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靠。

    “虐待病人啊你?”杨淞刚闭上的眼睛忽地睁开,右手抱着护具轻揉着脑袋。

    这阵子总感觉尹维的行为阴晴不定的,一会儿使坏一会儿又对她挺温柔,让人感觉....

    让人感觉像个渣男。

    没错。

    渣男!!死渣男!!要不是项目还在进行中,他还是个甲方领导就直接骂他傻逼了。

    尹维笑笑,“虐待谈不上吧?白天刚受惊吓,缓和一下气氛而已。”

    “谁受惊吓了?”

    “我稳得一批,还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协助救援东北虎了呢。”

    “对,被东北虎的幼崽一巴掌拍在路中间。”

    ——打住。

    他刚刚说那个长度有四米高,虎头虎脑的玩意儿是东北虎幼崽???

    “幼崽?”

    “是啊,虎林园的专家都鉴定过了,来自俄罗斯滨海边疆的东北虎幼崽,不超过两岁,还是个宝宝。应该是因为长得太胖被母虎驱逐出领地了。”

    “我还是个宝宝呢!”杨淞瞪大了眼睛不服气。

    “它是450斤的宝宝,请问你是?”

    “............”

    ——行吧,人一旦过了十八岁就不好意思装胚胎了。

    尹维轻声哂笑,递上耐人寻味的视线。

    “想当宝宝的话........”

    杨淞:“...........”

    狗男人。

    正准备呛回去,门诊口的防风门帘被轻轻掀起,迎面走上来一人。

    杨淞急中生智:“对,我永远都是我妈的宝宝。”

    -

    十二月的冬日,镇医院的门外,带着黑色皮质护耳帽的大爷揣着袖子站在路旁,叫卖着新鲜出炉的热气腾腾的粘苞米和烤红薯。香气在出炉的瞬间弥漫开来,瓢到镇医院的门口,猛地被冰冷的消毒水味所冲淡。

    按理说冬夜的医院本四下无人,但总是有耐不住寂寞在冰面上抽冰陀罗的、或是打粗溜滑的小孩,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摔倒,一楼急诊人满为患。

    杨淞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杨伊曼。

    “妈。你怎么来了?”

    语气里有意外,有不知所措,但没有惊喜。

    杨伊曼脱下皮手套,又摘下羊绒围巾,露出了她保养得很好的脖颈。纵使岁月蹉跎,但却也偏心。

    尹维在这个女人的脸上并没有看到什么岁月的痕迹。

    杨伊曼走过来,娴静温柔,像是教科书里走出来优雅老去的美人。

    “我来看看你。学校已经放假了。”

    杨淞撇了撇嘴,嘴角生出一丝不自然,她心里虽不知为什么,但就是有点想躲开。

    “哦。那你先坐这儿,帮我拿下护具到病房,我先去趟厕所。”

    转眼间,留下尹维和杨伊曼两人面面相觑。

    两人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尹维去急诊又问了问,医生说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先带病患回病房了,尹维给杨淞发了个消息,但杨淞没有回复,便和杨伊曼起身去了病房。

    路途劳顿,杨伊曼和尹维坐在病房里的时候,杨伊曼用手轻遮,安静地打了个哈欠。

    尹维看拿出手机给沈嘉敏发了个消息,让她预先定好酒店,再把必需物品都买好了拿过来。

    尹维放下手机,看着杨伊曼坐在陪护椅上闭眼休息,像极了一个人。

    “我的佳佳....”

    杨伊曼突然开口。

    尹维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问。

    杨伊曼改了口,“我的女儿,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女孩子。”

    “今天知道东北虎扑人的事件时,我就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她前两天不是刚回家嘛,我知道她接下来要来的地方是这儿,看到新闻以后我就开始给她打电话,电话不通,我就把全网所有的新闻视频都翻出来看,直到看到了那双掉在地上的手套,我就有点急了。”

    “说句实在话,我原来挺反对她做这行的。”

    “因为我自己也是在地质大学任教,我知道测绘这一行不好干,即使是技术已经发展到了很多时候能够取代人类的地步,在野外也有很多困难是无法估量的。”

    “有时候并不是偏见,”杨伊曼说到这儿停了下来,“而是男女在生理条件上的不同就限制了女性在择业上的选择。”

    “但我其实真的不想让她这样辛苦。”

    病房门突然被敲开,沈嘉敏拿了点住院的必需品过来,问尹维还有什么需要的,又跟杨伊曼打了声招呼。

    “我自己年轻的时候没受过什么生活上的苦,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以为生活的一切都可以越来越好,所以之前给她取的名字是佳佳。”

    沈嘉敏听到这儿突然来了一句,“那阿姨,那不是和我的名字差不多嘛?我叫嘉敏,她叫佳佳。寓意很不错的呀。”

    尹维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沈嘉敏带来的必需品,半晌,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那后来怎么没叫这个名字了?”

