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来的?”若不是她从小就和银子打交道,定然是分辨不出的。
“前两日我在街上遇见刘五公子与一老媪争执,那老媪将他给的银子全丢进了一旁的火盆中。临走的时候我偶然瞥到,我发现这些银子色泽有些不对,便叫绣鸢捡了回来。”
虞恺姗姗来迟,进门便听见她这番话:“你的意思是,这是伪银?”
虞悦点头,“前朝发生这事距今已有百余年不曾再有伪银,不知是谁胆大包天,冒着诛九族的风险也要造这伪银。”
“大朔国库亏空,战事不断,赋税沉重。陛下大兴土木,修建道观,百姓早已怨声载道。他们没有其他的途径搞钱,只能犯险造伪银。”虞峥沉声道。
王清和接道:“不知道现在的伪银已经流通了多少,若是再多下去,扰乱流通秩序,所有商品价格上涨。百姓手中本就没钱,连粮都买不起会大规模闹饥荒,产生流民,烧杀抢掠,天下大乱。”
虞恺点头赞同:“明日早朝我会上报朝廷。”
“不可。”虞悦出声阻止,“银矿属朝廷管辖,禁止民间私人开采,这些银锭只能是从铸钱监中流出的。敢这样做的人不可能京城没人给他撑腰,倘若他身处朝堂,只手遮天,百般阻挠,销毁证据,岂不是错失良机。我们先不要打草惊蛇,在查清楚前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
王清和攥着帕子面色凝重:“明日我先去趟钱庄,看看有多少银子是有问题的,我先置换出来,以防流通出去更多。”
*****
一早,虞悦坐在水巷茶馆二楼捧着茶碗乐不可支。
楼下人声鼎沸,从窗边正好可以看到的小河桥上堆满了人,纷纷向下探头探脑。周边里三层外三层都围满了人,垫着脚往前伸脖努力看,后面的问着前面的发生了什么事,前面的笑着向后传话。
只听河边穿来怒吼声:“到底是谁阴老子!老子一定杀了你!!!”
定睛一看,一个只穿着里裤的男子,全身湿透,头发乱七八糟地粘在赤裸的上身,发丝间还挂着水草和泥巴,艰难地捂着上身无能怒吼。
围观的百姓们竟无一人对他施以援手,一个个脸上都是新奇和嘲笑。
因为他就是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的刘浚。
刘浚屁股挨了板子后连续几天都睡不好,昨晚却睡得很沉。睡着睡着突然感到一股冷意,想醒来盖上被子但不敌睡意,再次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好像睡了很久,直到阳光照进屋里,耳边依稀传来喧闹声,越来越吵,他没好气地睁开眼要出去将那些吵闹的下人臭骂一顿。
在强烈的阳光下眼睛勉强眯开一条缝,赫然映入眼帘的除了蓝天白云,还有桥上人头攒动,眼神带着惊奇俯视他的人。
好多人。
刘浚的脑子刷一下变得一片空白,平时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床幔,不是这样的。
他在哪?
他抬手想遮住刺眼的阳光,扬起的手上带起滴淌的水流落在脸上,他瞬间惊醒,才发现自己大半个身子都被浸在了水中,只留头肩斜躺在河边的湿地上。
他惊声尖叫,对看热闹的人高喊“拉我一把”却无人回应。只能靠自己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往岸上爬,而他上身一浮出水面便把几个围观的姑娘吓得尖叫一声扭过头去。
他不明就里地低头一看自己竟只穿着里裤!
离开水中立刻感觉到冷意,他哆嗦着嘴唇,光着脚在寒风中颤栗,只能用手臂环抱住自己的上半身。满腔的怒意大过羞意,他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依着本能愤怒地对围观的人大吼:“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虞悦和绣鸢捂着嘴在二楼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绣鸢用指腹拭去眼泪,气还没顺匀问身后的暗卫开阳:“你到底给他下了多少迷药,到辰时正刻了才醒?”
开阳不好意思地咧开嘴,露出两颗小虎牙,“我也不是有意的,这不是和刘府离得有些远,怕他中途醒了,保险起见就多吹了一管迷烟……”
虞悦冲他伸出一个大拇指:“很好,这个时间正是热闹的时候,围观的人越多越好。”
不枉她起个大早,连武都没练就跑来围观。
河边,离刘浚最近的一人突然高呼:“你们快看,他身上怎么都是伤啊!脖子上似乎也被人掐过!”
众人争先恐后垫着脚看向刘浚,只见他脖子中央一圈紫红的扼痕,身上一块块红红紫紫的斑痕,似乎是掐出来的。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声惊呼,带着恐惧:“啊!不会是冤魂索命吧!他那个小妾不就是被他虐待,掐脖而死的!”
