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日的暴雨，空中充斥着粘稠的潮气。
林星踏出偏僻无人的巷道。
将洛城人救出的计划执行得意外顺利，虽然有个不自量力的顾森送上门来，但能获取到更多有力的证据同时，还拿捏住对方的把柄，也算倾泻出她憋在心底的那股恶气。此刻，竟有种难得的安宁感。
她走在街上，在心里细细斟酌，顾森给她带来的一手讯息。她并没有那么了解新城的历史，对所谓叶所长的了解只停留在单纯对谋财害命之徒的恨意。但光有恨意，并没有什么用处。
【根据系统计算，将资料交给纪筠是你85%的最优解。】她困扰之时，Zero恰如其分地发声，给她提供了一个答案。
“才85%？我还有什么别的选项吗？”
Zero却不再出声。
自从她决心潜入拘留所将洛城人带出来，Zero就突然减少了出现，也不再像之前一样提供各种“推荐路径”，有些温和，又有些拘谨，只如同一个快没电的闹钟，时不时地响两声。
“你这两天怎么这么安静？”她甚至有些怀念起他以前的聒噪。
沉默了一会，Zero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可能是看你自己探索也足够有趣。就是别把这具身体玩死了。】话说到最后，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调笑。
“感谢关心，我比你更不想死。”
权衡来去，她其实手头也没有几个联系人。上次和纪筠交底时，纪老太太一边悲忆往昔，一边跟她抖落自己私下笼络的有用人马，群星荟萃得让林星倒吸口气。
怪不得即使她退休了，上头的人依然不放过对她的监视。
既然Zero分析的结果也是纪筠，她打定主意，等顾森将叶所长的资料发给她，她便交给纪筠来进行甄别和处理，用来交换对后续息壤计划的知情权。
虽然纪医生现在行事处处被掣肘，但在新城，她也没有别的更好的人选。
世界偌大，她好像被新城困住。
她叹了口气，有些后悔起租房的决定。有了暂时固定的落脚地，就等同于有了一条按月输血的脐带，她跑不远就算了，还得定期供养，导致现在为了维持这份稳定，付出远远超出一开始预计的精力。
但后悔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讲陌生如迷，所有认知建立于10年前的记忆与8年的二手知识，她确实迫切地需要一个，姑且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还有一群，能姑且称之为伙伴的人。
她一路向着城西走，路过一幢幢低矮而黯淡的居民楼，墙皮被酸雨长期冲刷，黑色水痕从楼顶蜿蜒而下。但如果仰头望去，合金打造的高塔在城市中如永日般烨烨生光，吸引着无数精英前仆后继。
那些衣着华美，举手投足间都是金钱味道的贵客鱼贯而来，成为这座城市的市民代表，宣传门面。
那她们呢？像韦莱惠子那样不在高塔之上的本地人，还有戴维和自己这样驻留在此处的外来者，又算是新城的什么呢？
林星晃了晃脑袋，想将那些莫名的涩意从身体里甩掉，脚下的速度加快。她身上的制服已经换成了一套低调的常服，低头赶路时，像一滴水融入大海。
走了约莫半小时，Zero冷不丁出声：【有跟踪。】
林星神经绷紧。脚下步速不改，目光像是随意地往四周流连，又收回到前路上。
当她第三次消失在同样的巷口，跟踪者微微提了速，像前两次一样识图追上她的步伐。
却被一手抓起，身体陡然腾空！
“这就是跟踪我的家伙？”林星看着手中扑腾不已的小黑猫。
小猫“喵”了一声，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她沿着小猫后背捋了两把，毛发顺滑。
她将小猫拎到面前，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这算什么跟踪？”她有些觉得好笑，第一次觉得自己防范过度。
【真是无知带来的傲慢。你信不信，它比任何人都要更擅长追踪你的身影？】Zero嗤笑道。
此时林星也觉出手下的不对劲。
沿着捏住的后脖颈，她的手指慢慢滑下，指尖触碰到脊柱上突兀的硬质凸起。
她从身侧掏出一把小型军刀，小心翼翼又精准地刺入，挑开那一小块覆盖着黑色绒毛的皮肤。
她放下军刀，食指和中指探入那个细小的伤口，双指夹住那个明显不属于猫身上的部件，一下狠劲，用力拔出体外！
几滴鲜血沿着她的手指滑落到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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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又被捏碎，染出一片猩红。
黑猫自从被拎起来后，也不再动弹，四肢乖巧地垂下，像是被摁了开关，面对这样异常的侵入也毫无察觉。
她将那个沾着血的零件举到眼前，眯起双眼。
【你见过的。】
红外感应生物识别仪。她在生物所的资料库里见过这个产品，用于辅助观察本不可视的红外线光。
而只要将它植入生物体内，联通大脑芯片，理论上说可以让任何人成为反侦察利器，用肉眼即可观测到任何生物体散发的红外线场域。
她轻轻将小猫放回地上。重获自由，黑猫往她脚边蹭了蹭，迈着四条腿滴滴哒哒地走开了。
零件上有一行字，明显是后刻上去的，每一个笔画都透露出漫不经心。
“19号下午4点，新城港口见。”
“……”不管这个信息到底是哪一方传递的，这个气焰嚣张的恶劣手法真是让她气得牙痒痒。
是光明正大让她发现的吗？预料她看到信息后就一定会去赴约吗？
林星恨恨地将那零件“哐当”丢到地上，踩上去仔细一点点碾碎。
确认身后不再有其他尾巴，她重走到大路上，快速返到自己熟悉的地带。
脚下的金属楼梯吱呀作响，门锁还是老式的，她掏出钥匙，拧开。熟悉的居住气息扑面而来，带有些许潮气。
回到自己家里，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解，疲倦向她袭来。
她把鞋子三两下踩掉后就瘫躺在床上，拿起通讯器斟酌了下措辞，将今天得到的资讯传递给纪筠。
发完讯息，她丢下通讯器，手背靠在脸上，疲惫地拿指节揉了揉眉心。
天花板上的光线透过指间照进她的眼底。
她侧了侧脸，难耐地闭上眼，昏昏地睡去了。
房间里的灯悄无声息地灭了。她睡得太沉，听不到Zero比以往要温柔的嗓音低低地呢喃：“最近真是辛苦了，小林星……晚安，做场好梦。”
她什么都没有发现。一夜无梦。
等天光再亮，就是19号了。未知的命运还在前路等着她，催促声阵阵不停。她太累了，疲惫的躯壳此刻占领了上风，只想黎明慢一点，再慢一点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