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颤抖。
V就在代熹几步远之外，他能够看清她几乎每一次因为情绪激烈欺负而不自觉的抽动，无论是眼角、手指还是用力踩着地面的腿。他其实有些疑惑，为什么她不被允许哭泣，就好像他疑惑“鲲鹏”的突然出现一样。
但代熹很迅速地调整好了自己，她就真的不哭了。
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了刚刚翻江倒海的情绪，她平静又自然，好像她只是坐在学校里，而不是某个她并未踏足的军事基地。
在……30秒之内。
V很意外，但鲲鹏显然不。
黑发男人习惯于代熹的情绪平复速度，在桌子上点了点：“你的行李箱也消失了，手机也一样。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知道是否你们在发现她时有没有看到相关物品。”
“并没有。”
在得到胡子的许可后，V回答：“我们只看到了这位小姐本人。”
“那帮人在你们手里吗？”鲲鹏问。
“在。”V说：“装在军械间，连同缴获的武器和通讯设备一起。”
“胡子。”鲲鹏的视线变了变，又对代熹说：“你先回避一下。”
胡子附和：“带小雏菊去休息一会儿吧，V，现在是大人的聊天时间了。”
代熹没有任何表示，温顺地跟着V离开了房间。在门被合上的那一刹那，鲲鹏的脸色黑了下来。
如果说刚刚他只是维持一种收敛情绪的状态，那么现在的他肆无忌惮地释放了自己的怒火。
“嘿，嘿，”胡子抬起手：“好久不见了，你不能一联系我就吓到我。”
“这些人给我。”鲲鹏直截了当地说：“程序我给你走，人我一定要带走。胡子，我刚刚查了她的定位图，她差点被人拉到缅甸。”
胡子显然是知道点什么的：“哇哦。你得罪什么人了？”
“根据目前的情报看，跟我没关系。”鲲鹏回：“刚刚林家的律师联系我，说林老爷子刚刚清醒，有强烈的重新分配遗嘱的意向，所以希望代熹多留在曼市几天配合走流程。而直到现在，我也没收到林家人的消息，没有人向我通报任何代熹的情况。司机虽然没用上，但车是林家的。”
“你这个暗示，”胡子往后靠：“可不太好啊。”
“我也并不希望如此，但老头这个想法不是一两天了，我一直挡着。”鲲鹏也向后靠：“他想把总量约25%的股权分给代熹。那些股份加起来只比林家自己人的总和少10%。”
“Holy sh*t?!”
胡子差点跳起来：“他认真的？！”
鲲鹏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嗯，好吧，需要我做什么？”胡子说：“我会竭尽所能。”
“老头可能就这几天可活了，他跟代熹感情不错，所以他还活着的时候，我不好和林家人翻脸。”鲲鹏说：“让她在这儿躲两天，我顺便也趁这段时间把事情都捋清楚。”
胡子：“好说，还有吗？”
鲲鹏抿了抿嘴唇：“让她别到处乱跑，也让你手底下的人离她远点。”
胡子大笑起来：“我就猜你会说这句话！”
鲲鹏：……
他对胡子竖了个中指。
胡子笑得更大声了。
大人间的对话进行得很顺利，但代熹在接待室却没那么轻松。她脑子里一直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且为什么她爸爸会那么……生气。
“咔哒”一声，门被推开，V放了一杯红茶放到了她面前。
“希望你不介意喝热的。”他说。
代熹盯着杯子上氤氲的热气，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英国人？”
“为什么这么猜？”V问。
“你有点英国口音，”代熹的指尖打了一下杯子：“还有这杯红茶，加起来很符合我对英国人的刻板印象。”
她又看了一下V，发现他还是全副武装的状态，甚至头上的护目镜也没拆。
“我习惯了。”V注意到代熹的目光，伸手把护目镜解了下来，露出了眼睛：“你也是这么猜Beast和凯瑟琳关系的？通过说话的细节？”
“你可以这么想。”代熹歪着头：“你们之间都互称代号，但军医小姐脱口就是Beast的名字，听着还是小名，话里话外表明她对他各种情况的熟悉，还换走了那件外套。本来我以为我想多了，但她揶揄你的时候你用Beast阴阳回去了——所以其实挺明显的，不是吗。”
“你比我想得要聪明很多。”V靠在墙上，双手抱胸：“还有吗？”
“不知道我的猜测对不对，但Anton这个名字，再加上他说话的用词和令军医小姐充满占有欲的个人魅力，我觉得他像意大利人。”代熹回忆了一下：“意大利味儿满冲的。”
V没说话，他眼睛弯了起来，肩膀还抖了抖。
“你观察力很强。”
“谢谢。”代熹反问：“这是基于你客观公正的评价，还是增加了一层无法抹去的血缘滤镜后的恭维？”
V呼出了一口气：“我很抱歉之前的态度，但……这有些复杂的原因。”
代熹比了个OK的手势，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又喝了一大口：“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不用解释给我听。”
她低下头，继续喝水。
