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回到了月台，戴维和韦莱也跟着进来。
凯文还在吧台和阿月聊天，见林星一行人回来，向她们挥了挥手。
“忙完了？”
林星点了点头，走近把通讯器还给阿月，阿月却摇了摇头，推开了：“没事，送你吧。”
“好，谢谢你。”林星接受了这份善意。新城又大又陌生，但她来到此地后认识的这几个人，却给她带来了被包容的温暖感。
“阿月，今晚我请大家在这吃饭，你也一起吧。”韦莱走了过来，敲敲吧台面。
“好啊。”
又看到凯文还在，说：“你也一块？”
“当然。”他露出一个绅士的微笑，“韦莱组的局，我怎么能错过。”
“这次还多谢你找来了林星，一切顺利。”
“别客气，以后有机会，给我好好讲讲。”
“哈，下次你亲自带她一起做个委托，就知道了。”
“倒也是个好方法。”凯文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那边厢，林星和戴维已经点上菜了。
“你知道这里什么最好吃吗？”戴维一副老前辈的样子。
“是什么？”林星虚心请教。她对美食没有什么品鉴经历。
“你别看这餐单上都是西式餐点，实际上，阿月做的中华料理是最棒的。”戴维露出回味无穷的表情，被路过的韦莱敲了个暴栗。
“今天阿月和我们一起吃，你别老是想着她亲自下厨。”
戴维捂着头顶，有点委屈：“知道了嘛，那么凶。凯文天天缠着她，怎么不见你去说凯文。”
“他们两个的事情我管不着。”韦莱没好气地说，“叫点餐单上有的东西。”
戴维挨了一记后也变乖了，见大家都没什么意见，按着人数勾画了一下份量，就跑去吧台跟阿月下单了。
阿月去后厨交待完，跟凯文一起也来到她们的卡座。
她手上拿了两扎啤酒，笑吟吟地对大家说：“听说任务干得不错呀，来庆祝一下吧。”
装满冰啤酒的玻璃杯壁上沁出水珠，滑落到桌面上。
韦莱问：“林星，你成年了吗？”
“嗯。”她点了点头，看着那澄黄的气泡饮料。
今天中午喝的饮料超绝美味，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尝一尝这个了。
林星快速给自己倒了一杯，入口却是一股苦涩的味道。
她勉强咽了下去，面上却皱成一团。
其他人看这个一直有着超出年龄冷静淡然的人此刻不复淡定，心里直乐。
还是阿月好心给她拿了根炸薯条：“你是第一次喝酒吗？”
林星嚼了嚼薯条，压了下那股味道：“是的。这种奇怪味道的饮料，为什么你们会喜欢？”
“这是啤酒，你再喝两口试试，和这个一起吃。”正好伙计端上来了一碟油滋滋的烤肉串，韦莱递了两串给她。
林星将信将疑，一边咬了一口肉串，一边再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口。
好吃！
肉串的油润焦香，很好地中和了啤酒的苦涩，还勾出了隐藏在其中的小麦香味。
啤酒的清冽，正好让肉串不会腻味，丰富的风味层次，让林星不知觉地发出一声慨叹。
“是不是对了？”戴维笑笑。
“嗯，对味了。”林星竖起了大拇指，忍不住加快了用餐的速度。
其他人也边吃边聊了起来。
“林星，你是哪里人？”阿月问道。
“我？算是洛城人吧。”那是她进生物所前，出生长大的地方。
“你们呢？”她反问道。
“我和韦莱，凯文都是新城本地人。戴维像你一样，也是其他地方过来的。”阿月说道。
“我是从德洲跑过来的。”戴维嘿嘿一笑，“在那边惹点事，待不下去了。”
“你来了之后，我们新城人对抗审查的法子都多了不少。”凯文拍了拍他肩膀。
“那是，极客嘛，我别的也不会，就是和监管斗智斗勇惯了的。”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我倒是没想到，她看着年纪小小，心理素质那么好，还能打能抗。”他看着林星。
“林星，你以前做什么的？练家子？”韦莱也对这个答案感到好奇。
“唔，算是吧。我以前在生物所，做过些训练。”她隐藏了些不想提到的细节。
话音刚落，众人安静了，目光不禁看向她。
林星察觉到周围的沉默，手上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
她说错话了吗？林星有些紧张。
“那你跟纪医生应该会有共同话题了，她也在生物所待过。”还是韦莱帮她解了围。
大家恢复了有说有笑，只是刚刚的插曲过后，凯文和阿月都有些不在状态。
“怎么了吗？”她悄声问韦莱。
“没事。”韦莱安抚她，“只是他们对生物所有些阴影，和你没有关系的。”
韦莱又拍了拍她的后背，带有一丝担忧地问道：“你在生物所是做什么训练？”
“就是担当小白鼠一样的作用吧。”林星想了想，这个描述比较精准地概括了她在所里的十二年人生。
“我就知道！生物所那群疯子，真就不拿下层人当人看。”韦莱捏紧了手心，有些发抖。
“那你身体还好吗？有没有，被做一些奇怪的实验？”她的表情愈发担忧。
“体能，搏击，再做一些现实模拟的训练。除了把我关起来喂营养液，倒也没什么。还多亏了在里面的训练，现在能一个打仨。”林星反过来安慰她。
“呼，那就好。”韦莱明显松了一口气。
“是生物所放你走的吗？还是，你是自己跑出来的？”
“嘘。”林星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这是秘密。”
韦莱心中了然：“你和我们在一起，不用担心再要回去了。”
“新城比起其他地方，下层人有更多出路。”韦莱拿起电子烟吸了一口，夹在两指间，有些出神。
“那群精英看不起这里的环境，于是给自己建了个与世隔绝的空中鸟笼。”她的语气有些讥讽，“倒是把这块土地留给了我们。有地，才有想头。”
她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知道青洲吗？那是个好山好水的地方，几乎没有什么环境污染。”
