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归荑睁开眼。
时间开始倒转,眼前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回到了2017年的那个酷暑。
那时候,她还是个每天闷在家里写题,准备高考的小镇女孩。
这年夏天尤其得闷热,乔妈妈不舍得白天开空调,就让乔归荑开了两个风扇左右夹击。可饶是如此,乔归荑还是出了一身的汗,嘴里喊着冰棍,化掉的冰棍水就和汗液一起打湿在书本上。
乔归荑看了一眼书桌上的模拟考卷,那些复杂的数学题她现在已经完全看不懂了。当时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高考的时候竟然还超常发挥了,把最难的压轴题都答出来了。
这时,乔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卷子写完了没?等会儿帮妈妈来剥豆角。”
乔归荑放下试卷小跑出去,看见乔妈妈打开了家门,从室外吹来一些凉爽的风,而她就正坐在风口摘洗蔬菜。
乔归荑笑嘻嘻地问:“妈,你能给我点钱买车票吗?”
“去哪儿?”
乔归荑一狠心,只能搬救兵了。
“暑假了,我想去找表姐玩几天,她答应了要带我去她的大学看看,那可是985呢。”
“行吧。去看看也好,让你学习更有动力点。”乔妈妈犹豫了三秒,最后还是同意了。说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又从口袋里翻出皱巴巴的钱包来,挑出几张现钞递给乔归荑,又问,“这些拿去给你表姐带点吃的,够不够?”
“够够儿的。”
乔归荑心虚地收下了那三百块现金,一边在心里默念。
对不起啦,老妈。
这样的恋爱脑行为,绝对不会有第二次了。
所以,这一次还请暂时原谅我吧。
在收拾东西的时候,乔归荑还不忘圆谎,给远在隔壁市的表姐发消息,让她帮忙遮掩。她记得,表姐这段时间恰好在外地旅行,还答应她会给她寄明信片呢。
姜舟的家在三百公里外的省城,十八岁的乔归荑只背了一个破小的书包,便独自坐上了五个小时车程的大巴车。
……
午后的傍晚,夕阳西沉,别墅区的绿化花园里也多了些遛弯的老人。
凌雅歌正坐在阳光房的书桌旁看书,忽然听见门铃响了起来。
她来到玄关口,看见门口的监视器上显示了一个穿着工装的女孩,看上去年纪不大,正抱着一个背包,冲着屏幕咧嘴笑道:
“小姐,你的快递到了。”
凌雅歌皱了皱眉,打开门,看见女孩有些眼生。
“门口不是有快递柜么?你是新来的快递员?”
乔归荑心虚地看了一眼身后,发现这里的每栋别墅楼确实都有自己专属的快递柜。
眼见自己就要露馅,乔归荑索性压低声音,凑上前去,装作谍战片里的神秘特工一般将凌雅歌抵在门后,“凌雅歌,你要是不让我进去,我就把你偷偷谈恋爱的事告诉你爸!”
凌雅歌闻言一愣,脸色刷地就白了。
“你到底是谁?”
乔归荑看她一副被戳中痛脚的样子,不由得莞尔一笑。
“我是姜舟的同学,你可以叫我小乔。我只是想来找你哥说几句话而已。”
乔归荑越是笑而不语,凌雅歌就越是黑脸,“是谁告诉你的?回答我。”
“这可是你自己告诉我的,随你信不信。”
想到那一直居高在上的凌雅歌,也会有现在这幅做贼心虚的表情,乔归荑不由得笑得合不拢嘴。
“……”
凌雅歌沉默了几秒,最后还是后退,给她侧身让了条路出来。
“我可以让你进来,但是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末了,又解释道,“我爸很快就要回家了。”
乔归荑拎着包感激地拍了拍她的肩:“足够了。多谢啦。”
……
阁楼很安静,静得能听到呼吸的声音。
这已经是姜舟被关禁闭的第六十五天。
他蜷曲着腰窝床上,床边的小桌上还倒扣着他昨天没温完的功课,没心思看。脚边是被撕开的面包袋子,面包屑撒了一地,而姜舟只是麻木地盯着看,一动不动。
他今天只喝了一点电解质水,没什么胃口,现在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被关禁闭的时候,周围都很安静,能容许他思考很多的东西。
但相对应的,时间在这里也变得很慢。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姜舟渐渐没有了时间流逝的概念,每一天都是如此的重复,白天看一会儿书,晚上练一会儿琴。周而复始,看不到尽头。
但今天,他有一点累了。
好像已经没有力气抬起手,去触碰床头的那把吉他了。
那还是当初,妈妈留给他的礼物。
那时候,他家里还没有出车祸,父亲还没有抢救无效辞世,留下他和母亲二人漂泊无依。
那时候,姜妈妈还是支持他写歌的。他还记得妈妈送他这把吉他时说过的话:“你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但能把心中不可言状的感情,写成歌抒发出来,这也是一种很棒的天赋。加油。”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就逐渐转变了想法呢?
