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其实她不怎么在意,大兴江山风雨飘摇,他们几人的性命都有可能不保,她没功夫想这些,随便妹妹找的是宋之洵或是李之洵,她没心思顾及了,但既然宋之洵已加入高盛麾下,她就不赞同这婚事,明明有这么好的拉拢其他士族的机会,那才是属于他们的力量。

    她看向太后,恳切道:“母后,如今宫中禁卫交到了卢慈手上,也就是说现在京城、歧州、通州、还有禁中,都到了高盛手中,无论什么时候,他可以杀进宫内,将我们随意处置,母后不担心么?”

    太后脸上也露出担忧,随即道:“你舅舅留过信,说他会去宣州召兵买马,再连同其他有志之士,一同反高盛。”

    “怕就怕,等舅舅准备好,高盛羽翼已丰,我们再无力同他对抗了。他如今已在和马怀仁结亲,而我们……还想嫁宋之洵。”

    司妤说的便是司婵,司婵哭道:“舅舅手握一万禁军,都可以走,凭什么我不能嫁?怎么那么多朝臣,那么多宗亲,却偏偏要拿我去牺牲?”

    司婵一边说着,一边跪到太后身旁,拉着她道:“母后,我嫁了宋之洵,劝他忠心皇上不就行了吗?他那时是驸马,如果高盛有什么反心,他怎么会帮高盛?”

    太后想了想,朝司妤道:“婵儿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司妤却问:“那如果他仍然归附高盛呢?你那时已是宋夫人,会不会帮他们一起夺得司家的天下?”

    司婵看向她:“你是长公主,你出身时红霞满天,你貌若天仙,你从小就被夸,说是大兴的一颗明珠,而我什么也没有,我不如你高贵,不如你貌美,迷惑不了高盛,我只是个相貌普通的公主,才能也很平庸,我就这么平庸地过了十多年,现在也只想平庸地嫁人,为什么就不行呢?”

    她说着,垂泪看向太后,泣声道:“母后,我从前和你说过我喜欢宋之洵,可你说,宋之洵是姐姐的,让我别肖想,再不许提,我就再也没提,我从小就知道,什么好东西都是姐姐的,我比不上她,但现在……为什么到了现在,我还是不能肖想?”

    她这一哭,将太后哭得心肝发疼,也跟着哭起来,一边怜爱地抚着她头,一边看向司妤。

    司妤懂了母后的意思,母后是想她同意。

    司妤无法再说什么,因为自己毕竟不是母后亲生的,妹妹才是。

    她母后为端仁皇后,在她两岁时就因病去世,母后是端仁皇后同父同母的亲妹妹,进宫后,视她为己出,甚至在她小时候都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小姨,而不是亲生母亲。

    哪怕司婵出生,也没改变母后对她的好,父皇偏爱她,母后也没替妹妹争取过什么,换言之,她从小就得到了作为长公主最优厚的待遇,待到要有人牺牲时,自然应该是她,至于司婵,她没这个责任。

    司妤无力道:“好,那你嫁他吧,我不干涉。只是你日后与宋之洵一起,不要将我们今天的话说出去,若让高盛知道我们防着他,也许我们的死期也就到了。”说完,她起身离去。

    回到漪兰殿,她只觉身心俱疲,除了眼看着祖先的基业被蚕食、甘心做高盛的玩物到年老色衰的那一天,似乎别无他法。

    她就那么躺到榻上睡了一会儿,醒来时房中燃着一盏微光,似乎正是夜半,卧室的珠帘外传来低低的哭声和说话声,她往外看了看,似乎是如缨在哭,如绵在一旁劝慰。

    今日听到了太多哭声,她有些心烦意乱,带着不悦问:“在哭什么?”

    外面两人惊了一下,立刻进帘来,如缨胡乱擦着泪水,回道:“奴婢求……”,说了一半,却又停下,改道:“奴婢知错,惊扰公主休息,求公主恕罪。”

    如绵没说话,司妤看看两人,问:“我问你在哭什么。”

    如缨犹豫着是不是要说,如绵开口道:“回公主,如缨同乡的姐妹被新来的禁卫污辱了,赵公公去寻到中郎将面前求公道,反被打了一顿,说宫中人诬陷禁卫。”

    “什么?竟有此事?”司妤问如缨:“你那姐妹呢?”

