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她的复仇
    陈曦二十岁的时候,父母车祸意外身亡,留下一笔钱和几处房产。

    当时身边所有亲戚都对她很好,帮忙料理爸妈后事,每天嘘寒问暖、关心她的身体和心情。

    他们叹气,说,曦曦这么乖这么懂事的孩子,怎么会遇到这种祸事,真是可怜,老天真不长眼。

    的确,陈曦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所有人眼中的乖乖女。

    长相干净、说话温柔、待人友善,连遭遇这么大的变故都不好意思给其他人添麻烦,白天强颜欢笑,半夜自己躲在房间偷偷地哭。

    她觉得亲戚们已经够好的了,自己怎么能不识好歹?

    她得体贴懂事,她得做一个体贴懂事的好女孩。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在某个深夜睡不着时,听到亲戚们聚在客厅讨论——

    “怎么样,问清楚没,曦曦她爸妈是不是留了两套房?”

    “三套!还有不少钱呢!这丫头真是会投胎啊,有这么能赚的爸妈。”

    “她一个小姑娘也用不了三套,到时候还不是你这个舅舅说了算。”

    “怎么,你这个姑父就不想分点?”

    于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

    如果不是为了孤女名下的房和钱,谁愿意每天下班往这地方跑?还又是做饭又是谈心,当公主一样伺候,没好处谁有那闲工夫。

    他们甚至内部都分好了,就像一群瓜分尸体的秃鹫,你一块我一块,格外和谐。

    没有人会在意,双亲尸体边还有个痛苦落泪的女孩。

    陈曦在门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她想起前几天姑姑问,马上堂弟要上高中了,能不能把那套靠近学校的房子借给他住,说走读上学能节约时间,空着也是空着。

    当时陈曦有点犹豫,她不是小孩了,父母的财产当然不能随意处置。

    可没想到舅舅姑父纷纷开始帮忙说话。

    什么“都是一家人!曦曦这孩子我看着长大,一向乖巧懂事,借住而已,这么点小忙肯定没问题!”

    还有“你姑姑对你那么好,这些天忙上忙下照顾你,班都不上了,你可得知道感恩呐。”

    “曦曦心地最善良了,你堂弟可喜欢你了!简直比亲姐还亲!”

    陈曦头特别晕,甚至想吐,她想站起来大声喊:别说了!我一点也不想听这些!

    但她站不起来,因为其他人是在夸她啊,夸她乖巧懂事善良体贴人,她难道能反驳吗?

    难道她要说自己其实既不乖巧也不懂事、就是个彻头彻尾离经叛道的女孩?

    陈曦不敢,从小到大她都是乖巧温柔的。

    从她有认知起,就感觉生活中有无数双眼睛,死死地凝视她、审判她,让她一点自己的脾气都不敢有。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似乎身边其他女孩也这样。

    不只她一个人有这种情况。

    是啊,很多女孩都这样,这是很正常的事,自古以来都这样。

    陈曦放松下来,乖巧说:“好的姑姑。”

    而现在,她听着门外宛如魔咒一般的窃窃私语,那种想呕吐的感觉又出现了。

    可惜最后的最后,她也没敢冲出去跟所有人对峙。

    即便此刻她才是那个有资格大声指责的人,可一旦冲出去,做错事的就会变成她。

    那些凝视她的眼睛将立即兴奋地射出毒箭,将她钉在十字架上等待审判。

    “不懂事!”

    “太自私了!”

    “开开玩笑而已,这么较真干嘛?”

    “我们这是为你好,你怎么不懂呢?”

    “脾气怎么这么差,女孩子要温柔一点!”

    “明明小时候很听话很乖的,真不知道跟谁学的,怎么变成这样了!”

