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礼物、爱情
    1991年翻篇而过,这一年堪称是鲤跃之年,世界格局再次调整,科技浪潮汹涌澎湃,时代洪流裹挟着世间万物不断向前,个人命运也急转生变。

    黎宝因从回学校就一头栽进书本里,直到女管家谢叔婉前来给她送生活用品,她才想起今夕何夕。

    看着行李箱里齐整的卫生巾包装袋和红糖生姜等物,黎宝因有点不好意思望向女管家,女管家也有些不大好开口,最终还是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这些有先生嘱咐安排的,也有我自己添的,小姐要是还缺,我下次再补。”

    黎宝因赶紧摆手道:“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有赚到零花钱,都够用的。”

    女管家将装了东西的纸袋交给黎宝因,温柔中带着几分心疼女儿的辛酸。

    “其实先生每个月都有拨来生活费,我原本想着学校里没有额外花销,这才迟迟没有放手,没想到竟然疏忽了小姐日常所需,还有同学之间宴会交际的费用。往后,这笔费用就由小姐自己收着,随取随用,只要按月做好账目,就没有妨碍了。”

    黎宝因倒是头次知道生活费的事情。

    想到裕梦梁上回的嘱咐,她清楚这这即是他对自己的放权,也是希望她在有限的空间得到尽可能多的自由,更是期待她多多扩展新的朋友,不要耽于过往。

    “谢谢婉姨。”黎宝因握紧纸袋,认真保证,“我一定不辜负先生的信任。”

    腊八这天,黎宝因刚上完课在走廊放空,就看到姚铭羽手里拎着一个礼盒正等着自己。

    她隐隐感觉他这次出现应该与裕梦梁有关。

    毕竟已经腊月了,算算日子,裕梦梁来上沪小住的时间早就到了,说不定人都在公馆住了好久。

    黎宝因心里雀跃着,但还尽全力控制住想要奔跑的念头,她转身走下台阶,小皮鞋踩得淑雅得体,款款问了好,才笑盈盈地问候,“姚秘书怎么在这儿?是路过有事,顺便来看看我吗?”

    姚铭羽先笑着道了声:“生辰好。”这才从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黎宝因,“这是良霄托我带给你的生辰贺礼,说要你务必要收好,常来常往,不要生分。”

    黎宝因没想到姚铭羽还记得自己的生日,她脸上不自觉带了点笑意,转眼看到良霄的信,她又冷下脸,一副还在为上次事情生气的模样,表情不悦道:“姚秘书日理万机,还有闲心替人传话?往后这种不要紧的东西,还是少拿到我面前,省的耽误人时间。”

    姚铭羽听她说得言不由衷,也不拆穿,直接抬手从她那夺信道:“既然这么厌烦,那我待会随手毁了吧?免得麻烦你亲自动手。”

    黎宝因“哎呀”一声,忙将信封藏到身后,看姚铭羽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脸上发热,但还是强词夺理道:“现在都在呼吁保护环境,垃圾不能乱丢。”顿了顿,她又找补,“再说废纸还能挣钱,我先攒着,万一哪天我穷困潦倒,还能救济救济。”

    “你这个嘴硬的功夫,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姚铭羽不再开她玩笑,又将手里的礼盒送到黎宝因手里,见黎宝因疑惑,便轻声嘱咐道:“这是先生给你的。”

    先生送的礼物?黎宝因眼睛都亮了起来,随即又生出疑惑,“先生为什么不自己给我?我很快就要放寒假了。”

    “先生今年留在烊京过年。”姚铭羽注视着黎宝因道。

    留在烊京?那就是不回上沪了。

    黎宝因嘴唇嗫嚅,莫名的酸楚泛上心头,她侧过身,来回走了几步,才回敷衍地“哦”了一声,然后望着姚铭羽道:“那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啊?”

    姚铭羽摇头不语。

    黎宝因明白此事已定,浓重的失落袭来,再看手上的礼物,都显得格外碍眼。

    回到学生宿舍,黎宝因把礼物放在一边,她盯着看了很久,越想越觉得生气,就故意把盒子塞到角落,又用书本花瓶遮挡住,这才趴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打开良霄给自己的信。

    首先,良霄详细讲述了良宸现在的情况。

    良宸离开公馆后,很快就和阿轩订婚,两个人现在租了个铺面做贴膜生意,虽然磕磕绊绊,但总体效益还算不错。

    其次,良霄也提到了裕梦梁今年不回公馆过年的事宜。

    “我听闻烊京裕家好像出了大事。前段时间,公馆每个工人都收到了好大一盒喜糖,看上去老主家似乎格外重视。”

    最后,良霄主动同黎宝因道歉。

    “我实在不该因为良宸激动时的一面之词就怀疑你,这是我的错误,希望宝因不要因此难过。”

    “还有,你让我给良宸的两百块,已经全数归还。但是我的那份,我希望你可以留下来,因为它不光是一张钞票,也是我们结识的缘分,我非常不情愿,和宝因你断了这份情谊。”

    黎宝因张开信封仔细查看,里面发现紧贴着纸张,还附着一张五十块钱的纸币。

    三年前,黎宝因还是女子私立中学的七年级学生,学校常有做义工的志愿活动,而良霄正好是顺德福利院的孤儿。

    有次黎宝因教一群孩子弹琴,用的是孤儿院唯一的老式钢琴,孩子们贪玩胡闹,不小心弄坏了一处按键,院长气势汹汹问责,黎宝因怕孩子们被处罚,就自己承担了责任。

    但当时,黎宝因身上其实没那么多钱,于是良霄出面,拉拢福利院的其他人一起凑份子,才算是把钢琴及时修好。

    后来,黎宝因归还了所有人的份额,剩下良霄的五十块,她却怎么都不肯要。

    黎宝因和良霄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慢慢认识,后来良霄被招聘到裕公馆的后厨做工,常请教黎宝因事务,又和她讨教音乐,因而更加亲密,也越发熟稔。

