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觉得,梦境偶尔是诡异的。
明明是自己的亲历,为何梦中与回忆中却变成了旁观者的视角?
阳光透过操场外的梧桐树洒在身侧,你和朋友坐在观众台上,正瞅着老师又要揪几个顽皮的同学不放。
好朋友拿着刚从小卖部里买来的结冰的矿泉水,呼哧呼哧地笑得前仰后合,冰水触碰到你的掌心,你被寒气逼得一缩。
她说,她喜欢那个排球打得很好的同学。
你问她,怎么回事,一般不都是喜欢篮球队的人吗?
再转头,方才的只言片语混杂着寒气竟从冬日的幕布下飘落。
纷纷扬扬的大雪,无数次的模拟考试,无数次朋友拿了不合格的试卷叫你补习时落下的泪水,每侧目翻动一页书,记忆就像故事般闪过。
如此清晰,没有混杂任何不堪。
每一帧,都有一个被涂黑的影子。
是谁来着?你好像忘记了谁,但若伸手剥去那层浓雾,却只见记忆又开始快速地翻页。
大学后入社团时的欣喜,保研后与导师见面的不安,同门师姐的照顾。
但是偏偏少了什么。
你从实验室的座位上起身,合上需要协助法院出具证明的卷宗,血腥的世间与你无关。
你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久不联系的同学邀请你赴宴。
高中同学的聚会。
你答应了,转过头却见实验室下竹影婆娑,有人正穿着和二十一世纪格格不入的衣衫,透过夹缝抬头看你。
他似眸间落雪,眼神中暗含悲伤。
“不要去。”
“不要去——”
说着,一片深红渐渐从男子的腹部泛开,弄浊了他石青色的长袍。有人在耳边厉声尖叫,痛苦而悲伤的声音不断冲击着她的耳膜。
抬眼,你只看到自己的脸上也流下了浓浓的血污,它沿着细嫩的皮肤滑进眼眶,你的眼睛,像一片残缺的红枫。
然后,你忽然愣住。
你听到有人在叫你的名字。
简单的音节,简单的名字。
你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到底,是谁在窥探你的记忆?
到底是谁在用第三人称的视角讲述你的故事?
……
陆十一猛然掀开棉被,只见暖屋之下,唯有沉香扑面。
她平复呼吸,终于才夺回意识,拭去脸上的薄汗。
好久没有做过学生时代的梦,况且还是一个如此可怖的噩梦。
想来一定是昨夜沈郁离扯着她又讲了半晌的恐怖故事,说什么自己也要变成痴鬼才会惹得她睡不好觉。
过去在现代的时候,她以为古人喝的酒顶多算是醪糟,也不知白姑娘在酒中加了什么,竟让她喝了两杯就微醺。
陆十一揉揉眉心,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之后还发生了什么事情,窗外鸟鸣声渐起,透过纸窗能隐约看到屋外有人正在等候自己起床。
收拾好衣衫,推门而出时,站在悬廊下的人,不出意外的是答安。
似为避免冲撞,在看到她时,答安刻意扭过了头去,将目光落在庭中小花园的盆栽上。
陆十一以前听点清给她收集的情报中提起过,答安十岁起被送入宫中拜至白太医门下,在入宫前,乃是范阳答氏一族的长公子。
答氏族规森严,门第颇高,十四年前入宫,恰好与丹砂溺子案的时间重合,但再往下查,却查不出什么了。
陆十一只能猜想,答安是被答氏作为质子送入皇城,不然好端端的京圈太子爷不做,何必来此受苦。
不过,答安的性格却也适合这太医局,为人稳重成熟,不喜争吵,宠辱不惊,对党派斗争不感兴趣,学术能力亦高,颇受白太医喜欢。恐怕,他也早与家族之人断了联系。
“答师兄,今日怎么这么早来找?”陆十一眨眨眼睛,打量过去,答安生得贵气,偏巧有些姿色,可无奈是个天然呆,又很好的综合了他的容貌,导致这么久来,也并无宫女追求。
答安未笑,只正色行礼:“陆姑娘,今夜赏灯宴,太医局借您临凤阁的点清用了五日,故想送些谢礼,感谢姑娘,可无奈我不能与点清姑娘私下见面,只好劳烦您代为转交。”
——懂了!
懂了懂了!
陆十一立刻露出个笑容来,原来如此,看起来与凡尘无关的答安公子似乎对她家点清有意思!
答公子出身名门,配与点清绰绰有余,她现下在沈郁离那里也拿着稳定的俸禄,替点清赎身再帮衬着找个寻常工作也未为不可。
答氏一族那边可能会使些绊子,但只要她作为中书家的人去谈,也并非真的不成。
想着就开心,甚至再发散一下,她马上都能当点清孩子的干妈了。
点清……孩子......?
她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不成!