    陈曦被淹没在世界的噪音里,像一块漂在暴风雨海面上的孤木,不知道该抓住谁的手。

    她试图去找好姐妹倾诉,可好姐妹也面临着同样的困境。

    很多个她们都一样。

    她们只能互相吐槽、互相开解、互相鼓励,直到某一天,谁先彻底地沉入海底。

    说实话,如果世界角落真存在这样一片海,探险家将会在海底发现无数女孩溺死的白骨。

    一层摞着一层,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

    然后,在这种眩晕迷茫又无助的情况下,陈曦做出了最蠢的选择——

    她将希望寄托在关系亲密的男友袁宥身上,几乎将所有心事跟他诉说,因为男友似乎生来就没有这种烦恼。

    尽管并不完全理解陈曦的痛苦,但他温柔又包容,总是沉稳地接下她一切负面情绪,默默陪伴在她身边。

    这让陈曦以为,自己终于遇到了可靠的避风港。

    于是大学毕业的第二年,她便带着对未来的期待步入婚姻殿堂。

    她以为终于摆脱了那些时刻审视她的眼睛,在新的小家里,她终于自由从容了。

    一开始的两年的确是这样,得益于父母留下的遗产,无论生活中遇到什么困难,基本都能很快解决。

    她甚至还计划孕育一个属于自己和袁宥的孩子,就是所谓爱的结晶。

    听起来多么美好啊。

    可是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袁宥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暴躁易怒、虚伪自大,甚至变成了一枚只会吸金的无底洞。

    创业失败,问她要钱。

    打点人情关系,问她要钱。

    领导过生日,问她要钱。

    钱钱钱,很长一段时间,陈曦脑海里只剩下这个字以及丈夫狰狞的嘴脸。

    多么俗套的桥段,却每时每刻正发生在世界的每个角落,包括陈曦身上。

    “陈曦你真自私!我是你老公,你的钱借我用用怎么了!又没说不还!”

    “陈曦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刚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

    “你一向最体贴最懂事,你是那么温柔善良的女孩,就不能帮帮我吗?”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这次的项目绝对靠谱,等赚了钱,稳定下来,我们就生一个孩子,好吗?”

    熟悉的话术令陈曦脑海中响起尖锐耳鸣,一瞬间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袁宥,而是姑姑、姑父、舅舅……等等很多很多人。

    她不是跟袁宥结婚了吗?

    可为什么走到哪里都逃不过那些噪音和凝视的目光。

    陈曦又想吐了。

    这一次她真的吐了出来,吐得昏天黑地,手脚发软,五脏六腑像被放在铁板上烤,滋啦滋啦地响。

    她病了。

    在她最虚弱的时候,袁宥日日夜夜逼问她最后那套房产的证件下落,要拿去填补债务。

    陈曦躺在病床上平静地看着他:“那是我和我爸妈的回忆,我不会给你,你死心吧。”

    袁宥瞬间暴怒,拽着她的病号服把她拖回了家,把她关在房间里,饿了好几天。

    但陈曦没松口。

    他又对陈曦拳打脚踢,继续逼问,毫不在意她现在是一名虚弱的病人。

    陈曦依旧没松口。

    但很可惜的是,尽管现在她终于生出反抗的念头,可没有人教过她该如何去反抗。

    她没有力量,能做到的最激烈的反抗就是沉默和拒绝。

    最后,债务逼得袁宥狗急跳墙,他不知道从哪里咨询了关于配偶死亡后的财产分属问题。

    陈曦父母双亡,大学毕业后又逃离众多亲戚,如今孤身一人,袁宥是她法律及情理上的唯一继承人。

    陈曦永远记得那一天,袁宥突然变得很温柔很温柔,仿佛回到了二人最开始相识的时候。

    最后,他笑着举起刀:“陈曦,别怪我无情,是你不听话,如果你够乖,我保证会很爱你。”

    “可你一点也不乖。”

    “这都是你的错,”

    陈曦被乱刀砍死,然后抠出眼睛、拆掉骨头,搅成了肉泥,趁夜丢进湿臭的下水道。

    她并不常去回想那种锋利刀刃砍在肉/体上的痛感,但她清醒地记得,在这个过程中,灵魂是如何被无形的刀刃一片片切碎。

    极致的痛苦换来深刻的醒悟。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她死了,尸/体被藏在无人问津的下水道内。

    即使异化成污染物,污染度也只有18%,什么都做不到。

    但现在,有只神秘的污染物出现在她面前,问她——

    “你想要力量吗?”