    想到曾经,黎宝因越发觉得自己有些钻牛角尖,两个人相处时,明明有那么多的美好温馨的瞬间,可是一旦吵架怄气,所说的话全都不经过大脑,实在是太不理智,太伤感情。

    虽然是良霄主动来信,但黎宝因明白,自己也有错处。

    如果当时她放下情绪,先说明情况,再和良霄一起想办法解决,也许良宸的事情还有转机,她也不会一去不返,回不了头。

    想到此处,黎宝因翻身坐起,她趴在桌子上认认真真地给良霄回信。

    就像她说的,一纸书信一来一往,有去有回,赶在春节前夕,两个人就已经恢复如初,甚至更胜从前。

    良霄追问黎宝因何时回公馆,黎宝因想了很久,方决定假期也留在学校。

    一方面,她是觉得学校总归是比公馆要更自在,也便于她尽快预习高年级的课程,她想等到考上高中后直接跳级入学。另一方面,因为父母的过世,她对于新年的热忱实在不够,每每身处烟火繁华之下,她总觉得比往常更加孤独难受。

    良霄也十分照顾她的感受,怕她一个人待着寂寞,于是加倍加倍地写信寄东西过来。

    冬七九这天,正好是圣瓦伦丁节,也就是西方的情人节。

    想起良宸近况,黎宝因有感而发,问良霄到底什么是爱情?

    良霄回信说,爱情是奢侈品,是毒与药。

    [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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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利亚·卡拉斯吗?她是美籍希腊女歌唱家,和你一样也很擅长弹钢琴,她是真正的天纵奇才,却沦陷于爱情,让事业毁于一旦。]

    黎宝因去图书馆翻阅了相关书籍,看完传记,她还是不了解爱情。

    良霄所说的爱情与她相距甚远,因为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因为爱情而抛弃自由,包括事业与自我。

    开学后,学校组织学生看教育电影,影片中的女主角也面临同样的困扰,虽然只闪现了几秒钟,但念头还是深植于黎宝因的心里。

    于是,她又问陆莲珠。

    陆莲珠打着哈欠抬起头,等到视线终于清晰,她只来得及看到大屏幕最后的感谢语。

    “爱情啊?爱情这东西,就是要刺激,要不顾一切,要为他失控!就像白娘子对许仙,虞姬对楚霸王,还有……”

    黎宝因追问,陆莲珠不怀好意地笑说,“苏妲己对商纣王。”

    “这算什么?”黎宝因不理会陆莲珠的胡说八道。

    陆莲珠畅享完毕,扭头打量了一会黎宝因,见她面颊泛红,满眼忧思,便左右环顾,然后悄悄跟她咬耳朵说,“喂,是不是有人在追求你了?哪个学校的跟我说说?”

    黎宝因“哎呀”一声把她推开,“没有的事,你别瞎想。”

    “不是收到了情书,问这个做什么?”陆莲珠显然不相信,贴着黎宝因攘她,“我看你就是少女怀春。”

    “你才怀春。”黎宝因立时否认。

    陆莲珠也不跟她继续打嘴仗,胸有成竹地小声追问她,“还骗人?我都看到了,你桌上那个礼盒,包得那么漂亮,我仔细看过,上面的说明都是洋文,肯定是某个有心人送你的追求礼。”

    桌上的礼盒?

    黎宝因猛地直起身,这才想起上次裕梦梁给自己的东西还没拆。

    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物品吧?

    她突然就有些坐不住了。

    陆莲珠见她表情都变了,便笑嘻嘻打趣说,“被我说中了吧。说说看,长什么样子啊?配不配得上我们宝因?”

    黎宝因脑海里不自觉浮现起裕梦梁的面孔,想到陆莲珠说过她过年去了趟烊京走亲戚,于是就询问道,“过年的时候,你有见过你表舅吗?”

    “别转移话题。”陆莲珠一下就机警起来。

    过了会,她又眼神犀利地望向黎宝因,“你没事,老打听我表舅做什么?”

    黎宝因有些心虚,随手开始整理自己的校服衣摆。

    不等她想出个理由,陆莲珠已经给她判好了答案,“我表舅又没儿子。”

    黎宝因:“……”

    “就算有,年纪也差太多了。女大三,抱金砖,大……十六,那可真成新鲜事了。”

    “不过。”陆莲珠突然抬高腔调。

    黎宝因被她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识看了过来。

    陆莲珠压低了声音问黎宝因,“你应该也知道吧?那件事。”

    黎宝因见陆莲珠表达欲旺盛,脑袋转的飞快,“怎么?连你也知道啦?”

    “你果然消息灵通!”陆莲珠一拍大腿,俨然找到了同道中人。

    她压低了声音跟黎宝因吐槽,“我姆妈听说后也很无语,你说我姨公都那么大年岁了,竟然还续弦!续弦就算了,还是奉子成婚,可真稀奇。”

    “还有啊。”陆莲珠偷偷跟黎宝因讲,“你也要小心了。以前,我姨公就我表舅一个儿子,家产自然都要给他的,现在又要有一个,你这个被培养的继承人,恐怕也要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