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芳脚下一顿,复又前行,边走边问:“娘子怎的问起这个?”
卫湘不答,只又问说:“可是倾云宫么?”
倾云宫便是清妃的住处了。
琼芳见她提起这地方,心下便明白她询问的因由,笑了笑,摇头:“并未,陛下昨晚是在紫宸殿独寝的。”
话未毕,就见卫湘秀眉蹙起,琼芳低了低眼,声音放轻三分:“但今日早朝之后,陛下是与清妃娘娘一道用的早膳。”
卫湘蹙起的眉头顿时舒展:“原始如此!”心里的困惑便解了大半。
至于另一半,纵使尚拿不准,单凭过往听过的传言也能摸得个七八分,于是虽尚未见过清妃,心中就已起了些许芥蒂。
琼芳探知她的忧心,含笑宽慰:“日子还长,娘子不必过虑。待得慢慢将人都认熟了、摸透了脾性,再拿主意也不迟。”
“也是。”卫湘缓一口气,收敛心事,又问琼芳,“虽说按规矩是明日前去向皇后娘娘问安便可,但不知是否今天先去谢个恩更为妥当?皇后娘娘到底是赏了东西的,还有清妃娘娘那边。”
“不必。”琼芳缓缓摇头,温声教她,“娘子是刚得封的新人,与各处都没什么情分,依着规矩行事便是最好的,谁也挑不出错处。等日后有了交情,娘子多掂量几分、亦或随性几分,倒都使得。”
卫湘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我有数了。”
此后便是半日无事。清妃的赏赐原教卫湘悬起了心,以为刀光剑影即将纷飞而至,这一下午的平静倒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了。
时间很快到了酉时,便是傍晚五点了。
卫湘在酉时初刻时先传了晚膳。琼芳想着今晚天子必要召幸卫湘,便在她用膳时已备妥热水,待卫湘用完膳就与积霖一道服侍她沐浴更衣。
这一番忙碌颇费了些工夫,当卫湘从用作汤室的厢房折返卧房,已经七点钟了。
因冬日风冷,堂屋门口挂了厚实的棉帘,积霖便在临近房门时快走了几步,为卫湘揭开帘子,揭帘时不经意地往屋里一扫,积霖“呀”了一声,笑道:“张哥哥来了也不说一声。”
卫湘闻言抬眸,果然从揭开的门帘间看到了张为礼。
他原侍立于堂屋一侧,见卫湘回来就迎向门口,作揖道:“娘子安好。”礼罢才笑回积霖的话,“知道你们都忙着,秋儿那几个又不顶用,我等等便是了。”
说话间卫湘已进了堂屋,琼芳上前为她解开斗篷,她笑吟吟地朝张为礼道:“都是在御前一道当过差的,这么客气做什么?下次只管坐着等,让他们给你上些茶和点心。”
张为礼垂眸,又揖:“谢娘子。”
卫湘颔了颔首,眸光流转,扫见侧边两张椅子之间的方几上放着一只食盒,不由目光微凝:“这是什么?”语毕行向正前方的八仙桌,在一侧的主位上落了座。
张为礼先去拎起食盒,搁到卫湘身边的八仙桌上,打开盒盖便有一股鲜香扑鼻。
他小心地将盒子里的几道菜肴端出来,都是用小碗小碟盛着的,样式精致。
他口中轻道:“陛下今日原是要来瑶池苑,不料一刻前户部的大人求见,为的是南边疫病的事。这一聊,陛下便不知何时才能就寝了。”
说着语中一顿,视线从面前几只小碗小碟上一扫而过:“所以陛下差奴来为娘子送几道合口的宵夜,娘子用过便早些睡吧。”
卫湘的目光从他说出那句“陛下便不知何时才能就寝了”起,就定在他面上,薄唇几度启合,显是想说什么。
等他终于说完,她即刻道:“疫病揪人心,可陛下也要顾惜身子才好,天下万民都还仰仗陛下庇佑,他若累坏了……”她抿一抿唇,头低下去,声音亦低下去,化作轻细的嗫嚅,“让人担心。”
这番话前一半说得有多迫不及待,最后的四个字就有多柔软无力,堪堪一副有心想说场面话却遮掩不住少女柔肠百转的模样。
张为礼不由低笑一声,转瞬又恢复肃穆,意有所指道:“娘子的心意,陛下一定明白。奴便回去复命了。”
卫湘将这句话置若罔闻,起身亲自送张为礼,张为礼连声劝她回去安歇,她还是将他送到了堂屋门口。
待张为礼举步离开,她也没有即刻回房,一手轻托着棉帘,任由冷风打在脸上,借助寒风迅速清醒。
积霖见状恐她受凉,欲出言相劝,却被更会察言观色的琼芳一记眼风扫了回去。
半晌,卫湘轻语呢喃:“掌印早说疫病已见好转,该送的药材也都送到了。”
这句话夹在风里,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瑟瑟风鸣,积霖听不真切。
诚然,疫病无情,局面反复也是有的。
卫湘心底盘算了几番,终于放下棉帘,向琼芳道:“你拿些银钱去一趟尚食局。就说我想做些东西,咱们这儿没有小厨房,借他们一间厨房用。”
“诺。”琼芳低眉福身,便入内室取了几块碎银,约是三两。出来时又嘱咐了积霖两句,命她服侍好卫湘,便出了门。
在琼芳回来前,卫湘先安心用了那几道皇帝赐下的宵夜。宵夜共是四道,两甜一咸,甜的是樱桃毕罗与玫瑰香糕,咸的乃是一道燕窝鲜鸭丝,俱是卫湘爱吃的。
尤其那道燕窝鲜鸭丝,面上看着只是将上好的燕窝与撕得细致的鸭肉丝一起炖,实则不知用了多少好东西吊汤,炖出来的鲜香虽一鸭香为主,却断断不止是鲜鸭能有的味道,但偏又看不出别的,更不觉油腻。
这道菜卫湘前几日陪天子用膳时偶然见着,觉得吃得胃口舒服、身上也和暖,就不自觉地多用了一碗,自己都没留意,他竟记住了。
卫湘心中思绪百转,不经意间就将那道燕窝鲜鸭丝用完了,另外三道也都吃了些,吃得身上暖融融的。
因临照宫离尚食局不远,琼芳不多时就回来了。八仙桌上的宵夜已撤下去,但卫湘仍坐在堂屋,见琼芳进来,卫湘一时紧张:“他们肯借么?”
