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我没事……袍子……弄脏了。”

    阿清脸色煞白,牙关咬住下唇,另一只手绞在腹部,分明不像是没事的样子。解里尘记起来,那是客栈里他多看了两眼的地方,有块像被铁具烫出来的烂肉。

    老郎中当时说什么来着?

    受寒受累,脉息亏损?

    他蹲下掀开阿清的手,犹豫些许,还是引了术法往那处探了探。

    与世人常常认为的不同,解里尘虽已成仙,可并不精医术,最多是曾经久伤自成医的经验能判断一二。再者他幼时在魔窟里长大,体质特殊,几乎是百毒不侵;到了成仙后体质又与先前有云泥之别,更无需懂什么凡人的医药——因此阿清一倒,他竟也没什么头绪,只能先去探对方的经脉。

    “唔……”

    不出所料,他的修为太过磅礴,普通人根本难以承受。仅仅是渡入一丝仙气便足以让阿清痛到闷哼。细密的冷汗攀上前额,阿清只觉得一股凶猛的劲道直入体内,填满了小腹的每一寸血脉,身体盈胀难耐,无意识中眉间微微蹙起,身体不受控地颤了起来——他试图推开解里尘:“你干什么?痛……”

    “你内脏被人割损过?”

    阿清指尖一顿,正要说话,一旁的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程川急吼吼冲出来:“阿清哥哥!你还在吗?我,我师妹不见了!”

    两人同时转过头去。

    只见程川身后,半掩的房门内一片狼藉,窗门洞开着,瓶瓶罐罐碎了一地,而窗外,浓雾正缓缓飘进来。

    “她被人皮刮伤了背,趴在床上起不来,我明明在屋内下了禁制,怎么就被破了?这下完了,师妹不会是被邪祟抓走了吧?呜……怎么办……”

    解里尘没什么反应,又将头转回去,淡淡道:“那能怎么办?自然是等你师尊来去找。”

    “可……这怎么行!完了完了,我得……”程川急得在屋里团团转,一只小手飞快捏着诀,什么翠玉玲珑都捧在手上,“琉璃镜……不行不行,珞神刀……也不行,我应当带了,唔——乌雪剑在哪呢?”

    “……咦?阿清哥哥你怎么了?!”

    程川在屋内乱跑,终于发现阿清脸色不对劲。阿清没说话,他腹痛时总是这样,力气被抽走一般,痛得站不起来,说不出话,可忍一会儿又能好些。不想解里尘在一旁幽幽出声:“这才几年,仙宗的小辈怎么就废物成这样?”

    程川没听清楚,睁着一双哭红的大眼睛:“啊?你说什么?”

    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乱七八糟的各类法器中抽出一个,“阿清,这是我们玄霜宗的丹药,我平常练功受伤都用它,很好用的,你若身体不适可以试试这个!”

    他没学过怎样探查根骨,也不知阿清只是个凡人,仙门丹药于阿清而言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好心帮倒忙,被解里尘阴阴地看了眼,不明所以,只觉得救师妹之事紧急,但自己也顺道做了件好事,于是向二人抱了个拳:

    “我来不及等师尊了,现在便去找我师妹,你们若遇着我师尊可要同他说一声啊!”

    说罢,程川也不等人回音,冷光一闪,径直往大雾里冲去。

    *

    “这样真的没事吗?”

    阿清擦去冷汗,看着程川消失在雾气里的身影:“你不去帮他唔……”

    “我又不是圣人,他要找死,那是他的事。”

    解里尘徒手在他腹处画咒,画了几笔又抹掉,似乎思索了一会儿,又重画,以此往复了三次才算完。阿清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腹处抗衡,像两股洪水对冲,蛮横得很。

    说来奇怪,虽然难受得很,但痛感却缓解了些。

    做完这些解里尘将阿清打横抱起来放在桌上,视线在满墙的草药格子间游移,兀地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神情古怪:“你在担心那小子?”

    “担心?”

    阿清拍掉袍子上的沾灰,心思还在程川几人身上,闻言愣了半晌,一手按在腹前轻轻揉着,眉间拧在一起:“这可是要死人的,他这么小一个孩子,你为何不……”

    解里尘转过头来,看了他半晌,见他神情紧绷,清秀的眉形都压得死紧,俨然一副思虑过重的样子。

    解里尘盯着他,良久笑了声:

    “阿清啊阿清,你可知你自身都难保,怎么还有心思管别人死活呢?”