回想起,他家最艰难的那段日子。父亲意外辞世,母亲残疾在床,姜舟仿佛一夜之间懂事了。每天放课回家,一有空,姜舟便会主动在母亲床边为她削水果、念课文。姜妈妈每天都神色阴沉,郁郁寡欢。但只有在听见姜舟对答如流地讲述今天在学校学到的新知识时,她的脸上才会露出难得一见的宽慰笑容。所以,姜舟总是很认真地学习,讨妈妈的欢心。
后来,突然有一天,家里多了另一个陌生的男人。不苟言笑,不怒自威。
而姜妈妈却笑着向二人介绍道:“小舟,妈妈想给你介绍一个人,是妈妈以前的大学同学,快叫你凌叔叔。”
再然后,那个叫做凌雅歌的妹妹就搬了进来。
虽然差不了几岁,但姜舟和凌雅歌总是没有共同话题。两人几乎聊不到一块去,就更谈不上交心。整个中学时期,兄妹俩说过的话其实很少,或许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而他的继父凌伟,似乎总是很看不惯他。
母亲节的礼物,他花了一整个礼拜的时间去录音棚亲自为母亲录了一首歌,却被凌伟说是一堆垃圾,“做作的无病呻吟”。但凌雅歌花十秒钟网购的银丝手链,却被母亲珍惜地戴在手腕上,一整年都没有取下来过。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有时候,姜舟也会想反抗。但转念一想,自从改嫁,母亲脸上的笑容的确更多了。
所以,每次最后败下阵来的那个人,都是他。
姜舟不想指责母亲,因为她也有获取幸福的权利。
只是,有时候……
身边没有理解自己的人,
还是会有点寂寞。
到了十八岁,他好像突然长成了一个怪人,被所有的人歧视着。他的身边再也没有了支持的声音,反倒是从头到脚都被质疑被非议。
甚至于,有时候,就连姜舟自己都会忍不住怀疑自己。
他是不是真的错了?
姜舟痛苦地闭上眼,在阴冷的床褥上翻了个身。
明明一直都嫌弃这个阁楼狭窄拥挤,可现在……为什么会觉得这么空。
空荡荡的,让人害怕。
突然,阁楼的门响了起来。
毫无规律的敲门声,忽轻忽重,带着几分急切。不像是平时送餐的保姆阿姨。
姜舟皱紧眉头,从床上支起了半个身子,开口问道:“……是谁?”
……
还好之前早就来过姜舟家,要不然,乔归荑还真会被这偌大的房子里复杂的结构给困迷路。
就这样,乔归荑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阁楼,站在姜舟门前时,内心还有些忐忑。
脑子还在思索,手已经反应更快地敲了上去。
“姜舟,开门,是我!”话一出口,乔归荑意识到这时两人还不认识,便又迅速改口,“我是你的同学……我有东西要给你,你肯定会想看的!”
话音落下,门内再没了声音。
乔归荑心一紧,心想姜舟不会让她吃闭门羹吧,下一秒,阁楼的门就打了开来,一个高大清冷的身影挡在了乔归荑的眼前。
乔归荑抬起眼,面前的姜舟褪去了岁月的痕迹,眉眼间多了几分青涩的少年气。清爽的短发,轮廓分明的下颌。那一瞬,乔归荑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很多姐姐都喜欢十八岁的弟弟。
“你是谁?”