琼芳稍一怔,就笑了:“娘子今日有晋封之喜,这点小事,他们哪有不答应的呢?都安排好了。”
卫湘定住心,点一点头:“好,这就去吧。”
语毕她便起身,留积霖在瑶池苑守着,自己带琼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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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门。尚食局早已派了个得力的宫女在门口等她,见她到了,恭恭敬敬请她入内,去往次进院子里的一间厨房。
厨房内显是专门收拾过,不仅窗明几净,常见的食材也预先备出了数样。如葱、姜、蒜这样的东西都同时备有切片的、切磨的、切块的,鱼有清理干净的,其余肉蛋蔬菜也具有准备,可见管事的亲自费了心。
不过,卫湘倒用不着这么复杂。
她的手艺本就平平,拿手的菜式没有几道,天子又素不缺珍馐佳肴,她若抱着“露一手”的打算下厨,恐怕反倒会露怯。
所以,心意远比菜式要紧。卫湘端详眼前的众多食材思量半晌,目光定在一盘青翠可爱的绿菜上,笑道:“冬日里还有这样鲜嫩的小油菜,倒是罕见,便做一道粥吧。”
琼芳心领神会,即刻上手帮她切菜。
卫湘自去先将米粥煮上,米只用白净的大米,但需很耗工夫地慢慢熬它,需熬到粒粒开花。切碎的小油菜则是到临出锅时才加的,在热粥里滚上一滚便可,此时切忌盖锅盖。等菜滚好再加细盐,盛出后再淋三两滴香油,就是一道白绿相映的菜粥。
这样一道简单的粥,只消吃得起白米的人家便都吃得,可就像卫湘说的,冬日里鲜嫩的油菜不易得。况且它颜色虽瞧着素净,在忙过政务的夜晚却更易让人有胃口,简单干净的味道亦适合冬日暖胃。
这粥熬好后已是亥时末刻,卫湘片刻前刚让琼芳打听过,听闻紫宸殿仍灯火通明,就在粥出锅后嘱咐琼芳尽快送去。
琼芳闻言一怔:“娘子不亲自去?”
卫湘摇头,轻轻扯了个哈欠:“明日还要去向皇后娘娘问安,我该回去睡了。”
琼芳不再劝,依她所言将这油菜白粥送去了紫宸殿。卫湘回去也真直接梳洗就寝去了,刚躺上床,一整日忙碌带来的疲惫就汹涌而至,她本还想琢磨些细枝末节,结果就这样昏昏沉沉地坠入了梦境。
子时二刻,一行人在夜色与寒风中浩浩荡荡地步入临照宫的宫门。
值夜的宫人们忙跪地叩拜,若从远处望,便只可见昏暗之中人影一个个地矮下去。
皇帝坐在御辇上,右手支颐,正自闭目养神,眉宇间难掩疲色。落轿时眉心仍皱着,但当目光扫过面前悬着“瑶池苑”匾额的院门时,唇角还是划过了一抹笑。
卧房的漆黑里,美人侧卧,睡得正香。
卫湘在睡梦中只觉房里嘈杂了一小阵——先是在堂屋,后是在与卧房相对的西屋。
那点响动本不足以将她惊醒,直到身边的被褥一沉,继而忽觉有人在轻手轻脚地挪她,她才猛地打了个激灵,惊醒过来。
不等她问上一个字,黑暗里传来男子动听的低笑,接着便有一记带着安抚的吻落在她的额角上,他柔声笑说:“小湘,睡进去些,给朕留个地方。”
卫湘彻底清醒了,忙往里挪,张了张口,声音染上轻微的战栗:“陛下怎的……这时候来了?”
他将她拥进怀里,深吸了一口她发间的浅香,心情很好地调笑:“明日早膳还想吃那道菜粥,只得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