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怀远今日休沐,见自家夫人回来,立即放下案牍,迎上前:“霜儿,宴会上可玩得尽兴?”
霜儿是刺史夫人的小字,她本名唤崔元双,崔家长房的嫡次女,她下巴稍扬道:“还不错。”
刘怀远宠溺地看着崔元双:“看来,霜儿人遇见了有意思的事。”
崔元双将宴会的情况拣了些说了说,刘怀远听完不由皱眉:“穆三郎下场?他该参加武举。”
“武举?”崔元双疑惑道,“穆三郎擅武艺?”
刘怀远缓缓道来:“霜儿可记得七年前,我只身前往丰州考察,在吐谷浑遇见的商队?当时好几方人马起了冲突,打得不可开交,突然有一个青年男子,以万夫莫当之勇,将几方人马打得落花流水,剑法十分了得。”
崔元双问道:“那男子是穆三郎?”
刘怀远点头,一脸惋惜道:“可惜兵部好几年都没举办武举了,如今他要参加贡举,毫无优势可言。”
“毫无优势?”崔元双勾了勾唇,“不见得。”
“哦?”刘怀远朝崔元双拱了拱手,学着戏里小生的样子说道,“请夫人赐教。”
崔元双见他这个样子,扑哧笑道:“没个正形,若叫你那些下属看见了,他们不吓个半死才怪。”
刘怀远将笑的花枝乱颤的崔元双搂在怀里,含笑道:“能博得娘子一笑,别说扮小生,就是扮花旦,我也可以。”
崔元双忍俊不禁:“刺史大人扮花旦,啊哈哈,惊骇世俗!”笑完之后,她回到方才的话题,说道:“穆三郎新娶的小娘子,成竹在胸说穆三郎乡试能进前三十。”
刘怀远眉头一皱,问道:“霜儿可信?”
崔元双不急不缓道:“我本是不信,可她那篇策文,虽称不上惊采绝艳,但拿个中不成问题,说不定真能辅导穆三郎进前三十。”
刘怀远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崔元双见状,挑眉问他:“你是觉得女子辅导不了男子?”
刘怀远连忙摇头:“天地可鉴,绝对没有。”自从见识到崔元双博学多识、横今竖古信手拈来后,他再也没有女子不如男子的想法了,内心深深折服崔元双的才学,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崔元双,他根本不想当崔家的女婿。
崔元双见他着急的样子心里莞尔,轻哼一声:“谅你也不敢。”
刘怀远如蒙大赦,赶快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情之所至,扰人心智,那小娘子说穆三郎能进前三十,很可能是因为她深爱着穆三郎。”
崔元双若有所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对刘怀远说道:“如果你没有娶我……你才是榜眼,哪会因为圣上打压世家门阀,硬生生把你的名次改到了十二……是我连累了你。”
清河崔氏早就没有当初的风光了,且不说科举制度严重威胁到了世家门阀的稳定性,单圣上的不满就已经让清河崔氏吃不消了。
刘怀远从未把改名次的事放在心上,他紧紧握着崔元双的手:“哪是我连累你,分明是你跟了我受罪了,名次什么的都是虚的,霜儿,我只要你。”
崔元双嫣然一笑,她没嫁错人。
-
食野苹。
橘矾为淮叶磨墨,高兴道:“经过这次宴会,大家都会觉得三郎考好是您的功劳。”
淮叶练完一个字:“现在只差他考个好名次了。”她对穆清临很有信心,否则绝不会在宴会上把话说那么死。
这时,黄矾进来汇报:“娘子,文案送给大房和二房了。”
淮叶将练好的字堆到一旁:“她们什么反应?”
黄矾想了想:“大夫人很惊讶,似乎觉得娘子……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竟敢把文案送过去,婢子实在不明白大夫人为何会这样想,按照大夫人的性子,不理会的可能性更大,怎么会感到惊讶。”
淮叶这下能够确定以及肯定,大夫人在宴会上为她作证不是认可她,至于出于什么目的,在她看来,不是那么重要,反正结果对她有利就行。
她让黄矾继续说:“李娘子什么反应?”
黄矾回答:“李娘子也感到惊讶,不过惊讶里透着一丝欣喜,依奴婢看,二郎在州学读书,不缺文案,可李娘子露出欣喜之色,只能说明一件事,李娘子很看重这次乡试。”又补了一句:“婢子听说,上一次二郎回家,李娘子盯着二郎复习了一夜,生怕二郎成了……垫底的那个。”
淮叶又练完一个字:“这么说来,名次牵动了不少人的心弦。”
说完,她心中一动,她知道怎么经营赌坊了。
-
赌坊临近酒楼、茶馆和乐坊,地段不是一般的好,淮叶和黄矾到了赌坊,抬头赫然四个大字——三兴赌坊。
掌柜是个精明的中年男子,他尖着嗓子说:“淮娘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又卖惨道:“小的今儿腰酸背痛,实在伺候不了您,您自个儿先看着,有需要的话……”
黄矾冷了脸:“你好大的胆子!”
