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毫无防备地睡去不像是解里尘了。
他睡眠一向浅,因此睡着的时候也知道怀里那身体在悄悄挪动。他伸手一捞,只感觉对方僵着不动,最后手指搭在他的手指上。
“解里尘?那个魔门遗孤?他不是被废去修为了么,怎……怎么……”
“我就说当初应该斩草除根!现在倒好,养出个祸患!”
“斩草除根……你当这么容易?当年……”
梦里他坐在石柱上,仙门大宗的通天巨石被他横腰砍断。底下乌泱泱全是人,一大片一大片黑色的人头,互相之间无规则地攒动,须臾刀光剑影,四面杀意,都是冲他而来。
彼时他控制仙力仍然艰难,瞳孔竖成一条线,周身气脉磅礴,生生用仙力扛了三天三夜。
阿清问,“他们欺负你了吗”。
他怎么会这样问呢?
梦里光景一变,乌泱泱的人头变成血红色的潮水,石柱底下潮水涌上十丈高,耳边声音嘈杂,可他都不想听了。
“解里尘……解里尘!”
一道声音自天际而来,解里尘猛然惊醒,左面手肘一撑,半个身体瞬间抬起,才发现自己另一只手已经扣在人脖颈上——
“咳咳……你放手……”
阿清脸色苍白,因为呼吸不畅微微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气若游丝,像是快被他掐死了。
解里尘倏地松开五指,阿清捂着脖子,几乎要将肺咳出来,那上面几道指印清晰可见,再深一些,怕是要将颈骨捏断了。
——解里尘将自己摔回被褥中,脸上没什么表情,就这么看阿清回不上气,锤着自己的胸咳了好一会儿。
他不习惯与人同榻,这样一个凡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他失手杀了。
暖手炉暖不了手,那抢来有什么用?
阿清绷着身子躺了很久,好不容易睡着了,颈上突然一道力将他掐醒。解里尘的手劲太大,他掰不开,只能试着叫人,好在,这人总算还是醒了。
“……你,咳,你怎么了?为什么……”
解里尘把头埋在软枕中,捞着人的腰将阿清拉回来:“习惯了,没想伤你。”
阿清惊魂未定,双手护着自己的脖子,翻身转过来,与解里尘挪开三寸远,双唇抿着,像是在确认他说话真假。
“我想不到,跟着你还会有生命危险,”他说,“还是在床上。”
后面三个字被阿清咬得重,神情淡淡的,解里尘捏着他的下巴看他伤势,这时指印已然发紫,好在,只是看着可怕,并未伤及内里。
他将阿清搂过来,心想起码醒着的时候做手炉也不错,难得有耐心哄着:“晚上吃烧鸡好不好?”
阿清双手抵在他胸前,呼吸平稳了些,最终也没说什么,只说了声“好”。
解里尘拍着他的背,那里平薄光滑,手感很不错。
他闭着眼,神识充盈整间房屋,念头一动,便飞散出去。
外头太阳正盛,后厨忙碌,正是正午的光景,原来两人已经将上午两个时辰睡过去了。他听见茶馆里众人谈论这几日那人皮之案,讲得绘声绘色。听众既害怕又好奇,都睁着眼睛听得仔细。
他忽然停下,神识往角落一圈人那处探了探。
“我听闻啊,那些人皮都是一个小儿做的,是陈家三十年前丢的儿子!”
另一个声音嗑着瓜子:“我怎么听说是个女娃?前些日老马死的时候他婆娘见着的就是个放风筝的小女娃呢。”
“哎,依我看啊,都不对。”这时一个女声插进来,声音轻柔,“我有一日起得早,天还没亮便出门卖菜呢,你们猜我见着了什么?”
众人皆问:“见着了什么?”
那人吊着胃口,一字一顿地说:“邱家邱娘子。”
“邱娘子?谁啊?”
