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太子大婚
    绵延数十天的春雨过去,眨眼到了春三月。

    月初,太子娶亲,是钦天监早已定好的日子。

    婚宴在筠竹宫举行,从早到晚,繁琐的礼仪和安排有一箩筐。

    阮棠作为公主,也非皇后所生,倒是不必全程跟着,只用在席上露个面就成,但她还是带上贺礼,早早去了。

    殿前,遍布红绸锦色,华丽却节制,恰到好处地展现皇家尊贵,奢而不靡。

    阮筠亲自迎客,哪怕今儿个是主角,却也只穿了身暗红色的蟒袍,收敛锋芒,若有竹之风骨,清洁而谦和。

    阮棠将贺礼转交到宫人手上,衷心祝福,“太子哥哥,新婚快乐!”

    “多谢小九。”阮筠温润一笑,在往来宾客面前也没避嫌,抬手摸了摸阮棠的脑袋,叮嘱道,“今日在我宫中不必拘束,可玩得尽兴些。”

    阮棠满口答应:“那是自然。”

    筠竹宫正如其名,最多的就是竹子。春雨过后,竹子正是抽节生长的好时机,走哪儿都能望见绿幽幽的一片。

    一开始还挺新鲜的,但看多了便有几分眼花无趣。阮棠没让宫人跟着,此刻,已经独自走了许久,远离了热闹的宾客区域。

    四周寂静,阮棠停下脚步,视线迷茫地环视一圈。

    入眼的除了竹子之外还是竹子,毫无标志性的建筑。

    这一下给她干哪儿来了?

    起了阵风,被吹动的竹叶飒飒作响。

    疑惑之间,阮棠便听见身后有人喊“小九”,音色在竹叶声中显得清晰又镇定。

    她转过身去,看清来者,还反应了一下,“五皇兄?”

    五皇子,名为阮卓,和阮筠同是皇后所生。

    阮棠和他接触不多,只知他性格平淡沉闷,总喜欢穿一身黑,没什么鲜明的记忆点。

    不过他倒是也常年手不离剑,在某种程度上,和谢泠燃还有些相似,一个是冷,一个是闷。

    阮卓的视线定定望过来,瞳色很黑。

    阮棠有些不好意思,“五皇兄,我好像不认识路了,你能带我回去吗?”

    “嗯。”阮卓行至她身畔,默然地开始带路。

    尽管阮筠大婚,他也没有摒弃爱穿黑衣的习惯,一束乌黑的高马尾,活脱脱一个潇洒快意的仗剑少年模样,可偏偏是沉默寡言的性格。

    阮棠一路胡思乱想,等回过神来时,周遭景物变得熟悉。

    面前的弧形月洞门,正是她来时的路,跨过去了便能回到宴宾区。

    “下次可记得了?”阮卓停下脚步,没有要继续带路的意思。

    阮棠糊弄地点点头,“好像是记得了,左右左——”

    阮卓不明所以地嘁笑一声,阮棠惊讶。

    “五皇兄,你是在笑吗?”

    “很意外?”

    “没有,小九只是觉得,你笑起来很好看,应该多笑笑。”

    印象里,阮卓都是一副严肃板正、不苟言笑的模样。

    阮棠第一次发现,他笑起来时,有两颗可爱细小的犬齿。

    对这句赞美,阮卓没有表露出过多情绪,笑意也敛起来,“接下来的路该认得了,我便不陪了,回去吧。”

    “好,多谢五皇兄。”

    脚底有个栏槛,阮棠提起裙摆跨过去,差点儿撞上一人。

    谢泠燃的目光说不上是什么意思,没有多余情绪表露,却不偏不倚落在她脸上。

    于是阮棠的笑容绽放得更夸张了一些:“燃哥哥,你来啦。”

    谢泠燃还在面前站着,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目光透过月洞门朝另一侧望过去。

    阮棠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阮卓走远的背影,解释道:“我瞎逛迷路了,好在遇见了五皇兄,他送我过来的。”

    谢泠燃方才在远处,瞧见阮棠以大差不差的路数竭力逗着一个沉默寡言的黑衣少年,却并未看清对方的面容,只仿佛是以第三者的视角看见了与他们俩似曾相识的相处模式。

    “五皇子?”

    “是啊。”阮棠一脸坦然,故意揶揄道,“燃哥哥莫不是以为,我又在戏弄哪个小郎君了?”

    “……”

    谢泠燃不接话,心思便难以揣测。

    但阮棠习惯了自说自话:“燃哥哥,你忘了小九曾经说过,只有你这么一个好哥哥,要戏弄也得是戏弄你。更何况好哥哥和皇兄不同,好哥哥可是心上——”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阮棠意味深长地省略,谢泠燃不会听不懂。

    正因为听懂了,他才觉得来到这儿完全是主动招惹麻烦,多此一举,便正色道:“九公主慎言。”

    此处人多耳杂,被听去了确实不太好。

    阮棠正经地安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抬起手肘碰了碰谢泠燃,神秘兮兮,“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谢泠燃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硬生生忍住了想要避开的冲动。

    可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为何要试着忍耐她?