V还想说点什么，但他看到一滴水滴掉进了茶杯中，荡起了一圈圈的波纹。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她沉默着，继续喝着茶。
高大的男人安静地退了出去，掩上了门，将足够空旷的招待室留给代熹。
隐隐约约的呜咽声从门缝里透出来，室外的风吹过，就把它吹散了。
大人的谈话差不多进行了20分钟，而代熹在那时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甚至V也没发觉哭过后的代熹和之前有什么区别。她如同之前那样安静乖巧地坐着，对大人的决定也没有任何异议，接受了她要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呆几天的计划。
“事情结束我就让秦颂来接你。”鲲鹏在结束前这么对代熹说：“不要去不该去的地方，也不要和不该说话的人说话。等你回国，我会休几天假带你出去玩，好吗？”
他的语气比起之前来已经温和很多，代熹眨了眨眼睛。
“好的爸爸。”
有关代熹在基地的一切被胡子交给了V，V同样没有任何异议地接受了这个任务。会议结束后V被单独留下来和胡子谈话，代熹则回到接待室等他。
而在代熹推开门时，已经有人等候在了那里。
“晚上好，bella。”Beast靠在桌边：“漫长的谈话，哈？”
“嗯。”代熹并没有进去：“如果你找V的话，他还要一阵子还能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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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找他，他出现在我的眼前都没什么好事。”Beast走向代熹，看到代熹退了一步：“认真的？我可是好人。”
代熹认认真真地说：“我有点害怕。”
Beast并没有意外，他站在原地没动，将身上的战术背心拆了下来，放在桌上。紧接着，他摘掉了头盔和护目镜，又把腿上的枪套卸了下来，堆在一起。
“我基本上没什么武器了。”他问：“敢靠近我一点了吗？还是说这些都是借口，你只是单纯讨厌我，想离我远点。”
“抱歉，我不太习惯。”
代熹慢吞吞地走进来，自己拉开了一把椅子坐下：“我好像不久之前还在过一种……非常城市化的生活。”
“你一定很害怕吧，小可怜。”
Beast在代熹旁边坐下：“但你现在在这儿，就已经安全了。”
“谢谢。”
代熹这时仿佛才记起来是眼前的人在她昏迷的时候解救了她：“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事情好像并不简单。如果没有你们，我下场可能会很不好。”
“不客气。”Beast眼睛弯了起来：“你人虽然睡着，脑子却比很多清醒的人转得都快。”
“这是夸赞吗？如果是的话，那还挺特别的。”
代熹喝了一口茶，那茶水已经有些凉了：“找我还有什么事吗，Beast？”
刚说完，代熹自己反应过来什么：“瑞士银行的账号是吗？”
Beast：“？”
Beast：“我那是开玩笑的朋友！”
他伸手想去捉住代熹的手，半路被门外扔来的东西打了回去。Beast回头，看到V戳在门口，递了一个疑惑的眼神过去。
“对客人态度放尊重点，这是直接来自胡子的命令。”V说：“代熹，你的房间安排在我隔壁，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那边东西还算齐全，现在我带你过去简单休息一会儿。”
Beast眯起了眼睛，手伸向了面罩。
“站着别动，也别把脸露出来。”V用眼神制止了他：“这几天麻烦你做个体面人，Beast。”
V的话相当管用。
Beast将自己满溢的表现欲憋了回去，目送V和代熹出了门，向营房区走去。当他看着他们消失在宿舍楼里时，Beast转身去了会议室，熟门熟路地拿出通讯设备，并且按照刚刚V调好的拨了过去。
胡子的脸没过多久就出现在了投影上。
他有些意外于Beast的突然联系，又没有那么意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Beast。”胡子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之前你带着你的队友们自导自演些天降神兵拯救落难公主的把戏，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到。但是这次，管好你自己，那孩子身份很特别，她是‘鲲鹏’的女儿。”
“哇哦。”Beast说：“来头真不小。”
“把你嬉皮笑脸的德行收一收，再把你之前做的事情扫好尾。你们抓回来的人，鲲鹏要带走，你最好确保他们嘴里不会有你什么事儿。”胡子敲了敲桌子：“这些话我本来也跟V说过，你自己打来也省得他转述的麻烦。最后，我再重复一遍，管好你自己，离那孩子远点。”
胡子难得地严肃。
“否则谁也保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