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丽眼皮都没抬:“老爹,声音小点儿,别吓着我的客人。”
殷铁匠稍微收敛了一点儿声音说:“闺女,打铁不是女孩子干的活儿。你就坐在店里卖卖做好的刀具就可以了。咱们女孩子,不玩儿铁,好吗?”
“去去去,别打扰我研究这铜拉丝怎么做。我还没弄过呢!”殷丽把后脑勺对着他爹。“人可是专门找我做的,没找你。”
殷铁匠只能转过来板着脸对着陆青予吼着:“小丫头,我们家不做你生意。你把你东西带走,回去吧。”
“殷师傅,丽姐已经答应我了。您就算是她爹,也不能代替她做决定。”陆青予算是看明白了,这也是个不服输的女孩子。“是吧,丽姐!”
“对!我的事,不需要你做决定。”
“怎么会不要老爹决定呢?我家就你一个女娃,爹肯定是要帮你操心的啊!你看看别人家,都是家里男人拿主意,哪有姑娘自己做决定的呢?爸爸都是为你好啊!”
殷铁匠苦口婆心地劝,殷丽铁青着脸:
“现在是80年代了,不是旧社会。姑娘怎么了,姑娘一样可以读书写字做工作。你看小青姑娘,她就是准备做了铜丝去参加珐琅工坊招工考核的。她都能做的事,我比她大,打铁的事又很熟,为什么不能做。”
“什么?小姑娘要去参加招工考核?”殷铁匠笑起来。
“这珐琅工坊我知道,上百年的老工坊了。就算改制了,他们也从来不招女工,都是学徒制的,对外招工更是没听过。小姑娘凑凑热闹就可以了,输了可不要哭鼻子哦。”
“我不会输的!”陆青予抬高了下巴。“我的绘画、掐丝手艺都不比男工差。只要把新铜丝做出来,我肯定能赢。”
“对!小青肯定能行!我们女人一点儿都不比男人差!”殷丽挽起袖子,穿上围裙,开始干活。
还大吼亲爹:“走开走开,挡着我的道了!”
殷铁匠劝不住,没有办法,摔门到里屋去找老婆嘤嘤嘤了。
铺子外的邻居凑过来看了看热闹,嘻嘻哈哈地走了,嘴巴里念叨着:“小姑娘们,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陆青予回头看了看他们,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这个时代,对女性的偏见,深入人心。
再看殷丽,她健壮、英气,带着烈火淬过的铁的味道。
“谢谢丽姐!您真棒!”陆青予对着她的背影说。
殷丽听不清她说的话,笑着给她招手:“回去等我好消息。”
陆青予背上书包,开心地回家了。路过冰棍摊的时候,给红红带了一根冰棍。
下午,两个姑娘都在家学习。
时间不多了,陆青予用剩下的铜丝反复地盘曲、粘贴再拆掉重来,力求熟练和准确。
铜丝柔韧也锋利,反复折弯后终于断了,划破了她的手指。
陆青予把断掉的铜丝敲打在一起,再拉伸开来,继续制作。重复多次后,她的手指已经伤痕累累。
没有创可贴,没有消毒喷雾,只能让血液自然凝固,让伤口自然风干,然后再继续。
等到苏远宸第二次送资料来的时候,陆青予把五根手指张开正在扇风,力求速干。顺便用手指间的冷风,降低痛感。
他不自觉地凑过来看了看说:“你这手怎么回事?受伤了怎么不处理一下?”
“正在处理呢!”陆青予望着自己瘦弱的手指头吹气。
“就这样用风吹?不用布包扎一下?”苏远宸觉得真是长见识,伤口还能这样处理。
“对啊!就这样还安全点儿。家里的布没消过毒,接触伤口反而容易感染。我这都是小伤,不深,就看着吓人。你瞧,血小板已经起作用凝固了。喏!”
