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代熹没有任何犹豫地跪了下去，隔着地毯也依旧有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鲲鹏眼皮跳了一下，接电话的时候勾勾手，代熹便膝行过去，服贴地靠在沙发边上。电话里说了些什么，鲲鹏想了想，指了指耳朵，代熹于是把耳朵堵住，看着鲲鹏嘴唇动了起来。
但是这有意义吗爸爸。
算了。
代熹跪了一阵子之后就觉得困——在仓库里她一直没睡，因为她怕里面有老鼠，所以像只看门的猫一样一直环顾四周。秦颂知道之后嘲笑她来着，但，她的确就是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孩。
虽然还跪着，代熹的精神却松懈下来，没过一会儿手就往下掉，自然而然地靠在了鲲鹏腿上。正打电话的男人伸手把她扶好，声音低了一些。
几小时后，天光已经隐隐露出地平线。鲲鹏放下手机，闭著眼睛小憩了一会儿。金乌在日出时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睡得一塌糊涂的代熹。
“事情差不多了，我一会儿跟巴别塔总指挥室通报一下情况。”鲲鹏示意他别出声：“让她睡会儿。”
金乌点头要退出去，鲲鹏补充：“一会儿带点吃的过来，要热的。”
门被无声无息地合上，男人跑去了炊事班。
我就知道。
等金乌带着热牛奶热鸡蛋和热粥回到指挥部时，鲲鹏已经离开，留下代熹呼呼大睡。年轻姑娘累极了，哪怕被金乌戳了两下脸都没什么反应，换做之前，她一定会跳起来打他。放下食物，金乌坐在扶手上，在难得的安静的清晨，再次凝视着她的睡颜。
他都记不清上一次这样做是多久之前了。
时候并不早，阳光很轻很柔，还有沙发的椅背替她遮挡。浮尘在空气中无处遁形，四散飘扬着飞起又落下。代熹缩成一团，人裹在巴别塔的制服里，只有搭在另一边扶手上的腿露出一截皮肤，白得反光。
金乌伸手，把她的腿往里收了收。代熹有些不舒服地哼唧一声，又蜷了蜷。
感觉代熹冷，金乌脱了外套，盖在了她身上。
代熹醒的时候差不多是八点。
她发现身上盖了件外套，还以为是鲲鹏的，结果拿起来闻闻，皱着鼻子扔到一边。刚要起来，膝盖上的痛就让她不得不躺回去，揉了一会儿才能缓慢地坐好。
“嚯，你这对自己够狠的。”
秦颂推门进来时代熹正在给自己揉腿，看到膝盖上两块比较对称的红肿后，秦颂放下手里的东西，凑过去看：“明天肯定紫得发黑——现在还疼吗？什么症状的疼？你别一用力把半月板给我磕坏了，那个坏了可没法修。”
“要你管。”代熹遮住腿：“把你衣服拿走，我不要，都臭了。”
“你的良心啊，真是一点都没有。”
秦颂强硬地把她的手挪开，将两个裹着纱布的冰袋盖在她腿上。回身把早餐拿过来放到代熹手里，秦颂一边盯着她吃一边吐槽：“跪那么实在干什么，不是让你哭么。”
“我的确做错了。”
代熹看了一眼盒装牛奶，放到一边，一口一口抿着粥：“妈妈的消息……有点用处吧？”
“有，本来你爸还想别的招数解决呢，现在知道林家掺合进来昨天晚上就已经跟国内敲定方案了。这两天会联系各个派系去曼市和谈，事情差不多就能解决了。”秦颂说。
“这么容易就能和谈吗？”代熹惊讶：“还去曼市？那不是林家的地盘？不怕他们捣乱？”
“不去曼市还去云京？他们也配？”金乌哼笑一声：“至于为什么这么容易——你手机呢，打开看看新闻不就知道了？”
代熹一摸口袋：“要死，我放在另一件外套里了。”
“……”
Beast盯着手里代熹的手机，一直想不通她到底是怎么混进机舱的。这一天他简直寝食难安，完全不懂他失误在哪儿。
“发什么呆，换班了。”Rose蹦蹦跳跳回来：“Beast，我听外面C国的士兵说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回基地了——你怎么不高兴？”
“在琢磨我马失前蹄的具体细节。”
Beast长叹一声：“那小丫头躲在指挥部里不出来，我真是……”
“出来了，去了医疗区。”Rose说：“我刚刚看到金乌把她送过去的。”
Beast：？
Beast：“她去医疗区干什么？”
“金乌说鲲鹏不让她吃白食，找点事给她做，服务一下第三世界的劳苦大众。她好像有个什么执照，所以可以去打下手，不过我在远处看了看，她应该是被分到儿童区去了。”Rose说。
Beast：“不早说。”
他站起来就往外冲，被Rose拦住：“B，你的班了。”
“我之前帮你轮了两个班，现在还我一个。”Beast捏着Rose的鼻子：“这事儿不许告诉V，等你休息了再说。”
“好吧。”
Rose干巴巴地答应了，看着Beast往外跑：“但我不说，消息也会长翅膀的B。漂亮姑娘出现在哪儿都会引起轰动的。”
