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昌颐郡主后,钟离瑶也没心情赏花了,索性抓紧回房,待会儿出门散散心,她边走边唉声叹气,很是幽怨。
今次的交锋,本是钟离瑶稳占上风,按照她的计划,昌颐郡主答应合作的时候,她兴许还能趁机多捞些好处。
可成弗居这么一搅和,昌颐郡主更恼她了,钟离瑶心情复杂,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既有些暗喜,又觉得生气。
他什么时候拒绝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来捣乱?
可她也清楚,成弗居听到了,就不会拖着。
他不会在乎娶谁,但绝对不会娶一个自己不爱却爱自己的女人,徒生事端。
他的人生包括他这个人,从生下来起就是宗族的工具,而他亦不愿反抗。
“混蛋……”
钟离瑶心里气闷,小声嘟囔着骂了一句,抬头正看见不远处几个丫鬟在侍弄花草,立马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她端出往日那副温柔贤惠的小姐模样,缓步走过去,温声回应了丫鬟的见礼。
能有片刻的喘息,对于钟离瑶来说已是庆幸。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刚坐下喝了杯茶,就听含烟来禀报:“小姐,方才阿吉送了些鸟食过来,小家伙吃的很欢呢。”
阿吉,大名吉赞,是伺候成弗居的小厮。
东西究竟是谁送的,不言而喻。
钟离瑶突然觉得,对方这不是在示好,而是在报复,她都计划好了要出去玩,这下倒好,出门的由头都没了。
她默默的坐了一会儿,等绮玉回来后,不出意外的带回了好消息,母亲没有丝毫刁难,非常爽快的答应了。
倒是绮玉看出她状态不对,主动问了两句,这才知道已经有了充足的鸟食。
她略一思索,很快提议道:“小姐的胭脂快用完了,反正夫人也已允准,不如我和含烟陪您出门购置些新的?”
钟离瑶眼睛一亮,“好呀。”
她当然还是想出门,只是扮演着乖乖女的角色,不好撒谎,绮玉主动给她找了一个理由,她自然顺着杆往上爬。
她欢欢喜喜的吩咐道:“含烟,快将祖母新为我定做的那件轻罗云锦裙取来;绮玉,你帮我梳一个搭配的发髻。”
两人见她开心,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笑,手脚麻利的开始各自的工作,彼此配合着很快将小姐打扮的光鲜亮丽,这才带上一队护卫陪着她一起出门。
长安贵为国都,从来都是热闹非凡,这还是钟离瑶及笄之后第一次出门。
先前病着,祖母连院子都不许她出。
虽然是在同一片天空下,但她就是觉得,街上的空气比侯府中的空气新鲜。
刚一入了主干道,钟离瑶着急忙慌的下了马车,她只带着绮玉和含烟随行,命护卫们远远的在她们身后跟着。
许久未出门,她瞧什么都新鲜,领着俩丫头前前后后逛了不少铺子,将现下时兴的东西都买了个遍,包括缺的胭脂水粉、首饰钗环也全部补上了。
虽然便宜爹留下来的泼天富贵她还没能继承,但钟离瑶毕竟还是乐陵侯府的二小姐,平素的月钱是不会少的。
加上祖母时不时的赏赐,讨好兄长也会得到一些贴补,她的小金库还算充足。
困在深宅大院里,钟离瑶能出门的机会并不多,除了打赏奴才,她也不怎么花钱。
今日开心,她便也决定奢侈一把。
钟离瑶能当好一位深受侯府众人喜爱的小姐,在打赏奴才一事上从不会小气。
她连带着给两个小丫头也买了不少东西,直到三人怀里都抱不下了,这才带着她们回到马车旁,将东西一一放好。又给了护卫们一些银子,请他们在附近吃盏茶,而她们继续逛一逛。
这是惯例,护卫们并未推脱,但也不会离她太远,以免发生不测护卫不及。
“百宝阁?”钟离瑶看向街头一家陌生的牌匾,心里生出几分好奇,“以前有吗?我怎么一点都没印象?”
绮玉想了想,回答道:“似乎是新开的。”
含烟同样好奇心旺盛,立马撺掇道:“瞧着有点意思,小姐要不要进去看看?”
