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见鸣睁开眼睛,呆愣地看着天花板,脑子传来钝痛。
我这是……在哪?
没等他多想,忽地眼前多出一个黑乎乎的“大家伙”。圆头圆脑,顶着一对灰白色的半球复眼,表面光滑的复眼甚至能倒映出模糊的影子,脑袋上长出细细密密的黑色绒毛。
按理说,这么大一只虫趴在身上,再怎么不恐虫的人都会捏把冷汗。但左见鸣不仅没有被吓一跳,反倒生出一股安心感。
他不由自主笑了,笃定道:“毛毛。”
“毛~”
毛毛乖乖地趴在他身上,明明偌大一只,硬是营造出小孩向家长撒娇的氛围。
“好厉害啊,毛毛。”左见鸣抬起右手,轻轻地摸摸它的脑袋,“要不是你,我已经死翘翘了。”
从周围的摆设,他已经看出自己躺在医院里,是单人病房。房间里的摆设和他见过的病房大差不大,但是右墙角有一根粗水管露在外面。
这会哪怕身体仍然虚弱,还是不禁涌出一股劫后余生的清醒感。
对于左见鸣来说,在秘境里的那场生死之战就像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情一样。仅仅想起来,也心有余悸。
“毛!”猫猫嘴一咧,毛毛刺蝶立刻摆出招牌笑。
它情绪一激动,就克制不住地张开翅膀。登时,逼近一米八的一对大翅膀就把左见鸣的视野遮得严严实实。
左见鸣眼睛蹭地亮了,即刻抛掉那些负面情绪,他伸出右手臂,“毛毛,快让我看看你变成什么样子了。”
毛毛刺蝶非常配合,露出小得意的表情,轻轻振翅,一股微风扑在左见鸣脸上。巨大的蝴蝶落在人类的手臂上。
轻、很轻。体重比起毛毛草时期甚至还要更轻了些。
——未发觉自己的感官异常敏锐,左见鸣专心致志地观察起毛毛刺蝶的身体。
位于体躯中部的胸部被一圈灰色毛领子围起来,前足从毛领子里探出来,中、后足都长在腹部上,腹部的最尾端有一根细长的针状尾巴。
呈长圆柱形的体躯大概有成年人的上半身长,大体呈现黑色,但仔细看便能发现在体躯上发现呈现暗红色的裂纹。那些暗纹甚至延伸到翅膀上。
左见鸣明了:那是毛毛草强行抑制进化带来的后果。
是为了救他才产生的那些裂纹。
看出左见鸣的愧疚,毛毛刺蝶不以为然,它微微低头,变得细长的叶子耳朵触角般刮蹭着他的脸颊。
“好啦好啦——”左见鸣不禁失笑,“这么大了还撒娇啊。”
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毛毛刺蝶的翅膀,幽绿色的薄薄的一层,可能也就五毫米左右。体型增大,不需要显微镜也能够看清楚蝴蝶翅膀上的鳞片。
像一片片花瓣和羽毛,成千上万的鳞片齐整地排在翅膜上,随着角度、光线的变化闪着不同颜色、不同深度的鳞光。
翅面除开鳞片,还有纵横交错的翅脉,绿色的叶脉与赤色的裂纹交织缠绕着,有种奇异的美感。
“会痛吗?”他忐忑地问,生怕裂纹会影响毛毛刺蝶的翅膀强度。
“毛~”
一点都不会痛。毛毛刺蝶摇头,还试图像以前那样摇尾巴。但进化后,它的尾巴变得坚硬无毛。
这么一甩,配合上翅膀的扑棱,整只蝶在空中翻了个跟斗,身体上的麟粉细细簌簌地落下,让左见鸣连打两个大喷嚏。
毛毛刺蝶来气了,开始追着自己的尾巴跑,翅膀扇动时引起的风压掀开窗帘,连带着将桌面上的纸条吹飞在地。
左手还插着吊瓶,他不方便动弹,连忙出声制止:“好啦好啦、地上全都是麟粉了。”
一直绕圈圈的毛毛刺蝶收起孩子心性,连忙叼起纸条和住院发票,递给左见鸣。
【看在大蝴蝶的面子上,五千押金我垫付了。我回农场工作了,你可别欠债不还哦。联系方式写背后了。】
——这是张曼丽留下的纸条。两天前的下午她飙车把左见鸣送到医院后就被交警逮着,还因为无证驾驶和未成年行驶飞行摩托被收缴了作案工具。
最后还是由交警小姐开车将她和去病载回商江市东坡区。