    如缨哭着回答:“在尚衣局,她要寻死,被拦下了,其他姐妹在照顾她。”

    司妤默然,她的确为司婵的事无奈又伤心,但这件事也绝不能放过。

    宫女为皇帝所有,若有人敢染指,哪怕是王公贵卿也是死罪,如今这禁卫竟如此大的胆子,若此次放过,那今后宫中女子还有什么安稳可言?

    她道:“去将你那姐妹,还有那禁卫带来,我亲自审问。”

    如缨立刻道“是”,连忙就往漪兰殿外去了。

    没等一会儿,如缨带着一名宫女进来,和她道:“没找到那禁卫的人,奴婢托赵公公去办了,求他务必找到那人。”

    她带来那名宫女跪下道:“奴婢小柔,拜见公主。”

    “起来吧。”司妤说着,看向她,小柔似乎是清秀的长相,但如今脸上满是伤痕,额头缠着纱布,双眼亦是红肿。

    司妤问:“你脸上的伤也是那人弄的?”

    小柔点头。

    如缨替她答道:“他将小柔打晕了,小柔身上也是伤。”

    司妤问:“具体是怎样的?”

    小柔要开口,却哽咽得说不出话,如绵急道:“你快说呀,除了公主,还有谁能替你讨回公道?”

    经她提醒,小柔擦了擦眼泪,说道:“今日傍晚,天已见黑,奴婢自尚衣局回掖庭……途经荒废的沁芳宫附近,就被人抓住了,将我往沁芳宫内拖……奴婢挣扎着要呼救,便被他扇了两耳光……后来奴婢被拖到沁芳宫内,趁他解裤子,奴婢要跑,就被抓着头发往地上撞,奴婢一下就失了神智,再也动不了……”

    后面的,小柔便说不下去了,泪流满面。

    如缨接着道:“等她清醒,已遭污辱,身上全是伤,那人已经不见了。”

    司妤深深吸气,自大兴开国以来,宫中只怕还没出过这样恶劣的事。

    她问:“你们知道那人的名字职位吗?”

    如缨回道:“不知道,小柔只认出来是生面孔,不是以前见过的禁卫。”

    这就代表是高盛的人。

    自舅舅辞官,高盛任命卢慈管理宫中禁军,为了迅速接管,卢慈便调了许多自己人编进禁军中,既然是生面孔,那就是新调来的,高盛带入京那一群西凉军。

    司妤问:“那人还没带来么?若找不到,便让卢慈过来!”

    “奴婢再去找赵公公。”如绵说着下去了,又过好一会儿,倒是卢慈亲自过来了。

    司妤让小柔退下,待卢慈行礼,朝卢慈道:“卢慈,你手下禁军强|暴宫女之事,你如何处置?”

    卢慈回答:“禀公主,此等小事,还劳公主亲自过问,是臣之罪,臣听说此事后已让人去查了,待有结果,便立刻回禀公主。”

    “你错了,这不是小事,染指后宫女子,无论宫女还是后妃,都是杀头夷族的大罪。”司妤定定看着他。

    卢慈道:“是,臣定命下面人尽快查知真相。”

    “真相?”司妤怒道:“什么真相?苦主在此,证据确凿,你把当夜在沁芳宫附近值勤的禁卫叫出来,本宫便让受害宫女去指认,这有何难?”

    卢慈停了半天才道:“万一是宫女诬告呢?”

    “你……”司妤被气得不轻,待稍平复,才道:“宫中有嬷嬷,太医局有太医,京兆府也有仵作,不如叫他们来查验,宫女是否遭人玷污,一查便知,若为实情,则即刻将犯案者斩首!”

    卢慈这才道:“现在么?天色已晚,不如明天再令人详查?”