这家店虽未开在中心,但也是在主街了,地理位置很好,寻常人家可没这个财力,其东家说不定是哪位贵人。
钟离瑶动了心思,自想进去探索一番,这话正好给了她非常合适的借口。
“正有此意。”她赞赏的朝含烟点了点头,旋即迈步踏上门口的台阶,“本小姐倒要看看是不是真有百宝。”
两人紧随其后,小心扶着她。
百宝阁勉强还算如其名,收藏了不少奇怪的小玩意儿,偏又瞧着很有趣。
半下午时分,阁中人不少,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处,品鉴着各种古玩奇物。
其中聚集顾客最多的一处地方,便是木制品区,钟离瑶好奇的凑了过去,发现这一整面墙上摆放的,竟全都是木雕。
人、兽、物,各类齐全,栩栩如生。
钟离瑶纵然不识货,初见也觉得震撼,旁边的两个小丫头更是如出一辙。
“这是……哪位大师的作品啊?”含烟拿起一只小鹰雕品,轻轻点了点它的脑袋,笑着道,“它好可爱啊。”
钟离瑶也随手拿起了一个,上下翻看,雕工精细,必是经验深厚的木匠。
天下奇珍皆入长安,宝物繁多,但这等工艺的木雕置身其间,竟也不显落俗。
钟离瑶突然想起,蛮蛮的记忆里,也曾有一人酷爱木雕,更爱同她显摆,但实际上他的作品……惨不忍睹。
所以蛮蛮从不留面,每一次都发出无情的嘲笑,可那个人却不会生气,只会等她笑够了再发出保证,下次一定叫她刮目相看,可惜直到离别也没能做到。
他没有做到,而她也没有。
时隔日久,再念起这些,钟离瑶不由得弯了弯唇,也正是这一刻她才发现,她竟有些记不起那个人的模样了。
自从做了钟离瑶,蛮蛮的记忆就被她刻意遗忘,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也不曾后悔过,只是想起还是觉得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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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毕竟那是蛮蛮十三年的记忆里,唯一的一个真心待她,且不求回报的傻子。
钟离瑶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木雕放回原位,也许是遗憾的情绪在作祟,她胸腔里忽的涌出一股冲动——想要认识一下这些木雕的创作者。
不知是不是今日成弗居主动来示好给了她底气,她今日的胆子大了许多,想到什么便干什么,四下寻觅了一圈也未看见哪里有署名,到底不愿轻易放弃,便想着去寻个店小二问一问,抬头时正好看见远处有一位在回答顾客的问题,可因人多只能绕路过去。
哪知转身的那一瞬间,竟迎面撞上了一个彪形大汉,钟离瑶一时心急也没太注意脚下,推搡中踩到了旁边人的衣角,踉跄着往后摔倒,嗓子里不由蹦出一声惊呼。
“啊!”
预想中的屁股墩没有到来,她反倒是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肌肤相贴,让她能隔着布料感受到对方强有力的心跳。
钟离瑶霎时睁开了眼睛,一张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便就这样不由分说的闯进了她的眸底。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她似乎在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读不懂的震惊,但是太快了,快到了她还没有真正看清,便已经消失不见,周围的嘈杂重新入耳。
钟离瑶慌乱的挣扎起来,对方也仿佛才回了神,立马将她松开,扶着她站好后又快速退离几步,拉开那份不安全的距离,秉持着礼貌谦逊,关切的询问:“姑娘没事吧?”
旁边的绮玉和含烟本是被木雕吸引,在各自欣赏把玩,听到动静立马赶了过来,一左一右将钟离瑶护在中间,着急的上下查看,那撞到人的大汉也一脸歉意的道歉。
“无碍。”钟离瑶调整好呼吸,摇了摇头并未追究,毕竟他们两个都有错,是她没看清路在先,又怎能怪别人?
大汉见她好说话,又连声道了谢,这才放心的离开。
钟离瑶安抚好俩丫头,示意对面的少年借一步说话,走到人少些的位置。
“多谢公子相救,小女子感激不敬。”钟离瑶恭恭敬敬的福身行了个礼。
她低下头看不到对方的神情,但见她行礼的瞬间伸过来了一只手,似乎是想扶起她,但又有顾虑的收了回去。
“小事一桩,姑娘不必言谢。”少年语气很轻,出口的话让她无法反驳,“而且也惊到了姑娘,扯平了。”
“公子客气了。”钟离瑶却还是客套一句,“家父乃乐陵侯,侯府有恩必报,公子来日若有所需,尽可登门。”
说完,她便想顺势提出告辞,这个关头不能节外生枝。
不曾想对方却道出了她的名姓,语气竟隐隐有一丝落寞:“原来是钟离小姐,百闻不如一见。”
钟离瑶讶然抬头,“公子认识我?”
少年颔首道:“家中曾提起过一二。”
钟离瑶这才仔细打量他,这人衣着华贵,谈吐斯文,墨发半披半束,定是未及冠的世家子弟。
况且她在长安又没什么好名声,什么人家会与小辈提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