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外面人心浮动不一样,此时蜀郡,却平静异常。
龙门山脉九顶山下,有三间茅草屋,院墙门口写着大大的“静心”二字,中间最大的房子是主人拿来教书所用,这是一个简单的私塾,西边是一个简单的厨房,东边茅草房门外,一个三十岁左右中年男子着急的在门口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
突然房内哇哇声大起,一会儿一个四十多岁产婆走出来对中年男人说道,“恭喜姬先生,是个公子。”
中年男子一边塞了几个铜钱给产婆说了一声谢谢,一边说道:“谢天谢地,谢谢老祖宗,我姬家九代单传总算有后了。”
中年男子想要进房内,产婆拦住说道:“不可以进去,先生,这是忌讳。”然后就转身进去了,只留下中年男子依旧紧张的搓着手。
里面一年轻少妇带着惨白的笑容跟产婆说:“让我看看孩子!”
产婆把娃送到少妇手中,少妇看着手中的小生命,惨白的脸庞上流下了幸福的泪水,突然感觉下身一热,眼中一黑,突然感到生命流逝,花容失色,有气无力的喊道:“产婆,我下半身怎么了?”
产婆掀起了被子一看,脸色大变,“血崩!”跑到房门口,开门跟中年男子说,“先生,是血崩,去找大夫来!”
中年男子刚才愉悦的脸色大变,转身就出门,找大夫来。
不久,大夫来后,在房内呆了一会儿,然后走出来摇了摇头,对中年男子说:“来不及了,跟你家娘子说几句吧!”
中年男子迅速冲进房间,走到床边,看着脸色惨白的妻子,头发散开,将半张床遮掩,眼中有惊恐之色。
年轻少妇听见“血崩”两字就知道命不久矣,这年代生孩子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所以每个女人准备怀孩子就是要有死的觉悟。
“伯义,你给娃取个名字吧,让我至少知道娃的名字再下去,只是我没法照顾你们爷俩了!”妇人带着哭泣的声音说道。
“情,我们说好男娃的名叫任,任重而道远,虽然字要到他冠礼才能取,但我早就想好了,提前告诉你,字公义!”姬伯义流着泪水,自己的夫人跟着自己从来没有过过好日子,还一直心惊胆战的,一直躲到这里,才过了几年安稳生活,没想到遇上血崩。
“姬任,字公义!”薛情重复了一遍,然后看着身旁的孩子,轻轻的抚摸着孩子的脸,恋恋不舍的说道:“任儿我已经无法照顾,他从小失去母亲,缺乏母爱,你需要双倍的爱照顾他,我爱你们,得到你的爱是我最开心的,希望下辈子还能为你的妻子!”薛情脸色越来越苍白。
“嗯,我也希望下辈子还能是你的丈夫!”姬伯义已经哽咽了起来,慢慢说不出话了。
这是夫妻俩的最后的话,大夫和产婆都退出门外,让他们自己叙说。
“还有,姬氏复兴的重任早点放弃,都几百年过去了,不要一代一代担下去了,不要过得那么累了!”