    “现在。”司妤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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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

    卢慈之前对长公主的印象便是,貌美,犹如天仙一般的美,太尉很是喜爱,如今才知她竟还有几分倔强,发起脾气来,虽是娇嫩的声音,竟也让人不可忽视。

    大概这就是天家威严?半晌他才道:“是。”

    大约过了两刻,卢慈才下令将人集结至漪兰殿,当天值班一共三十人,司妤让小柔出来指认,小柔看了一圈,却都不是,只有一个人,小柔一会儿说是,一会儿又说不是,竟拿不定主意。

    卢慈道:“姑娘,你连人也分不清,还是说你只是自己偷懒躲到没人的地方睡了一觉,做了个梦,醒来就随意诬陷禁卫?”

    卢慈也是西凉人,声如洪钟,铿锵有力,如此说话,带着狠厉,一下让小柔吓得后退几步,缩着身体哭起来,再也不知怎么办。

    司妤道:“掌灯来,检查他身上是否有脏污或是可疑痕迹。”

    如缨端来一盏三连枝的烛台来,与如绵一起在禁卫旁边查看,她们看得越仔细,却越发现这禁卫身上干净,并没有什么脏污。

    沁芳宫是个无人居住的荒废宫室,里面无人打扫,小柔之前破损的衣服上全是灰尘,那人没衣服可换,身上一定有脏污的,不可能这么干净。

    卢慈在一旁道:“公主,我西凉军,军纪严明,更何况是选入宫禁的禁军,绝不会有这样的人,我看这宫女八成是在宫中待久了,心中寂寞,才做了个逼真的春|梦,反倒诬蔑了这些禁军的清白。”

    他这样说,那些禁军也面带笑意,小柔听这话,一时悲愤,不声不响的,突然朝殿中柱子撞去。

    好在如绵眼尖手快,立刻上前去拽了她一把,让她摔在了地上,小柔顿时羞愤痛哭道:“我没有诬蔑,没有……”

    就在此时,另有宫人从外面进来,到司妤身边低声耳语道:“公主,那人叫元炳,不在这儿。”

    司妤这才明白,卢慈好一个只手遮天。

    那个被小柔错认的人,可能就是他故意放进来的,为的就是让小柔犹豫,当时已是天黑,小柔根本看不清,弄个形似的,小柔拿不准,反倒让卢慈拿了把柄,指责小柔自己都不知道是谁。

    在场三十名禁卫,不可能全是卢慈嫡系,大部分都还是原有的禁军,可这些人当着卢慈的面,一个都不敢站出来说一句原本值勤的不在此列,哪怕有她在场。

    何其可悲,这甚至不是高盛,只是卢慈,她这个公主在宫中禁卫面前竟没有一丝威信。

    她看着卢慈,一字一句道:“将今夜值勤的,名叫元炳的,交出来。”

    她想,元炳出来,哪怕亲自动手,她也要杀了此人,替小柔伸冤。

    卢慈道:“回公主,臣也不知此人,要不然公主先行休息,臣即刻命人去找。”

    “现在便找!”司妤道。

    “是,臣这就让人去找。”卢慈道。

    司妤叫来原本漪兰殿的禁卫队长欧阳策,吩咐他道:“你也带人去找,务必将此人带到我面前。”

    欧阳策高声回答:“是!”

    卢慈将他看一眼,也下去了。

    再过半个时辰卢慈来报,却说没找到,欧阳策那边竟也没消息,因为许多新任将领都是卢慈派来的人,存心阻拦,不让搜查,他无可奈何。

    司妤这时明白,卢慈是铁了心要包庇这元炳。

    再到后半夜,欧阳策来禀报,卢慈夜半开了宫门,放人出去了,料想一定是元炳。

    如缨听闻,在一旁垂泪道:“他既逃出去,那便再难抓到他了。”

    司妤回答:“既认识他的人,为何抓不到他?”

    如缨低下头去,没再说话。

    司妤也知道,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她手上无人可用,在宫中尚且不能捉拿元炳,何谈到了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