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有打算
    第二日辰初。

    “小姐,堂小姐和林姑爷的车驾就要进梧桐巷了。夫人让我唤您早些过去呢。”木兰从箱笼里取出烟粉色的衣裳,催着云星回起身梳洗打扮。

    梧桐巷的小院子多是租给来应试的书生。云家现在的院子正是梧桐巷的巷口第一家,云清河租了三个月。

    “琴姐姐这么早就来了?”云星回的声音透着疲倦,边下床边问。

    昨夜云星回一闭上眼,仿佛就又回到亲手割开皮肉的那一瞬间,令人不寒而栗。但是想到云家将来的下场,她就必须做。

    血债只能血来偿。

    辗转到四更的打更声传来,云星回才缓缓睡去。

    幸亏十四岁少女的肌肤白皙姣好,眼下的青黑只有浅浅的一层,云星回只需到梳妆台前抹点胭脂遮一遮,就看不出来什么了。

    木兰手上的活不停,这会儿已经在摆膳,早膳是李婶做的蘑菇鸡丝粥和一碟子肉包子。

    “爹娘的院子可有叫早膳?”云星回问。

    昨晚亥正时分,云清河终于醒过来。他听云星回说完落崖的始末,没说如何处置王大一家,只让云星回和云曦回去休息,自己陪着有孕在身的云夫人一起温情脉脉地用宵夜。

    云星回没想瞒着云清河暗中调查。父亲知道的比他多,说不定能猜到缘由。

    “老爷和夫人都已经吃了,就连小少爷都比您动作快。”眼见时辰紧,木兰又提一句小少爷那边的情况。

    云星回失笑,“你着什么急?你等现在就去跟我娘说,我昨夜没睡好,晚些再去给她和琴姐姐赔罪。”

    云星回另有打算。

    如果去正院见大堂姐云月琴,就要一直陪客,轻易不能躲出去。以大堂姐的性子,必得仔仔细细地盘问她,再送她些小玩意来安慰人。

    实在耽误时间。

    云星回计划去听壁角。大堂姐就比她大六岁,性情她还是清楚的,因是这一辈最大的孩子,习惯爱护弟妹,周全且敦厚。

    但堂姐夫林磊,她只匆匆见过几次,不了解。

    上一世就是他与官府接洽处理的这件事,云星回要去探一探这个人。

    木兰不解地看向云星回,顿了顿,没多问,“奴婢这就去禀报夫人。”

    云星回匆忙喝下半碗粥,就起身出门了。

    ——

    “三叔,见您精神尚可,侄婿这颗心可算是能安定下来。”

    云星回刚到,就听到林磊松一口气似的说出这番话。她半蹲下身,侧耳到窗下,专心地偷听。

    只听得林磊继续说:“若不是昨日我拉着您去会宾楼以文会友,三叔定是要跟着三婶,弟弟妹妹们一块去进香。说不得就没有此祸了。”

    云清河半靠着软枕,轻轻一笑,摆手道:“志远不必多心。你我有幸同日登榜,多结交些同场学子是应有之意。况且,昨日乃是案首宴请咱们去会宾楼,就算你拦着,我也要赴宴的!”

    这话是云清河的真心话,也是宽慰。

    院试过后,云清河就要回靖安县准备八月的秋闱。这几日原本就是用来和结交人脉的。

    林磊暗暗松一口气,三叔是可亲的长辈,更是可交之友,两人不暗生嫌隙就好。不过一瞬,林磊又说起一件事,“三叔可还打算参加秋闱?”

    现下是三月,秋闱在八月。乍看时间充裕,只云清河既要养伤,又要念书,就怕两头顾不上,两头落不着好。

    说起这个,云清河眼神不免黯淡,乡试三年一次,若是错过这一次,又得等上三年。今年女儿星回已经十四,难道要十七再说亲?举人之女与秀才之女,身份可是差了一截!

    云清河闭口不答,林磊心下了然,便自荐要以侄婿的身份替云家与官府接洽。昨日一群捕快送云清河父子到医馆,于情于理都要去衙门走一趟的。

    两人又说了些外面学子的近况,几个人要回乡,云清河便托林磊转交临别礼。

    这些云星回都不感兴趣,正欲走,里头的林磊也说:“久待耗费三叔劳神说话,侄婿先行离去。”

    云清河确实有些疲累,便道:“劳累你一段日子,等改日约你畅饮做文。”

    云星回悄悄走到墙角,看着林磊和一个林家随从往外走去,看样子应该是去正院了。云星回脚下步子加快,拐小道抄近路回正院。

    正院里,云夫人正和云月琴聊得投机。

    云清河一事算是有惊无险,现下两人正说着孕期的禁忌事宜。云夫人生养过两个,只不过年过三十,身子不必从前,顾忌颇多。云月琴膝下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心中羡慕三叔三婶的感情,将所知一一道来。

    云星回一进来,云月琴便笑着招手,“两年多不见,星回妹妹已是亭亭玉立。三婶,你和三叔定然否极泰来,再添一桩好事!”