Beast跑得太快，并没有完全听清。如果他听清了，就知道Rose说得没错。
代熹腿还瘸着，鲲鹏就把她丢了出去，让她好好体验一下民间疾苦。本来代熹已经做好准备了，可去了医疗区后，还是一下子没缓过来。
瘦瘦小小的孩子大腿还没有代熹手臂粗，放在手里轻飘飘的。代熹刚拆掉要换药的纱布，看到上面骇人的伤口，眼泪在她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掉了下来。
如果说换药带来的震撼不足以让人崩溃，那么跑来医疗区的闲杂人等就彻底让代熹成为了被嫌弃的人——医疗区的负责人是个严肃的中年女性，在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之后板着脸驱散人群，来看了代熹一眼后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个口罩，还让她把头发扎好。
“我不知道鲲鹏让你来干什么，作秀也好社会教育也罢，我的最低要求是别给我们添麻烦。”被称为红姐的负责人说：“否则谁的面子我也不会给！”
代熹听得脸都在烧，戴好口罩，强迫自己屏蔽掉那些四面八方的窥探，严肃起来，给受外伤的小朋友换药。
Beast并没有去医疗区找她。
他到医疗区外的时候恰好碰到红姐在训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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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熹——那其实并不应该称为训斥，只是代熹显然没听到过这样的语气，整个人窘迫得脸都要滴出血。大庭广众之下，代熹作为一个扰乱医疗秩序的源头被拉出来杀鸡儆猴，这体验显然不太好。
就这一眼，Beast就知道不是找她的好时机。
但Beast也不想现在就回去。
在附近找了个地方，Beast坐了下去，不远不近地观察着医疗区的情况。
代熹比想象中更快地进入了状态，虽然手法不是军医惯用的，但处理一般情况足够用了。她动作也不快，在熟练的军医和护士的对比下有点磨洋工，不过对小朋友来说也正好。最重要的是，她态度很好，动作轻轻柔柔的，时不时跟小朋友说些什么——有些还在嚎啕尖叫的被她哄了两句，竟然渐渐地不哭了。
少了幼崽的吵闹，医疗区的噪音少了一半，剩下人紧绷的神经也放松很多，连带着红姐对代熹的态度也好了不少。等手头工作结束，代熹坐在椅子上，两只眼睛都没什么神采。
带小孩好累。
代熹三魂七魄少说丢了一半，耳朵都快听不清声音了——小孩子声音本来就尖锐，疼痛的时候更是往高音拔，好像哨子一样在她神经上大力猛戳。好在代熹亲和力还算不错，耐下心来哄一哄，差不多都不哭了。
就在她休养生息的时候，红姐又给她抱来一个。
“她和她妈妈有传染病可能，隔离后发现她没事，她妈妈要继续观察。”红姐说：“但她需求有点高，你现在没事儿就抱一会儿，拍一拍，别让她哭了。她哭得很有穿透力，一哭剩下的都跟着哭。”
……
代熹有点无语地接过来，看着手上的婴儿，学了一下怎么抱，就站起来慢悠悠地走，边走边拍。
“别哭啊宝宝，千万别哭啊。”代熹边干活边求神拜佛：“你一哭我也要跟着你哭了。求你了，只要你不哭，我保险柜里的镯子随你挑好吗。”
“噗呲。”
有人笑了一下。
代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护住手里的宝宝，一抬眼看到Beast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她有点不高兴，瞪了他一眼，继续轻拍怀里简陋的襁褓。
“Babe，我差点因为你的惊艳亮相在巴别塔身败名裂，我以为你起码应该给我一个好脸色。”
Beast掂了掂手里的手机：“而且我来送这个，我不该得到一个主动奉上的吻吗？”
代熹左右看了看，发现大家都在忙，没人注意她，理直气壮地伸手：“还我。”
看看，看看。
过了一天，她又换了一副面孔。
很明显，鲲鹏那一关她又轻而易举地混过去了。
Beast将手机放在她手心里，看她像小仓鼠一样又左右看看，然后一踮脚，亲在了他领口上。
Beast：？
Beast：“等等！”
“谁让你没低头的。”代熹吐吐舌头：“再见。”
她几步退进医疗区，一转身就躲进了帐篷里。Beast半天没缓过神来，手放在刚刚她嘴唇盖上的布料。
他这一关，她好像……也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