    “她七岁那年,我和她爸爸因为感情不合离婚了,那时候我生活压力也大,工作刚从一个学校换到另一个学校,没什么时间管她,身边没人的时候就常常说些抱怨的话,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孩子,没有办法消化我的情绪。也就是那段时间她就慢慢变得话少了起来,也不太和我交流想法了。”

    “有一阵子我把她送到爷爷家去,她才和爷爷说了一些心里话,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有一些不好的情绪传递给了她,后来她爷爷为了安抚她替她改了名字,也算是对过去的很多事情做一个告别。”

    “以前我老是拿她和别家小孩比,给了她太多的压力,又不准她做这做那的。现在想来,是我自己的孩子,只要以她自己喜欢的方式,怎么样长大都好。”

    杨伊曼说到这里,声音渐渐柔软了下来。

    “这个改的名字也是后来她爷爷取的。你不觉得奇怪吗?江城冬天虽冷,但连雪都不多见,这个淞字在南方人的名字里更是少有。”

    尹维点了点头。

    “确实挺罕见的。”

    “我一开始看到她的名字还挺意外的,一个南方人取这个名字,秦岭淮河以南,一月平均气温高于0度,不可能有雾凇现象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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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淞从厕所出来,打开手机收到尹维的信息,本准备直接入住住院部。

    住院楼离门诊的厕所有一段距离,杨淞肩膀受了挫伤,虽然不在脚上,但行动起来也没有那么便捷。

    天气很冷,她试着搓了搓双手,寒气透骨。住院楼的外面,只有光秃秃的几棵树陪在身旁。

    杨淞想起刚刚见到杨伊曼的时候她穿得很少,来东北也没穿件厚实点的衣服。

    她绕到医院门口的小超市,在边边角角的货架里找了几条厚实的绒裤和线裤,心满意足的付了钱离开了。

    等走到病房外,暖气一丝丝地透出来。

    她冰凉的指尖被瞬间焐热。

    “我这次来,觉得这次意外对我和对她而言都是一种警醒,希望能够说服她,转行也好休息一阵也罢,女孩子还是从事一些更为安全的工作会更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杨伊曼心里既反复又矛盾,“虽然我能看出来,我的决定不是她内心期望的,但是我这也是为了她好不是吗?”

    尹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从小所在的家庭都讲究一个直言不讳。只言片语中,他没办法完全理解杨淞的处境。

    “妈,骗我可以,别把自己一起骗了好吗?”

    杨淞推门而入,暖气扑面而来,夹着消毒水生涩的味道。

    -

    直到杨伊曼回酒店,杨淞除了把买的两条裤子塞给她,便没再和她说过话。

    尹维还站在病房里没有离开,杨淞别过头不看他。

    这人倒是还挺识相,没有嘲讽没有戏谑,杨淞抬头望了一眼,对方垂着眼睑,眸色渐深,但是看不出喜怒。

    病房里,周遭的空气被沉寂的白墙所包裹,一时间安静极了。

    尹维站在他的面前,病房里的白炽灯照在他的脸上。杨淞这才注意到,原来有人竟然可以在死亡顶光下都这么好看。

    “尹总。”

    “我们这样不说话,会显得有一点点尴尬...?”

    ——“你今天应该累了,早点睡吧。”

    尹维绕过杨淞,把刚刚放在座位上的护具攥在手里,然后走到她的后方。

    “带上吧。不是肩膀疼?”

    背后传来尹维的声音。

    “是有点疼。”杨淞低下头,两只手乖乖装进护具,“今天被东北虎拍在地上的那一刻我没什么感觉,但是脱离危险以后,除了疼还真的挺想我妈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来,我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杨淞的声音有些沙哑,不同于平日,语气中有难以言说的失落。

    “别想了,早点睡吧。”

    ——“嗯。”

    ——“今天谢谢您啦。那您请回吧。”

    “好梦。”尹维走到门口,被杨淞突然叫住。

    杨淞环视四周了一圈四周,发现房间里好像多了一些住院的生活用品,马上从垂头丧气脸转换了一个笑脸,“尹总真贴心!比心!爱您!”

    “爱我.....?”

    虽然知道是一句场面话,尹维在浓重的夜色里朝身后的人摆了摆手,笑着径直走出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