    云星回低头笑笑,若是以前,她就该为大堂姐的弦外之音感到娇羞。提及婚事,难免脸红。她看着此刻笑意盈盈的大堂姐,脑海里却浮现出最后一次相见,大堂姐形销骨立的模样,便转移话题,“琴姐姐,小侄儿呢?今日没有来吗?”

    云月琴一愣,忙解释道:“我婆母要回娘家,特意带了他去。”

    云星回追问:“琴姐姐,小侄儿是在你婆母那儿住着,日日孝顺她吗?”

    云月琴双眉微扬,不解地看着云星回,“妹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婆母疼爱均儿,日日任由他一个小娃娃疯玩。”

    云夫人同样奇怪的望着云星回,“你孩子家家的,哪里懂,这女人呐,总是隔辈亲。当年我祖母也是格外疼我们几个孙辈。”

    女儿怎么如此贸然询问。云星回不知,云夫人打点家中人情往来,自然知道云月琴和她婆婆有些小摩擦,但婆媳关系都是这样过来的。那林家老夫人,的确是很疼宠林均这个孙子。

    云星回无奈,她又不能直说林均小侄子过两个月就会病重夭折,所以想要大堂姐把孩子养到自己跟前盯着。

    只能抱着母亲的手臂撒娇,“我和弟弟都喜欢陪着娘,料想小侄子定也欢喜陪着大堂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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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还需你说?”云夫人轻点云星回的额头,埋汰道。

    云月琴也跟着笑。

    门帘子一动,金嬷嬷走进来,“林姑爷遣人来传话,让堂小姐陪着夫人多说说话,申时再来接您回林家。”

    “嬷嬷你让他外出小心些。”云月琴嘱咐,金嬷嬷点点头,转身去传话。

    云星回陪坐了半个时辰,借口要看看父亲的伤势,出了里屋。

    可惜云星回来的不巧,云清河刚睡着。云星回就没进去,刚巧李叔从迎面走来,她就拦下人,“我爹刚刚睡下,李叔要是有事,晚些时候再来吧。”

    李叔停下脚步,先是弯腰行礼,才说:“多谢小姐提醒。奴才过些时候再来见老爷。”

    “等等,”云星回叫住人,“我爹让你去信给伯祖父了?”

    李叔面色为难,没有回答。

    云星回就知道答案了。

    她爹不知道这些族中人可恶的嘴脸。伯祖父是云氏族长,又养大了父亲,供他读书习字考功名。父亲自然拿他当亲爹敬重。

    可是,上一世,伯祖父云烨乔和他儿子云清海一块上门逼着父亲过继子嗣,逼着她出嫁,纵容族人侵占她家良田的事情,云星回记得清清楚楚呢!

    等大堂姐一走,云星回就去找云夫人,见她张罗人往房间设些摆件,就不经意的问:“这是收拾给谁住的?”

    云夫人头也不抬,“给你大堂伯住的呀。”又低声对云星回说,“昨夜你爹长吁短叹,说你伯祖父辛苦照拂他多年,这次又得麻烦他老人家了。料想这次应该会派清海大哥进京几天。娘就在你爹隔壁收拾个房间出来给他住。”

    “这回的确是劳烦伯父,娘也要尽心布置。”说罢,云夫人专心挑东西,可惜她们进京带的东西也不多,于是一挥手,“明日让李大出去买。”

    云星回立刻接话,“要不我亲自去挑吧?也显出咱们家重视。”

    云夫人一抬眼,“那就让李大陪你去。”

    云星回笑着应下。娘不会答应她自己出门的,李叔陪着就陪着吧。

    云清海自幼不喜读书,只帮着他父亲打理族务,颇为得力。但实际上,云清海贪财逐利,上一世就是他提议云清河过继自己的小儿子,好继承云清河一房的田屋财产。

    明日上街,她就只按照父亲的品味,挑几样读书人的摆件回来,让云清海以为是父亲的东西,就不会昧下了。

    心事重重的回到小院子,丫鬟木兰放下茶盏迎上来,云星回让她下去歇息,不用一直伺候。

    她爹信任云氏一族的人,可她不信任。

    一旦云清河平安的消息传回靖安县,永兴赌坊那边肯定能收到消息。历来赌坊的背后不是绅士豪族,就是高官酷吏,就算一时收不到风声,赌坊也会派人手上京查探。

    靖安县距离京城不远,坐马车快些只需一天,快马加鞭半天也尽够了,方便得很。

    不行。

    云星回从椅子上站起,自己一个人实在势单力薄,她需要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