掌柜嘴上连连认错,但脸上倨傲的很。
淮叶不用想就知道,这是大夫人的吩咐,她似笑非笑地盯着对方:“身体不好,那就好好休养。”
掌柜听完,吓得一哆嗦,立马乖巧起来,生怕自己被辞,还识时务地拿出了账本。
淮叶扫了一眼,敢拿出账本让她查,那这账本没有看的必要了,她含笑道:“你是大夫人的得力干将,本事自然不俗,这账本不查也罢。”
掌柜没有露出欣喜之色,反而有些郁闷,为了这本假账本,他可花了好些精力,没想到淮娘子连翻都不翻一下。
淮叶将掌柜的反应看在眼里,她挥手道:“你先退下吧,我自己看看。”
掌柜拱了拱手:“是。”
赌坊共有三层,布置的十分大气,淮叶转了一圈后很满意。往后院走时,突然一个小厮过来,他看了眼左右,恭敬道:“小的赵仓,是掌柜的吩咐小的对淮娘子您……这般无礼,还请您恕罪。”
淮叶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才道:“你有话要跟我讲?”
赵仓将赌坊的情况、真账本的位置,还有掌柜的打算合盘托出,表忠心道:“小的愿为娘子效犬马之劳。”
淮叶听完没有做任何表示,只是说了句:“你且去忙吧。”
出了赌坊,黄矾说起赵仓来:“娘子千万不要被他迷惑,婢子见他跟那掌柜有说有笑!”接着气鼓鼓道:“真是一个两面派!”
淮叶笑了下:“县官不如现管,他在掌柜下讨生活,难道要冷着脸?”
黄矾蹙眉:“这么说来,他还有点聪明?”
淮叶挑眉道:“有点小聪明,不过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黄矾跟上淮叶的思路:“您想用他?”
淮叶没直接回答,而是说道:“你不是说他是两面派吗?”
黄矾立马明白了,淮叶不打算用他,她点头道:“也是,两面派最让人讨厌了,上一秒一个样儿,下一秒又一个样儿,哪有忠心可言!”
淮叶微微一笑:“赌场鱼龙混杂,赵仓这种吃得开的性子反倒是优势。”
黄矾瞪大了眼睛,她想了想说道:“婢子明白了,两面派有两面派的用处。”
淮叶打了个响指:“孺子可教也。”
黄矾嘿嘿笑道:“娘子,是婢子可教也。”
淮叶听完哭笑不得,目光一转,不远处一座酒楼雕梁画栋,里面宾客如云,看起来不错,她对黄矾说:“走,去吃饭。”
黄矾顺着淮叶的目光望去,兴奋道:“娘子,行乐酒楼是丰州最有名的酒楼,招牌有狮子头,全丝驴胶、米熏鸭子……”
淮叶见黄矾说的头头是道,不由问:“你都吃过?”
黄矾连连摆手:“怎么可能!那里头贵的很,婢子哪吃得起!之所以知道,都是听别人说的。”
进了酒楼,立马有店小二迎上前来,淮叶看了眼人声鼎沸的大堂,果断选择了包间,她现在可不缺钱。
正要上楼时,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淮娘子!”
淮叶转头一看,是李荣。
李荣跑到淮叶跟前儿,笑的谄媚:“淮娘子,真是巧!小的坐在那。”说罢,指了下吃饭的位置。
淮叶打眼一看,满满三桌人。
李荣主动汇报饭局的情况:“都是原先认识的一些伙计。”言语中表达感恩:“托淮娘子的福,小的参与了寒士书院的建设,以前的关系都能用起来了。”接着请示道:“淮娘子可有吩咐?”
淮叶略一思考:“缺个人用。”
李荣仔细问道:“什么人?”
淮叶瞥了眼不远处的三桌人:“善计利者。”
李荣心领神会,淮娘子想要一个擅长计算金钱或利益的人,他立即应下来:“请淮娘子放心。”
目送淮叶上楼后,李荣才回到桌前。
“老李,那着男装的是淮娘子?”
“没想到淮娘子这么年轻!真不敢相信寒士书院是她的主意!”
“淮娘子同你说了什么?”
“……”
李荣听到大家的议论很受用,但他没有忘记身上的任务。
他看向大伙儿:“淮娘子是个好主子,知人善用,人尽其才,咱们这些人,盼的不就是一个任用嘛!”
有人又点头又摇头:“可好主子哪有那么多!”
有人立即附和:“就是就是,我真羡慕老李你啊!”