    “你想要足够去复仇的力量吗?”

    陈曦当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哪怕是向污染物之主献出自己残破的灵魂。

    她闭着眼睛,很快感觉到一股神秘而蓬勃的力量进入身体,帮助她将被剁成肉泥的肉/体重新拼接。

    同时,那被切碎的灵魂也在以自己想要的模样进行重组。

    倘若有一次新生的机会,她想要再次变得乖巧吗?

    不,她的筋肉野蛮生长,她的鲜血将像火焰一样绽开。

    她会再次变得温柔吗?

    不,她发誓她的灵魂将永远愤怒、永远咆哮。

    于是,在夜深人静的空旷公园里,在干涸停止的喷泉边,一个全新的陈曦诞生了。

    姓名:陈曦

    污染度:80.7%

    等级:A级

    异变方向:碎片化

    异能:未知

    简岁围着面前重组完成的女人滚了一圈。

    她有着赤红色的皮肤,皮肤上还有许多细小成串的疤痕,像缝衣服时针脚歪歪扭扭的补丁。

    以人类社会的审美角度来说,这一点也不美观。

    但简岁感觉这实在是太酷了!

    毕竟能进化到这个程度,她真挺意外的,二次污染后的污染度居然比深穴蜘蛛还要高不少。

    要知道陈曦的起点就已经低了20%。

    “很好。”简岁简短地赞叹一句,“那么现在该干正事了,你想去哪里?在正式成为我的手下之前,你有三个小时的自由支配时间。”

    陈曦青色的眼珠僵硬地转了一圈,有点不太习惯的样子。

    她把小果冻简岁捧在怀里,女人赤红的皮肤在黑夜中闪烁,仿佛火焰在熊熊燃烧。

    她说:“谢谢。”

    夜风送来缕缕浑浊气息,她能闻到那些人恶心的味道,他们绝对还在十四区。

    她左手臂的肉开始一片片自动脱落,很快掉下大约四五十块红色肉片。

    它们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化作流光迫不及待飞往十四区各个方向。

    现在,是她的复仇时间了。

    …………

    碧嘉名苑九栋二单元1809。

    凌晨时分,袁宥一家正在熟睡。

    前妻去世后,他如愿继承了对方名下那套最大最贵的房产和储蓄金,成功度过事业最艰难时期。

    自那之后,他的事业简直一帆风顺,公司越做越大,不过三年时间,已经发展到拥有数百名员工。

    那时袁宥想,难怪遇到陈曦后就过得越来越差,那女人果然是个扫把星,先克死她父母,又差点克死他。

    还好他听了高人指点,当机立断,才能及时止损,过上现在的好日子!

    最春风得意的时候,袁宥结识了现在的太太徐薇薇,虽然不如陈曦家底殷实,但长得漂亮干净、性格更是温柔如水。

    袁宥说往东,她绝对不会往西,袁宥就是她的丈夫她的天。

    袁宥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觉得这才是女人该有的样子。

    他想,果然都是陈曦的问题,是她先变得冷漠偏执不近人情,任凭他好声好气地哄都没用。

    看吧,在温柔乖巧的徐薇薇面前,他还是那个风度翩翩、温和大度的袁宥。

    都是陈曦自己的错。

    这样的想法深深烙印在他心底,所以他从来没做过关于陈曦的噩梦,他也不怕。

    毕竟就陈曦那个性,难道还真有本事来他梦里闹事?

    袁宥抱着妻子睡得很香,可忽然,他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不是臭味也不是香味,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是不属于人类的气味。

    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爬进他的手心。

    “袁宥。”

    是陈曦的声音。

    袁宥猛然睁开眼坐起来,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妻子都吵醒了。

    徐薇薇揉着眼睛问:“老公,怎么了?”