    阿清拧着眉,眼神不解。

    “你腹中脏器皆有破损,按理说不应活到现在。”

    阿清的眉头轻轻一跳。

    “这些脏器破裂处都被你手腕上的黑线黏连得以保存,换句话说,它们已经和你一体了。

    “我先前不知道你身子,将这些黑线压下去,却反而加剧脏器破裂,你会痛成这样,也是由此。

    “所以方才我将修为渡进去,试着取这些黑线而代之,只不过它们年代太久,你又是个凡人承受不来我的修为。如今这些黑线若取下,你即刻便会脏器破损出血而死;不取,你的身体也会被它们慢慢耗尽,现下只能慢慢养着。”

    “至于那小子,” 解里尘目光不动,拿指节摩挲着下颌,从衣袖间拿出陆士仁给的药方,在一片狼藉的药格中找出一沓药来,指尖在桌上敲了敲,阿清不知怎么就看懂了,那意思是煎药的活儿他解里尘可不干。

    “至于那小子,你别看他一个黄毛小儿,修为天分可并不算低,对付些人皮还是死不了的。”

    阿清腹中八仙乱战,许久才安生下来,恢复些力气。他闻言默默接过那沓草药,步态虚浮,摸着桌沿去给药罐添水。

    解里尘抱臂靠在桌边,看他一声不吭蹲在地上生火,火光噼啪作响。

    “那我是不是活不了了?”

    阿清的脸被火光映成橘色,他皮肤本来就白,几乎要隐在雾里,两种色泽交辉竟显出一种柔和来,可眼睫垂下去,声音也是不稳的。

    下一秒,下巴便被捏着抬起来。

    “若还跟着那个贾宇源自然是活不了了,”解里尘四根手指轮流抚过他的脖颈,眼底的算计连藏都懒得藏:“不过你运气好,碰上了我。”

    他说着,眼角恶劣地弯了弯,“平日里记得讨好我些,往后我想起了也能帮你查查典籍。”

    阿清添柴的动作停了一拍,火星溅出来,他被烫得一抖,随即木头被推进去:“知道了。”

    知道了?

    这算什么反应?

    解里尘把这三个字嚼了嚼,若是徐微垣——这态度倒和徐微垣挺像,不理不睬,让他自讨没趣。

    那时徐微垣于他惜字如金,从不多说一个字,从不施舍一个眼神,甚至于后来他杀到符镜宗剑指徐微垣,对方也一句话没说,手中万符化作天罗地网缚住他,层峦叠嶂,似万山压顶——他熟悉徐微垣的功法,竟是一点没留手。

    最后的印象,是等他破开迷障,看着眼前他活了二十三年的宗门上下人去楼空,突然识海一片茫然,觉得没意思。

    他这算什么?算是报了仇吗?

    “解公子。”

    神游间解里尘被一声轻缓的嗓音叫回来,药盅汩汩冒着热气,阿清手上拿了块布将盖子掀开,一瞬间白雾涌出,绕在阿清周身,衬得黑袍中的那张脸愈发苍白。

    他将药沥出,陶碗搁在桌上:“可以求你去看看那孩子么?”

    他才刚刚止痛,脸色还是不好看,指节轻轻搭在袍缘上,仰头看解里尘。

    解里尘幽幽然放开他:“你还在想他?”

    “不……”阿清沉默片刻,“我只是觉得奇怪,他修为既不低,这医馆内的禁制被破时怎么没有声响。”

    两人对视一眼,还是阿清先开口,语调缓缓,不是在要求,不是在商量,也不是在恳求,更像是征询意见:

    “也许事有蹊跷,许是……有更厉害的邪祟呢?”

    四目相对,阿清唇齿一张一合,解里尘不由地抬手,再次摁住那小巧的下颌:“所以?”

    “我也只是猜……可若真是如此,那孩子和他师妹如今岂非身处险境?陆大夫已经死了,你既然这样厉害,若能劝得动你帮帮那孩子,总归要试试。”

    “更何况……我虽不知你来汝饶镇做什么,但你这两日总拿着那柄伞,我猜这人皮多少也同你有点关系。”

    指腹纹丝不动,少顷不紧不慢地摩挲着那块软肉,磨得阿清微微炸毛,身子颤了下,声音低下去:“但我只是个仆从,身家性命都在你手里,也不懂这些术法……你若不愿麻烦,我也不该多说了。若能早日做完你的事,我们也好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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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些离开。”

    解里尘放开手:

    “去喝药。”

    “那小子没事。”

    桌上的药凉了半晌,阿清就着苦味一口灌下去,末了掖掉药渣,薄唇一抿,没有咂摸味道。

    解里尘五指抵桌,缓缓在桌面画了个圆:“那小儿离此处不远,不过,你不觉得周遭太安静了么?”