这桩婚事不妥!
点清顶多十四岁,答安公子整整比她大了十岁,这不是恋童吗?
答安在旁边说完话后就只等陆十一回复,可等了半晌对方都未答话,再打眼瞧去,陆姑娘竟是露出了极其兴奋的笑意。
他正想出声打断她的思绪,只见陆姑娘的脸色又唰地一下沉了下去,再看向他时,眼里多了他读不懂的鄙视。
她严肃道:“答师兄,你要托我送点清什么?你想给点清带话吗?你有和点清见过几面?”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答安发懵,他只好从袖口中掏出纸契递交给陆十一,又一一回曰:
“并非只给点清姑娘带,这纸契乃是在京城竺院家订下的两匹布料,陆姑娘对太医局有恩,答某便自作主张一匹与您,一匹与点清姑娘添置些新衣物。陆姑娘无须替我告知点清姑娘些什么,我与她也不过只见过四次。”
陆十一又眨眨眼,难不成真是自己想错了?真是梦魇害人,她还没醒酒吗?
她微侧首,像欲遮掩住自己的尴尬,只好轻咳一声,用手托住下巴再次试探道:“多谢答师兄好意了,不过送布匹总感觉有些贵重啊。”
“陆姑娘收下就是,非要说的话,这是太医局的传统。”
答安说罢,已无了继续此话题的意思,他有些怕陆姑娘那看虫子般的鄙视眼神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于是又补了一句:“陆姑娘看起来昨夜休息得不好,现下是需要用膳吗?”
陆十一呆呆地摆手拒绝。
答安只好躬身行礼,以药局中还有草药需做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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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离开了。
空空的悬廊外,只剩下陆十一发愣。
太医局传统?答安到底在说什么?怎么想,都觉得,这必然是个借口啊!
既然如此,她决心在搞清楚前先不去兑换纸契,也不将此事告知给点清。
本想在离开太医局前与白太医和沈郁离及伏析打声招呼,可转了一圈,陆十一都没有逮到想见的人,她只好作罢回了临凤阁。
刚绕过中花园小径,就瞧见点清姑娘手里拿着什么,正急匆匆地寻她。
见陆十一脚步缓慢地移动,点清气鼓鼓地跑来就拉住她的衣袖开始唠叨:“陆姑娘!快去准备!今夜就是赏灯宴了,您怎么能如此悠闲呢!”
“现在不过是卯时刚过,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有激情。”陆十一被少女拖拽着往临凤阁的方向走,边走还边打起哈欠来。
哪想说完这话,点清就停下了脚步,她回过头来指指已快悬至头顶的太阳:“陆姑娘!现在已是未时一刻了!还有三个时辰,赏灯宴就要在东宫汀院水廊上举行,您现在既没有用膳,也没有梳妆!真是气死我了!”
“亏我替答公子干完活后紧赶慢赶地从尚仪局回来,原来,您还在梦中呢!”
说完,点清继续扭过头往回赶,这次没再拽着她的衣袖了。
陆十一回过神来。
服了。
竟然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这下太医局岂不是人尽皆知了?
怪不得答安看起来像等了许久的样子,怪不得他要遮眼回避,怪不得临走问她要不要用膳,怪不得自己找不到白太医和沈郁离他们。
回想起来,这两匹布的真正意思,难道是答安要与她做交易?他不说她睡过头的事,她也不说白太医嗜酒的事?
怎么太医局的人都这么爱与人做交易啊?难不成是师门风气?
她边想边追上少女的步伐连连道歉,回到临凤阁时,点清的气已消了大半。
不知对方从哪里寻来的新鲜胭脂,立刻拉着陆十一就替她梳妆。
少女的手指擦过她的脸颊,陆十一才发觉,点清的手已经起了茧子。
像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点清缩回手来,故意绕开了话题:“赏灯宴通知得早,陆姑娘当时就应该去做件新衣裳,虽说您穿常服也艳丽,但终究会被比下去。”
“干嘛要和别人比。”陆十一笑笑。
“怎么不要比?姑娘若是在人群中潋滟动人,再被什么皇子亲族看中,往后的日子就不必为性命担忧了。”说着,点清将竹枝发簪替她绾好,耳鬓间恰到好处地落下几根发丝,光是变了这一处,就觉得与平日大为不同。
陆十一知道点清是为自己着想,反驳的话迟迟说不出口。
这样的年代,怎么反驳?她该怎么说?就在半个时辰前,她不是也这样替点清想过吗?要嫁给答安的话,点清的后半生就会幸福?还要她以中书家的身份和谈?
她自己都这么想了,又怎么规劝点清?
陆十一半晌未有答话。
忽然间,她感到那双布满茧子的手捧起了她的脸。
点清微微笑起来。
“知道了陆姑娘,我不再说这样的话了。你不高兴,今晚月色都要暗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