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15章
    静深堂。

    二夫人得知淮叶要建书院后异常生气,责问李絮柔:“淮娘子要建书院是怎么回事?”

    李絮柔知道二夫人怪她没有劝着点,便解释说:“弟妹问我能否把西二街那间铺子转给她,我叫她好生考虑,可弟妹不听,我也不好再劝。”

    虽然她也觉得建书院是胡闹,但弟妹帮了那么大的忙,而且她承诺过要竭尽全力帮弟妹,所以不好不答应。

    二夫人听完后脸色柔和了些,问起了那间铺子:“那是你三弟买的?”

    李絮柔心中感叹二夫人消息灵通,点头道:“正是。”

    二夫人蹙了下眉:“你三弟买西市的铺子干什么?东市是没地方了吗?”

    丰州有东西二市,东市面向达官贵人、豪门巨贾,西市则是面向平民百姓。凤祥绸缎庄算是高档商铺,不应该去西市。

    李絮柔叹了口气:“我三弟一心想做出一番成绩,被人撺掇买下西二街那间铺子,说是能扩大生意,结果可想而知,我阿耶将他狠狠骂了一顿。”

    二夫人忍不住道:“你阿耶骂的对!你三弟一是没脑子,赚谁的钱都看不明白,二还是没脑子,被人撺掇都不知道。”

    李絮柔没接话,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她把话题拉回到淮叶身上:“弟妹不知怎么想的,我怎么劝都没用,非说铺子有大用。”

    二夫人立即哼了声:“有大用?有什么大用?建书院吗?东市建书院我还能勉强接受,西市?淮娘子怎么时而聪明时而糊涂!”

    西市真不是一个建书院的好地方,第一,吵;第二,乱;第三,脏;第四,穷,符合其中一点就已经不适合了,西二街符合全部。

    李絮柔不知想到了什么,猜测道:“这事发生在弟妹回门之后,您说会不会是她阿耶的主意?我记得自己答应弟妹后,弟妹露出了苦恼的神情。”

    其实是淮叶见李絮柔答应的十分痛快,后悔自己提的要求太简单了。

    二夫人觉得李絮柔的猜测很有道理:“她阿耶是教书先生,想来是看到自己女儿手头上有了产业,便起了建书院的念头。”她脸上写满鄙夷:“穷人就是穷人,不过一点产业,就晕头转向。”

    李絮柔疑惑道:“一点产业?西二街那么多铺子……”

    二夫人笑了声:“亏你还出身商贾之家,那些铺子虽多,但没什么价值,你没看到大房没动静吗?如果西二街真是个宝贝的话,大夫人能坐得住?絮柔啊,你阿耶阿娘请名师教你礼仪、琴棋书画,竟不让你学经商之道,真是轻重倒置。”

    李絮柔抿了抿唇,她阿耶阿娘请名师教她礼仪四艺是为了嫁入官宦人家,她转移话题,问起老夫人给淮叶西二街铺子的用意:“您说老夫人是想教弟妹打理产业吗?”

    二夫人这次笑得更大声了:“教?老夫人连自己亲儿子亲孙子都没教过,怎么可能教淮娘子!”

    老夫人一共有三个儿子,穆宁德、穆宁义和穆宁昌,全是放养,长成什么样算什么样,这就导致三个儿子一个缺德,一个无义,一个热衷于□□。因此,对几个孙子的教育上,老夫人吸取前面的教训,狠抓品德、道义和作风三个方面,不过不是她自己教,而是送去学堂。

    李絮柔奇怪道:“三郎呢?”她想着,三郎没有去州学读书,应该是老夫人亲自教的吧。

    二夫人脸色顿时一凝:“老夫人不可能教他。”

    李絮柔更加不解:“老夫人如此看重三郎,怎么会——”

    二夫人打断道:“有些事你不知道。”

    她口中的事是指穆清临的身世,穆清临并不是三夫人所生,而是一胡姬所生,由于这牵扯到血统问题,老爷和老夫人下了死命令,谁都不准说出去,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

    当年,那胡姬将穆清临丢在穆府门口,穆府只好抱回来养在府上,虽说是养着,但就是给口饭吃,老爷和老夫人根本不接受这个身上有胡人血统的孩子。

    她记得第一次见穆清临时,是冬天,穆清临被奴仆欺辱,趴在地上学狗叫,脸、耳朵、手和脚都冻得化脓了,特别吓人,她当时还感叹了一句可怜。

    哪成想次年老爷就牵着穆清临的手,宣布穆清临是穆家的一份子,叫三夫人把人记在名下,这样一来,穆清临便有了继承家产的资格,不过她压根儿没当回事,心想一个孩子能翻起多大的风浪。

    然而后来,那些欺负过穆清临的奴仆一个一个都死了,甚至包括老爷身边的老奴,要知道那老奴虽是奴仆,但救过老爷的命,她见了都得恭恭敬敬的,最后却被老爷亲手处置了,死法不可谓不诛心。

    一个十岁的孩子,这等狠辣,这等城府……

    李絮柔见二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担心:“您怎么了?”

