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二十五章
    另一头,程娇正拿着韩桢送来的两个煮鸡蛋滚着眼眶,眼瞧着红肿快消得差不多了,外头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可是程娘子在里头?我们几个是大夫人派来请程娘子移步观棠斋的。”

    程娇听闻,赶紧撂下鸡蛋跑出打开门,见外头立着一个老嬷嬷并两个年轻板正的丫鬟,俱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她笑了笑,道:“请问这位妈妈,可是大夫人有请?”

    那嬷嬷道:“大夫人正忙着,说程娘子既身子不适,不必急着拜见,着我等先替娘子安置下来。”她侧过身指了身后那两个丫鬟,“这是梅君,这是竹君,都是指给娘子使唤的丫鬟。”

    梅君和竹君都生得清秀端正,只俱是嘴角下撇,两颊生着竖直的纹路,神情肃穆漠然,上前一步,一板一眼地向程娇行了礼,“奴婢梅君\竹君,见过程娘子。”

    程娇笑道:“你们好呀。”

    梅君、竹君低头道:“不敢。”

    程娇的笑脸落在空处,有些尴尬地一怔。另一边的老嬷嬷仿若全然无觉,道:“请程娘子随老奴前往观棠斋罢。”

    “好。”程娇正欲返身提上自己的包袱,梅君和竹君却已一个人帮她背了一个走出来,一言不发地跟在程娇身后。程娇有些局促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老老实实地低了头跟着那老嬷嬷一路走。

    尚书府大宅较之扬州徐府并不更精典雅致,只是格外通透豁达,自有其疏阔大气之相。几人从韩桢的书房而出,走了许久才远远望见一座清秀的小院,老嬷嬷回头道:“程娘子请看,那便是日后娘子的居所观棠斋了。”

    推门而入,程娇见观棠斋内部甚是清爽,院中栽有海棠花木,只因如今是盛夏时节,海棠花早已凋尽,惟余满树苍翠。再移步入屋内,家具摆件一样不落,都擦得一尘不染,就连被褥都散发着淡淡清香。除梅君、竹君二人外,院中还有其他负责洒扫、浣衣等两三名丫鬟,都一一来同程娇见礼,随即又默然离去。

    ……虽然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不得不说,相较于徐家的敷衍,东京尚书府韩家的到底还是规矩多了。

    老嬷嬷问:“娘子,可还中意否?”

    程娇忙笑道:“我无有不满,妈妈和诸位姊妹都有劳了。”

    “不敢。”那老嬷嬷道:“娘子既觉得尚可,便在此住下,待日后老太太、太太或者大夫人有请,老身再来请娘子同去。”

    程娇走到门口送走了老嬷嬷,转身见梅君、竹君二人仍跟在自己身后,笑道:“你们自己玩儿去罢,我想独个儿在院子里逛逛。”

    梅君、竹君二人却异口同声地道:“奴婢不敢,奴婢们理应随侍娘子左右。”

    “……”程娇立时便多了两条尾巴,她走到哪儿,梅君、竹君便跟到哪儿。但她们又和茉香不同,茉香是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会说笑、会偷懒,可梅君和竹君,除非程娇主动跟她们说话,否则这两人绝不开口出声,半夜程娇忽然惊醒,在一旁守夜的梅君立即便凑过身来询问,她那双忽闪忽闪的眼睛,仿佛在漆黑一片中闪着冷白的幽光。

    像坟岗前的一抹游魂,程娇突然想到。

    这个念头让程娇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那点子睡意登时散了个干净,她讪笑一声说“没事”。梅君便又放下纱帐退去了。

    程娇睁着眼看着头顶青白的纱帐,尝试着道:“梅君,你平日里都喜欢做什么呀?”

    纱帐外静默里一会儿,梅君道:“奴婢没什么喜欢的东西。”

    “那怎么可能呢?”程娇道:“是人就一定会有自己爱好呀,譬如我闲着没事儿就喜欢种花、刺绣什么的……对了,不说起刺绣,我还差点忘了!”

    程娇探身掀开纱帐,在梅君惊讶的眼神中,她赤着脚跳下床铺,找到自己的包袱,从里头扒拉了一会儿,找出一个红底绣白梅花,缀着两条杏色流苏的荷包,笑着双手递给梅君,“梅君,送给你!这是我在来东京的水路上抽空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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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正合你的名字!”见梅君怔忪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荷包,程娇又玩笑道:“怎么样,我手艺还不错吧?不过你先别跟竹君说,等我给她也绣一个,到时再给她个惊喜!”

    说话间,梅君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神情已经消失无踪,她再度恢复那副矜持漠然的模样,低头一板一眼地道:“无功不受禄,奴婢不能收娘子此礼,竹君亦不会收,娘子无需多劳。”

    程娇道:“可是……”

    梅君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躺回床上,然后盖上被子,掖紧被角,最后纱帐再度落下,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将死人封入坟墓。

    半晌,梅君的声音在外头幽幽响起:“娘子,你该睡觉了。”

    程娇做了一个冰凉而幽长的梦,梦里她不是尚书府里有名无实的妾室,而是深宫中一个默默无闻的低位妃嫔。正当她大声抱怨这回怎么又是当小妾的时候,几个面目全非模糊不清的老嬷嬷冲了进来,冷冷地呵斥她大声喧哗,说完便着人按着她在狭小的庭院中跪下。

    雨一直下,她一直跪,直跪得膝盖麻木无觉,晕厥过去两次,才被允许一瘸一拐地走回屋子。她急欲躺下休息,可此时并非能休息的时辰,她只能端坐在两块巴掌大小的圆凳上,不说、不笑、不动、不闹,如一块木板。

    待终于熬到夜间,可以睡觉了,又有一个宫女的双眼在顶上凉凉地看着她。她不得不按照规矩蜷着腿、侧着身子睡,一只手搭在身上,另一只手横在床上,板板正正,一点儿不能出错。

    就这样从早到晚,呆滞地看着日晨日落,一分一秒地熬。

    她分明睡在床铺上,却又似坠入深渊中,这般麻木压抑的日子似乎缓缓过了几十年,又仿佛只是一瞬,程娇终于惊惶地睁眼醒来,眼前是日光穿透青色纱帐,落下的一片天光。

    程娇恍惚间掐指一算,今日已是她在韩家待的第十天,预料之中的竹君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幽幽响起:“娘子,时辰到,该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