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语速极快的广播过去,海生只勉强听了个囫囵。
周围的乘客情绪在一瞬间到达了爆发的临界点,乘务工作人员试图安抚他们的情绪,但收效甚微。
孩子的叫喊声,呜咽的哭泣声,身边的母亲松开了孩子,擦去了自己的眼泪。
郁弥听见似乎有人在问:“我们真的安全了吗?”她并没有任何指向性,也不期待有人能够回答她。
“是的。”海生必须让自己深信不疑。
郁弥的呼吸有些加重,他弯下身捂着心口,他的意识在短暂的清醒后变得模糊。
随着心脏的抽搐与疼痛,让他的精神不断地抽离□□,无法集中,从嘴唇里漏出一丝痛/吟。
海生反手扣住他的手指,他只能顺从地听着海生的话。海生焦急的声音仿佛从遥远处传来,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且难以忍耐,真实的世界宛如蒙上一层纱幔。
慢慢地,失重感再次降临。
伴随着喧哗的雨声,他们终于在临市的机场降落了,心脏也骤然降落至了胸膛里。海生听见不少人都发出了一声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了很长一段时间。哭声渐渐消散,连他都感觉到了一丝脱力般的疲惫。他倒在椅子里,用另一只手抹了把脸,喘了几口大气后迅速检查郁弥的状况。
“怎么送你去医院?”
郁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红晕,他睁开了眼睛,胸膛起伏几下后摇了摇头。
所有人都只想赶紧离开飞机,包括郁弥。他站起来的时候忍不住踉跄了一下,才察觉到自己的脚已经软了,只能靠海生支撑着他往前走。
事已至此,海生也赞同先离开飞机,他一手拿着行李,另一只手牵着郁弥,等老人和小孩都离开后,带着他往舱门挪去。
剩下的人争先恐后地踩着舷梯跑下飞机,海生虽然心里有所准备,可一出舱门还是被漫天瓢泼的暴雨给震惊了。
郁弥动了下手指。
海生立刻回过神。
这座城市同样受到了强台风的影响,此时除了暴雨,狂风也丝毫不含糊,吹得毫无准备的人们一下飞机就东倒西歪。
他赶紧挡在郁弥的申请,将行李举过额头,大声道:“跟着我。”
刚一开口,他就被灌了一口风雨。
郁弥提起精神,加快脚步,跟着他钻进了接驳车里。
他们好像从一个噩梦踏入了另一个噩梦。
载满乘客的接驳车像是这座被雨水封锁的城市里,无助漂浮的孤岛。眼前一片漆黑,目光所能看见的,最远的光点也仅仅是塔台闪烁的信号灯。
仅仅几分钟,他们的衣服都被雨淋得湿透了,浑身上下狼狈不堪,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脖子上,空调的冷风让不少人在车里瑟瑟发抖。所有人挤在一起被迫像沙丁鱼罐头一样送到机场的到达口。
接踵而来的意外耗尽了心神。
走进机场的瞬间,温度又下降了好几度,郁弥忍不住打了个颤,他觉得很冷,牙齿止不住地发抖。
“这样不行,你会发烧的。”海生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的身上。
郁弥看着他,问道:“你怎么办?”
“我没事,我身体比你好。”
“谢谢……”衣服上沾着海生的体温,郁弥这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他们陷入了等待,直到机场的地勤工作人员指挥着他们前往候机厅,等待航司的后续安排。
机场里本来就有一部分人因为台风被滞留,再加上一批备降的乘客,机场的候机厅变得嘈杂而又拥挤。人们的情绪还没有完全恢复,低落的气氛伴随着恶劣的天气,让所有人都变得麻木而消沉。
同时也有一部分人,尤其是带着家属的旅客,正试着与航司交涉,想要获得更妥善的处理。
海生暂时没有空去管这些,郁弥看起来很镇定,但他的状态并不好,他还记得郁弥上次住院后医生给的嘱咐。
“机场里应该有抢救室,我看到AED了。”
郁弥试图笑一笑,“没这么严重。”却发现自己的脸已经僵了,连微笑都做不到。
他用力地呼吸着,让氧气挤进肺里,“让航司安排酒店。”他每句话都说得很简洁,只求表达自己的意思。
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海生不在犹豫,立刻说动了同行的几名乘客,获得了大部分人的响应后,作为代表向航司说明了自己的诉求。
“让老人和孩子先去休息,剩下的房间再分配。”
秩序的恢复需要时间。有了明确的目标,工作人员的响应也很快,立刻进行了登记。与航空酒店沟通并确定了空余房间的数量后,开始分批安排人员入住。
但由于延误和备降的人数实在太多了,酒店的负荷一下子超过极限,房间数量紧张,经过各方面的协调和统筹,待大部分人都有了去处后,海生和郁弥被送到了机场附近的一家有些年头的小旅馆里。
而且只有一间房。
海生没什么不满的,一张床和一间浴室就足够了,这已经是诸多不可能下最好的安排。
他们终于有了喘息的余地。海生心想,还有什么能比现在更糟糕呢?