年轻一点的声音面面相觑,年纪大一些的却十分不相信:“假的吧……邱娘子不是老一辈编出来骗小孩的么?”
他人要再问,这声音便解释道:“你们这辈不知道了,我们小时候有个传闻,说这邱娘子啊原本是镇子里邱家的大夫人,当时也是个大户人家啊。可惜了邱娘子有天带女儿出门,这还没走几步呢,女儿便丢了,家里人找了整整三年都没找着。从此邱娘子疯疯癫癫,专挑镇上的小孩藏起来,所以小时候小孩不听话呢,爹娘便会说,‘小心被邱娘子抓去’。”
“你小时候?那都有几十年了,难道这位娘子当时遇到的是邱娘子的鬼魂?”
“你可真别说,当年这故事传得还是有鼻子有眼的,有人还见过邱娘子的鬼魂回家吃饭呢。”
又一个年轻的声音接上:“所以这邱娘子后来是死了?”
那老些的声音回道:“死没死的……只是个传说,我们哪里知道,反正每次拐卖小孩事情多了的时候这事儿便被拿出来说说,总有人说见过邱娘子。我琢磨着吧,这都有上百年了,估计早死了。”
周围人一阵唏嘘。
“哎呦,不管是谁,反正这几天我是不敢一个人出门了!”
其他人纷纷应和,还要接着闲聊。二楼厢房内,解里尘微微睁眼。
邱娘子。
阿清察觉他的变化,在他放出神识的时间里待在被子里没动,此时才推了推他:“你在干什么?”
解里尘坐起来,伸手拿过大衣披在肩上,长发散落,只一步便消失在房内。
随着他的离开,窗边三丈出现了一个血黑色的禁制。
阿清也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着解里尘消失的方向微微发愣,先前不是他的错觉,解里尘的身体确实比常人要冷,这一觉睡得他不得不卷着身子,还真就是在暖床了。
上仙的体质,与凡人不同么?
他打了个颤,坐起身来往颈间抹了点药,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
还真是冷。
解里尘离开总归有他的事要忙。那边等着罢。
另一厢,解里尘闪身出现在茶馆大堂中。此时来往客人是一天当中最多,竟无一人注意到他。小二穿梭人群中,正是要往方才那个角落送盘子。
“来客官——爷几个要的肉沫子夹饼!”
解里尘顺着帘缝看过去,坐着的一圈人与方才听到的差不了太多,此时话题早已换作其他,他走上前,一手掀开帘子,嘴角提起一个惯有的弧度:
“几位方才……是说到那邱大娘子的事么?”
声音不大,在座几人却皆听得清楚。众人转过头,皆被解里尘的样貌晃了瞬眼,不自觉让出个空座来。
“你是……”
“在下玄霜宗弟子林臾,来此镇办案的。” 解里尘抚了抚外袍,一点不心虚,“那个邱娘子先前不曾听说过,想着,应当多问些回去禀报师尊才是。”
听着这话在座几位都尊敬起来。解里尘仙人仙姿,那几人甚至忘了要他出示腰牌。
“方才我们也聊着呢,是那位……”其中一人神情略略疑惑,接着说,“害,其实也就是大人吓小孩的故事,咱们也不知真假,大人莫要被我们带了去,误了事就不好了!”
解里尘从善如流地坐下,拿过夹饼的油纸,铺开:“那邱娘子的祖宅在何处,你们可知道?”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向那个老人,毕竟当时是他先讲的故事,就算是什么传闻,也应该知道得更清楚些。
不过这可难倒了那老人,他知道的毕竟是传闻,哪来这么多细节,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对解里尘道:“大人啊,我是不太清楚,不过您可以去问问镇西面那个叫陈阿斗的,他现在八九十岁,算上时间,邱娘子出事的时候他也记事了,知道得肯定比我们多点。不过就是……”
解里尘正拿过两个肉沫夹饼,用油纸包起来,动作一气呵成。闻言抬眼:“不过什么?”
