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我已经后悔过了。”郁弥冷静地反问 ：“所以你指的是哪件事？是我让你做他的替身，还是我明明察觉到了却不自觉地放任你的感情，难道说，你觉得我在后悔跟你上床？”
“……”
海生看着他，无言以对。
“不是的。”郁弥的笑容很淡，语气中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残酷的冷静，将自己在海生的面前剖开，“我们之间有太多本不该发生的误会。想来你应该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
“不，我不想明白。”海生倔强地说道，“是你在逃避，郁弥，我是我，他是他。”
这是两条完全不同的河流。
郁弥不想在危星白的面前与海生争论，他强行将海生拖出了供奉着长命灯的偏殿。海生麻木地随着他的动作走，跨过台阶时不小心一个踉跄，顺势上前抱住了郁弥。
“放手……”
“不要。”
他的声音渐渐地轻了下去，郁弥也停下了挣扎。
风吹树影，枝叶婆娑，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影子仿佛融为一体。寒意褪去，海生下意识地抖了抖肩膀，将郁弥放开。
碎金般的阳光散落在郁弥的脸上，仿佛蒙着一层朦胧的光晕，黑色的眼睛里光华流转，却显示出他的内心正在极度地挣扎着。
“人真的只有在换位思考的时候才会感同身受，才会理解对方当时的心情。”海生听见郁弥轻轻地笑了一下，“现在我们明白了，我与他当初的心情是一样的，如果你依旧认为你不是他，我不想让你卷入更深的麻烦中，我希望你能够回到平静的生活中。”
“什么是生活？”海生继续问道，“你觉得这对我而言公平吗？”
郁弥迟疑着。
海生的心里蓦地生出了一股强烈的不安，只有当郁弥想要说的话无法说出口时，他才会露出这般为难的表情。
“所以，给我一个痛快吧。”海生哂然。
郁弥犹豫再三：“我想送你出国。”
这个想法已经在他的脑子里好几天了。
海生一时间脸色大变，情急之下按住了郁弥的肩膀，毫不避讳地撞进他的视线里，想要探知他真实的想法。
“你先听我说，”郁弥拦住了他的话，“我不会强行把你送走，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算是……我拜托你。”
“你要做什么？”海生追问道。
郁弥却没有回答，两人的视线在无声处交锋。
“我不同意。”海生直接拒绝，“理由你知道，就像你不会接受被他以关心的名义强行隔离在外，我也不会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而放弃你。我虽然是……是他的‘替身’，可我也有自己的意志。”
强烈的不甘熊熊燃烧，他可以坦诚地面对自己的感情，不会输给任何人。
“凭什么？”郁弥的眼睛里染上了几分怒意，炽然而明亮，“你凭什么要和他比？”
“凭我爱你，只有这一点，我已经赢过他的。”海生放开他的肩膀，强势地摊开郁弥的手掌，将一枚护身符放在他的手心。
“他们说这是最新研究出来的纳米材料做的护身符，水火不侵，可以保佑你身体健康，平安康乐。”海生温和却坚定地说道。
“我要这个有什么用，”郁弥想要收回手，“我求了那么多次，从来没给过我想要的。”
“不值一提的心意，收下吧。”
“好。”
海生收拾好心情，看着郁弥欲言又止地将护身符随身放好，故作轻松地舒展了一下眉毛。
沉默回荡在两人之间，泛起看不见的涟漪，海生第一次觉得自己跟郁弥居然找不到可以聊的话题，只能与他一言不发地往回走，却迎面遇上了一行人。
郁弥停下脚步，眉头微皱，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海生也没料到他们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遇见腾云升。就像他还在努力练级捡装备低调发育的时候，被迫在开放世界正面对上最终BOSS。
腾云升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意外，很快就被他掩盖过去了。他穿着一件很低调的灰色常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身边陪着秘书和保镖。额头的皱纹显示出他已经有了一定的年纪，只是精神依旧很好，依稀能窥见他年轻时的英俊模样。
海生试图将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与自己记下了的资料画上等号，可当腾云升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意识到腾云升和危不倚真的是父子，这种相似并非只表现在容貌上，更多的是一种给人的感觉。
当腾云升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他时，他顿时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来自身体的警告让海生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两位，下午好，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们。”腾云升不动声色地开口，视线却没有从海生的脸上移开。他的声音很温和，听起来还带着几分长辈的关切，“听说你早就回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多谢关心。”郁弥往前一步，挡住了腾云升的视线，点头应道，“腾先生，别来无恙。”