    -

    回到席间,阮平帝恰好到场,众人纷纷行礼落座。

    却不止阮棠发现这座位安排有些奇怪,谢泠燃不在阮平帝身侧,也不在皇子百官列,而是跟三位公主安排在了一起。

    谢泠燃自是无感,坐哪儿于他而言都一样。

    他旁边是阮卿颜,中间与阮棠还相隔了两人,交流不上。

    谢泠燃与阮卿颜近距离坐在一处,吸引了不少目光。

    两位都是清冷出尘的模样,不像俗世之人,甚至谢泠燃还比阮卿颜显得更脱俗一些,从容不迫地迎着纷纭视线。

    后头有人窃窃私语,阮棠捕捉到熟悉的名字,竖起耳朵去听。

    “你瞧,泠燃君和三公主坐在一块儿,画面可真养眼。这两位还是同年岁呢,若能有机会结姻,倒也是美事一桩。”

    嘴可真闲。

    阮棠侧头,不太高兴地望了眼谢泠燃。

    对方似有所感,很淡地瞥来一眼,即刻收回。

    后头那些聒噪的声音未曾停下,口中提到的名字也多了一个:“那九公主呢?”

    戏嘛,还是要三角狗血的好看,阮棠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同样只能算个炮灰。

    “我猜泠燃君最多把九公主当妹妹吧,不然九公主都追着他跑了这么久,他怎么还无动于衷的。”大概觉得这么踩一捧一传出去了不好,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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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蹩脚地补充一句,“九公主多讨人喜欢呀,偏偏不入泠燃君的眼,怪事儿。”

    要放平时,阮棠就不忍了,但今日是阮筠婚宴,她无论如何也不该在此时此地发难。

    于是便转过头,打算把这些人的模样都记下来,好事后一一寻仇。

    等等。

    阮棠察觉到什么,又迅速转回头来。

    这次猝不及防对上了谢泠燃的视线。

    阮棠愣住,随即便有一种得意的愉快涌上心头。

    真该叫那些人都看看,什么叫不入泠燃君的眼?

    她此时此刻不正被谢泠燃光明正大、目不转睛地盯着嘛!

    谢泠燃眼神透露出的意味很像是安抚。

    尽管那些人说话有所收敛,阮棠还是都听见了,他不可能没听见。

    在对视中,阮棠冲着他的方向很轻很慢地眨了两下眼睛,意思是:放心,她不会蠢到闹出什么事情来。

    谢泠燃若无其事别开眼,仿佛刚才的暗度陈仓只是阮棠自己臆想出来的。

    “小九,你眼睛不舒服吗?”阮温亭也在同一个方向,且距离阮棠更近,自然以为是冲她在眨眼睛。

    阮棠做了个打哈欠的假动作,“没呢,就是有些困了。”

    话落,门口涌进来一行人,蓝道袍,黑纱帽,手持一柄拂尘。

    钦天监来了人,说明婚礼吉时已到,该成礼了。

    随后进来的便是阮筠,他的衣袍此刻才从暗红色换成了正红,牵着红绸,带领另一端的顾念絮缓步前行。

    顾念絮头上盖了红盖头,又得表现得落落大方,不可畏首畏尾地朝地面看去,只能全凭阮筠温声细语地提醒她注意脚下。

    什么叫养眼,谢泠燃和阮卿颜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不算,现在这两人才是阮棠心里真正的郎才女貌。她坐直身子,一脸严肃,实际内心磕糖磕得快要起飞。

    从始至终,阮筠和顾念絮的每一拜她都完全舍不得挪开眼。以至于钦天监的司官最后高喊“礼成”作结时,她一下没忍住兴奋劲儿,带头鼓起掌来。

    掌声清脆,略显突兀。

    然而阮平帝轻咳,阮筠含笑颔首,众人便见风使舵地跟着鼓掌。

    连谢泠燃都抬起手,象征性地轻拍了两下。

    阮筠将顾念絮送去寝殿,阮平帝挥一挥手,乐声奏起,热闹地开了席。

    刚情绪上头,阮棠这会儿饿得不行,管饱的食物塞了一嘴。

    “卿颜。”阮平帝突然开口,众人的目光跟着过去。

    阮棠一边努力咽下嘴里的东西,一边暗自庆幸没喊她。

    阮卿颜站起来回话:“父皇。”

    阮平帝朗笑,没明说喊她做什么,而是莫名其妙地转向了谢泠燃。

    他的话意味不明:“泠燃君,你来洛京有段时间了,对于身旁这位洛京的三公主,意下如何?”

    谢泠燃。

    阮卿颜。

    这两个名字连在一起,阮棠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脑海里就清晰地传来系统的机械电子音。

    【剧情节点之一——请宿主为主角“谢泠燃”拒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