陆青予把手伸到他的眼皮子底下。
苏远宸低眉看到了一只小手,指节突出,几乎没长什么肉。手指上是深深浅浅的竖条伤口,手掌心和虎口是黄色的茧子。
他伸出自己的手掌,虽然也骨节分明,但仍然白嫩,一点伤都没有。只有中指关节处有一个淡淡的钢笔磨出的茧子。
陆青予见他伸出自己的手看,还准备握住自己的手仔细看。她突然就觉得心烦意乱,把手抽了回来。
“看够了吧,没事了。小苏同志今天是来给我送资料的吗?快拿出来我看看。”
苏远宸愣了一下,然后不慌不忙地打开书包拿出三个本子:“这是这次的笔记、绘图和照片。他们这次对我看得紧,我可是顶着他们的压力弄的材料。你可要好好看,更要请我吃点好的。”
说完,他又从包里拿出一块油纸包着的肥瘦相间的肉说:“这是最好的五花肉,周大婶手艺不错,让她今天做个樱桃肉我尝尝。”
陆青予接过来一看,至少一斤。肥肉瘦肉一层夹着一层,层层叠叠起码五层,一看就好吃。
她立刻满面春风地答应了:“这么热的天气,不要做樱桃肉了。我给你做个新鲜的,凉拌白肉。清新爽口,保证好吃。”
“哟!这位女同志了不得,还会做饭呢!”苏远宸恢复了臭臭的态度。
陆青予骄傲地轻点下巴:“呵呵!别小看我,你们男人会的我会,我会的你们肯定不会。”
“是吗?我们会的你都会,说说看,你还会什么?”苏远宸有些好奇。
陆青予想了想,她应该说什么呢?是说开车游泳玩手机,还是打字写报告读大学用电脑,又或者是换灯泡扛矿泉水自己装修小屋?
每一个说出来都惊世骇俗,还是算了吧!
“反正我都会,但我不想说。”陆青予含糊地哼哼。
苏远宸也哼哼:“吹牛皮不打草稿。”
越说越像小孩子斗嘴,陆青予不准备和臭老九一般见识。
她在小院外把玩耍的红红叫到门口,给了她一点零钱。让她去买黄瓜、大蒜、小葱、白糖、辣椒、花生米,再买点青菜南瓜什么的。
红红接到钱跑得飞快,陆青予进屋拎起肉往厨房走:“我去处理肉!小苏同志你自己坐一会儿,等一下。”
苏远宸站起来说:“我还有点急事,先出去办一下。待会儿过来吃晚饭,你可要记得给我留饭。”
“没问题!”陆青予笑眯眯地把肉洗了放进锅里煮。这道菜是川菜,是冉青的妈妈经常给她做的。因为味道好做法简单,就学会了。
苏远宸在厨房窗口看了看她还算熟练的动作,说:“你的手尽量别沾生水,我不急,让周大婶来吧。”
“嗯,我知道,我指挥她做。”陆青予头都没抬。
苏远宸放心地骑车出了门。
待到晚上大家都回来了,一盘红亮的白肉摆在了桌子中央。肥瘦相间的五花肉配着油炸过的花生米,青绿色的黄瓜,真让人食欲大开。
夹了一筷子肉和黄瓜片,蘸一下咸香微辣的汤汁放进嘴里,香脆的、绵软的、清香的,多种味道迸发出来。
老爷子吃完一口,就去厨房摸出珍藏的白酒,一口肉一口酒。
陆红红吃饭是不说话的,今天的小腮帮子鼓得尤其高。
周素莲笑眯眯地尝了两口,就去吃青菜和南瓜汤了。
苏远宸尝了第一口,忍不住又多吃了几筷子,才转战其他菜。
陆青予有些得意,她还以为南州人吃不了辣椒,这道菜不受欢迎呢!结果,大家都很喜欢。今天煮的白米饭都不够了,后来还蒸了两个馍。
用馍蘸凉拌肉的汤汁也很可口,一丁点儿都不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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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
