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时辰不早,前院的顾铭派人来催,盛南锦只得告别依依不舍的赵氏等人出了门。
来送行的白先生赶紧迎了上来。
盛南锦对他道,“京城的大事小情就辛苦先生了,有什么事就往家里送消息,遇到事情别急着出头,先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她是担心白先生借了惠仲文的势,在京城得意忘形,最后惹出什么乱子来难以收场。
可落在白先生的耳朵里,却全变成了关心与体恤。
他感激地道,“有劳大小姐惦记,我一定恪守本职,小心行事,绝不会给盛家惹来任何麻烦的。”
盛南锦满意地点了点头。
盛南锦与高氏和乔氏一一话别,又郑重向赵氏行过礼,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顾铭求见赵氏。
赵氏只得让高氏和乔氏先行进门避开,自己在门前见了顾铭。和想象中不同,顾铭长得十分年轻,虽然续起了胡须,可那模样就像是小孩子沾了假胡子装大人似的,多少带着几分滑稽。偏偏他又面如冠玉,生得十分俊俏。
顾铭恭敬地向赵氏行礼,称了声‘嫂嫂’。
赵氏笑着道,“总听你哥哥提起你,倒是第一次见呢。”
顾铭红着脸道,“年轻时不知轻重,害得哥哥落水,小弟一直心怀愧疚,哪还有脸来见嫂嫂呢?”
赵氏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如今娶妻生子,可比当年稳重多了吧?”
顾铭讪讪地道,“仍旧毛毛躁躁,顾头不顾尾,要不然恩师也不会将我叫来当面训斥了。”
赵氏安慰道,“先生爱才,才会对你如此重视,换了旁人,先生哪有这个时间和精力?你要理解先生的爱重之心,以后可不能再这样轻率了。”
顾铭点了点头,“嫂嫂放心。”
赵氏道,“我这外甥女就托付给你,路上还请费心照应,这份人情我记在心上,以后一定报答。”
顾铭道,“嫂嫂这么说不是太见外了吗?只要嫂嫂不提哥哥落水的事,那便算是最好的答谢了。”
赵氏也很爽快,“好,咱们算是扯平了。”
顾铭又客气了几句,这才提出告辞。
赵氏依依不舍地目送着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
顾铭随身带着卓先生的名帖,城门口的守军自然不敢阻拦。顺畅出了城,一行人向通州行去。
马车上的陈六儿媳妇惴惴不安地望着窗外,担心地道,“那船安全吗?要是刮大风怎么办?”
一旁的三春急忙道,“娘,你就把心揣到肚子里吧,你以为能在运河上行走的船像江南河道上的乌篷船呢?人家的船足足有四五层高,在水里稳稳当当,一点儿都不摇晃。”
陈六儿媳妇自然不信,“当真?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船,人能造得出来吗?”
一行人就这样商量着,当天下午就赶到了通州码头。
船是顾铭早就安排的,虽然没有三春说得那么夸张,但也相当庞大。上下共有两层,九个房间。
顾铭顾忌着男女有别,将方管事叫了过去,“先把行李搬到下头去,人住在上面。让你家小姐住在中间那一间,航行时没那么颠簸。”
方管事感激地答应下来。
盛南锦的行李并不多,没一会儿就搬完了。反倒是顾铭的东西足足装了三大车,为此还特意叫了几个在码头上做挑夫的壮汉,一直忙到傍晚才总算收拾齐整。
金色的夕阳洒在水面上,浩浩荡荡地向远处飘去。
盛南锦站在后弦的甲板上看着眼前的景象,只觉得心旷神怡。人生短暂,有机会见识不同的景色,对于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子来说实在太难得了。
陈六儿媳妇等人更是惊艳得连话也不会说了。
方管事可没心思看什么风景,在一旁小声嘀咕道,“忙到这个时候,今天怕是走不成了吧?”
一句话提醒了盛南锦,她吩咐三春和尺素去前弦打听打听。
三春很快便跑回来道,“走的走的,已经开始拔锚了。”
随着船员的一声吆喝,大船晃动一下,便缓慢地离开了码头,向河心驶去。船长高声道,“水王爷保佑咱们平平安安到江南哎!”
紧接着便是一阵清脆悦耳的爆竹声。
盛南锦忍不住笑着道,“没想到启航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倒是开了眼。”
陈六儿媳妇搀扶住她,小心翼翼地道,“大小姐,咱们回船舱里去吧,这里晃晃悠悠的,头晕得很,可别一不小心栽进水里去。”
方管事在一旁不悦地道,“胡说什么?行船走马三分险,谁愿意听你说这样的话?要是被船长听到了,先把你丢进河里为王八!”
陈六儿媳妇被吓得脸色苍白,果然不敢再说了。
盛南锦则淡淡地瞥了方管事一眼。
方管事心中一怵,硬着头皮道,“大小姐,咱们外出行走,那都是有规矩的,有些话当真是说不得。”
盛南锦微微一笑,“所以我什么都没说,不是吗?”
方管事哑口无言。
盛南锦则带着陈六儿媳妇等人回了房。
方管事觉得自己该另谋出路了。
因为落水的事,他把大小姐得罪得彻底,以后还怎么在盛家行走?
可离开盛家,他又能去哪儿呢?
方管事眼前一片茫然。
等到了晚上,饭菜被船婆送到了船舱内。
船婆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花白了头发,身上的衣服也打着补丁。或许是不常与人来往,显得很是拘束不安。
盛南锦主动和她搭起了话,问她是哪里人,家里有几口……
船婆这才松了口气,有问有答,态度异常的恭敬,还特意道,“咱们这船一启航,再想吃青菜就难了,得到天津港才能靠岸补给,大小姐将就着用,要是哪里不满意就只管叫我。”
盛南锦道,“倒也不用这么麻烦,我还准备不少干粮,怎么着都能糊口,犯不着为了这种事烦心。”
船婆见她是个好说话的,顿时没那么紧张了,“大小姐不用太担心,虽说新鲜蔬菜没有,但鱼却是吃也吃不完的,大小姐喜欢吃红烧还是清蒸,只管告诉我就是。我还会包鱼肉饺子,水鲜灵,不知道大小姐吃过没有?”
盛南锦听得有趣,“那就辛苦你了。”
船婆不敢再留,快步退了出去。
接下来一路相安无事,几天后船在天津港靠岸。
顾铭叫了方管事来,交代道,“我要上岸拜访一位故人,大概要一两个时辰回来,你问问你家小姐是什么意思,要是想跟着去天津城里转转,就让船上的人跟着去,免得她哪里都不认识走错了路。”
方管事点头应下,转身就去禀告了盛南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