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小米糕
    杨文招捏着手指,敏_感的神经仿佛在求饶,带着手微微抽了一下,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体育老师说了解散,大家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小团体往教学楼走去,杨文招走在角落,从不会觉得落寞,她就是喜欢一个人走。

    但今天不一样,看了几次左满鸢,目光抓到了左满鸢偷看自己的小心翼翼。

    左满鸢是个乐观阳光、爱笑又好说话好相处的人,跟很多人都聊的来,到哪都三三两两的不会寂寞。

    左满鸢好像不准备跟她说话,杨文招扯着手腕上的东西,掐住它,它会求饶似的绕住她的手指,哆哆嗦嗦地似乎痛得很可怜,却不跑。

    两根都找机会吃得很圆润了,想跑轻而易举。

    它们跟它好像独立的个体似的,吃东西还带挤来挤去跟要打起来了一样。

    杨文招放开了手,它勾着她的手指,已经松开成了一条,一边的尖绕回来戳了戳被掐变形的地方,贴上去蹭了蹭舔了舔,没多久被掐的地方就恢复了原样,它在头咬着尾巴转了转就找不着了。

    这是被它缠着的第二十二天,好漫长,回忆起来又好短暂。

    还是觉得好荒诞,像在做梦一样。

    上着课,感觉左满鸢在看自己,杨文招侧过头看过去,左满鸢低下了头。

    手被勾住了,杨文招回过头拿了笔,顺着它的力道写了字,它在问她:我可以吃她吗

    杨文招心头一跳。

    它想吃人的话,问她干嘛啊?

    杨文招犹豫地问:为什么要吃她?你不是喜欢我吗?

    它写到:她是坏人

    杨文招问:楚复黎呢?是好人?

    它写:她坏

    它吃人还挑好坏的?那它的善恶观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至于左满鸢坏不坏,杨文招不了解它眼中的左满鸢,在她看来左满鸢很好。

    它还在勾着杨文招的手开始重复“她坏”“她坏”“她坏”,杨文招放松了更多,不再顺着它的力道,写出来的字就像睡着了般,歪歪扭扭地不成字形。

    它便用了力,杨文招托着下巴垂着眼看着它写了很多,它说它能偷偷吃,不会被发现的,它还想去把左满鸢的妈妈也一起吃了,说她们都是坏人。

    写着写着写到还要去把百里子杏、杨建峰杨文期、杨文陶都吃了。

    它还想吃了宋鸣愈,陆陆续续又写了好几个名字,比如以前叫过她“普高姐”“专一姐”的,杨文招听到过,现在还记得有谁,多多少少有些在意。

    还有一些是私下里嘻笑打闹,杨文招一到就安静如鸡。

    杨文招会觉得她们是不是在议论自己,有那么几个人也因此记住了,再次见到偶尔会尴尬,下意识想躲着走或希望别被认出来。

    本来还想问它左满鸢哪里坏了,现在觉得没必要了。

    它最后写到:阿英,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列的那么多名字,再多列几个可以把全班都吃了。

    杨文招在想,楚复黎所谓的它不会乱吃人,是指它会问她,经过她的许可?

    有点离谱,杨文招还是试着写到:不可以吃

    它刚才还激动得有些支愣起来了,现在突然蔫巴了,耷拉下来委屈巴巴的。

    竟然真的有会听她的意见的样子。

    杨文招看着百里子杏、杨建峰、杨文期和杨文陶,她遇到它之后,她并没有哪次提到过这些人之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日记本上也没有,最近也没什么需要签家长名字她自己签的。

    下课了。

    语文课代表来说老师有事找她,杨文招头皮发麻地点点头,提心吊胆走到办公室门口,周莲花刚好抬了头,就说:“进来吧。”

    杨文招走到办公桌前,呼吸不畅到有些脑子发晕,拘谨地站着像在挨批。

    周莲花问杨文招:“我今天路过你家的时候,听说你不住那里了,现在找到地方住了吗?”