姬伯义泪流满面,无法回答,毕竟自己是姬氏嫡系亲传责任重大,姬姓虽万姓之祖,从黄帝至周武王嫡系相传,一直到周王朝灭,幸得秦王没灭姬氏嫡系血脉,但姬姓相传至今,姬姓嫡系只剩自己和儿子,血脉单薄,身上却有一份宝藏,一份大部分人都无法拒绝的宝藏,但据说这份宝藏无统御一州之力无法开启,自秦灭周之后,朝堂上从来不会有一个姬姓朝廷大员,也不会有姬姓封疆大吏,就算有姬姓复苏宝藏的藏宝秘密,但是无法打开,又有何用?所以没落至今朝之地,只能以私塾为生。
“嗯,公义若有能力至一州刺史便可富豪一生,让他开启世家生活,至于恢复王朝,到我这一代就可以结束了,我不会把责任传下去的。”
“伯义,这样,我可以安心去了,唯有舍不得你们俩,我可怜的孩子刚出生就没了母亲,我好想多和他呆一会。”然后年轻少妇感觉眼皮很重,慢慢闭上眼睛,手慢慢放了下来。
“情……”姬伯义狂哭,在目前身边的娃也狂哭,好像知道什么似的。
许久之后,姬伯义没有将孩子抱起来,让他跟自己母亲多待一会儿,姬伯义遣走产婆和大夫,自己平复一下心情,慢慢整理杂乱无章的房子。
当晚深夜,有人敲门,姬伯义开门,是一个仙风道骨中年道长,道长一眼就明白,一个稽首:“无量寿佛,原来是姬氏嫡系主脉,贫道稽首了。”
姬伯义心中一寒,突然被人看出出身,冷静下来,此道长没有出手意思,说明不是仇家,同时也说明这道长很厉害,于是点了点头:“道长里边请!”
道长随姬伯义进大堂,看了看四周,对姬伯义稽首道:“贫道天柱山左慈,原来尊公子出生,没想到尊夫人仙去,待会我做法事送她一程。”
姬伯义并不知道外间的事情,并不了解这左慈,这些话对姬伯义没有意义了,姬伯义问,“道长到此何意?”
左慈说,“尊公子出生借令公子一观,可否?”
姬伯义将姬任抱出来,左慈接手一看,问尊公子生在何时辰
“戌时!”
戌时?不就是破军星下凡后的那个时辰么,应劫之人下凡!看相应该就是这个小孩,于是说:“尊公子与贫道有缘,就与贫道做个徒弟如何,五年之后,贫道来寻他!”
姬伯义寻思,孩子跟在自己跟前总是危险,五年也能多点团聚时间,于是答应了。
左慈说,“既然是贫道的徒弟了,为师应该给他一份见面礼,这块手帕给他,这手帕的布料是一件宝贝完成后,留下的剩余材料,我师尊用于制成这手帕,此手帕可以保水火不侵,最重要的事压制他体内的气息,姬姓嫡系主脉的气息,还有帮他遮掩天机,不易被人发现!”
“还有,贫道这有个药方,这是我天柱山独门秘方,每天用这药方上的药材洗泡,有利于孩子的身体。”左慈从袖中拿出一份药方交给姬伯义,并没有多说。
姬伯义接过药方,还没来得及说谢,左慈继续说道:“既然尊夫人是徒儿的母亲,这法事,我遇上了,就由贫道来帮忙做了,为姬夫人开启往生之路,让她下一辈子有个好的出身。”法事做完,叮嘱姬伯义,七天后可以安葬。然后飘然离去。
永康元年十一月,城北,一辆马车进入胡府后门,司徒胡广已经七十八岁了,胡广让所有人离开后院,却跪下来,车里下来一个穿黑色斗篷的人,身边一直有人搀扶着。
“胡卿,就近找一个可以说话的地方!”
“诺!”胡广当然能听出来人的声音。
胡广引路进入后院一个小房间,来人脱下斗篷,居然是当今天子刘志,刘志挥挥手,让跟随自己的人离开。
“胡卿,朕时日不多了,朕能相信你么?”
“陛下,老臣等着陛下中兴大汉呢!”胡广留着泪水,看着面色苍白的天子,刘志自己已经是五朝老臣,经历了四个帝王死去,没想到马上要经历第五个帝王先去,而且这位帝王不像外面所传的那么昏庸,虽然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是朝堂上的傀儡,但是做出的决断是英明的,重要还那么年轻。
“胡卿,朕在朝堂之上只能相信你了,朕能相信你么?”刘宏再问了一遍,自己是确定胡广是最值得托付的,虽然他看起来很圆滑,但历经五朝却一直在高位之上,这说明了能耐,重要的是胡广出身寒门,却一步步走上了权利的巅峰。
胡广立刻跪下:“陛下请说,您的吩咐老臣粉身碎骨也要完成!”