当然,这背后的事情左见鸣都不清楚,但不妨碍他翻页,认真记下了张曼丽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打定主意有了通讯机器就立刻和她联系,救命之恩怎么说也得还上。
阳光透过玻璃窗撒进病房,显得整个屋内都窗明几净。毛毛咬着一个塑料袋过来。
里头装了他的衣服,全洗干净了。外套、裤子破损严重,但兜帽衫还完好无损。
深呼一口气,左见鸣按下呼叫铃。
医生很快就带着护士推门而入,两人都戴着口罩。
吊瓶已经见底,被拆换下来。左见鸣按照医生的话,脱下上衣 ,露出缠着绷带的上半身。帮他换药的一位男护士,动作迅速,没两下就把绷带拆掉,然后扶着他躺回床上。
一块巨大的疤痕从腹上区向周围延伸,宛若匍匐在身上的虫。肋骨之间有一道五厘米的切口,被缝合线连接起来。——这位置正好是他和毛毛草身体相连的地方。
但这些都不是最显眼的。最显眼的还是从伤口处出发辐射周围的黑色灵纹。
左见鸣呆怔地看着自己的胸口,第一时间就被漆黑的纹路给吸引,带着毛刺的翅膀,尾部的尖针延长,直指下腹。
契约灵纹!他觉醒了。
一定是他和毛毛的感情太深厚,刺激脑域的发展,所以才觉醒了御兽空间。
感受到脑海中隐隐多出的东西,他速速做出定论,喜滋滋地等待医生检查伤口。
——主要输出手的模拟器就这么被迫深藏功与名了。
伤口愈合良好,无红肿化脓。医生问啥左见鸣答啥,主打一个医患配合好,几天就出院。医生刷刷地写好检查单,检查完成得差不多。她按下病床上的另一个蓝色按钮。
“铃铃——”
窗边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左见鸣还纳闷着是不是该换新的绷带,就见右墙角的那根水管道忽地钻出一只粉色水母。——原来那个管道是专门为水母准备的。
伞状体在空中波动着,半透明的触手有十根出头,呈现柔软的质感,身长一米左右,直径有两个人的肩宽。
“大王水母,对病人使用治愈电光。”医生想了想,“他还没吃饭,可以柔和一点。”
“咪咕咪咕!”
大王水母活力四射地应了一声,飘到左见鸣身上,触手好似电极贴片般贴在他的上半身。一阵柔和的光从大王水母的伞状体下方绽放。
胸口的刀口泛起痒意,以一种稳定的速度生长愈合,温暖的感觉包裹全身,像回到了子宫中泡着羊水。
看着见见舒适地眯起眼睛,毛毛刺蝶不禁好奇地凑前。大王水母咪咕咪咕地笑起来,使坏地伸出一根触手贴在毛毛刺蝶的毛领子上。
“毛、毛”
毛毛刺蝶身体颤抖起来,一股电压从触手那传来,让它发出的声音都带上一股电音的味。
医生一拍大王水母的脑袋:“不许胡闹。”
护士站一旁,偷偷地憋笑。这只大王水母平时就调皮可爱,最讨医护人员的喜欢。
“咪咕……”
大王水母松开触手,总算好好工作。
这股粉色的光大概持续了五分钟,左见鸣胸前的口子已经愈合成能够拆线的状态。护士拿出拆线剪,拆线消毒,盖上无菌纱布,用胶布固定。
衣服再那么一穿,医生当场宣告左见鸣可以出院了。
“啊?”左见鸣一惊,“这么快吗!”
“对啊。”
医疗体系轻量化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护士不知道左见鸣在惊讶什么,“你要是手术完当天醒,还能当天出院呢。”
大王水母的治愈电光其实是温和版的混乱电击,只能对意识清醒的生物使用,不然有几率导致被使用者陷入混乱状态。放在异兽身上是混乱,放人身上那就是癫痫。
正好左见鸣醒了,这个点也清闲一些,医生就和他唠唠:
“其实你这个病啊,不严重。被送来的时候去病已经帮你把抗感染治疗做了。比较严重的是你胸口插的那根木管子。它都硬化了你知道不,而且还和动脉血管缠在一起,费眼睛,不好做。”
毛毛刺蝶蔫在床上,左见鸣一见它那样就知道它在自责,连忙把它揽过来,揉了揉脑袋。
情况紧急,毛毛草在他身上插管子怎么了?毛毛好!
