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休怔愣道:“……什么?”对于这一事实,他虽然早就隐隐约约知道,但却是此时此刻才听雨休亲口说出,所以讶异之情,仍旧溢于言表。
雨休道:“我就要不行了……凉儿,我现在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雨休问道:“爷爷,方才是谁伤的你?你告诉我!”
雨休摇摇头,雨馀凉不知道他的意思是没看到,还是不想说。
雨休接着道:“那是……十一年前的事了。”
“那年我为了寻访藤萦派的武功源流,一路北上,一直来到仲邑江畔。然后……我顺着江边走的时候,就发现了你。”
雨馀凉脑中突地一跳。
“当时我心想,怎么一个小孩湿淋淋地趴在江滩上?怕不是在江中溺死又被冲上岸的?我走过去,又害怕……你是具尸体,不敢伸手触碰你。刚好那时有一个渔夫……划着船过来,看到后问我:‘老伯,这是你家孩子?他怎么了?’我说不是,我也是刚好路过这里,才看到一个小孩趴在这,可能是失足落水的。于是渔夫拿着船桨走上岸,用船桨将你翻了过来。之后我俩发现……你还有气,我便将你抱到了我住的客栈所在的镇上,先带你去看了郎中,也怪,郎中看了说……你只有些皮外伤,没有大碍,开了几副药后也就完了。”
“我又将你带回我住的客栈里,想先……把你安顿下来再带你去找你的家人。我带你去江边捡到你的地方附近转了几天,都没有见到有人在找孩子。我看你无家可归,哥哥去世后,我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便起了收养你之意。”
“也是在这时,我发现你似乎……记忆出现了些损伤,我问你家是住在哪里的?爹娘叫什么名字?是怎么到江边的?你一概不知,只说记不起了。”
雨馀凉垂下眼道:“我之后却连爷爷曾问过我这些问题也不记得了。”
雨休道:“所以之后你又问我你的爹娘去哪了,似乎真的把我……当成了你的亲爷爷,我心中便有些纳闷,难道刚醒来时的事你也忘了?可见你脑袋伤得不轻,醒来那会还是恍惚的。但我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也很好,从此以后我便一直……都跟你说我是与你有血缘之亲的爷爷,即使之后你长大了,开始对自己的身世有所怀疑,我也还是这么说。因为我怕一旦你知道我不是你的爷爷,你就会……会离开了。”雨休突然哭道:“凉儿,爷爷舍不得你,我一直……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咳咳……咳咳……”
雨馀凉又流下泪来,道:“爷爷,别说了,我晓得,我都晓得的!”
雨休笑道:“有你这句话,爷爷就很高兴……很高兴了……凉儿,我跟你说,你要找寻自己的身世……就往北,往仲邑江走,我是在那捡到你的,你往其他方向没用……就得往那去找……咳咳……去打听打听,那里十一年前,有没有从船只或岸上落水的人,是大人还是小孩……凉儿,你凑近点,接下来的话,只能你一个人听到……”
雨馀凉看见雨休嘴边的鲜血,心中一痛,将耳朵凑了过去,只听见雨休道:“如果没打听到……也就罢了,如果打听到的……是仇杀追杀一类的事……千万慎重,不要轻易显露自己的身份……虽说已经过了十一年,也还是要小心……还有,你身上带着的那把长命锁……是我捡到你时,你就带在身上的,我之前说是你父母给你的,哈哈……也不算是骗你。你身世的线索,很有可能就在这把长命锁上,记住……到了仲邑江附近……千万,千万不要把长命锁轻易在人前显露出来……”
雨休咧开嘴笑道:“我要说的……就这些了……凉儿……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随着他呼吸间胸口的起伏,胸前血洞里仍不断渗出血液,但已经没有刚才流得那么多了,倒不是因为血被止住,而是没有那么多血可流了,就像快要干涸的河流。
雨休就要死了,木姜想。
见过无数垂死之人,多年在江湖上行走的经验告诉他。
太阳只短暂地出来了一会,此刻乌云又聚拢来,雨点淅淅沥沥地落下。
雨休眼神已经有些发直,仍絮絮地说着:“那时……你什么都不记得,却还记得自己的年龄,我问你……多少岁了,你说六岁了。”
“我将你……当作自己的亲孙子,就要给你起个……雨姓的名字,我想啊想……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我到仲邑江附近,水土不服,那个时候……哎哟,拉了好几天肚子……结果突然看到郎中开的药方上……有一味药,叫做‘禹余粮’,刚好那段时间都在下雨,已经下了……半个月了,凉风从窗户吹进屋来,将衣衫……吹得贴在身上,我灵光一闪,就决定给你起大名‘雨馀凉’了……”
“你看……我这个人,窝囊了一辈子,连恶人……也做得这么窝囊。”
“我想死,但又怕死,便一直赖活苟活到现在,这不是……这不是窝囊废是什么?”