“我也知道这事!说起来今日似乎是她的七七还魂日,天啊!”
“定是冤魂觉得判决不公,亲自来找他索命来了!”
围观百姓霎时炸了锅,争先讨论起来。
刘浚听到后一下子脸色苍白,血色全无,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脖子,触碰的刺痛感似乎灼伤了他的手,一下子弹开,六神无主地低声摇头,嘴里不停念叨:“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啪”一声,不知道是谁将一颗臭鸡蛋扔到了刘浚的头上,黄绿色的蛋液挂在凌乱的湿发上摇摇欲坠。
许多人都是在买菜回家的路上,有了第一个人开头,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大家争先恐后地朝他丢臭鸡蛋烂菜叶,此刻的百姓很是团结,甚至有的人会主动分给周围没有的人,一同丢向这个民众积怨已深的烂人。
刘浚显然已经被接连的冲击搞得丢了魂,只下意识地捂着脑袋站在原地,在被臭鸡蛋正中裆部时才有了点反应,痛苦地蹲在地上。
“让开让开!”一群家丁赶来大力拨开人群,拼命往里挤,挤开最后一人后大喊:“公子!”
而蹲在地上的刘浚却没什么反应,还在喃喃自语着“不会的不会的”。
家丁见此情形只能几个人强行将刘浚架走,带到马车上火速离开了。
闹剧就这么结束了。
京城很久没有这么大的热闹了,百姓们三三两两地还在热络讨论着,争先恐后地要回家将见闻讲给街坊邻居或者府中其他下人。
虞悦一脸意犹未尽,对自己排的这出戏很是满意。最后惊呼的几人更是恰到好处,毫无做戏的痕迹。
绣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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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嘴里塞了一块甜糕,“姑娘,刘浚不会就这么疯了吧。”
“我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小,一点都不禁吓。”虞悦撇撇嘴,“若是真疯了简直就是便宜他了。”
她伸出食指和中指比做剪刀的模样,在空中夹了一下:“早知道就先废了他。”
站在她身后的开阳不由打了个冷颤,似乎感同身受般下身一凉,皱巴巴地小声道:“我看他被砸到了那,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
“管他的,他长记性最好。若是再被我知道他虐待女人,我能治他第一次,就能治他第二次。”虞悦冷哼一声。
*****
刘浚眼神呆滞,浑身颤抖,左脚绊右脚地被扶下车,在门口焦急等待的刘夫人见他惨状重重地倒吸一口凉气,腿下一软捂着心口就要往后倒,被眼疾手快的侍女扶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呀!我儿啊!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她伸出食指,颤抖着胡乱指一通,也不知道在指谁,口中喊着:“府医!快去找府医!”
早上她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刘浚到膳厅用早膳,差人去叫,没一会儿下人便慌张回来禀报说公子不见了。
他们将整个刘府都要倒过来了也没找到刘浚,正慌张之际,出门采买的下人喘着粗气跑进来断断续续地说公子在水巷被人围着。
她立刻派人去接,谁料儿子回来后竟变得狼狈又疯癫,愤怒和心痛交织,在府医来给刘浚看诊时,她站在院中问出去接人的家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家丁们垂着头面面相觑,一个个面容苦涩。他们怎么知道怎么回事,赶到的时候公子已经这副德行了。
刘夫人一指来报信的采买下人:“你说,你发现的时候是怎么回事?”
采买下人双唇紧张地蠕动着,支支吾吾地回答:“小的,小的路过的时候听到人群中有人说到公子的名字,便过去问。他们说,他们说……”
“说什么!”刘夫人厉声喝道。
采买下人被吓得一哆嗦,闭上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他们说公子被钱氏的冤魂索命,不满大朔律法的判罚便将他拖到这河中惩戒。”
“荒唐!”刘夫人声音渐高,“哪有什么冤魂索命!分明就是有人搞鬼!”
她正想到底是谁要这样对待刘浚时,得到消息,刚刚下朝便紧赶慢赶回家的刘仲渊踏进院中。
刘夫人哭着迎上去:“老爷!你可回来了,有人要害我们的儿子啊!”
刘仲渊面色黑如锅底,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刘夫人将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后,捶胸顿足,泣声道:“到底是谁要害浚儿啊?”
刘仲渊眯起眼,此举看起来并非因着他的关系,若是政敌借此机会搞他,没必要费尽心思模仿钱氏身上的伤痕。
又要让他刘府丢人,又要惩戒浚儿,一看就是为钱氏报复的,那个老媪没这么大本事,普通人家也没有把人悄然从他府上偷走的本事。
与钱氏有关又能做出此事的只有一人——瑞王。
可他与瑞王无冤无仇,刘浚也不曾惹到他,瑞王怎么就这么闲,到底为什么非揪着刘浚不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