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楚复黎还记得,这个小破灯是两年前买的,换了指甲盖都不到的小电池好几次,现在快坏了,灯光十分微弱,贴着书都照不到头,想用它看书就是看几个字挪一下,看几个字挪一下。
杨文招还近视了,初中就近视了,到现在没去配眼镜。
若是自己的话,自己肯定不会这样难为自己,眼镜早晚都是要配的,近视又不会自己好,只会越来越严重。
也不对,楚复黎微微蹙眉,自己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他这是一百步笑九十八步,晦气。
看着杨文招挪着手上的小灯,脑袋低下来看着书上的字的小模样,楚复黎越看越不顺眼,还不舒服。
在这个地方的这些经历,他又不是没经历过,根本没有不舒服的必要,看杨文招的那本破日记他都没有多不舒服。
像杨文招这种普普通通的人,生下来就适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下人,比她更可怜的还有千千万万,而像她这种活着就活着死了就死了都无所谓的人,早死早超生再好不过。
至于他,也差不离。
用了一会儿的小破灯彻底暗了下去,微弱的光线能照清楚几个字就该感谢小破灯坚持着继续苟延残喘。
杨文招关上灯,安静坐在位置上发了一会儿呆,轻手轻脚去了厕所,开了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有时候也代表了恐怖,就像镜子不能对着床,镜子能挂在大门口辟邪转灾一样,是那种跟迷信沾边的恐怖。
而现在,镜子里的自己面色苍白,淡淡的黑眼圈挂在眼下,双眼泛红,头发凌乱。
垂下视线,睡觉的时候是不穿内_衣的,微微的凸_起显得格外明显。
撩开衣服看去,静静看了一会儿,慢慢放了下去,至于更下面,明明是自己的东西,为什么不敢看呢?
也不知道哪来的羞_耻感,杨文招感觉到了恶心。
不是对那个莫名其妙的东西,而是对着自己。
自欺欺人果然是没什么用的。
心底还残存着恐慌,可有什么好慌的呢?
就像哭没什么用,恐慌自然也是没什么用的。
只是慌了还敢来厕所照镜子给自己找慌干什么呢?
杨文招倾过身凑近镜子,眯了眯眼睛,身后仿佛有透明的东西在摇摆挪动,露_出的一角像燃烧的火苗边缘扭曲了的空气波纹,无形中爬满整个卫生间。
也不嫌脏,果然是脏东西,还贴到她身上,她没什么洁癖都要觉得恶心死了。
回到床上,昏暗的视野里柔做一团的被子,总之,刚才的被子是这样的吗?
应该是的吧。
到头来其实就是需要无所谓,真有什么脏东西跟自己玩猫捉老鼠,那猫捉老鼠都要玩一把老鼠的,随便玩吧。
也许大概没玩多久就会发现她其实真的是个很无聊的人,然后离开了或者吃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楚复黎没有立刻缠上去,停在旁边看着杨文招,没多久她又睡着了,睡眠质量说好那这也算能秒睡吧,说不好就是梦境缠身,睡觉了跟别人熬大夜了看起来区别不大。
如果他们不会在关键时候控制不住地重叠,她早就血肉模糊了。
杨文招迷迷糊糊地动了动,蜷缩成更小的一团,大半张脸都埋进被子和枕头里,眼角流出一点点泪花,楚复黎凑近了看,不知不觉伸_出触枝舔了舔,人类的眼泪应该是苦的涩的,但是他现在的味觉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似的,尝到的眼泪是香的甜的,还想再吃。
楚复黎慢慢缠了上去,杨文招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
在修真界,所谓的主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男女不忌,除非灭世否则永远杀不完,那时候每个主人身上都会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味道,就像这个世界曾经的自己根本没有香味,甚至不便经常洗澡的时候会臭,现在在自己面前的人,却能凭香味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控。
楚复黎讨厌这种失控感,不过目前看来杨文招更讨厌这对她而言诡异又莫名其妙的一切。
楚复黎想起阴暗的水牢里,爬满青苔和蚂蝗等物的锁链上绑着的不成人形的现任主人,现在应该说是前任了。
主人就该乖乖留着一口气挂在墙上,努力撑到着跟他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
但现在,那个主人是曾经的自己,倒也不是想不明白,他也可以大发慈悲直接送她去死,但她偏偏有那么点特殊。
楚复黎闭上眼睛,他该乐意地承认,不是他杀不了他,只是他用现在这个怪异的身体,伤害到了一定程度就会重叠到一起,杨文招不会死,那么他不用现在的身体就可以了。
比如用被子蒙住杨文招的头,拆床板拍死她,卷几本书也能弄死她,他有千万种方法让杨文招死。
可要真让杨文招死,楚复黎又觉得时机不对,现在的自己人不人妖不妖,只有杨文招能感觉到他甚至看到他,杨文招跟他的联系也不止这一点,第六感告诉他,杨文招若真的死了,他不会好到哪里去。
楚复黎凑近杨文招的深深吸了一口气,飘飘然的舒适充盈全身,压不下的焦躁逐渐缓和了一星半点。
他想留着她也没什么不好的,给口饭吃就巴巴贴上去的东西很好养的。
早上唢呐般的铃声响起,杨文招刚爬起来,隔壁的左满鸢就说道:“我昨天晚上好像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在飘,一_大坨黑黑的。”
杨文招心里一突,但如今的身周空空荡荡,忽略了身上的异样,昨晚的一切就像稀里糊涂的一场梦似的。
左满鸢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接着说道:“应该是看错了吧,我肯定是在做梦。”
杨丽莉咽了口唾沫:“听说我们的宿舍楼是建在坟堆上的。”
左满鸢:“哈!你别吓我。”
王欣却:“我还听说之前宿舍里死过人。”
左满鸢:“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我不听。”
尤听:“封建迷信要不得,感紧地要迟到了,对了,左满鸢,今天是你打扫卫生。”
左满鸢:“知道了。”
杨文招通常动作比较慢,别人刷牙十秒钟,她真的要刷两分钟以好物尽其用不浪费钱,所以自动老实最后一个去洗漱,洗漱完到到收拾桌面的时候宿舍里的人基本都走完了,左满鸢也洗好了拖把开始拖地。
在左满鸢拖到位置上之前杨文招先一步背上书包往门口走去。
“嘶,我靠!”
