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还我一命
    骤雨初歇,薄雪消融,远处山峦雾气袅袅,似薄纱轻绕。货肆门锁轻轻落下,王絮静悄悄地离开周庄。

    山路崎岖,乱石阻路,泥土腥味甚浓,只需再翻过眼前此山,便至长陵县。

    王絮途径长陵,前往长安。

    天子脚下,最险之处,最安之所。

    竹林下抖落一片雪,一双男女,男的扛住猎物,女的架着牛车扎倒了一片竹竿,自斜侧方出来。

    王絮心知唯速速离去,方得生机。

    她识得那对男女。

    男子名曰阿金,周庄人士,生得壮实。前些年在安陵县刘府当差,拐带了刘府闺秀千金。想来身旁那女子定是刘碧君。

    “小女欲往远方探亲,奈何路途漫漫,遥不可及。不知可否搭乘诸位的牛车?”

    王絮微微欠身,双手交叠于身前,语气中满是恳切。

    “上来罢。”刘碧君拉住缰绳,牛车逐渐放慢脚步直至停下,“阿金,挪一下步子,给姑娘留个位置。”

    王絮连声道谢后,抬起一只脚,踏上牛车边缘,挪动身子,坐上车沿。

    她轻拢开笠纱,微微张口,小口喘着气。转眸之间,恰好对上阿金那满是狐疑的目光。

    阿金粗声道:“姑娘这是为何如此匆忙?”

    他皱着眉头,眼神在王絮身上来回扫视。

    眼前女子衣衫半湿,仅戴着斗笠,手持把雨伞,身上未见带有行囊。

    怎么看都不像是前往县城探亲的。

    王絮倒不怕这人瞧见她的脸,毕竟二人未有交集,她对他的了解只源于王母的闲言碎语。

    王絮自有千百个故事令二人信任于她。

    “阿金,顺道的事罢了。”刘碧君架起牛车,朝着王絮露出一抹歉意,笑道:“这事上谁没个难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她家里生意落败,兄长将要结亲,父母便要将她换亲给嫂子的哥哥,所幸阿金带她出逃。

    阿金肩上扛着数只雪兔,箭矢插在兔头上,兔血浸红了他的肩背。

    他的手向身后摸索,似乎在寻找弓箭。

    “你怎知道她不是朝廷的通缉犯?昨夜县里官兵骑马把这片搜得片甲不留,指不定就是找她。”

    阿金的眼睛不时地望向四周,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王絮刚到嘴边的谎言硬生生地噎了下去。

    她早知道林莺不是常人,能引动得大批人马找寻,恐怕他家世极为不一般。

    如此一来,不能乘坐牛车直达县城了。

    恐怕这些人马已经将林莺救下,正呈包围的态势来找她。

    必须想办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随着牛车的缓缓行进,积雪深厚,道路难行,封山之势渐显。

    王絮心念一动,煞白的脸上多了一丝惊慌之色。身子一软,差点就掉下牛车。

    阿金眼疾手快,连忙伸出一只手拉住她的衣角,又迅速伸出另一只手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回来,怒斥道:“吓得魂都飞了?”

    “阿金!”刘碧君斥呵。

    王絮咬着嘴唇,一滴滴泪从眼眶流下,碎发一缕一缕黏在耳畔,哽咽道:“我……我不是成心欺骗……”

    刘碧君顿时心生怜意,握住鞭子的手紧了紧,阿金则不知所措地打量王絮。

    王絮的肩膀微微耸动,双手不停地擦拭着眼泪。手悄悄探入袖内,摸出一把小巧的刀,藏在手心。

    “我父母做主,将我嫁与一位年龄比我父亲还大的县吏,我……我一心只想奔赴县城,寻得一方自由天地。”

    王絮对上二人回望的双眼,手心落在衣摆上,将刀抵在连接车轮与车架的木栓处,一下一下轻轻地削着。

    动作要轻快,不能让她们反应过来。

    她的动作极为小心,手腕微微转动,刀刃轻轻触碰着木栓。随着刀刃的不断切削,木栓开始缓缓松动。

    “你……”夫妻二人皆叹了口气。

    联想到自己的经历,一时间对眼前的女子也有了些疼惜。

    “我们送你去县城。”刘碧君语气坚定。

    阿金似乎正要开口,却突然传来“兹拉”一声,车辙断裂,他脸色一变。

    “木栓松了。”

    牛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着,每一次晃动都让几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刘碧君连忙停下牛车,阿金跳下牛车,蹲在车轮旁,查看车辙的情况。

    木栓已然拧不紧,他只好清理车轮下的积雪和石块,双手不停地忙碌着,将积雪推向一旁,捡起石块扔到远处。

    “你们的恩情我铭记于心。但如今大雪封山,你们带着我实在走不动道。不如你们将我放下,我自己去县城。”

    “他们一定想不到,我还敢进城,到他们眼皮底下。”

    王絮目光恳切。

    她站起身来,微微整理了一下衣衫。

    “也请你们务必隐瞒曾经带过我的事,以免给你们带来麻烦。”

    此二人行径,虽大胆却也有几分真情。

    “姑娘,你一人前行,实在危险。但既然你如此决定,我们也尊重你的选择。你一定要小心,若有机会,来日再聚。”

