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姜宁晚
    偌大的国公府邸,朱门高耸,气势非凡。姜宁晚立于印刻着“福康堂”三字的匾额下方,静候通传。

    方才她本想要离开北上,裴元淑却劝她入裴府暂作落脚。

    其一,她并无卖身契,若那鸨母王四妈去报逃奴,她的危险必将大增。

    其二,她想去寻觅沈煜,自意外失忆,遭人哄骗,错认假父母,几经波折。如今,她实在不确定沈煜会在何处,北地不过是个大致方向罢了。

    她一外来之人,若真要寻人,实如大海捞针。

    而裴府千金答应央兄长相助于她,如此一来,她寻到人的概率便会大大提升。

    “姑娘,这边请。”

    姜宁晚闻声抬首,随其前行,入得正厅,厅内宣铜炉中焚着薰衣梅花香,香气袅袅。

    一角处摆着对海棠式洋漆小几,几上置一金盘,盘内盛着贵妃芒、山竹等时新瓜果。

    裴老太太端坐在交椅上,身着秋香色浮光锦袖衫,手拄方竹镶白玉鸠杖,慈眉善目,许是方才见了走失多日的孙女,此刻面上尚带几分伤感。

    正自伤怀间,抬眼瞧见姜宁晚走进来,遂叹一口气,招手示意其上前。

    姜宁晚趋步近前,老太太上下打量一番,定睛看清其相貌,心中不由涌起怜惜之情:“可怜孩子,生得如此齐整,竟是被拐去了那般腌臜地。所幸无事,不然当真作孽。此次也难为你了,我的宝贝元淑能从那处得以平安归来,少不得你的功劳。”

    “好孩子,方才元淑与老身说了,要留你在府中住上些时日,这是应当的。老身一会儿便差人去收拾个房间与你,你只管安心住下便是。”

    “再者,你那寻兄长之事,几日后我家铎哥儿便会回至陵府城,是时,他得了空,老身自会与他说道。”

    在这个时代,一孤身女子公然去寻一无亲缘关系的男子,传出去有伤风化,为世俗鄙夷,因而姜宁晚只推说自己是去寻走散的兄长。

    姜宁晚立在原地,低垂着头,静静听老太太言语。这般乖巧模样,甚得老人家心意。

    裴老太太轻拍她的手:“瞧瞧,老身自顾自说了这许多话,竟忘了问你名字。好孩子,你唤作何名?”

    未等姜宁晚回答,老太太又道:“可介意老身为你取个别名?”

    姜宁晚轻摇头。

    老太太笑道:“性子娴静,当真乖巧讨喜。让老身思量思量,”又道:“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取芙字,唤你采芙可好?”

    姜宁晚见老太太这般高兴,亦是笑着应下。老太太又是一番称赞,道其乖巧可人。

    姜宁晚在现代所学的刺绣功夫此时派上了用场。老太太将她安排进了绣房,遣婆子对底下人言是她救了半道上遇见的裴小姐,细心照料数日后方送裴小姐回府。

    如此,姜宁晚算是暂且有了个栖身之所。

    “采芙,二爷要回府了。”春喜咯咯笑,推开门,奔上前,亲昵地搂着姜宁晚的胳膊。

    春喜是比姜宁晚早一年入府的,将将十五岁的年纪,面若银盘,杏仁大眼,生得讨喜。

    当日见了姜宁晚,便上前亲亲热热地打招呼,是个自来熟性子,姜宁晚本来并不热情,被她缠了几回,二人倒关系亲近起来。

    于明面上十七,实际确有二十一岁的姜宁晚而言,春喜是个活泼好动的初二小朋友。

    “你今日说了十回了,我知晓二爷要回府了。”被春喜这一打岔,姜宁晚停下飞针走线,赶紧将手中绣绷拿出,对着日光一瞧,还好,并未出差错。

    那鹤寿龟龄的图案,端的是惟妙惟肖。龟鹤象征高寿,是她要呈送给裴老太太的物什。

    在现代时的姜宁晚从小受刺绣工匠妈妈的影响,喜欢苏绣,从学习基本的针法,再到融入油画、国画中的光影变换,后来更是获得了苏绣新人大赛的冠军,可是随着双亲车祸身亡,尚年幼的姜宁晚顿时失去了主心骨,寄居在姑姑家,不愿再提起苏绣。

    后来还是沈煜鼓励她,带她参加各种展览、比赛,慢慢的,她才重拾苏绣。

    沈煜是邻家福利院里的哥哥,他们已经认识相伴十余年了。

    姜宁晚现在很后悔拉他去野人谷探险,如果他不跟她一起去,他就不会来到这个陌生时代同她一起谋生。她更后悔那日不打招呼便独自去长街上买菜,如果不去,他们就不会走散。沈煜现在肯定也很焦急她的下落,她一定要尽快找到他。