眼前的姜舟,微眯着眼,轻皱眉头,眼神始终落在乔归荑身上,目光随她而动。
乔归荑将微红的脸颊遮挡在阴影里,清清嗓子,煞有介事道:“你先让我进去,我再告诉你。”
姜舟沉默片刻,最终让出了路。少女的米色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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裤就像是一抹艳丽的色彩,倏然闯入了他的眸底。
乔归荑进了房间后,当着姜舟的面,大喇喇地脱下双肩包,然后堂而皇之地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电煮锅。
姜舟:“……”
猜了半天,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陌生女孩送自己的见面礼,会是一口锅。
但乔归荑脸上却是胜券在握的笑容,一边把锅连上电,一边倒了半桶纯净水进去,嘴里还嘟囔着。
“在连温饱都没能满足的极端条件下,最重要的头等大事,当然是先填饱肚子。”
“有了这些,你就再也不用担心被臭老头拿捏了。”
接着,她又从神奇的背包里掏了半天,最后在桌上摆了两包米线、一袋盐和一瓶酱油。
姜舟:“……”
“时间匆促,我今天只带了一点米线,我记得你还蛮爱吃这个的。明天,我再想办法帮你拿一点好煮的蔬菜、火锅肉之类的过来。”乔归荑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怎么,老看着我干嘛?”
“……”姜舟认真地问,“你到底是谁?哆啦A梦吗?”
乔归荑笑嘻嘻地比了个耶。
“看来你还不认识我,那我就郑重地自我介绍一下——我呢,就是你未来的未婚妻,乔女士。你信不信?”
姜舟沉默了很久,最后竟然点了点头。
最后反而是乔归荑震惊:“噗,你都这么相信陌生人的吗?”
姜舟平静回答:“陌生人也不会擅自跑到别人家里,帮别人煮米线。”
原来姜舟小时候就是个爱拌嘴的杠精。乔归荑哼了一声,接着把熟了的米线捞出来,加了一点盐和生抽调味,空气中也弥漫起了丝丝的清香。
乔归荑把碗推到了姜舟的面前:“吃吧,清汤米线,这可是我的独家手艺哦。”
这一碗清汤寡水的米线,没有加任何的小菜,看上去让人没什么食欲,只能说勉强能吃。
姜舟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乔归荑便连忙补充道:“不好吃也要吃完,现在你没得选择。最重要的就是吃饱才有力气。”
却没想到,姜舟的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很好吃。”
他丝毫没嫌弃这餐的简陋,反倒是一口接一口,狼吞虎咽地吃。胃口大开,最后连米线汤也一口不剩。
看他这副模样,乔归荑莫名地有些心疼。
“哪,你被关在这里这么久,有没有朋友来看过你?你这么多天不去上课,他们应该会发现的吧?”
姜舟顿了顿,许久才放下了碗筷。
“我没有朋友。”
他说这话时,神色很平淡,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乔归荑一时内心五味陈杂。
“我告诉你,姜舟,很多年以后,你会变成一个很棒很棒的人。你会让全世界的人都听到你写的歌,当然——也包括你在游戏领域的才华和天赋。”
姜舟愣住了,似乎是没想到乔归荑会突然说这些话。
但他却没有开口打断,而是认真地倾听。乔归荑眼眶一红,猛地拍响了桌子。
“不过,这些的前提都是——你要坚定不移地努力生活下去。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活下去的希望,明白了吗?”
说到一半,乔归荑自己倒是忍不住先哭了。一想到她意外得知姜舟死讯的那个瞬间,至今想起来还是会忍不住情绪崩溃。
见乔归荑泣不成声,姜舟颤抖着嘴唇,忽然苦涩地笑了一下:“……好熟悉的话。”
“什么?”
姜舟垂下眼,忽然伸出手,离她更近了些,“我说……嗯,我明白了。”
“我希望你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乔归荑红着眼睛,继续吐露着真心话,“哪怕未来不做游戏了,也没关系。”
忽然间,门外响起了一声敲门,凌雅歌提醒道:“你该走了。”
姜舟的手就这样停在距离乔归荑十厘米远的空中僵住了。
而乔归荑的思绪也随着这声提醒瞬间回神,她茫然地揉了揉泛红的双眼,这才挺直身子开始收拾东西。
“好了,先不说了,我明天再过来看你吧,好好休息。”
话音落下,她刚要转身,手臂却被一股外力猛地拉住。
一回头,对上姜舟不舍的眼。
“不要走,”她听见他几乎是乞求一般地说,“……今晚能不能留下来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