    阿清细细听了会儿:“确实安静,没有鸟鸣,没有风声,也没有猫狗,但不仔细听也感觉不出来……怎么了?”

    “不仅如此。”解里尘微微眯眼,神识荡开去,“除了程川,我感觉不到其他活人的气息。”

    手腕一凉,阿清被解里尘抓着走出医馆,晨雾还在弥漫,周遭一片白茫茫,连对街的房屋也看不清。

    两人径直走出,向大雾中走了几丈。

    依然是白茫茫一片。

    “不对……我记得陆大夫的医馆应当在市集外,虽有大雾也不该一间房也看不到,像是……”

    阿清向前伸手,白雾没有形状,朦胧地从他手心溜走。他试图去看两人来时的石子路,,却已经找不到了。

    “像是医馆凭空换了个地方,路也消失了。”

    解里尘将神识收回来,步履平稳,又拉着阿清向前走。阿清不明所以,小跑着跟上去,须臾后停在了一块木牌前。

    木牌直直插在地上,看来是岁月长久,白底已经蛀灰,上面正正方方写着八个大字:“故女陈宣玖之牌位”。

    “这是……六龛祠的牌位,怎么会在这里?”

    阿清刚要去碰,手腕被解里尘一压:“这是阵。”

    世间修行道法千万,阵法便是其中之一。低阶者往往以法器为依托,几人相辅再辅以成套器皿——碗碟,氏族牌位,兵器——从而布阵。而修为更高者往往能单独作阵,更有甚者可以无需法器作底,直接将身边万物挪入阵中,稍有不慎,再反应时已经为时过晚。

    解里尘沉吟一声:“束人用的阵法,看阵面多是用于单个人身上。一次锁三人……倒像是用错了对象。”

    他五指微张,周围白雾搅动,正要将这牌位连根拔起,却突然收手,将阿清一拉,捂嘴,退至一边,动作一气呵成,快到看不出残影。

    阿清:?

    “有人进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声音携着剑气从雾中穿过来,带着稚嫩的哭腔:“师尊!师尊救命,呜……哇——您终于来了,我还以为我要死定了……”

    这声音距离他们不过三两步路的距离,阿清不知解里尘为何要避,只觉得对方的鼻息扑在耳尖,有些痒。

    很快,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想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声严肃的断喝:“程小川!你到底要给我添多少祸事!我在山上是不是同跟你说过罚抄经书三月不得下山,啊?!你师兄来除邪祟,你来这里凑什么热闹!还带上岑白……人家一个女孩子身体又不好,你跟她说了什么让她一起走?!”

    程川这时是彻底憋不住了,哭声力透雾气:“徒儿知错了,徒儿一时贪玩,以为……以为自己很厉害,师尊您罚我吧,我,我弄丢了师兄和师妹,哇——”

    “你还好意思哭!”那声音听上去像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几人的距离实在有些近,透过大雾也能见着他手中的提剑锃亮,“这镇子情况比我们预先知道的还要复杂,你小子从现在开始不许离开我一步!等事情结束罚你禁足半年,给我好好修身养性,不许再下山惹祸了,听到没有!!”

    解里尘愈发觉得这声音熟悉。

    “林兄,闭气。”

    紧接着,一道冷峻的人声传来,虚空中几道金黄的符箓贯成同心环,刹那间恢弘异象一晃而过,符箓上的咒纹以三人为中心涤荡开去,大雾唰地一声聚合奔逸,呼啸着向四处滚散。

    “此处有古怪,先——”

    那道声音戛然而止,声音的主人与解里尘四目相对。

    解里尘终于知道为什么“玄霜宗”这三个字这么熟悉了。

    玄霜宗,当世万千岌岌无名的剑宗之一,擅以术法佐剑法,但是,这个小宗派的掌门人林鹤须,幼时曾与符箓宗的乾桓上尊交好。

    他面无表情,用近似喃喃的语调说道:“真是……巧啊,徐微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