    春喜凑过来,见姜宁晚有些怔愣,嬉皮笑脸道:“采芙,你才来两日,便又是绣金玉满堂、又是绣那五福捧寿,今儿个又绣起龟鹤来。你这拼命劲头,在下着实佩服。”末了,有模有样地鞠了一躬。

    言罢,挤眉弄眼一番,好一阵笑,又道:“你说说,可是想着去老太太屋里当那一等丫鬟,还是……”

    说着,笑眯眯地抢走绣品,不怀好意道:“哄好老太太,好叫老太太唤你去伺候二爷。”

    语毕,见姜宁晚无奈瞪她,春喜笑得以手拍胸口,甚是开怀。

    “你若再胡言乱语,当心张妈来罚你,不准你吃晚膳。”

    张妈是绣房里的管事,平日里没少管教年少的春喜。

    “呸呸呸,我自个儿掌嘴,再不提了,不敢说了。”春喜贼头贼脑,四下环顾,方凑到姜宁晚耳畔,满是委屈道:“前儿我不过说了一句元淑小姐是不愿嫁表少爷才跑了的,却被张妈听了去,张妈好一通教训。”

    “她那喇叭嗓,直训了我整整一柱香的工夫,我这脑袋嗡嗡作响。这般便也罢了,到了晚上,我竟还落得个空肚子。苦煞我也……”

    春喜垂头丧气起来。

    姜宁晚微挑眉,戳了戳她的小酒窝:“那罚挨轻了,到今日你都没长记性。”

    春喜扁嘴,嗷嚎一声,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好好好,我去一旁待着,再不来多嘴舌了。”

    姜宁晚摆手让她自便,取了把剪子,修剪绣布,春喜走三步两回头,没忍住再凑过来:“采芙,你方才可听清了,是二爷明日要回府了。”

    “第十一回。”

    春喜跺脚上前,急道:“那可是二爷!采芙,你且快些放下绣花针与那缎子,打起精神听我说啊!我听我爹讲,二爷这次可是立了大功。海燕关大捷,二爷身为一军主将,提枪纵马,冲锋陷阵,势如破竹,威势如雷霆万钧,把那些个来犯的蛮子杀得片甲不留。”

    “圣上龙心大悦,晋封二爷为陵府总兵。我爹说这陵府城乃是朝廷七边重镇之首重,世代皆为兵家要塞、必争之地。由此看来,二爷如今可是圣上身边一等一的红人,较那薛老将军,更是胜出几筹。”

    提起薛老将军,春喜微微蹙眉,目露不忍,小声道:“采芙,你可晓得薛老将军?”稍作停顿,又道:“本来这海燕关战役,该当是由薛老将军指挥。奈何半年前,那薛老将军被圣上召回京都,竟下了大狱。有人指控薛老将军擅杀副将,又顿兵不战,更有藐视君父、意图谋逆的大罪。全府上下几百余口,尽数斩杀于市。”

    说到后面,春喜倒吸一口冷气,道:“我那时跟着我爹去瞧了,那场景真真血腥可怖至极。回来之后,我整整三日都未曾好好吃上一顿饭。”

    “说起来,那薛府本是要与咱这裴府结亲的,元淑小姐本当嫁过去。奈何出了这等事,元淑小姐与那薛老将军幼子薛景便断了缘分。老太太和二太太急着要另选才俊与小姐相看。”

    “元淑小姐不过堪堪满十六,这便急着要与人相看吗?”

    十六岁,放在现代,正好是上高一的年纪。

    春喜双目圆睁,单手从青花葡萄纹盘中拈了个桂花糖蒸枣泥糕,嚼了几嚼道:“都十六了,还不与人相看,要等到何时啊?”

    不同时代观念碰撞,姜宁晚也不能说人家不对。

    “不过像裴国公府这等富贵人家,姑娘出阁稍晚些倒也使得。只是啊,老太太年岁已高,总盼着国公府枝繁叶茂、儿孙满堂。如今,府里二爷尚未成婚,三爷又是个流连花丛的浪荡性子。老太太指望不上爷们,可不就愈发操心元淑小姐的婚事了么。”

    裴府上下,老太太掌家。府中有两个儿媳妇,向氏与梁氏管家。只是向氏常年在庄子中礼佛,基本不理家事,故而基本由梁氏管家。

    孙辈有裴二爷裴铎,乃大太太向氏所出;裴三爷裴常安,为大老爷妾侍所出,与裴二爷乃是同父异母;另有裴小姐裴元淑,乃二太太梁氏所出。

    三爷是因着性子轻浮不定,故而难以成婚。那这裴二爷呢?