    袁宥打开灯环视整间卧室,确认什么都没有,才如释重负地松口气:“……没事,做噩梦了。”

    手掌心痒痒的,他下意识低头,竟然看见一块赤红色肉片,紧紧贴在那里,被发现后还翘起尾巴。

    “这、这是什么?”徐薇薇大惊。

    袁宥后背发凉,伸手想揭下来,可那块肉片好像知道一样,立即狠狠咬开人类皮肤钻进去。

    “嘶!!”血肉被钻开的痛苦令他瞬间蜷缩着倒下,额上滚落汗滴,张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大股大股的血从掌心流出,染红床单。

    “啊!!这是什么啊!”徐薇薇脸色惨白地躲到床角,反应过来才想起去拿医药箱。

    这时,家门忽然被人砸响了。

    咚咚咚!咚咚咚!

    一声接一声,巨大的敲击声响彻楼道。

    徐薇薇手忙脚乱跑到玄关处,临开门前又总感觉不对劲。

    太奇怪了,谁会在这么晚过来?

    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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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没等她纠结完,民用安全系数最高的的智能门锁忽然滴一声,居然自己开了。

    门外黑暗中,并排站着四名男女,虽然站着,四肢却是扭曲的。

    有的穿着睡衣,手臂高高举起、反折在脑后,有的裸着上半身、膝盖折断、两条腿的脚尖一前一后。

    保持着这么反人类的姿态,他们的神情却如出一辙,从徐薇薇看见他们起,就一直露出标准的微笑。

    就像小孩手中被随意拧来拧去的关节活动人偶。

    第一只人偶说:“我是陈曦的姑姑,我找袁宥。”

    第二只人偶说:“我是陈曦的舅舅,我找袁宥。”

    第三只人偶说:“我是陈曦的堂弟,我找袁宥。”

    第四只人偶说:“我是陈曦的姑父,我找袁宥。”

    最后,人偶们的身后走出一名浑身赤红的女人,她的肌肤上布满疤痕,仿佛曾经被人切成碎片,又被仔细拼好。

    她说:“我是陈曦。”

    徐薇薇当然知道陈曦,她丈夫那名长期失踪后被判定为死亡的前妻。

    她父母双亡、没有孩子,死后留下不菲的遗产,全都由袁宥继承。

    她和袁宥新婚的房子,就是卖掉最初那套置换来的。

    “你、你不是死了吗?”

    徐薇薇难以置信,简直觉得自己在做噩梦,她拔腿跑向卧室。

    陈曦抬手,红色肉片钻入徐薇薇手掌心,将她钉在了玄关处的墙边。

    异能「血肉操控」。

    作用:可操控自身血肉,血肉可寄生。

    徐薇薇痛得尖叫,浑身颤抖,又害怕地哭起来:“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是袁宥杀的你!都是他干的!”

    是的,她知道袁宥杀了前妻,是某次袁宥醉酒自己说漏了嘴。

    起初她也很害怕,不敢和杀人犯同床共枕,想过离婚一走了之。

    可只有袁宥能给她富足的生活和很多的宠爱,离开袁宥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没有自己谋生的本事,也不愿意自己为生活奔波。

    她很没用的,唯一的优点是长得特别漂亮,反正她做一个美丽花瓶就好了。

    从小到大,身边人都是这么说的,哪能有错呢?

    陈曦看了她一眼,仿佛透过她看见了其他人,因此没再做什么,径直走进主卧。

    袁宥早就听见玄关的动静,捂着流血的手心往外走,一抬头就看见左右排开的四名人偶,像一面诡异扭曲的艺术墙。

    这些人不是陈曦的亲戚吗!?怎么会在这里!?

    然后,他看见了站在正中央的陈曦。

    袁宥跌跌撞撞后退几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面色惨白:“陈、陈曦?我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

    啪啪啪。

    他开始大力地拍自己的脸,掌心流出的血质地黏腻,沾在脸上和衣服上,到处都是。

    他打得脸都肿了,可怎么都醒不过来。

    这不是梦。

    陈曦真的回来找他了!

