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弥话音刚落，双方都松了口气。
话是如此，柳正宣也没逼着他们当场拍板，嘴上说着客气的话，让他们再多多考虑一下。如果有需要的话，他还可以帮着引荐几家原料厂和封测厂。
郁弥接受了他的好意。一连三天，海生和他都在不同的会议中度过。
太可怕了。海生都不知道郁弥是用什么强大的意志来支撑着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他到了最后一场线上会议结束的时候，都忍不住用拇指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他是真的担心郁弥的身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郁弥喝了口温水，边打字边抬眼回复道：“还好。”
“如果你有什么不舒服的话，一定要马上告诉我。”海生的表情十分严肃，“千万别自己忍着。”
郁弥点头。
海生看了眼手机，说道：“凌灿给我发了条消息，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再过两天吧。”
“你已经决定了？”
郁弥合上电脑，平静地指出，“你似乎有一点紧张？”
“不，我只是觉得再拖下去情况也不会发生什么变化。”海生看着郁弥的眼睛，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好吧，我承认，是有那么一点，我很担心自己再装下去就会露馅。”
这几天，他真的觉得自己快变成危不倚了。
“不会的。”郁弥认真地说道，“你达到了我的期望。”
连续高强度的工作让郁弥的脸色重新变得苍白，他好像一根紧绷的弦，用尽全力燃烧着自己的剩余的能量。但人总有极限的，他不能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快点结束吧，我希望你好好休息。”
海生知道郁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危不倚，但他只关心郁弥的身体和心情，不希望郁弥继续透支下去。
在内心的深处，海生无来由地感到了一阵挫败感。
我做得再怎么好，也永远比不上他。
郁弥没有纠着这件事不放，他闭上了眼睛，放空自己的思维，转而闲聊般地问道：“星合的优势在哪里？”
“研发能力。”
“对，这是我们最有价值的筹码。”他对海生有足够的耐心，更详细地解释道：“哥哥的计划分为几个步骤：第一，与晶富合作，由他们来生产我们所需要的存储芯片。第二，开拓HBM模式，打通设计到生产的全产业链。第三……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
“你在担心什么？”
郁弥皱了下眉，睁开眼睛，“我要不要遵循他设定要的轨迹，还是赌一把。你会支持我吗？”
“为什么不呢？除了你，我还能相信谁？”
郁弥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我也相信他。”
海生咬了下脸颊里的软肉，才不至于让心中翻涌的情绪破胸而出。他忍不住在郁弥的面前踱步，如果此时是危不倚站在郁弥的身边，是不是他就不会这么辛苦。
海生在心底里咀嚼着这个名字，无法忽视的焦虑在心底里与日俱增。
“走吧，”郁弥起身拿起外套，轻描淡写地说道，“去琴岛，带你看一看他留给我的底牌。”
也许是暑假即将结束的关系，前几天还十分热闹的轮渡码头，今天下午的时候人流量就减少了不少。海生买了两张票，坐上摆渡船的时候居然还能找到靠着窗户的位置。
他让郁弥坐一会儿，自己跑去船尾吹了会儿风。蓝色的海水波光粼粼，海鸟偶尔俯身飞过水面，眺望时能看见琴岛海边的白色灯塔。
海生的肩膀逐渐放松了下来，深深地吸进一口湿润的海风。
等快要靠岸的时候，重新回到了郁弥的身边。
郁弥本是看向窗外，察觉到身边的动静，突然转头问道：“你很喜欢大海？”
海生一愣，反应过来后点头答道：“是啊，大海总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他喜欢这种无边无际的蓝色。
而且……海生忘记了自己在某本书里看到过一个说法，恐高的人并不完全是因为恐惧身处高处，而是无法克制自己想要从高处跃下的冲动，深渊对他们反而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他喜欢大海，却又抗拒着回到大海的冲动。
恍惚间，他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海水流动时的闷音，但奇怪的是，海面下是不会有任何声音的。
“为什么？”郁弥疑惑地问道，清晰而冷淡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注意力，“你老家不是在山里吗？为什么反而觉得大海很熟悉呢？”
海生迟疑着说道：“不清楚，我以前要么是在老家，要么跟着工队一起在外面干活，没什么机会看到大海，所以才会特别喜欢吧。”
他耸耸肩，“谁让我叫这个名字呢？”
郁弥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无意般地问道：“你老家是什么样的？”
“没什么特别的。”海生将视线放远，他们离海岸越来越近的，“村子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大部分人都搬去了县城，房子空荡荡的，年轻人都喜欢出来打工，只剩下一些老人和孩子还在靠地吃饭。”
郁弥顺着他的话轻声说道：“你也像他们一样，想出来见识一下。”
海生没有立刻回答，断断续续的回忆像是点连成的线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很多细节已经缺失了，他拧了下眉毛，“好像是几年前，我们村里来了位从东市过来支教的老师，在我们那儿教了三年书，可我当时没把心思用在这上面。他说，既然不想读书，总得出去看看，就当开阔一下眼界了。”