他的语气十分疏远，态度再客气也看不出他对腾云升的尊敬，更别说他曾经作为对方的养子共同生活过。
养子、亲子；养父、生父。
海生的心里升起了一种荒谬的错觉，漩涡以他为中心不停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腾云升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郁弥，不用这么紧张。”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不会在太太和女儿的面前做什么，希望你也可以保持冷静。让我们互不打扰，好吗？”
话语间提及危星白和腾梦，他的表情倒是柔和了不少，“我很高兴你和不倚来看望她们。”
郁弥抿了下嘴唇，“请您自便，我们先告辞了。”
说来这也是一个普通到有些无聊的故事，涉世未深的富家千金喜欢上了从山里出来的大学生。两人在大学里相恋，可危星白的父亲并不喜欢腾云升，不是因为他的出身，而是他不喜欢腾云升本人，在第一次与家长见面的时候，危星白的父亲就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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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确地从这个年轻人的脸上看到了野心。
危父当年与危星白有过约定，如果她执意要同腾云升结婚，她将放弃原本拥有的一切，不会有任何来自父亲的帮助。
他们同意了。
当时腾云升是否带着目的接近危星白已经不可知，腾云升的确没有依靠任何人，凭自己的能力创立了公司。
他们在结婚后度过了一段相当幸福的时光，也有了一个在期待中降生的孩子。
既然双方都无意在此引起争端，郁弥便带着海生与腾云升一行擦肩而过。
海生却在离开时忽有所感地回头，正好看见腾云升果然还站在原地，仿佛预料到他会回头，意味深长地一笑。
在离开龙枳寺后，海生问道：“腾梦，是怎么……去世的？”
“脑炎，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当时腾云升自己的公司出现了大问题，他盲目地扩大了规模，没有意识到资金的漏洞，他恳请岳父能够给予援手，却被拒绝了。”
“为什么？”
“危氏工厂同样负担着成千上万人的工作，根本没有办法拿出这笔钱，去堵腾云升自己造成的窟窿。”
“后来呢？”
“公司的倒闭，女儿的夭折，对腾云升造成了很大的打击。最后是白姨开口求她的父亲再给腾云升一个机会。为此，他们必须接受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他希望他们第二个孩子无论男女，都要姓危。”郁弥叹了口气，“这对于腾云升而言无疑是一种屈辱，仇恨就是从那个时候埋下的，可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由哥哥来承受。”
海生在沉默许久后说道， “可是，在这件事情里，谁都不是无辜的。”
除了危星白。
他可以理解危不倚的恨意。
但郁弥说的对，有些感情比错误还要严重。
海生神思不属地回到了郁弥的房子，开门后，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往里走。隔着门，郁弥看着他，忽然无奈地笑了，“是啊。”
他知道海生已经作出了决定，但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再次做好了准备。可惜海生已经不想让他继续躲下去了。
“我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他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郁弥给的，如今也只不过是还给他罢了，“我能打开危不倚房子的密码锁，对吧？”
“你还是可以住在这里，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
海生在离开时最后紧紧地抱住了他，“想让他回来的人是你，不想让我想起来的人也是你，郁弥，因为你在害怕，你怕我一旦重新变回危不倚，就不会再爱你了。他只是把你当成弟弟，对吗？我想他一定在母亲的面前保证过，要好好照顾你，所以他永远不会承认你的感情，永远不会让你们的关系发生变化。可事到如今，你却感到了愧疚。”
“对不起。”郁弥的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挽留的话却说不出口。
“不要紧的，有一些事情，我一定要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