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西移,往村口小路上围拢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的表情凶恶,手中的锄头镰刀还沾着黄土,就要越过护在顾启章身前的几个衙役,朝顾启章挥来。
“你们要干什么!”金县令站在顾启章身边,用力推开朝空当戳过来的戳头,抖着两撇胡子喝道:“朝廷颁布的新法,你们顽固违抗,现在还要对钦差大人动粗,知不知道截杀钦差是要诛九族的重罪?”
围过来的庄稼汉子恨恨地瞪着他和顾启章:“狗屁的新法,老子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种让我们这些小民百姓家破人亡的旨令!”
半年前,新帝即位,大赦天下的同时,颁布了多条新法,其中一条就是“不允许典当妻女”。这条法令推行下去,全国各地都小有成效,除了福舟省。
福舟省典卖妻女的恶习已久,其中关系网盘根错节,在全国如火如荼开展新法新气象的时候,福舟省典卖妻女的风气不仅没有减少,甚至还增多了,开始往外省偷偷典卖妻女。偏偏福舟省官员还上下勾结,上奏谎报新法已经大有成效,适逢巡查御史路过,才戳破福舟省上下几百官员的谎言。
新帝震怒,再次委任顾启章为钦差,命他彻查福舟省欺上瞒下的案子,还要他想尽办法将新法推行开来。当然,一个五品的员外郎根本镇不住这群地方官员,顾大人也就华丽丽地升了官,空降成为福舟省巡抚。
他这几个月东奔西跑,查案又推行新政,在民间百姓心中树立了良好的形象。不少老百姓在武力和言语的威慑之下,还是能够知难而退的,只有这个福林县,好说歹说,一些已经典卖妻女的不愿意放还,还有一些仍旧偷偷摸摸进行典卖妻女。
他这两日收到金县令密报,火速带人潜伏在县里,挨家挨户上门,眼看着就要成功带走这十几个受害的妇女和女童,没想到被堵在这里,进不得退不得。
眼前这些人还一点不怕官吏,大有要将他们一起砍杀了的架势。
顾启章蹙眉,脑海里飞快转着应对的方法,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顾启章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疤脸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了人群后方,手越过衙役的肩头,拽住了其中一个女人,狰狞地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贱人,自打来了我家,我和我老娘没有短你吃也有没短你喝,全家人把你当菩萨一样供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想走?很简单,你给我生个儿子出来,不要脸的赔钱货,真当你是块宝啊!我呸!”
他的口水啐在地上,手死死地抓着那个妇人的头发,在衙役的推挡下,居然生生地拽下了妇人头上一大把头发。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村口,激得顾启章勃然大怒,高声喝道:“你给我住手!”
疤脸男人不屑地扔掉带着血的头发,阴狠地瞪着顾启章:“我管你是什么巡抚大人还是钦差大人,今天你要把这婆娘带走,就是不行,这可是我花了二两银子买回来的,你带他走,我就跟你们拼了!”
他的话落,狠狠地一扔锄头,示威一般砸在一个衙役脚边。
围在旁边的男人也像有了主心骨似的,跟着高举锄头镰刀,附和道:“对!你们要是敢把人带走,我们就跟你们拼了!一群屁事不干的狗官,就会跟我们小民百姓耍横!”
他们脸上的表情更加凶狠了,人数又比他们多出数倍,十个衙役虽然佩着刀,看着他们眼冒绿光,还是有些虚。生怕这群不要命的来真的。
衙役们有些畏缩地看了一眼金县令,金县令额头上也是冷汗直冒,他抹了一把汗,低声侧耳对顾启章道:“大人,这事恐怕不能急于这一时,来日方才才能安抚这群刁民,您看今日是不是先将这群妇女女童放回各自家中,来日等大人带够了人手再来?”
顾启章心里一沉,看向被护在中间的妇女和女童。她们虽然瑟瑟发抖,十分害怕那群男人,但是望着顾启章他们的眼睛却充满了信任。
他们被围在村门口走不掉,先放这些妇女女童回去确实是一个办法,但是看方才那疤脸男人对待女人的态度,这些人回去之后,恐怕没有好果子吃。要是他身为父母官若不能为势弱者伸张正义,那他还当什么官!
思及此,顾启章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他低声回道:“我留下来,金大人即刻回省里搬救兵!”
金县令震惊地看着他,不说他能不能回去,就是他现在真把顾启章留在这里,自己去喊救兵也于理不合啊!哪有抛下上官,自己跑路的道理?