吃得太撑,陆青予送苏远宸的时候,已经感觉走不动路了。
她潦草地给他挥挥手,表达了对他送资料送肉的感谢,赞扬了他如同活雷锋一般的品质,就再也不想说话了。
苏远宸斜着眼睛看她吃饱了犯困的样子,觉得很好笑。临别时,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纸包,递给陆青予。
“这是什么?”陆青予接过来。
苏远宸语调轻松地骑上车:“有用的东西,拿着吧。我回去了。”
陆青予好奇地打开纸包,是碘酒、棉签、棉签和医用胶带布。
“哎!小苏同志!”陆青予大喊起来。
苏远宸已经骑远了。
“谢谢你!”陆青予大声说。
苏远宸没有回头,挥了挥手。
“真的,谢谢你……”陆青予对着背影自言自语。
臭老九虽然嘴巴很臭,心还是很好的。
到这里来快一个月了,虽然有很多不平事,但也遇到了很多好人。爷爷、妈妈、妹妹、丽姐,还有他……
苏远宸心情愉悦地回了家,苏爸和苏妈正在中英文夹杂着辩论。这是他们日常最喜欢干的事。
苏爸名叫苏卫国,是南州大学中文系古代文学老师;苏妈名叫梁梦雪,是南州大学外文系英国文学老师。
今天两人的议题是关汉卿和莎士比亚。自然是两个人都觉得自己的研究对象最好,作品最优秀,辩论不出个结果。
用苏远宸的话来说,这两个根本没有可比性。
见儿子才回家,两个人停止了争斗。
梁梦雪进屋给儿子倒绿豆汤去了。苏卫国对儿子说:“远宸,你最近工作很忙吗?今天又没回家吃饭。”
“挺忙的,我们文化馆和珐琅工坊合作搞招工技能比赛呢!我这几天跑工坊和几个参赛者家里,准备做个专访。”苏远宸脱下衬衣、鞋子,穿了个背心坐在客厅吹风扇。
“哎哟,这确实是正经事。”苏卫国不断点头。“那今天你去看了怎么样?比赛的人准备好了吗?”
“在准备了,大部分都是工坊的学徒,只有个别是普通市民。”苏远宸耐心解释着。
“还有普通市民去报名啊!这景泰蓝制作挺难的,真有勇气!”苏卫国扶着眼镜点着头。
苏远宸想起一个小个子姑娘,在方桌上晾晒她受伤的手指,桌子上堆满了图纸和工具。不由笑了起来:“是挺勇敢的,也是因为她有这个实力吧!”
“哦!这么厉害?”梁梦雪端着绿豆汤给儿子。
“挺厉害的,能画能掐丝,嘴巴也厉害。本来工坊是不收女学徒的,她反复折腾了几次,都搬出政策文件、基本国策了,工坊不得不答应。”苏远宸笑着摇头。
“还是个姑娘啊!”苏卫国惊讶道:“古有木兰从军,今有娘子参赛。有意思。”
“还是大众观念落后,在国外,都是女士先行。”梁梦雪骄傲地说。
“崇洋媚外!”苏卫国一点不客气。“我们也是尊重女性的,古代女孩子一样可以自由恋爱、自由离婚。”
“你可拉倒吧。现在女孩子找个工,还要参赛才能进,算什么男女平等。”梁梦雪反驳。“还是文化馆看得清形势,沈主任肯定是支持小姑娘的。”
“对!沈主任一听我说,立刻就答应了。”苏远宸笑容满面。
“儿子,你肯定也是支持小姑娘的,要不也不会那么清楚。你说说看,你是不是把我家肉票送给他们了?”梁梦雪一脸八卦。
苏远宸想起一贫如洗的小院,穿着男人衣服的两个小姑娘,面容苍老的母亲和爷爷,还有桌子上的一小碟咸菜。
他叹了口气:“算是吧!她们,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