    姜宁晚因有求于此人,总归是盼着此人能稳重靠谱些。她心中思忖片刻,便开口问道:“二爷既是如此龙章凤姿,昂藏七尺的人物,依着常理,应是早早觅得良缘,得一贤妻才是。为何如今也未成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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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喜被这一问,当即一拍大腿,颇有几分愤慨,道:“还不是因着个不知打哪来的碎嘴道士。那道士一张乌鸦嘴,竟说什么二爷命中带煞,克妻。又说什么须得遇着八字极和、极硬之人,才能破煞化吉,结得良缘。啧啧,好赖话全叫那碎嘴道士说了去。”

    姜宁晚琢磨半晌,心下诧异,倒真没想到会是这种原因。

    “二爷和老太太信了?”总不能轻信吧?

    “本来是不信的,可是二爷后来几年间接连订了两个未婚妻都意外横死,就不得不信了,再加上二爷这些年宦海沉浮,仕途劳顿,婚事便就搁置下来。”春喜无奈摇头,颇有几分惋惜。

    “春喜!你这妮子又四处乱跑。”

    忽一道怒声响起,春喜闻声,蹭地一下便起身来。

    待见着来人,那脸儿瞬时红了,忙用手抹去嘴上糕屑,满脸堆笑地迎上去:“张妈,您怎的今儿个这般早就来查岗了?我,我今日决计没有偷懒,您吩咐的事儿,我样样都照办好了。”

    张妈提着竹片戒尺,蹙眉,“今早让你把竹席褥,冰蚕丝锦被,青罗纹绣瑞兽幔帐,月白色提花绸道袍并那蝙蝠祥云纹丝绸裤等物什送到老太太那儿过目,你可送了,老太太如何说?”

    春喜忙不迭上前,道:“张妈,您还不知老太太?老太太知晓是您亲自挑选督办的,便命我径直送往二爷院子里。二爷明儿一归府便能用上,您且放宽心便是。”

    张妈斜睨她一眼,春喜笑得杏眼微微眯起。

    这丫头整日里没个正形儿。张妈伸手将她拉至近前,春喜却苦着脸去望在一旁隔岸观火的姜宁晚。

    “你这丫头,恁地没个正形。我瞧你也静不下心来像采芙那样专心绣图,正好刚才钱婆子来说膳房里忙得翻了天,你即刻速速去那儿帮衬帮衬。”

    这大热天,膳房似火炉一般。春喜皱巴着脸,去求张妈道:“我去前院里帮小桃她们洒扫可好?”虽也热,却不熏人啊。

    张妈冷笑一声,捏起她耳朵:“你这丫头,还是随我一道去选绣样罢。非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方才能勤快些。”

    春喜扭着身子,嗷嗷直叫,实则张妈用的力道并不大。姜宁晚实是没眼看,偏过头去。

    张妈放开春喜,朝姜宁晚走来,拿起她手中绣样,端详良久。

    不难看出,张妈眉眼舒展,唇角含笑。她对这丫头的针法甚是满意。一针一线,皆有章法,运针如飞,眼头极准。

    更难得的是,所绣之物灵动传神,不似死物。也难怪不过来了几日便能得老太太喜爱。

    张妈满意地笑,道:“采芙,午膳过后,你再来选几个式样。老太太吩咐你为二爷缝制一件便服,料子定要用上等款,颜色须得庄重大气,二爷不喜花里胡哨。”

    “至于那针脚,你按自个儿的法子便是。若是时间宽裕,你再绣几样汗巾子。那汗巾之上绣些吉祥瑞兽、花卉即可。”

    姜宁晚起身,应是,张妈笑着拍拍她的手,而后带着春喜往外走,临到门槛处,春喜眼巴巴地朝姜宁晚招手:“采芙,晚上见。”

    姜宁晚被她那逼不得已出门的小表情逗笑,也配合着朝她招手,意思是我等你回来。

    福康堂,绿釉玉壶春瓶内,斜插几枝馥郁芬芳的白蟾花。

    陈婆子递上粉彩松鹤长春茶盅,裴老太太却一心只看着紫檀小几上的几张粉笺纸。细瞧去,那纸上写着上十位妙龄女子的生辰八字。

    裴老太太手持绿漆描金鬃毫抓笔,在那纸上勾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纸上的人名便被尽数划去。

    “又是一场空。”

    陈婆子见不得老太太忧心,便吩咐旁边的大丫鬟银珠道速速下去再沏一盏老太太爱喝的松萝茶来。待银珠去后,陈婆子上前劝慰道:“老太太,您也莫要太过着急。这好事多磨,慢慢寻来便是。”

    裴老太太叹口气,她家铎哥儿,这般年岁,便登至旁人一生无法企及的高位。论能力,相貌,品行,样样出类拔萃。偏生在这事上绊了跟头,他那亲娘也不上心,整日里钻那佛堂。倒叫她这把老骨头整日劳神费心。

    “罢了罢了,且不说这个。明日铎哥儿便要回来了,你吩咐下去,丫鬟婆子小厮管事,个个都需打起十二分精神,切不可有半分差错。”

    “老太太且放宽心,已然再三嘱咐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