顾启章见他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正要使眼色催他走,旁边又传来一声惊呼,一个被护住的女人被伸过来的好几只手,硬生生拽出了衙役的保护圈。
其中一个男人开始对倒在地上的女人进行拳打脚踢,他骂到最激动的时候,还狠狠抬起了手中的镰刀,对准女人的双腿砍了下去。
“住手!”顾启章目眦欲裂喝道。
但是那男人头都没有回一下,衙役想要冲上去,却被人墙堵住,根本挤不进去。
千钧一发之际,嘹亮的剑啸忽然响起,“噌——”一声,众人只觉眼前银光闪过。但是感受最直接的还是那个拿着镰刀的男人,他只觉虎口一麻,脚一痛,一把长剑便“咚”插入了他脚边的草地了。
他也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手中骤然一空的镰刀,扎进了自己的鞋面,鲜血从泥泞的鞋面上往外涌,很快泛起了红色。
“啊——”杀猪般的惨叫从他嘴里爆出来,他整个人拱下腰,抱着受伤的腿开始哀嚎。
这时候反应过来的众人往后一瞧,只见一个扎着高高马尾辫子的姑娘在路上飞快奔来,她的脚几下变换,彼时还远远的身影,现在已经到了众人跟前。
她的身后三匹快马哒哒哒踏着蹄子,全速而来,正是何咏、叶黎衣和冲天辫。
“你、你是什么人?”疤脸男人望着地上的剑,又看着面无表情的乔屿,“这是我们和官府的事,你一个江湖人凑什么热闹?”
“谁说我是来凑热闹的。”乔屿皮笑肉不笑,瞥了一眼在人群中眉眼含笑看着她的顾启章,语气缓和下来:“我分明是来接家属的。”
“接什么家属?”疤脸男人追问。
顾启章重重咳了两声,往前走了两步,笑道:“我这个家属。”
疤脸男人一惊,还要说什么,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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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忽然闪过一抹红,整个人便像一颗被风吹起的小草,猛地倒飞了出去。
“跟他废什么话!”冲天辫收回脚,高声骂道,又一跃而起,“嘭嘭嘭——”将围在一边的男人放倒一片,才轻轻落地,昂着脑袋,来到顾启章面前,白了他一眼。
顾启章摸了摸鼻子,弯腰冲他一拱手:“多谢谷主出手,若没有谷主及时赶来,我们恐怕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跟冲天辫待久了,他也咂摸出来了,这人除了脾气臭,谁都看不起之外,最喜欢听得就是奉承的话。
果然他这么一说,冲天辫虽然还昂着头,眼里却悄悄多了一抹愉悦。
乔屿由得俩人寒暄,伸手将地上的剑拔起来插回后背的剑鞘里,伸手扶起了还躺在草地上,惊魂不定的女人,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后背,轻声安慰道:“没事了。”
叶黎衣和何咏这时候也驾着马赶来了。
“少爷!”何咏一落地就往顾启章身边跑。
顾启章摸摸他的头,叶黎衣也过来见礼,顾启章看她:“路上没出什么岔子吧?”
叶黎衣笑着摇头:“没有,有姑娘和谷主在,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找茬。”
顾启章痊愈之后,顾启章被任命为福舟省巡抚,从京都南下,因为顺路玄玉山,乔屿便提出回玄玉山安葬她师妹、师父的尸骨,顺便解决一下还遗留的天火教余孽。
原本何咏是不用跟着去的,但是顾启章坚持,他自己走不开,觉得何咏可以代为祭奠,他那么坚持,何咏也就跟着去了。
金县令从一系列变故中回过神,默默地听着他们寒暄完,才试探着开口:“抚台大人,这几位是?”
顾启章笑着一一介绍,金县令恍然,那些倒在地上哀嚎的男人也露出惊恐的神色,看着乔屿,犹如在看索命的阎王。
此间事了,顾启章带着人先回了福林县衙。
他忙碌公务一直到半夜,回到客房才发现蜡烛还点着,他悄悄推开房门,一眼看见乔屿双眼明亮,坐在床头擦剑的身影,心脏跳了一下。
“怎么不进来?”乔屿见他像根木头一样定在原地,侧头看他一眼。
顾启章关上房门,讪讪道:“我以为你在夜读。”
乔屿不搭理他,继续低头认真地擦剑。
顾启章站在床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直到她最后收剑,才珍重地从她手里将剑接过来,放入剑鞘里,挂在墙上。
乔屿也没说话,就倚靠在床头,静静地盯着他看。
顾启章放好剑走回床边,半蹲下来,伸手慢慢抚上她的脸,又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笑着轻声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乔姑娘可有想我?”
氤氲的热气拂在嘴唇上,有些痒,乔屿闭了闭眼睛:“没有,很忙。”
“骗人。”顾启章低下头,吻住她的嘴角,含糊道:“何咏都告诉我了,你在沙地上偷偷用剑写我的名字。”
乔屿的耳廓悄悄红了,她没说话,但是伸出双手圈住了顾启章的脖子,闭上眼睛重重亲了上去。
室内的烛火被一掌熄灭,温度悄然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