一走进房间,还来不及关门,海生立刻放下行李箱,找出了郁弥的药。
他环视一周,皱眉道:“没有热水。”
“给我吧。”郁弥的声音很轻,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此时连站稳都难,只能扶着墙壁。等海生将药片拿出来递给他的时候,他直接一口吞了下去。
喉结滚动,“咳咳……咳……”他被呛得咳嗽不止。
也不用管身上的衣服还是脏的,海生立刻扶着他坐在床上,用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还是一片冰冷,不禁问道:“会不会发烧?”
郁弥忍着喉间的痒意,“可能。”
“你快点去冲个热水澡,我等会给你衣服。”
郁弥听话地点头,遵从了海生的指示,拖着脚步走进浴室里。过了一会儿,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湿热的雾气从浴室的门缝里漏了出来。
海生一下子用手捂着脸,被他克制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眼眶发热。但他首先感觉到的是极度的饥饿,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拧成了一团化作了燃烧的养料,几息之后,无名火直接烧到了胸口。
但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两瓶矿泉水。他的喉咙干涸到冒烟,直接拧开了其中的一瓶,往喉咙里猛灌一大口。心底里那股无解的燥郁总算是得到了一点点缓解,他脱下了黏在身上的衣服,将郁弥的药盒扔在床上,跨过床开始烧水。
豆大的雨点不甘地砸着玻璃窗,浴室里的水声反而停了下来。
海生不得不抹掉鬓角流下的汗水,靠着墙坐下。他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在发麻,最初的恐惧回笼。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这是水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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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开的沉闷嗡鸣。
他无声地盯着热水壶,好像在观摩一颗即将被引爆的炸弹。
浴室的门打开了,郁弥披着一条毛巾走了出来。他的黑发贴在脖颈上,滴滴答答地向下淌着水,流出蜿蜒的痕迹。脸颊因为热意而泛着红晕,眼睛里的朦胧却如迷雾般散开,泛着氤氲的水光。他爬到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海生:“我在等你,你在等什么?”
“等水开。”海生微微抬头看着他。火焰越烧越旺,他的喉咙干得发紧,“热水煮好了,该换我去洗了。”
他勉强站了起来,伸手拔掉了热水壶的电线,避开郁弥的眼神时好似落荒而逃。
海生以为事情就这么被他敷衍过去了,却没想到郁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等一下。”他呢喃的声音中同样充满了迷惑,仿佛在确认般,“等一下……”
他表情的变化落在海生的眼睛里恍如慢放的镜头,最终视线落在他红润的嘴唇上,仅凭一句话就让海生的脑子瞬间爆发。
“我们做吧。”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郁弥已经不得不仰头看他了。
有些事情的发生本来就不需要理由,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
郁弥的话像是拔掉了海生理智的引线,爆发后只剩下了足以荡平一切思维的轰鸣在回荡。他们置身于一座找不到出口的迷宫中,与其苦苦思索,求而不得,不如干脆放任多巴胺爆炸、内咖肽发疯,肾上腺素在体内混乱地流窜,让神经突触癫狂共舞。
郁弥从未感觉自己的心跳可以如此之快。
咚、咚、咚。
他分不清这是喜悦还是痛苦。他们悬置于半空中,恐惧填满发胀的头颅,吵闹的雨声将本就不多的细吟掩盖。郁弥用力咬着食指的关节,却被海生用力扣紧,挣脱不开。
放任吧。
海生撞开了水面上本就充满了裂缝的浮冰,温暖的春风化作狂暴而原始的重击。他小心翼翼地将郁弥濡湿的黑发撩至耳后,清醒地透过他失焦的瞳孔看见了自己的欲///望。
像一面镜子嘲笑着他的言而无信。
他干脆不再掩饰,从背后抹掉了镜面上的水雾,毫不保留地将自己本性中的残忍与掠夺暴露在他的面前。
“……”
呼吸之间,郁弥无力地歪着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觉得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声音甜得像融化的硬糖。
“不、……哥哥。”
“这是你想要的,”海生眯起眼睛,在他的耳边故意问道,“开心吗?”
停下来的间隙,郁弥的睫毛不停地颤动,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再开口。
海生笑了一下,露出残忍的表情,他的手指在左边第二根肋骨与第五根肋骨之间的皮肤上徘徊,这是心脏的位置,是他的病灶。
“没关系。”
他不在乎。
危不倚会永远横亘在他们之间,他不是一座山,而是悬浮在天上的白玉京。山尚且可以攀越,但是白玉京永远可望而不可及,永远在郁弥的心里高于其他。
但海生真的不在乎。
“是你愿意给我的。”
他将昏睡过去的郁弥抱在怀里,伸手抚平了他在梦中仍蹙起的眉头。向他保证,“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在简陋凌乱的房间里,在吱呀作响的床上,狂风与暴雨作伴。
一起下坠吧,一起回到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