“朕早该来了,为什么这时候来是因为,朕的第四个女儿三天前刚刚诞生,信息刚刚传到朕这,朕膝下无子嗣,无后可托,只有将大汉江山托付给你了!”刘志朝胡广郑重的一拱手。
“陛下……”
胡广心里震动,这位天子果然有后手,只是这后手要看运气,皇宫之内天子刘志只有三个女儿,而近些日子根本就没有后宫嫔妃有孕生子,那么只有宫外刚有个女儿出生。
“朕走后,大权必定旁落于窦氏手中,窦氏与陈氏是唇齿相依,后世帝王必定会被架空,至于后世帝王,朕已经帮你们选好了!”
胡广很惊奇,这一纸圣旨不就好了吗?
刘志看了一眼胡广,很清楚胡广惊诧的意思,于是继续说道:“到这时候了,朕的圣旨还有用么?窦氏陈氏不满意,任何刘氏皇族的人上位都坐不稳这帝位,当年质帝不久如此?不过,窦武会选择这个孩子!”刘宏将一片竹片递给胡广。
胡广只看了看这个孩子的名字,就将竹片扔进火炉之中,他清楚刘宏肯定安排人在窦武身边,藏得极深,而且话语权很高,甚至可以左右窦武的决定,居然是这个孩子,胡广仔细思考了一下,这的确是最适合的一个。
“这个孩子,父亲已经早去,还有个母亲,孤儿寡母最好欺负,其他适合的人选,不是父母双全,就是已经长大了,不容易摆布,或者血缘太远,这个是最适合的!朕也早让合适的人教导他了!到时候窦武他们选择他的时候,你们故意提出选着渤海王刘悝,朕这里还有一份圣旨!”刘宏拿出一份圣旨给胡广。
胡广打开一看,脸色一变。
“朕不希望你能用上这份圣旨,这是万不得已才使用的,他继位,未来的太傅必定是你!也只有你能教出力挽狂澜的帝王!”
“陛下对老臣太抬爱了,臣受宠若惊!陛下旨意,我一定会做到的。”
“窦武性子太急,大权在握,必定除掉宦官!”
“宦官已经是我朝最大的……”
刘宏用手示意阻止胡广的言论,“他们代表朕,帝王手里三股力量,一个是朝中百官,一个是外戚,一个是宦官,朝中百官出自世家,天子不可能自己出手的,世家盘根错枝,已经尾大不掉,几乎架空天子,对上世家,皇家也无法制约,只能出此下策,至于他们有些外戚和宦官在外面胡作非为,朕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窦武要除宦官,这时候也是窦武最弱的时候,你在暗,看能不能一击即中!”
“这孩子?”
“悟性极高,已经懂得收敛自己的光芒,如能掌权,不弱于我!”
“陛下保重龙体,老臣万死不辞!”
“还有两件事要跟你说,你帮我转给后世帝王!”
“陛下您请说!”
“昔日光武中兴,借用太多世家力量,同时世家崛起,光武帝交代后世汉家帝王要以削弱世家力量为己任,可惜传至今日,世家力量越来越大,甚至光芒遮掩皇家。”
胡广没想到这局面当年光武帝就预测道,只是后世子孙执行太弱,或者没有实际的办法解决问题,这本来就是天下最难的问题了。
“第二件事,天宫院王立禀报,三个月前的星象,不知司徒知道么?”
“不知道。”其实胡广曾有耳闻,但是那种消息,知道还是当做不知道的好。
“破军星下凡,那对华夏不利,希望司徒能力挽狂澜救大汉子民!”
胡广表现出大惊的神色,朝天子刘志一拱手。
刘志讲完后跟胡广说了一会话,就穿上斗篷,出了房间,胡广一直跪地送刘志上马车,直到马车出了胡广才慢慢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