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看见尹维接过黄桃罐头还笑了，杨淞心里不由打起了小算盘。
笑了？那看来还挺好哄的。
“尹总，一点小意思。”说完又从桌上拿了另一罐子给沈秘书，“王孟他们都尝了，说新鲜着呢。”
沈秘书见老板都接了，自己也没有不给对方面子的道理。况且杨淞给她的那罐还是她最喜欢的黄桃，顺手就接了过来。
“尹总，您看小杨这人真不........”沈秘书错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尹维咄咄逼人的问话。
“杨淞，你什么意思？”
沈秘书连忙改口，边说边朝杨淞使眼色：“真不行！快收起来！谁要你的罐头？”
杨淞：……？
只见尹维拂了拂袖口，神色严肃：“杨小姐，恕我多言，你能不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把心思放工作上？
杨淞瞥了瞥嘴，她要不把心思放工作上人已在马代度假了。
她说东北怎么不下雨只下雪呢，原来是有人给整无语了。
杨淞不想和他继续弯弯绕，老老实实答，“我今天路过公司门口恰好买了罐头，想着我们工程组没什么能招待您的，就给尹总您尝尝，并没有其他意思的。”
“少做些拍马屁一类的事，别让你我都尴尬。”说完，尹维把便把罐头扔在了小凳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这么快，前面是有你爹还是你娘啊？
杨淞瞥了瞥嘴，在王孟和李清鹏的注目礼下耸了耸肩，准备把罐头放回工位。
唯有沈秘书望了望远去的尹维，没有立刻跟上。
看尹维走远了，她犹豫了一会儿，又不好意思地眯眼笑笑，冲杨淞小声道，“那个.....不好意思奥，我还挺喜欢吃黄桃罐头的，罐头……可以给我吗？”
-
员工聚餐地点是一家齐齐哈尔烤肉，尹维带着沈秘书赶到时，天色已晚。
由于项目组人数众多，包厢很难挤下，沈秘书便提前把这个大厅都包了下来。
沈秘书替尹维拉开座位的时候，发现脚下有一箱哈尔滨啤酒，用脚轻轻地扒开了。
谁这么不懂礼数？不知道饮料要摆在上菜位旁边吗？
她正准备叫服务员挪开，只听见工程组的张宏斌带着施工队一帮人，风风火火地拉开位子落座。每个人凳子下面都放了一箱啤酒，落座前还不忘吆喝一句，“来晚了啊，待会自罚三瓶。”
沈秘书眨眨眼，有点困惑了。
三瓶？
他是来开酒厂来了？
东北人喝酒都对瓶吹的吗？
沈秘书联想起来之前在互联网上刷到的短视频，突然想起来东北酒桌的人均kpi好像是.....人均一箱。
她心头一紧，张了张嘴，对旁边的尹维道，“老板，我今天开车了，就不替你喝了。”
意料之外的是，尹维低着头，眼神放空地坐在圆桌的中心，嘴里念了句好。
这不还没喝吗？
怎么就这副表情了？
她起身去吧台和服务员确定了一下每桌菜品，点了红肠、腰子，酸菜五花肉，然后又加了几道凉拌菜下酒。
绕过吧台的空隙，她瞥见杨淞已经和工程部几个工程师喝开了。
“走一个！”
“那必须走！”
隔壁桌的气氛活络又亲切，沈秘书看了看一旁面瘫似的某人，心里居然升起浓浓的羡慕。
有时候，她觉得像杨淞这样活的没心没肺也挺好的。
沈秘书的目光慢慢从杨淞身上移开，侧头看了眼身边的尹维。虽然今天这顿饭是他提的，但好像今天他的魂好像不在这儿似的。
维世内部很少人知道，尹维还有一个绰号叫“尹一杯”。
尹维，尹唯，饮一杯。
一杯就醉，是个菜鸡。
多少次商务谈判，多少次内部聚餐，沈秘书要么提前偷偷串通店家把酒换成饮料，要么冲在挡酒替喝的第一线，只为了给尹维留足面子。
她一个踏入职场前还爱到酒吧小酌几杯的人，在这样耳濡目染的环境之中硬是在生活中闻酒色变，没了一点兴趣。
果然——
几番敬酒下来，尹维虽然克制，但已然有些架不住。
来敬酒的员工络绎不绝，即使是一人一口，也已然有半瓶的量了。今天尹维不知怎么的，虽没什么情绪却来者不拒，眉梢间越来越兴奋——
“尹总，不能喝就别喝了——”沈秘书小声提示道，待会我送您....”
刚带着杨淞过来敬酒的张洪斌不开心了，“怎么说话的捏？你们尹总刚才还和人喝得好好的，才漱了漱口，怎么到我们工程组就不行了？我们施工队几十号兄弟们，都等着跟尹总好好喝一杯呢....”
“瞧不上咱们工程组？”
“就是就是！”
张洪斌的身后站着杨淞和一大票施工队的队员们，个个都是鼎缸喝的能人。
沈秘书看向尹维，面露尴尬之色，“尹总.....”