“维克多他也是新城人，那天刚从青洲回来。那里不像新城，精英和贫民泾渭分明，政府，公司和研究所的办公楼就建在地上，就在城里给精英们建住房。”
林星问道：“那不是很好吗？普通人也能享受到高层的科技成果。”
韦莱摇了摇头。
“错了。贫民哪里消费得起这些？权力和金钱，在地上画出了无形的界线，难以逾越。那座城市把它的原住民以一种无情的力量往外赶，到最后，原来的居民一退再退，只能举家住在船上，艰难度日。”
林星沉默。洛城也不是个多么好的地方，但那时她年纪还小，还有外婆照顾，时隔太久，她只记得一些和外婆相处的温馨片段。
她拿起啤酒，又喝多了几口，就要见底。
这酒入口醇厚顺滑，习惯了那丝苦涩后，反倒有些回甘。
“这里面有酒精，你第一次喝，别喝太多，小心醉了。”韦莱劝她，自己倒是已经续了杯。
“好。谢谢提醒。”林星将酒杯从嘴边移走。她怀疑自己可能已经有点喝多了，此刻有些微醺。
“总之在新城，跟着我，凯文和阿月一起，你别太担心，好好生活。你别看凯文那种不正经的样子，很多时候他反而意外地靠谱，而且很热心，谁家里有点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爱找他，所以才有的权益社。”
林星好奇地问：“那阿月呢？”
“这家月台就是阿月开的，她是老板，当酒保是为了更方便收集信息，她自己吃住都在这。月台差不多是我们半个据点了，这里的物资基本都是我搞来的。你看凯文，一天到晚赖在这里。”
“戴维也是个好人，我和他合作过好几次，像今天这事，如果被抓到了就是大罪，但他每次都会帮忙。”韦莱突然笑了下，撑着头看她，“听说你刚一见面差点举报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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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星有些不好意思：“我那是吓唬他的。”
“哈哈，戴维可不经吓。没想到你也是会恶作剧的。”
“怎么，我看起来很严肃？”林星往身后一靠，手臂展开，右手松松地搭在沙发的靠背上，左手拿着酒杯，表情不复日常的冷清，微微笑着，脸上几分红晕，平添了些妩媚。
韦莱看得怔了怔，移开了视线。
“行，行，那再干个杯吧！”
……
酒足饭饱，聊得尽兴后，林星回到了她的小客房。
她洗去一身的烧烤味，换上阿月送她的睡裙，就上床睡觉了。
可能是她今晚喝了太多酒，又聊到了过往，她在梦里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她刚刚八岁。
“初次测评的成绩出来了，下面是通过的名单。”
“……，林星。”
“林星，恭喜你通过了筛选！回家跟家里人商量好意愿方向，把这个链接里的表格填好提交，再过半个月，你就可以成为预备精英的一员了。”
“到时候，不要忘了老师，好吗？”老师蹲了下来，温柔地摸摸她的小脑袋。
“好，我回家跟外婆说！谢谢老师。”小林星压抑着激动，冷静地老师道别后，就开心地拿着测评结果回家。却发现邻居围在家门口，平日里每天在门外等她回来的外婆，不见了。
一个好心的阿姨走了过来，告诉她，外婆突然晕倒，被送进诊所了。
她跑啊跑，去到了诊所。
外婆脸色苍白，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插着针头，点滴一点一点地注入她的身体，可她还是一直闭着双眼。
医生告诉她，外婆生病了，需要很好的医疗，和很贵的费用。
“我被选进预备精英了！我可以去很好的地方学习，赚钱，给外婆治病。”小林星对医生说。
“可以，但你要快一点，她等不了了。”医生叹了口气。
她回去学校，找到了老师。
“我被选上了，可以带着外婆一起去吗？可以让他们帮外婆治病吗？”
“可以的，但要到你毕业之后，在上层区找到一份工作。那时候，你可以带着外婆一起去。”老师惋惜地看向她。
林星回到了巷子里的家。
真是个命苦的女人，好不容易要享福了，却不行了。
闲言碎语飘进了林星的耳朵。
她躲进房间。
外面有人敲门。笃，笃。
她捂起了耳朵，外面的人耐心地继续敲。
笃，笃，笃。
她开了门。外面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穿着一身修身制服，带着铭牌。
林星抬头看她。
“你好，我是生物所的研究员。”
“……你好，有什么事吗。”
“你外婆的事情，我听说了，我很遗憾。”那人蹲下来，和她平视。
“但恭喜你，通过了测评。”
林星想把门摔在她的脸上。
“比起进入学校，我想提供另一条路给你。”
“我收到了你的生理体检报告，我们对你很感兴趣。”
她看着林星的双眼，缓缓说道：“你要进生物所，当我们的测试对象吗？我可以保证，给你外婆最好的医疗团队，从明天开始，她可以接受精英专属最顶尖的医疗。”
没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她删掉了老师给她的登记链接。
第二天，她收拾了一些小小的家当。
那些她最终也没能带进生物所。
她在023号间一住就是十二年。
她一直和外婆保持着书信来往。
我在学校，过得很好，保重身体，好好吃饭。
直到第六年，外婆没有再回信。
和她关系稍好的研究员私下告诉她，外婆走了。再好的医疗，也抵不过衰老的油尽灯枯。
这场道别延缓了六年，最终，她彻底地孤身一人了。
……
【醒醒，醒醒。】
梦中，像有人在呼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