    原来是这个事,杨文招想到最近乱七八糟的事情,突然委屈病又犯了,死死压了下去,回答:“找到了的,谢谢老师关心。”

    周莲花说:“那你现在周末住哪儿?我没别的意思啊,你都谢谢我了,我总得再关心一下,你要是没地方住了呢,可以先去我家住一住的,我家还有房间可以住。”

    杨文招说:“好的,谢谢老师。”

    周莲花稍微审视了一下,杨文招把头埋得更低,不知道周莲花是不是不信,就算她没有遇到楚复黎,去蹲车站那也是有地方住的。

    周莲花说:“好,叫你来还有一件事,你爸爸跟我发信息,叫你有空打个电话给他,你的手机已经拿出来了,需要的话就拿去用吧。”

    杨文招想到那个新手机,脑子划过闪电似的僵硬了一下,强迫自己不要在这时候胡思乱想,忙说:“好的,谢谢老师,麻烦老师了。”

    周莲花说:“不麻烦。”

    杨文招闭了闭眼,趁着机会说到:“老师,我今天不住校吗?有人会来接我。”

    周莲花问:“谁啊?”

    杨文招说:“我表哥。”

    周莲花顿了顿,说:“你给他打个电话,方不方便?”

    杨文招忙说:“方便。”

    楚复黎说过随时可以跟他打电话的。

    杨文招手抖地拿起手机开机,开机后看到了杨建峰的未接电话,还有两个陌生未接电话,杨建峰很爱隔着手机找事,如果周莲花因此随口一问杨建峰,她有啥表哥?

    这个谎话轻而易举就破了。

    杨文招打了楚复黎的电话,电话几乎立刻被接通。

    简单说了两句话,杨文招就把手机给了周莲花,周莲花问了几个问题,便将手机还了,给了出校登记的单子。

    杨文招迅速填了,说:“老师,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周莲花点点头:“嗯,我会跟门卫说一下,等你表哥来接你了才能出校门记得登记一下再走。”

    杨文招说:“好的,谢谢老师,麻烦老师了。”

    周莲花说:“不麻烦。”

    杨文招头皮发麻腿脚发飘,落荒而逃似的地克制着没有迅速出了办公室,终于出来后悄悄松了一口气,有些发软地走回位置上坐下,再松了一口气。

    老师其实不是洪水猛兽,但杨文招就是怕得要死。

    因为成绩好,被迫当检查背书的组长,组长需要去老师面前背书。

    杨文招就算私下倒背如流,到老师面前都结巴得满脸通红,断断续续得可能死活想不起来下一句,恨不得立马钻进地缝里。

    平日里见了老师也像老鼠见了猫。

    大概,老师是很威严,很正义的象征,杨文招的爹妈会口出狂言,杨文招觉得自己的思想会阴暗,总感觉这一切在老师眼里会无所遁形。

    而今天,她的手机就那样被拿了出来,惶恐,不安,如坠冰窟。

    杨文招总觉得,周莲花对她的额外关心是基于对她的可怜,而她的可怜绝大部分来自于穷。

    有一天自己手上拿出了八千多的手机,这是多恐怖的一件事情,感觉在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塌了。

    杨文招可以一遍遍告诉自己,周莲花也是人,是个很普通的,很好的人。

    周莲花也是从学生过来的,也会因为老公答应了带娃的时候,接到公司电话就把娃锁在家里自己跑去上班,慌得在办公室抹眼泪。

    周莲花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但杨文招还是控制不住很怕,话说多了都会带哭腔,背书背着背着都能要哭出来了似的。

    杨文招并不乐观,也不阳光,不会开玩笑,不会嘻笑打闹。

    班里大半的人都能跟周莲花打成一片,而杨文招从来没有主动跟周莲花说过话。

    全班谁都能写出笑掉大牙的水笔,几乎所有人都期待随笔分享课。

    但杨文招在课上根本笑不出来,动不动就是羡慕嫉妒,假笑得怕被发现,去对着视频对着镜子学习怎么笑得寻常显得怪异。

    她也从来没写过一篇好玩好笑的随笔。

    她就是个非常不讨喜的人,连自己都把自己厌恶又唾弃得不行。

    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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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都不喜欢自己,还有谁能喜欢自己?