医生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又问:“你知道你身上带着好几种传染病的病原体吗?给我们院长好一顿吓。乙型肝炎病毒、脊灰病毒、风疹病毒……好多都验证过是已经根绝了的病毒。小朋友,你这是去哪个秘境探险了?”
这些病毒、都根绝了?!左见鸣睁大眼睛。
这到底是过了多少年啊?
“还好你已经觉醒了,不然有可能要大出血。”说到觉醒,医生啧啧称奇,“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长在胸口上的契约灵纹。”
护士说:“换个位置长比较好吧,长胸口上不方便展示。要是长脸颊上就完美了,酷炫!”
医生:“像这种异位灵纹,没长沟子里就偷着乐吧,还长脸上,美得你。”
医生和护士你一眼我一语的,头一回就看见左见鸣和毛毛刺蝶眼巴巴地看过来,而大王水母早就顺着管道回去休息室了。
咳咳。医生咳了两声,又看看手表以显忙碌,说:
“你身上的尼帕疫苗应该过了保护期,前天没检测到,给你补了一针。要是不急着走,你还能去食堂吃一餐午饭,这个费用是包含在住院费里头的,不吃就亏了。
“然后因为你是三无,救助基金能帮忙报销30%的费用。那天那个女生帮你缴了五千,还能再退三百给你,记得拿住院账单去医院前台办退费手续。”
医生实在是尽职尽责,各个地方都给左见鸣解释得明明白白的。
而毛毛刺蝶这两天一直都没睡,等待左见鸣醒来,早就听得云里雾里,一下就趴在他的脑袋上呼呼大睡。
“好的,谢谢陈医生。”左见鸣扫了眼她的医生执照,乖巧地说。
“对了,你不是我们商江市的人吧?扫手纹没扫出来,连医保都用不了。”
医生翻着病例表,“出门连身份证也不带——你最好去市政府补录一下。最近我们商江空间不稳定,老是冒出秘境,长竹笋似的。”
手纹。他沉默一会,终究还是问出那句话:“陈医生,现在是几年了?”
陈医生也不觉得诧异,这年头当医生的,患者能问出什么问题都不奇怪,当下利落地说:“2124。”
男护士补了一句:“换国际说法是新纪53年。”
一百年。左见鸣深吸一口气,他只不过睡了一觉,居然就跨越了整整一百年……
“好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查房就差不多到这里了。”陈医生顿了顿,“你要还不舒服,我让人再给你挂一个吊瓶。”
“没事了,谢谢啊。”左见鸣微笑,他必须微笑,这样才能压抑住难过。
才能……不想起爸爸妈妈。
陈医生露在外边的眼睛带出细纹,她似乎是笑了笑,“欢迎你来商江市玩一玩,我们商江市别的没有,御兽文化那是杠杠的。”
如来时那样雷厉风行,陈医生又带着男护士一下就走了,还顺带关上了门。
房间里安静下来。毛毛刺蝶感受到他不停起伏的情绪,低低地叫了一声,被左见鸣按住脑袋揉了揉。
他捏着住房账单,看着窗外蔚蓝色的天空,心绪一点一点地平复下来。他告诉自己,没有什么好怕的。对他来说,最困难最焦灼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和毛毛刺蝶对视几秒,左见鸣又慢慢地无法抑制地弯起嘴角。单单是能和毛毛一起活着离开秘境这件事,就足够让他幸福到落泪了。
既然连生死都能闯过来,其他的一切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有困难,只要再闯过去就是了。
他郑重其事:
“毛毛,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过上新的生活了。”
“毛!”
扑朔着翅膀,毛毛刺蝶就像它做过的无数次的那样,愉快地应答。
——只要和见见在一起,它到哪都可以。
左见鸣翻身下床,把兜帽衫重新套在身上,森色的兜帽衫配上蓝白色的病号裤,有几分傻气。但他清澈的双眸又冲淡了这份古怪。
商江市。他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无端生起一种预感:这里会是他新的起点。
“咕噜”
肚子恰如其分地发出一声巨响。毛毛刺蝶好奇地凑过来听,被羞恼的左见鸣抓起来,戴帽子般往头上一放。
……做事情之前,还是先填饱肚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