杨文招闻声转过头,拖把砸到地上的声音先一步进了耳朵,左满鸢甩着手脸色发白,往旁边靠上柜子,呼出一口气:“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咬我。”
说着转过头看向杨文招。
杨文招眨了眨眼睛,抬起手擦了一下自己的脸,指尖流下一抹血色的红。
左满鸢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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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拖把突然断了,手被割到了。”
杨文招看不清左满鸢伤得如何,刚才那么一甩手能把血甩到她脸上应该很严重,如果是自己,杨文招不会多管,过几天就好了,但如果是左满鸢,杨文招迟疑地问道:“你要不要去医务室啊?”说着又补充到,“我帮你扫地吧。”
左满鸢看了看自己的手,被刮伤了三根手指头,合起来好长一条,血珠都流到指尖了,匆忙回到座位上简单处理了一下,然后说:“那先谢谢你,下次你扫地的时候我帮你扫。”
“好。”
“那我先去了?”
杨文招点点头往宿舍里走,左满鸢捏着被包裹的手指往外面走去,还是觉得自己刚才受伤后真的被咬住了,好像还被吸了一口,转过头又觉得可能真的是自己的错觉,说到:“招招,那个拖把你小心点用,不行的话去别的寝室借一下。”
“好。”
“那我先走了啊。”
杨文招捡起地上的拖把点点头:“嗯。”
左满鸢一步三回头,感觉手上的刺痛越来越钻心,越想越觉得奇怪。
左满鸢的脚步声彻底远离了,脚上的束缚字面意思地嵌进了骨头里。
寂静之下,室外的鸟鸣和三三两两来往的人声都变得遥远,心跳扑通扑通地带着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手中的拖把像最后无谓的武器,空白得像一片空气。
楚复黎看着柜子下卷断的一截触枝,正在无声的扭曲着抽搐,雪白的粘液中混着鲜红的血丝,又烂了一块砖。
出于对此妖物的认知有限,楚复黎虽然惊讶自己现在能吃瓷砖,但说不好是不是其实是被他的毒腐蚀了的,楚复黎到现在为止,其实还去有些分不清什么是吃什么是毒腐蚀,肠胃在哪都找不到。
楚复黎其实更想吃人,再根本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朝着左满鸢咬了上去,再晚一点,再失控一下,他就能轻易将左满鸢卷死,吞吃入腹。
现在,饥饿像疯狂的囚徒,催促着囚禁它的人快给它东西吃,再不吃就要饿死了,而现在,寝室的左隔壁还有两个人,右隔壁还有一个人。
难怪几乎没听过什么人族修士夺舍妖族,这种对着人族而产生的饥饿感几乎充斥了每一个缝隙,扭曲着叫嚣着近乎把理智挤到角落,艰难按压着疯狂的失控。
楚复黎想,杨文招还在这里,方才左满鸢发现了一些端倪,总之他不能现在吃人,不能在这里胡乱吃人。
说起来,妖吃人魔吃人鬼吃人见过不少,至于人,会吃人的人在修真界也不少,而不管是修士还是凡人,也都是吃遍天下无敌手的存在。
强则为尊足以类比所有情况,所以关于吃,只要足够强大,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而已。
濒临崩溃的理智告诉楚复黎,手上的人不能咬,死也不能咬。
本能催促着他穿墙去吃能吃饱,宿舍外的路上还有四个人结伴路过,欢声笑语,实在不行还有楼上的,因为食堂容量有限,采取错峰制度,十分钟响一次铃声就十分钟一个年级的起床的,现在楼上的宿舍里刚刚好有六个人。
残存的理智托拽着四处攀爬的触枝,控制着听话的几根慢慢攀爬而上,停在杨文招的胳膊上。
吃人这件事,楚复黎难以接受,虽然吃下左满鸢的血的时候飘_飘欲仙,但再之后的呕吐欲_望也是真实的,吐不出来他也能卷断了那枝不听话得过分积极的触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