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漠然独自坐在角落的一张空酒桌边,埋着脑袋大口大口地嚼着饼。
少女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店里,眼光漫不经心在店内一扫而过,惊奇发现了角落里那个熟悉的身影,确认了一遍过后,少女有些激动,俏皮的转了下明眸,悄悄地走了过去,坐在了少年对面,满脸笑意。
“喂!怎么看见我也不打招呼?”
少年有些措手不及,抬起头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明月升,你……你怎么在这?”
“我都来这好些天了,难不成只允许你去书院?我去不得?”
少年惊讶地问道“你也要去书院?”喜悦顷刻爬上了少年脸颊,“我哪有这意思,只是挺惊讶,能在这儿遇见你,这回有伴了。”少年不好意思地说着,递了块饼过去。
明月升接过饼,接着说道“对啊,先生可是我伯父,这点事有什么难的,况且我大哥也在京城……你就吃这个?”明月升咬了口饼,发现这饼挺好吃的,赞道“尝起来还蛮好吃的!”
少年回道“唯饱腹尔!——你不是从京城来的吗,那地方咋样?”
“那时我就四五岁,还记不得多少事呢,反正很繁华。这饼这么好吃,你的评价就是饱腹啊?”
“我这还有,”少年举起包袱,放到桌上,“我觉得也没啥啊,你平常都不吃这,那肯定觉得好吃喽。”
“有道理,哇!这么多!”明月升一边感叹,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从里面拿出一块饼。
这时掌柜慢悠悠地从楼上走下来,他一眼就看到自己的侄女,忙过来道“哎呀呀!月儿,你又到哪里晃荡去了?咋现在才回来?咋回来也不打声招呼呢!这位是……”
明月升站起身来说道:“王叔,这就是我的那个同窗好友,正好可以一起去书院。”
少年忙起身向王掌柜问好。
王掌柜笑道“哦?这就是这些天你常说的那小子啊!”
明月升害羞不已。
说着又叫小二去端些饭菜过来,数落了小二一番,咋看到自家侄女也不招呼一下,小二着实冤枉,心里嘀咕着自己今天新来的哪里晓得啊。
文漠然忙表示自己已经饱了,明月升叫嚷着端了很多甜点和甘豆汤来吃。
她对文漠然谈起,原来这掌柜是他父亲的挚交;她都独自溜出来在这耍了半个月了……文漠然听着她讲着这个镇上的奇闻异事。
王掌柜则站在柜台处盘算着一天的进账,又叫了一个小厮安排客房去了。俩人耍了段时间,便各自歇息去了。
是夜月明星稀,风清月霁。
文漠然想着,此去京城,能有个伴,幸甚至哉!
次日清晨,早早用了膳食,王掌柜安排了一驾雕竹马车,唤了一得力小伙计送他们前往大兴城。
文漠然欲付宿食费,王掌柜连连摇手说道“不必不必,小子何必太过拘谨,你与侄女自幼相识,今同去书院,还需互相照应啊。”
文漠然连连道谢称是。
王掌柜催促他们乘了马车,看着马车向街道尽头驶去,满脸沉浸在了春意里,虽然这是夏天。
一群小孩依旧在街上唱着那首熟悉的童谣“红色的月亮火烧天,天上的流星落人间。地上的牛羊不安眠,快点躲进小屋间……”
马车很快便驶出了墨水镇,将童谣甩在了那个镇上,童谣却还是会在耳畔轻声响起,挥之不去。
少年摇了摇头,感觉有些幻听。
车轮碾压在黄土路上,尘土飞扬。
文漠然靠右边而坐,明月升居左;文漠然看着坐在身边的女孩,总感觉有些许不自在。
他哪成想王掌柜竟安排他们同乘一辆马车,虽然说在学舍时他们也坐在一起听讲,嬉戏打闹,这些事都习以为常了,同乘马车却是头一次。
其实他以前就没有出过村,更别说乘马车了。
底层百姓要是出门办事,要是遇到人多,都是挤着挨着地坐在一块儿。
他想到自在墨水镇遇到明月升,掌柜的是免食宿又安排送他们到京城,心里着实是过意不去;他想要跟明月升说点啥,竟一时语塞,呆呆地看了人家好一阵。
文漠然其实并不善于表达,可以说是不善言辞,要是遇到一个像他一样不善言辞或者高冷的人,那他们可能一天也不会说一句话。
他大多时候更像一个合格的听众,他更喜欢和能说会道的人待在一起,这样他们之间似乎就会有说不完的话。
这时明月升打趣他道“你看我今天漂亮吗?”
少年不假思索地回道“漂亮!”
明月升听到这,笑得花枝乱颤,继续追问道“真的吗?”