    二夫人回过神,摆手道:“没什么。”

    李絮柔心中虽有千般疑惑,但知趣地没有再问。

    二夫人回到一开始的话题:“老夫人给淮娘子产业,无非是可怜她一人回门罢了,若老夫人真看重淮娘子,给什么产业不好给西二街那些铺子?赚不了几个钱不说,经营起来还费劲儿,也就是淮娘子,眼内无珠,把那些铺子当宝贝。”

    李絮柔思索后说:“弟妹嫁妆薄,如今得了西二街那些铺子,自是格外珍惜。”

    她说“薄”字已经够委婉了,弟妹那五十抬嫁妆,在她眼里,跟没有一个样儿,这还只是看得见的,像田地、铺子、宅子、庄子这类,弟妹竟一个都没有!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谁家娘子的嫁妆这么少,也难怪弟妹得了西二街那些铺子那么高兴,想来是第一次有了自己的产业。

    她接着刚才的话分析:“产业是老夫人给的,弟妹肯定想做出一番成绩,叫老夫人觉得她不一般。”

    二夫人点了下头:“这你说对了,淮娘子还是年轻,不过老夫人驯服人的手段确实出神入化。”

    别说淮叶,她自个儿有时候都招架不住,就比如那天老夫人把她骂得狗血淋头,她竟觉得老夫人骂她是对她好。

    还有大夫人,出身清流世家,低嫁进穆家,按理说想干什么干什么,可如今见了老夫人就跟那耗子见了猫一样,前两日得了老夫人一句夸奖,高兴成什么样儿了!还不如她呢!

    李絮柔继续往下说:“那您觉得,弟妹建书院能赢得老夫人的欢心吗?”

    二夫人勾唇道:“书院建不起来。”

    李絮柔一愣,想了想说:“也是,西二街根本就不是一个建书院的好地方。”

    二夫人摇了摇头,对李絮柔说:“位置还是其次,书院建不起来根源在于那些铺子的管事,动了他们的油水,等于要了他们的命。”

    她刚才说西二街那些铺子“经营起来费劲儿”便是指这点,那些管事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怕是已经想好怎么对付淮娘子了。

    李絮柔点点头:“看来,弟妹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

    二夫人又继续说道:“管事们是下人没错,但都欺软怕硬,这件事老夫人去做、大夫人去做,甚至孙娘子去做,没有一点儿问题,可如今淮娘子去做,她一娘家没背景,二府上没靠山,那些管事们怎么可能乖乖配合?”

    -

    正如二夫人说的那样,那些管事们使出了他们的“招数”。

    “淮娘子,您没经营过铺子,不知道这里面的难处,成本一天比一天高,利润一天比一天低。”意思是您没经验,建什么书院。

    “淮娘子,您想建书院,我们没意见,只是这钱,真不够,如果您能给点,这书院说不定真能建成。”意思是钱得到位,不然不干。

    “淮娘子,我知道您很想做出一番成绩,但凡事讲究一个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我看不如从长计议。”打算拖一天是一天。

    “淮娘子……”

    淮叶一一听完,并没有立马反驳,而是吩咐绿矾:“给几位管事看茶。”

    管事们嘴上谢过,但神情倨傲,丝毫没把淮叶放在眼里。

    他们正要喝茶时,淮叶说话了:“好一个成本一天比一天高,利润一天比一天低!好一个钱不够!好一个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

    管事们对视一眼,什么情况?这淮娘子似乎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好糊弄。

    有一褐衣管事慢慢放下茶盏,从容道:“淮娘子,什么死到临头了?小的们听不懂。”

    淮叶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我一句书院都没提,你们却一口一个!既然消息如此灵通,难道没打听到老夫人为何把西二街那些铺子给我吗!”

    褐衣管事皱了皱眉,他们当时只顾着想对策阻止淮娘子建书院了,至于老夫人为何把西二街那些铺子给淮娘子,他们并没往深处想,难道说这里面有隐情?他拱手道:“请淮娘子告知。”

    淮叶提高了声调:“穆府养你们,是让你们一口一个成本一天比一天高,利润一天比一天低,一个钱不够,一个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吗?西二街那些铺子利润年年垫底,你们不会以为老夫人不知道吧。”

    管事们心里一慌,若老夫人怪罪下来,他们真可以说是“死到临头”了。

    褐衣管事没有被吓住,淡定道:“淮娘子,您有所不知,西二街情况特殊,人员复杂,偷窃、斗殴事件频出,这些老夫人都清楚,因此,利润少情有可原。”

    淮叶冷笑一声:“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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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褐衣管事面不改色:“正是。”

    淮叶沉吟了一下:“实话告诉你们吧,老夫人对你们非常不满,这才把西二街的铺子给我。你们也不想想,我才嫁进穆府几天,一没背景、二没靠山,老夫人让我打理西二街的铺子,是重视你们呢还是不重视你们呢?”