    刘碧君眼神中充满了关切。

    阿金抿着唇一言不发。他的手臂缓缓伸出,将弓箭递到王絮面前。

    ……

    徐载盈的手落在托盘上,他的手指骨节欣长,微微泛寒,轻抚盘中剑。

    剑柄由黑色的皮革包裹,镶嵌几颗宝石。护手处雕刻着龙凤花纹,栩栩如生。

    “紫宸殿传了旨,此番道途惊险,陛下亲赐皇兄一柄杀身剑,往殿下杀身成仁,以剑为志,心怀天下。”

    剑身上的纹路在徐载盈的触摸下似乎微微颤动,他抬眸,不轻不重地瞧着眼前人。

    徐锦江身着一袭玄色锦袍,披着一件狐皮大氅,身旁立着随行的中书侍郎夏开元。

    那日,他与徐锦江一同追查南王案的知情人,回过头,徐锦江一箭射中了他胸口,数箭齐发,他跌落进江水中,失去意识。

    “皇兄,连与弟弟说话都不肯了吗?父皇特派我来传旨——”

    食案上摆着酒盏,徐载盈端正地坐在蒲柳上,长指放下书卷,提起酒壶,斟了杯酒。

    徐锦江走到徐载盈身边后,缓缓俯身,一只手撑在案几上,将脸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就是我朝你射的箭,那又如何?”

    夏开元低垂眉眼,这般场景他司空见惯。

    二皇子徐锦江深受全宫上下宠爱,待遇远超太子殿下,在众人眼中,陛下甚至有易储之念。

    太子生母林氏,众人皆道她是个呆人。当年产子之时,她几乎耗尽半条性命,才诞下太子。

    徐载盈自娘胎带出一身病恙,三步一喘,五步一呛,直至十岁生辰后投身军营,方有几分常人模样。

    窗棂缝隙折射来几分月光,溶在酒水中,倒影落寞,身披霜色。

    殿下可怜。

    在军营度过的十年,陛下将美人所出的二皇子交给林皇后教养,林皇后将二皇子认作了殿下。十年来母子如胶似漆,享尽天伦乐事。

    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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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太子殿下的生母林氏,已然不识殿下。

    在二皇子挑唆之下,动辄对徐载盈打骂。一旦徐载盈靠近坤宁宫,林氏疯病便更重几分。

    徐锦江看向盘中剑,冷声道:“徐载盈,父皇已应诺母后,待你回长安之日,便废黜了你,改立我为太子。”

    言罢,徐锦江右手迅速拔起盘中剑,剑尖直指徐载盈,“只是我等不及了。”

    徐锦江挥剑刺来,剑势凌厉,如狂风暴雨般凶猛。

    徐载盈侧身一闪,剑刃擦着他的衣衫而过。

    徐锦江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攻击,剑影闪烁,徐载盈沉着应对,一一化解。

    徐锦江心中暗惊,没想到这个向来文弱的哥哥竟武功如此高强。他越发急躁,剑招也越发凶狠。

    “我向来是舍不得她伤心的。”

    徐载盈发丝如流水般自肩头滑落,在月色的映照下,泛着如墨玉般的光泽。

    徐锦江不明所以:“什么?”

    “杀了你,夏中书便会宣旨封我做太子。”

    徐锦江话音落下,徐载盈一个转身,避开徐锦江的猛刺,顺势用指一挑,将徐锦江的剑荡开。

    徐锦江一个踉跄,徐载盈手腕一转,抓住徐锦江的手腕,用力一扭。

    徐锦江吃痛,手中的剑掉落。徐载盈眼疾手快,一脚将剑踢起,伸手接住,反手一剑刺向徐锦江。

    徐锦江满脸不可置信,眼睁睁地看着剑如游龙般刺入自己的胸膛。

    此时,夏开元急忙跪下宣旨:“太子嘉敏,德才兼备,性行温良……不负朕望,保我江山永固,万民安康,钦此。”

    徐锦江面色苍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喃喃道:“不负朕望,不负朕望,为什么……”

    徐载盈微微抬眸,音色清冷:“告诉他罢。”

    夏开元颤声道:“若是二皇子殿下杀了太子殿下,便鸩杀皇后,抄家林氏,改立二皇子为太子。倘若二人相安无事,便令入夜后死侍杀死二人。”

    徐载盈站起身,衣摆划过桌案,望向天边孤月,“你这一生,不过是他培养贤君明主的棋子罢了。”

    在军营的十年间,林氏一度成为徐载盈的梦魇。

    梦中林氏跌坐在一片花团锦簇的宫苑中,手中轻拈落花,她本是痴傻之人,却在此刻,似懂了这花开花落的哀愁。

    锦帕轻拭,却怎也止不住如泉涌般的泪水。

    忽闻利箭破空之声,刹那间,一只箭射中了林氏头上的簪花。

    古木参天,枝叶摇曳,皇帝陛下负手而立,面色冷峻如霜。

    “生长在宫苑里的花,宗室喜欢才有价值。没有匹敌美貌的实力,只能任人摧折。”

    “载盈,你只有两条路。”

    “摧毁它,或强大到足以保护任何人。”

    ……

    这么多年的相让,只是为了令林氏开心。

    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他若不坐稳这太子的位置,保护不了任何人。

    忆起紫宸殿传来的旨意,言此一遭道途艰险万分,命他杀身成仁,以剑明志,心怀天下。

    如今,他手刃兄弟,心中却毫无波澜。

    在他看来,不过是达成目的的必要手段。何错之有?

    那些“虽非本意,实乃形势所迫”的说辞,所谓的“仁”,遥不可及的天下大义。

    统统只是幌子。

    他就是这般自私冷酷之人。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任何无辜之人。

    鲜血与牺牲。

    不过是他追求至高位置的垫脚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