敢眨地盯着陈博士,迫切想要从他口中听到当年的真相。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景柏的“心脏”会落在他手里?
陈博士麻木开口:“八年前的十月份,我在舟青山考察,见到了你。”
景柏问:“谁?”
“是……”
陈博士的眼睛眨了一下,离他最近的苏棠音还没反应过来,胳膊忽然被人抓住。
“苏棠音!”
“宝宝!”
苏棠音觉得脑门一阵疼,意识在转眼间跌进深渊。
她什么都听不清了,记忆里最后的两道声音,一道来自陈博士,一道来自景柏。
前者阴狠,后者慌张。
***
再次醒来的时候,浑身都冷的不行,跟被冻进了冰柜一样。
她的身下躺的地方很坚硬,也很冰冷,凉意透过衣服渗进皮肤,但更多的森寒则来自于心口。
很冷,很冷。
猝不及防间,眼前对上一双深邃的眼。
他换了副眼睛,脸上的血和伤痕早就被清理干净,依旧是曾经那个严肃的博士。
只是眼神很淡漠。
苏棠音的眼睛有些睁不开,头顶的光让她的视野模糊,只能透过一些隐约的画面确认这应该是个实验室。
“你醒了”陈博士问她,“感觉怎么样?”
苏棠音其实想狠狠白他一眼,她像是很好的样子吗?
“你很冷吗?”
苏棠音闭上眼躺了会儿,给自己存了些力气,撑着身下的床缓慢坐起身。
陈博士往后退了一步,又问了句:“苏棠音,你冷吗?”
这是个解剖床,离地面很高,苏棠音坐起来后双腿甚至还能悬空。
她看了眼陈博士,“很冷,怎么了,你看不出来吗?”
陈博士靠在柜子上,双手环胸,镜片下的眼睛晦涩难懂:“我早就知道你和他们回来,我每天都在等你们,不仅是我,很多人都在等着你们。”
苏棠音没说话,知道陈博士自己会说,也不用她去问什么。
“我一直住在基地,你们今天刚到这里,我就察觉到了他的气息。”陈博士歪了歪头,又说:“苏棠音你知道吗,我曾经忘了你的长相,当年那件事之后,那只怪物为了保护你消除了我的记忆,我根本记不清你是谁。”
“你来到基地工作不是我故意挑选的,甚至前几年我压根没有注意到你,直到你身上那股怪物的气味越来越浓,直到偶然一次我见到你的丈夫来接你。”
那天下了大雨,景柏亲自来接苏棠音下班,陈博士刚要下班回家,亲眼见到了那个高大的男人开门下车,撑着把黑伞越过满地的雨水,进到实验大楼。
与他擦肩而过的一刹那,陈博士的心跳很快,他喝过景柏的血,对这只怪物的气息格外熟悉。
可那张脸却与他曾经见过的脸不一样。
“我开始注意你,直到那只实验体被抓到,我想验证自己的猜测,我让你加入了H栋的项目,果然,苏棠音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陈博士站直了身体,眼底的光越来越亮。
“你太让人惊喜了,那只小怪物只对你有反应,你身上一定有别的东西,而那次实验体出逃,监控被那只藤怪伪造出来,景柏消除了别人的记忆,让我们都以为看到的监控才是真的。”
“可是只有我不这么认为。”陈博士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叮叮咚咚的声音吵得苏棠音有些烦躁。
“苏棠音,我身上有那只怪物的血,催眠其实对我没用,他能消除别人的记忆,却很难消除我的。”
苏棠音哑着嗓子开口:“所以你刚才的催眠也是装的?”
“对。”陈博士轻笑:“其实只要再多几秒,我就真的被他催眠了。”
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被景柏打到半死是戏,被催眠是戏,目的就是为了趁他不备,将苏棠音带过来。
陈博士将手上的遥控拿出来,“刚研发出来的,我只要一按,基地立马就能喷出限制怪物行动的毒雾,虽然只能困住景柏不到半分钟,但也足够我带你走了。”
趁景柏没办法动的那十几秒,陈博士掀开地板下的暗道,扛着苏棠音跳了进去。
坚硬的地板被合上,当景柏再次打开的时候,陈博士早就带着苏棠音沿着四通八达的地道跑了。
苏棠音还算淡定:“他会找到我的。”
陈博士摇头:“他不会,他找到你是因为你身上有他的分体,那那些分体以及被我扔掉了,你现在就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普通人类。”
苏棠音只是重复:“他会找到我的。”
她看起来笃定了景柏会找到她,陈博士不知是该笑她太过信任自己的丈夫,还是该笑她愚蠢的好。
他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行,你说可以就可以吧,苏棠音,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
苏棠音猜的出来:“因为你要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景柏的另一半心脏,是不是在我的体内。”
陈博士一顿,敲着桌面的手也停下,刚刚还风轻云淡的神情忽然间就僵住了。
苏棠音摸着自己的心口,感受不到一丁点跳动。
一个人类的心不跳了,体温低到吓人,却还好好活着,能够呼吸,能够说话。
她试图用这辈子学过的一切知识去推翻这一切,可从一开始跟景柏相遇的时候,科学就已经没办法解释她遇到的事情。
包括现在。
“景柏的一半''心脏''在我的身体中,所以他的天赋能力对我没用。”
苏棠音看着陈博士,与他的眼睛对视。
“我说的对吗,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