没等她说完，尹维就嘘了一声。
尹维摇了摇啤酒杯，“我没事，喝完这杯就走。”示意服务员倒酒。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喝总是不给面。
“小杨！给我们尹总满上！”张宏斌喝嗨了，对着杨淞就是一顿急赤白脸的吩咐。
杨淞望着有些醉意的尹维，动作却犹豫了。
她本来也挺喜欢喝酒的，甚至还想借着酒劲儿和尹维这个有点难缠的甲方再好好聊上两句，在工作上表个态，道个歉，也好把前面的误会一笔勾销。
但是瞧着尹维的眼神闪烁，耳根微红，看上去不像是第二天能想起来事儿的样子。
此刻他双眼迷离，低垂着眼，看向她的眼神里全然没了平日的咄咄逼人。许是喝醉了酒的缘故，样子也比平常多了几分柔软。
有人喝了酒会耳根子发软，有人喝了酒会说点胡话，某人...喝了点小酒还多了几分姿色，她觉得还挺好玩儿的。
尹维突然朝她勾了勾手。
“过来。”
那必须抓住机会啊。
机杨淞跨过一众同事，拿着酒瓶抢占先机：“尹总，之前工作上偶有失误，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误会，今天借这次机会，我给您道个歉也表态放在这儿，还请您日后多多包涵。”
尹维只是看着她，笑意不达眼底，和和她缓缓碰杯。
像是对她表态的一种默认。
然后轻轻地在她耳边来了句单押：“你个小喇叭，还挺会叭叭。”
杨淞：“..........”
她就说和喝醉了的人表再多忠心没用吧。
合着她情真意切忠心耿耿的发言都喂了狗？？？？
一旁的王孟好奇地问，“刚刚尹总跟你说什么了？”
杨淞弯了弯眼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什么。尹总说他看好我，让我好好干。”
只是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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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目睽睽之下，尹维‘呜哇’吐了她一身。
杨淞只感觉浑身的酒气直冲天灵盖，脑袋也嗡嗡作响。
至于吗？
多？！
大？！
仇？！
这一瞬间，她甚至起了杀心。
在尹维被搀走的瞬间，杨淞又想起了早上亲自挑选的那两个黄桃罐头。
要不是看在他感冒了有个机会献个殷勤的份上........
谁会没屁瞎搁楞嗓子咸吃萝卜淡操心啊？？
她贱不贱呐？！
想到这，她突然有一种想扇自己一耳光的冲动。
-
雪后初晴，小兴安岭的天空湛蓝如洗。
阳光像一盏明镜，把地面和天空之间的灰尘照得雪白透亮。
尹维推开窗，雪后澄净的空气迎面吹来。昨天他睡得不错，胃里好像也没什么酒精残留，一扫以前宿醉过后的疲态。
这样的雪景，他已经想念了十多年。
他八岁便离开了东北。
东北是什么样子，在他的记忆中已经十分模糊。
八岁前他在春城度过的岁月被揉碎成短视频里的红底绿花、春晚里的二人转小品，文旅宣传片里的俄式教堂，还有，味蕾深处的乡愁。
直到他的双脚真正踏上这片土地，关于故乡的一切才有了具象化的模样。
初回家乡的那一天，他兴奋得难以入眠，没告诉任何人，只是随便找了个玻璃罐子便跑到路旁开始往里头装雪。
他要把这些年对小兴安岭的想念，都放进冰箱珍藏。但他由于太兴奋在雪地里摔倒了，还不小心划破了衣服。
想想还有些羞耻，但是在蓄势待发的展馆筹建而言，一切微小的缺憾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眼下他最关注的事情就是，维世文旅能否凭借三维实景这一新技术领域的突破在东北站稳脚跟，也关系到后续维世文旅对东北市场能否进行资本入驻。
冰雪资源历来是东北最无法取代的产业发展优势之一，截止目前，东北三省冰雪文旅市场已剑指万亿级产业。
但是，与其他全国知名旅游地区相比，依托冰雪娱乐为主体的产业又明显呈现强季节性特点。也就是说，每年冬天的文旅潮退去，失去了天然优势的辽东大地，就如同掉光了枝叶的树木，只能在淡季的循环中等待下一年的到来。
作为在东北长大的孩子，尹维知道，这片厚实宽广的土地上远远不止这些，他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机会，把东北美丽的冬景留住。
随着大批游客涌向东北，各大文旅拳擦掌地拓宽赛道，谁都希望在市场未充分竞争之事抢占先机。像多年前重工业的浪潮涌入东北时一样，到此刻，他认为让更多人了解东北的时机已到。
这不仅是他的梦想，更是爷爷生前的夙愿。他的目光从窗外收回，定格在桌旁的一张相片上--
那是一位穿着军装、白发苍苍却依旧精神矍铄的老人。
尹维想起他的时候，心里少有悲伤，反而快乐更甚。东北人好像都是如此，爷爷在世时谈到东北的没落，笑着对他说了句他很难忘的话：
“不如吹起小喇叭，嘀嗒嘀嗒嘀嗒。”
说完便大笑了起来。
眼眶突然被什么粘湿，尹维猛地抬起头，目光所及之处，竟然瞟到桌上多了两罐满满当当的黄桃罐头。
？
不是昨天被他扔地库里了吗？
插了翅膀飞进房间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