“真……真的。”少年摸着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哎,说得这么随便,也太敷衍了!”明月升调皮地说道。
少年无语,心想这种问题也只有一个答案吧,并且他说的可是真的。
于是他发自内心地假咳了两声,想到“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在学舍里面经常有人拿这句话来调侃女同学,他可从来没有用这句话来调侃过谁,就算用也只会在内心用一下。
“咳啥咳?”明月升边说边用白嫩的小手拍打他的肩,就如同挠痒一般……
少女身穿天青直领齐腰襦裙,梳着双平髻,头发乌黑发亮,插着一根白玉发簪;生得丹唇柳眉,眼如水杏,粉面含春,看上去十五来岁,俏皮可爱,纯洁率真,实是风姿绰约。
少男少女在车厢里谈诗论画,有说有笑……
马车在黄土路上飞奔前行,碾到了石头疙瘩,颠得车厢活蹦乱跳,车上的人随着车厢一起摇摆。
赶车的伙计揉了揉眼睛,紧了几下手里的缰绳,让马儿跑慢点,原来这家伙竟然一直在打盹。
两人被颠得靠在了一起,发簪也掉在了车厢内,少年忙弯腰拾起发簪,在身上揩了揩;明月升端坐,示意少年给自己重新戴好;少年轻拿发簪,聚精会神,一时四目相对,竟都红了脸,明月升脸现娇羞,两颊像染了红晕……
少年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全身也像被无数根针刺扎了一般,空气一下子都安静起来了,像是凝固了般。
他只能自作镇定,将发簪为她重新戴好,本来几秒的事,让他感觉时间好长好长……
就怕空气突然安静,于是他本能回避着去坐在车辕上,跟伙计学习赶马去了。
文漠然跟着伙计学习赶马,问了对方姓名,原来这小伙计叫做王小二,是王掌柜的一个远亲,经常跟着王掌柜去采买一些货物,驾驭之术相当了得,深得王掌柜的喜爱。
王小二年纪与他相仿,他在家中排行老二,故被取名王小二。
王小二说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名字,这名字就是个当小二的命。
……
……
不久马车经过一处村集,他们便在村头停了马车,在几棵大树下就地休息。
村集的人不多,大概是炎热的缘故,只有几个当地的小贩坐在几处草棚下扇着凉扇。
时值日中,烈日当空,文漠然见有卖西瓜者,便买了三个小西瓜一起解渴;王小二牵着马去不远处的河边饮水,明月升听了有卖扇者吆喝,又拉着文漠然去买扇了。
待他们买了扇子归来,王小二早已饮马归来,坐在树荫下吃起了瓜。
这时有一个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老者不紧不慢地朝着他们走来,老者看上去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一把银白色的胡子,长须飘飘;手里杵着个青布幡,青布幡上面画着一个八卦形状的图案。
那老者佝偻着腰走到他们旁边的一棵大树下,找了一处裸露的树根慢悠悠坐下,自言自语叹道“唉,好热的天啊!热死老头子了。”
明月升见老者感叹,便拿了个瓜递给老者,老者见状忙道“老朽与小姑娘素昧平生,焉能受姑娘之物。”
明月升道“老伯不必介怀,相逢即是缘嘛,暑热难耐,吃个瓜解解渴!”
老者见如此也不推辞,接过了瓜,在手上转了一圈看了看,道“瓜虽好,但老朽力乏,难开难开!。”
文漠然见状连忙笑嘻嘻地说“这我拿手,看我的……”说着,接过瓜放在一块大青石上,用手蓄力一劈,瓜便“嘭”的一声脆响,裂为两半,然后又笑嘻嘻地递给老者。
老者双手接过瓜,放了一块在旁边青石上,拿着另一块就快速吃了起来,口中赞道“真甜!真甜!”
老者吃了一半瓜,又说道“哎,人老了坐下来就肩头疼得紧啊!哎……”
明月升见状,又上前给老者捏起肩来。
老者吃着瓜,满脸享受“小姑娘力道不错,力道不错啊!”
“我在家时常帮伯父松肩,他老人家也这样夸我。”
“哦……你伯父真是好福气啊!有你这样聪慧知礼的娃子,”老者咬了口西瓜,嚼下去,口中不时念道,“往右点……再左点……再锤一下……”
好一阵,老者才心满意足地捋了捋长须说道“舒服!舒服!老朽从不白吃,也不白享福,这样吧,作为回报,老朽可以满足你们其中一人的一个愿望。”
文漠然摸着头看向明月升“我没啥功劳,还是你说吧!”
明月升便笑嘻嘻地说道“嗯……小女子就想问下姻缘如何?”
老者回道“小友这分明是把我看作是算卦的了,卜以决疑,不疑何卜?”
……
此时,太阳依旧照耀如初,天空中却不合时宜的飘起了雨,雨丝渐渐变大,打得地上的灰尘啪啪乱窜。
村集的贩夫们纷纷推车跑回去避雨,不一会儿人便跑光了。
太阳依旧高悬于天空,雨点自空中抛洒而下,世界光辉灿烂,炎热蒸腾消散而去。
“太阳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