    被搅成肉泥的陈曦回来找他了!

    袁宥猛地缩到角落,惊恐大叫:“这不可能!你是鬼!你是怪物!你不是陈曦!”

    陈曦以居高临下的视角看着他,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看着他。

    她惊奇地发现,此刻的袁宥看起来那么脆弱,脆弱得仿佛只要随便一捏就能捏碎。

    她一勾手,寄生的肉片就动起来,连带着他的手臂高高举起,折到脑后。

    咔嚓,骨折的声音。

    “啊啊!!你要干什么!”

    她将袁宥的每个关节都埋上肉片,硬生生钻出一个个猩红的血窟窿,制成新的人偶。

    袁宥痛得直吸气,浑身抽搐不已,却无法反抗这股诡异的力量。

    “不、不……”

    他没想到陈曦变成怪物回来了,还变得这么强!

    他倒在地上痛哭流涕:“曦曦,曦曦别这样对我!我当时不是真的想杀了你,我是迫不得已的!”

    “你看!你看我的公司已经开起来了!我能给你很好的生活!咱们重新在一起吧!我发誓会永远爱你!”

    陈曦置若罔闻,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只在洪流面前挣扎的蚂蚁。

    看他低声下气、苦苦求饶,谨小慎微讨好的样子像极了以前的自己。

    这让她有一种掌控全局的满足感。

    可笑的是,她必须惨烈地死去一次,再幸运地活过来,才有机会让袁宥和亲戚们向她磕头认错。

    而陈曦们,生来就学会低头。

    她总算明白,为何世界要将女孩们都打造成“陈曦”,为何总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将她们驱赶向同一个结局。

    不同的灵魂被困在同样的躯壳里。

    那个躯壳要漂亮、要乖巧、要懂事、要贤淑、要温柔,要学会理解所有人的苦衷和好心,要抛开自己所有的委屈和不适。

    陈曦受够了。

    她抬起双手,同时调动数十块寄生肉片,卧室瞬间变成了属于她个人的一场盛大的人偶戏。

    亲戚人偶拿出刀,手舞足蹈扑向躺在血泊中的袁宥,眼里冒出兴奋的光。

    舅舅和姑父按住他,姑姑和堂弟一片片割下男人的肉,动作细致又利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

    卧室里很快笼罩一层血光,像是罗刹地狱的光景。

    陈曦靠在窗边,偏头看向高档的梳妆镜,里面倒映出自己赤红的身影,以及身后被亲戚人偶围攻的袁宥。

    每被割下一块肉,他就凄厉地惨叫一声,那些求饶的话破碎得听不清。

    不过没关系,反正她不在意。

    直到宛如洪流的血色将袁宥彻底吞噬,刀刃砍向森森白骨,亲戚人偶将刀子同时插进对方胸口,齐齐倒在满地鲜血中。

    终于,世界用来凝视陈曦的眼睛彻底瞎了,它们再也无法发出恶心的声音。

    陈曦也不再会有呕吐的冲动,她看着这一切,始终带着微笑,哼着歌。

    镜子里的女人也在笑,赤红肌肤被拉扯出僵硬褶皱,左边嘴角延伸出的疤痕一直弯到耳根。

    今晚所有人一见到她就吓得屁滚尿流,一边尖叫一边说她是怪物。

    她想起活着的时候,人们如何定义一个女孩是否漂亮。

    得皮肤白眼睛大、四肢纤瘦、会穿衣打扮。

    得同时有精致的外表和柔弱可欺的灵魂。

    那时候,陈曦经常被夸赞。

    可她总是惴惴不安,总是不自信。

    而现在,她看向镜子里有着赤红肌肤和扭曲疤痕的自己,只看到掌控力量的优雅和从容——

    她简直想放声大笑。

    她从没觉得自己如此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