    褐衣管事心里一沉,如果老夫人真对他们感到不满,那他们的处境就糟糕了。

    其他几个管事已经慌了神,齐齐看向褐衣管事,压低声音问:“老李,这下怎么办?你快出个主意啊。”

    李管事沉吟片刻,恭敬地看向淮叶:“请您赐教。”

    他现在可不敢小瞧淮叶了,从一开始的不动声色,到后面的步步紧逼,哪里像涉世不深的小娘子!

    其他几个管事见状,也明白过来:“请淮娘子赐教。”

    不过他们心中还是有些不快,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谁知道淮娘子的三把火会不会烧到他们身上?

    淮叶先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你们都是商场老手,经验丰富,西二街如今是什么安排便是什么安排,你们月钱是多少便是多少。”

    潜台词是我不会动你们的油水。

    管事们这下把心放到肚子里了,如果说方才是情势所迫他们不得不跟淮娘子合作,那么现在,他们是自愿听从淮娘子的安排。

    场面缓和下来,关系融洽下来,很多事情可以谈了。

    淮叶拍了拍手,杜顺从屏风后出来,手上拿着一卷轴,淮叶吩咐他展开。

    卷轴上乃书院布局,西二街贯通南北,书院建书库、学舍、膳堂,讲堂,设三厅,分别为绳愆厅、典簿厅和讲学厅。这是淮叶在参考浩然书院的基础上,吸收大学校园的优点设计而成的。

    管事们盯着卷轴,神态各异,淮叶扫了他们一眼:“欲提高铺子利润,先改变街容街貌,欲改变街容街貌,需规范人,欲规范人,教而化之为上策,这便是建书院的原因。”

    李管事面露犹豫之色:“建书院真能教而化之吗?”

    淮叶一笑:“若出了个状……解元呢?”

    她其实想说状元,毕竟有淮泰背书,裴予怀拿第一的可能性很高,不过一切还没发生,收着点说,比较稳妥。

    然而这在几位管事看来可不是“收着点说”,那可是解元啊!乡试第一名啊!

    不过话说回来,若真出了一个解元,西二街别说打架斗殴了,怕是叫卖声都不敢太大。

    可现实是,解元不是想有就能有的!丰州那么书院,即便是州学,都不一定敢保证出一个解元,淮娘子哪来的信心?

    淮叶没做过多解释,只说了一句:“乡试日益临近,诸位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吗?”

    管事们一想,乡试定在十月初,等的话不过二十天左右,如果真如淮娘子所言,出了个解元,那皆大欢喜,如果没有,可以挫一挫淮娘子的锐气,于是齐声道:“一切听从淮娘子安排。”

    淮叶满意一笑:“各位,改变西二街的命运就在此刻,我要打造一条解元街,以后只要提起西市,人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西二街。”

    管事们见淮叶信誓旦旦,心中猛然生出了一股信心,莫名觉得建书院是个好主意。

    淮叶叫杜顺上前:“各位管事们,具体事宜杜顺会告诉你们怎么做。”

    -

    正心堂。

    廖婆婆进来禀报:“老夫人,那些管事是笑着来,笑着走的。”

    见老夫人没反应,她继续往下说:“老奴以为,笑着来,是因为淮娘子好拿捏,然而这笑着走,倒是奇了怪了,老奴想不明白。”她自然听说了淮娘子建书院的事,只是,管事们是如何同意的呢?

    老夫人抬了抬手,廖婆婆扶起老夫人,边走边说:“看来,淮娘子确实有打理铺子的本事,不然那些管事们也不会笑着离开,您真是慧眼如炬,淮娘子以后说不定真能成为三郎的好帮手。”

    老夫人笑了下:“这才哪到哪啊,淮丫头有没有打理铺子的本事,还得考察,先别急着下结论。”

    廖婆婆恭敬道:“是。”

    老夫人突然想起:“三郎是不是明天回来?”

    廖婆婆点了点头。

    老夫人顿时笑容满面:“回来好啊。”

    廖婆婆也跟着笑了笑:“三郎这次回来,能在家里呆个二十天左右,都说远香近臭,您到时候可别嫌三郎烦。”她看了眼老夫人的脸色,又添了一句:“大郎也是明天回来。”

    老夫人加深了脸上的笑意:“好啊,这下人都齐了,明天可得好好热闹热闹。”

    廖婆婆回道:“您放心,已安排妥当了,只等大郎和三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