“当年……哥哥支持我来到谷州刀派,我却……却不愿支持你去找寻自己的身世……凉儿,原谅我……原谅我吧……”
“剩下的路,爷爷不能陪你走了,你以后自己一个人在一边,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不?”
“爷爷……我不走了……我不走了!我就在这,我陪着你,我不走了……”雨馀凉撕心裂肺地哭。
“我是……为整理这些武功流派和招式……而生的……”说完这句话后,雨休闭上了眼,胸口也不再起伏。
他之后再也没说话了。
另一边,鲍楚楚跪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躺在自己面前的鲍钟。
只见一团黑色的东西蠕动着从鲍钟身体里爬了出来。
鲍楚楚又想起夏篁的之前在谷州刀派说的话:“一旦蛊虫把他们体内的脏器啃噬殆尽,就会破皮而出。”
她心中一痛,继而狂怒,举起刀向那团虫子砍去,砍了一下后,很快又是一下,手起刀落,就这样一刀刀砍着,整片树林回荡着雨声,以及刀刃与地面相击的声音。
铎占文站在鲍楚楚身后,在一下下刀刃地面撞击声的间隙,似乎听到一丝吸鼻子的声音,但雨声嘈嘈,听得并不真切。
他不确定她是不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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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馀凉要将雨休葬下。
木姜说道:“不能葬在这,也不能葬在谷州府或附近。”以谷州府那群人对雨休的恨意,很可能会挖其坟掘其尸。
二人最终选定了山林中一处隐蔽幽静的地方,雨馀凉将雨休送给自己的那把刀的碎片一片片捡起,随雨休一同埋了进去。
一切停当后,雨馀凉看着雨休的坟出了会神,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木姜道:“人生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离别,你以后会习惯的。”
雨馀凉转过头,看到木姜的眼睛隐在斗笠的阴影下,眼神晦暗难明。
雨馀凉沉默一阵,重复这句话:“人生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离别。可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已经不在了,我以后还能和谁离别呢?”
木姜道:“……这是你的幸运之处。”
雨馀凉哈哈一笑,笑声中充满了凄凉与自嘲,以手覆面道:“也是。”
雨馀凉看着眼前这个疤脸汉子,想:如果自己也有他这么一身武功,那么之后孤身在江湖闯荡又有什么好怕?
他突然血气上涌,砰的一声在木姜面前跪下。此时雨势不小,他这一跪,溅起一地水花。雨馀凉顾不得地上泥泞,重重磕头道:“木先生!恳求木先生收雨馀凉为徒!”
雨馀凉未等他回答,就砰砰砰又连磕了好几个响头,道:“弟子雨馀凉,今日拜木先生为师,师父在上,弟子从今往后一切听师父的安排,不敢有半点违逆,师父让往东,弟子绝不往西!从今往后,弟子定跟师父潜心学武,任劳任怨,无怨无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任劳任怨,无怨无悔……!”
雨馀凉迫切地想让木姜答应收他为徒,加之心绪激荡,说话不免有些颠三倒四,很多话没有多想,一股脑儿就说了出来。
木姜看着这一幕,眼前却突然浮现出了另一幅画面。很久以前,也曾有那么一天,一个小小女童跪在另一个人面前,恭敬地磕头,嘴里念念有词道:“师父在上,弟子姬花青今日拜穆禾前辈为师,往后定对师父百般敬重,决不背弃师父……”袅袅白烟从一旁的香炉里冒出,燃尽的香灰“扑哒”一声落下。
他久久没有说话,思绪似乎飘了很远很远,远到就像是上辈子一般。
突然,木姜回过神来,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雨馀凉道:“别人为什么收你为徒?收你为徒能给别人带来什么好处?连你在谷州刀派学艺,每年都还要给门派交银子。师徒师徒,不过也是一场交易罢了。”说到最后一句时,他声音有些轻飘飘的。
木姜转过身:“地上湿,快起来吧,你不必拜我,我也不受你这一拜。”说完这句,他又顿了顿,才道:“江湖险恶往往超出人们的想象,不要头脑一热就陷自己于凶险之境。此间事已了,你我以后不会再见,就此别过。”话毕飞身纵起,脚踏树木枝干而去,几个起落过后,雨馀凉便看不见他的背影了。
雨馀凉颓然坐倒在地。
雨水落在地面,兀自哗啦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