坐他身边的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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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那陈老头年纪大了,脾气差得很!我们都懒得同他计较。”
这对解里尘来说倒不是什么问题,只是麻烦,所以他才不喜欢查案。
但表面功夫要做足,他微笑着同众人点了点头,提起夹饼,施施然站起来,转身欲离去。
背后,那年轻的声音略带疑惑地传来:“我们的夹饼就这么些?这店也忒小气了……”
解里尘去而又返。
“说来……”
众人扫到他手中拿油纸,神色各异,大多是在想玄霜宗的大人怎的也拿人东西不手软。接着便听着解里尘的声音飘过来:
“你们这镇子里可有姓陈的,她女儿应当叫……陈宣玖?”
这次人群中答得快:“这我知道!叫陈盼玉,当年闹得是……一个娘们儿能闹出这么大动静我还是第一次听闻!”
“她们家可有修仙的资质?”
周围人都笑了:“我们这小镇子,能出个贾宇源已经是福泽了,大部分人都不过是普通人!”
解里尘的眉头微不可闻地蹙了蹙,又问:“那她现在……”
几人面面相觑:“对啊,陈盼玉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女儿找着没。”
“当年闹得这么大,如今好像听不见消息。”
“你们知道吗,当年她将整个镇子的窑子都翻了遍,连灰坑都翻了!要我说啊,估计已经不在镇子里了,换个地方再生一个,光找哪能找到呢?”
解里尘想了想:“那她先前住哪里?可有陈氏旧宅?”
有人回道:“这倒是,就是在陈阿斗家边上,说来这两家还能攀得上远房亲戚呢。”
解里尘从人群中出来,去了趟后厨,重新出现在客房。
“解里尘!”
阿清起来了,坐在榻边看着窗外,见他回来便站起来。
他见着解里尘手中的夹饼,面色狐疑:“你突然消失,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解里尘将夹饼放他面前:“听了嘴闲话,待会儿去镇西陈阿斗房子看看。”
阿清接过夹饼。跟着解里尘吃得太好,让他有些不敢置信。夹饼还是热的,他咬一口,很香。
解里尘坐下,支着头看他吃:“你先前在医馆同我说……你幼时在窑子听到过有个姓陈的人家女儿丢了。”
阿清嘴里嚼嚼,点头说是。
“方才我听闻,这镇子里百年前有个邱娘子丢了女儿,后来变成孤魂野鬼专偷小孩,前几日人皮案时有人也见着邱娘现身这镇子。说巧也不巧,这姓氏对不上。”
阿清咬了几口夹饼,暂时放在一边,拎着茶壶倒了杯茶,推至解里尘身前,又给自己匀了杯。
“陈氏当年满街哭,冲进窑子里也闹过,动静得很大。至于邱娘子……确实有这个传闻,可我只当个传闻,鬼故事,我便没放在心上。”阿清润了口茶,顿了顿,“若真有邱娘子这事,也许陈氏的女儿也是她偷的?”
解里尘看着面前那盏茶,不多时,拿起来往嘴边碰了碰。
“陈宣玖,陈氏,邱娘子。”他指腹摩挲,看阿清仓鼠嚼饼,“反正,等徐微垣把那女人抓回来,我在他们带人回宗门前抢回来便明了了。”
“你打算怎么问她?”阿清又润了口茶,“上次遇见,感觉她也没什么神智。若是用你那‘问灵’之术,难道要将她杀了,再等七日么?”
解里尘知道他想早日离开这镇子。他放下茶杯,托着脑袋:“你怎么知道她是死是活?”
阿清一愣:“她能说话自然是……”随即又改口,“但……”
“像个活死人,是不是?”解里尘说,“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术法能让一个毫无仙资的普通人有这等能耐。”
阿清将夹饼吃干净,拭了拭手:“嗯。”
解里尘的目光落在窗外腊梅上,他们睡了两个时辰,徐微垣竟还没回来。
可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