李荣启发大家道:“我也不是一开始就跟着淮娘子的,最早是老爷,到后来才是淮娘子……”
众人听完,神色各异。
二楼包间。
淮叶边吃便看窗外风景,黄矾添上茶:“娘子,您觉得味道如何?”
淮叶夹了个花折鹅糕:“不错。”接着问黄矾对李管事的看法。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黄矾脱口而出:“老练。”她一脸凝重道:“婢子刚才瞧见那几桌上的人,不光有大房的,还有二房的。建好关系才好办事,婢子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淮叶含笑看着她:“慢慢来,不急。”
黄矾点头应下,但心里头想的是要加倍努力,如今淮叶的事业铺得越来越大了,她绝不能掉链子。
淮叶吃完后,又要了一份,黄矾惊讶不已,她知道娘子饭量不小,但什么时候这样大了!
淮叶吩咐店小二:“这份带走。”
“好嘞!”店小儿麻溜道,“送到哪?”
“穆府。”
店小二下意识回了个“好”,脑子反应过来后,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穆府!他不由咽了下口水。
黄矾走到店小二面前:“拿好,这是我家娘子给你的赏钱。”
店小二回过神来,颠了颠荷包的重量,深深感叹道:“不愧是穆府。”
黄矾追上淮叶,关心道:“娘子,您刚才没吃饱吗?”
淮叶含笑道:“是给你们四个的。”
黄矾听完,愣了好久,她没想到淮叶会把她们四个放在心上,要知道她们只是婢子,是下人!她很少哭鼻子,但此时此刻,她的眼眶红了。
淮叶唤了黄矾一声:“走了。”
黄矾抹了把眼睛,连忙跟上:“是,娘子。”
淮叶到大堂后,李荣屁颠颠过来:“淮娘子,您吃好了?”
桌上其他人都伸着脖子往两人的方向看。
淮叶告诉李荣:“你那桌我结了。”
李荣声调陡然高了起来:“淮娘子,这可使不得,小的怎么能让您请呢!应该是小的请您!”
桌子上的人在彼此眼睛里看到了惊诧。
“淮娘子把账结了!”
有人又重复了一遍:“淮娘子帮咱们把账结了!”
“我真想到淮娘子手底下干活!”
“谁不想呢!”
“我现在不是羡慕老李了,而是嫉妒老李了!”
“……”
李荣刚才提高声调,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过说实话,他真没想到淮娘子能做到这种程度:“淮娘子,您折煞小的了。”
淮叶笑了下:“平日里没机会请你,好不容易逮着一次,我哪能轻易放过。”
李荣听完愣在原地,这是他在老爷老夫人那里从来都没有过的待遇,他抹了把脸,拱手道:“小的谢过淮娘子。”
淮叶嘱咐李荣后日汇报工作可以稍早一点。
李荣关心问:“可是有急事?”
淮叶解释说:“后日要去趟庄子,位置有些远。”
-
夜晚。
一灰衣男子拱手:“今晚叨扰李兄了。”
李荣给对方添上茶水:“你我是老交情,何来叨扰一说。”
灰衣男子叹了口气:“李兄,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实在是山穷水尽——”
李荣打断他:“你在二房干得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就山穷水尽了?”
冯坚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二房喜欢养蛊,李兄你是知道的,原先还好,现在完全失控了。”
李荣惊讶道:“失控?”
冯坚重重点了下头:“没错,原先是能者上庸者下,现在成了庸者上能者下!底下的人这样也就罢了,上头的人也……导致现在大伙儿相互猜忌、陷害,根本没办法好好做事。”
他突然压低声音说:“照这么发展下去,二房迟早要出事,我不想跟着沉船。”
李荣点了点头:“提早跳船,是个明智之举。”
冯坚看铺垫得差不多了,道出今晚来的目的:“中午听李兄你提起淮娘子知人善用、人尽其才,我心想能不能在淮娘子手底下谋个差事。”
他站起来躬身行礼:“还请李兄帮忙。”
李荣赶忙让他坐下:“冯老弟,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账房的老手,论计利,鲜有人能比得上你,但淮娘子那边……我也没办法保证。”
冯坚连连点头,表示理解。
李荣看了他一眼,话锋一转:“不过有个差事——”
冯坚眼里重新燃起希望:“什么差事?”
李荣不紧不慢道:“打理庄子。”
冯坚一脸愕然:“打理庄子?”
李荣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对,打理庄子。”
冯坚内心很挣扎,打理庄子他不是不行,商队他都管过,但问题在于,打理庄子毫无前景可言,他原本想的是在淮娘子手底下谋个更好的差事。
李荣也不催他,静静等着。
冯坚深吸一口气,冲着淮娘子在寒士书院上表现出的惊人魄力以及今天中午对下属的亲和态度,索性赌一把:“李兄,我应了。”
李荣露出笑容:“我就知道冯老弟你是个果敢之人!这样,后日随我去见淮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