郁弥安静地听着，眸色清澈如泉，似有流光。
海生自嘲道：“是不是很无聊？”
“不，很有意思。”郁弥说道，“有机会的话，我想去一趟，你能带我回去吗？”
“你想体验不同的人生？可以是可以，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去了的话一定会失望的。周围到处都是山，我都不知道该带你去哪里玩，连能看的景点都没有，而且那里吃得很辣，你不一定吃得惯。”
郁弥失笑，“原来你一直在迁就我的口味。”
“也不能这么说，”海生苦恼地抓了下头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是郁弥，你真的是对我长大的地方好奇吗？还是有别的原因。”
郁弥并没有对海生的敏锐感到以外，本来他就是一个聪明人。
“你跟危不倚从小在东市长大，东市靠海，郁弥，他也喜欢大海吗？”
“他不喜欢大海。”
“可他是落水失踪的，对不对？你是不是没有放弃过这个想法，依旧觉得我是危不倚。”海生有些坐立不安，“包括你觉得我对你的感情，也只不过是一种移情罢了。”
“这只是一个猜测。”郁弥的脸上没有表情。
“但我不是他。”海生说得斩钉截铁，“如果我是危不倚，那李海生又是谁？我真的存在过吗？我的记忆、我的经历、我的感情又算什么？另一个人的幻觉吗？”
你可以把我当成他的替身，我心甘情愿，可是我无法接受自己被抹去。
郁弥疲惫地揉了下眼角，“这件事我们回去再说。”
他的话让海生的心七上八下的，却又不得不接受。
轮渡的广播通知他们已经靠岸，请各位乘客有序下船。
海生张望着向岛上散开的人群，问身边的郁弥：“我们接下来往哪里走？”
郁弥打开手机，对着地图导航看了半天，终于给海生指了个方向：“那边。”
海生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郁弥指的是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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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生用手遮住阳光，确认了一遍：“你没看错吗？”明明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了。”郁弥表示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海生将信将疑，“要不要租辆自行车？”
郁弥想了想，有些犹豫：“不是很合适吧？”
“走过去要40分钟呢，你不会骑车？危不倚没有教过你吗？”海生对此感到惊讶，“没事的，我可以载你。”
郁弥抿了下嘴唇，无奈答应了海生的提议。
海生让他等在原地不要到处走动，自己去去就回。他跑到码头边游客们聚集的地方，在租赁处借了一辆自行车，推到郁弥的面前。
郁弥脸色一僵，指着车问道：“你想骑这个？”
“对啊，你不是不会吗？我带着你。”海生自信地说道，“这样更省力些！”
琴岛是个热门旅游地，有专门为情侣和家庭游客准备的双人自行车，一前一后两个座位，坐上去一起骑，十分增进彼此的感情。
郁弥是真的没想到海生借的是这种车，一时间看了他好几眼。
海生恍若未觉，自己坐在了双人自行车的前座，用力蹬了一下脚踏板，自行车歪歪扭扭地往前移动起来。双人自行车看起来比较大，但动起来还是挺灵活的。
他玩心骤起，又骑着转了一圈。
最后测试了一遍刹车是否安全后，脚尖点地，等自行车停稳后，回头朝郁弥边招手，边喊道：“快过来啊，这个好玩！”
“不要，”郁弥倔强地拒绝道，“我这样坐后排很逊欸。”
“啊？”海生不明所以，郁弥站在原地不肯动，他确认郁弥好像是真的生气了，又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了他，只好从座位上下来，推着自行车回到他的面前，说道：“那算了。”
郁弥微微抬起下巴，矜持地看着他。
海生大度地说道：“那给你坐前排吧！”这已经是他最大限度的退让了。
郁弥的呼吸一窒，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想敲开他的脑子看看这个家伙究竟是怎么想的。
海生问道：“那你要不要骑嘛？”
“骑！”郁弥咬牙切齿地说道。
海生坐在后排，看不见郁弥的表情，却能从他踩脚踏板的力气中推测出他现在好像真的在生气。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只能在后座踩得更用力了，以图让郁弥减轻点负担。
他们沿着环岛的骑行公路一直往上。
原本需要半个小时才能抵达的目的地，愣是被暗中较劲的两人缩短了一半，仅仅只用了10分钟。
磨人的骑行体验终于结束了。
满头是汗的郁弥气喘吁吁地看了眼时间，说道：“我们来早了。”
海生把车放在路边的停车场，无奈地说道：“其实我一个人骑就好。”郁弥的体力毕竟不如他来得好。
郁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风度全无，浑身上下写满了不爽。
海生面对这样的郁弥不知为何有些心虚，“我去给你买水。”
郁弥无力地摆了摆手，不想理他。
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经远离山脚下的居住区和商业街，这里的房子一栋栋整齐地排列着，看起来功能性更强，像是一个小型的园区，确实有几分世外隐居的感觉。
园区里还有食堂和健身房，海生找到园区里的便利店，拿了两瓶水就往回走。
他还没走近，远远地看到郁弥已经恢复了平静，正在与一位非常漂亮的女生聊天。海生提了口气，快步上前，强硬地将水塞进了郁弥的手里，“给。”
他将目光转向了女生，没想到对方也兴致盎然地打量着他，开口便是一副老神在在的语气，揶揄道：“危老板，一段时间不见，怎么变得更暴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