    怎么又想了那么多,头又开始痛了。

    最近总想得太多。

    其实好像天天都这样,只是想的多了,就忘记了想得多了,头也经常痛,但因为习惯了,所以成了寻常,便不由自主地忽略了。

    下午放了学,杨文招背上书包,到了教学楼下,穿过花坛远远地就看到了楚复黎的身影。

    杨文招小跑过去,说实话她很想乌龟一样挪,但那样太不礼貌了。

    顺利出了校门,楚复黎才打了招呼说:“下午好。”

    好像等了自己很久一样,杨文招有点气喘吁吁,赶紧照着格式回:“下午好。”

    很尴尬,普普通通的问好杨文招也会感到尴尬,因为她几乎不会跟人这样打招呼,感觉特别怪异。

    楚复黎伸_出了手,杨文招疑惑得提起一口气,看着楚复黎的手放到了自己头上,拿下了一片小叶子。

    什么时候掉上来的?

    楚复黎的手没有直接收回,而是落到了杨文招的肩上,问她:“姑娘今天可有好好吃饭?”

    问话就问话,为什么还要把手放上来,那么像流_氓,还有,自己吃不吃饭管他屁事。

    杨文招老实说:“吃了。”

    楚复黎轻轻“嗯”了声,伸过手拿住了杨文招肩上的书包带子,杨文招抓住了双肩带。

    楚复黎没怎么用力,但这么挡住了夕下的所有阳光,杨文招也不敢仰头看他,就低垂着眼,瞳孔都还有些无法聚焦,有种要被压碎的感觉。

    总觉得楚复黎的力气很大,能把她提起来。

    而且,楚复黎干嘛扯她书包啊!

    楚复黎说:“姑娘且放手。”

    好窒息,喘不上气使不上力,闻言还听了话,杨文招下意识就那么放了手。

    余光里,看见了校门内路过的宋鸣愈等人,远处,还有左满鸢。

    楚复黎帮杨文招背了书包,杨文招僵硬得脑子空白,抓着书包调试长短的带子,又不敢叫楚复黎赶紧把书包还给自己。

    很快走出了大门口的范围,觉得再没人看见了时,杨文招隔着学校的围墙,看到了周莲花,周莲花正看着她。

    学校的围墙是铁栏杆,周围种满了有小倒刺的植物,时节到了会开满花,也会有稀稀拉拉的时候。

    如今正是里外开的清楚的时候。

    杨文招僵硬抬手打了招呼,周莲花点了点头。

    这样肯定没什么好说话的,等穿过了马路,学校被甩在身后,杨文招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还是继续一路低着头,很想落后一小步跟在楚复黎身后。

    但杨文招发现楚复黎会放慢脚步,她快楚复黎才跟着快,转弯时楚复黎会快一点,但杨文招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走不到楚复黎身后。

    不知不觉可能就快到了,楚复黎问了杨文招:“姑娘可有什么想吃的?”

    杨文招不知道,脑子都是空的,紧张地憋了一句:“随便。”

    楚复黎又问:“姑娘可有什么忌口?”

    杨文招摇摇头,说:“没有的,我什么都能吃。”

    楚复黎笑了一下。

    杨文招努力回忆,她应该没说错什么话吧?

    应该没有。

    菜场里就没有非要并排,杨文招找了机会落后了,整个人都松了一点点,看着楚复黎背了她当初选的粉红色书包,好怪异。

    杨文招浑身不适,时刻准备提点什么东西,否则真的手脚无处安放。

    楚复黎买了鱼自己提了,买了香菜葱蒜和辣椒杨文招拿到了手,买了散装鸡腿杨文招也拿到了手,买了小白菜杨文招也赶紧拿到了手。

    几个袋子抓在手里,楚复黎也没有要提的意思,安心。

    路过一个煮食铺子的时候,就转过头问杨文招:“姑娘要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吗?”

    杨文招火速摇头:“不用的,谢谢。”

    “楚某闻着觉得香甜,倒有些想尝尝。”楚复黎看着杨文招,“不知姑娘可吃过,可有什么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