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应该飞奔上车,因为已经将近三十个小时没见到他。
可却在抬起腿的前一秒想到周考潍的话。
何幸自然不想做那个帮忙数钱的人,但也不想就因为一个猜测便给人判刑。
于是,坐上了车,并不开口解释刚刚的一切。
也给自己找到了理由,在心里对他说,他和周考潍的关系从小玩到大,只是朋友间的友谊。
盛斯遇率先开口,然而却是问他:“你不想知道我有没有拿回东西吗?”
何幸恍然:“有吗?”
盛斯遇微笑,拍了拍身旁的皮包。
“有没有仔细检查?是不是原来那个?他们有没有掉包?有没有打开碰过?”何幸皱眉,全然忘记刚刚小心思,跟他告状,“周考潍去找他们,他们还不承认!你过去他们就肯交出来了,那金条呢?有没有抢回来?报警了吗?”
一口气问了这么多,又突然发现前座还有一个人。
疑惑的目光刚投过去,就和后视镜里的那双眼对视。
宽厚的双眼皮,戴一副无框近视眼镜,乍一看人畜无害。
那人扶了扶眼镜框,回头对他笑:“你好。”
何幸也点头:“你好。”说完看向盛斯遇。
接收到他的讯号,盛斯遇笑笑给他介绍:“他叫张肆,恣肆的肆,是我弟弟。”
又对张肆说:“这是何幸。”
何幸礼貌的笑容僵在脸上,没有介绍他是幸运的幸,也没有接受他们已经结婚。
不过半秒钟又迅速回过神来,垂眸又抬起:“叫我小何就行。”
“你叫我阿肆吧,我哥一直都这样叫我。”
打过招呼突然开始不自在,何幸退回去靠在椅背上不说话。
窗外冰雪世界匀速从眼前略过,盛斯遇问:“在外面玩了很久?”
何幸张了张嘴。
“嗯。”
“待会儿一起吃饭。”
他摇头:“吃过了,我不去了。”
“阿肆刚放假,很久没回安城了,我带他去郭府,你不一起吃点?”
郭府就是之前椰蓉包很好吃的那家,何幸本来已经动摇,却被何永福的一通电话打断。
他抿唇:“今天是我爸爸的生日,我得回去看他。”
路过一家商场,盛斯遇吩咐吴超去买了些送给老人的补品,何幸推脱不开,只得收下。
楼道里有万年不变的臭味,不知道从哪里散发出来,各种管道被物业用宽厚的棉花包裹住,楼梯口不知停了谁家的电动车,刚上楼就听见何永福跟刘姨互相问候对方的妈。
门一开,刘姨正窝在沙发上某眼泪,指着他爸:“这日子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
何永福骂了一句:“你他妈给老子滚!”
刘姨回到房间,将门重重甩上,何永福又把余气撒在了何幸身上:“你老子生日你装聋作哑是吧?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他妈知道给我打个电话啊?”
何幸后悔没把这些补品扔进垃圾桶,但如果能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原封不动拎上来,因为这些都是盛斯遇给的。
他把那些乌鸡和人参放到一旁,不咸不淡说了句:“过生日把家里弄成这样,也不怕这一年都是这样。”
何永福朝补品走过去,扒拉两下,不怒反笑:“赚钱了?还是学校发奖学金了?”
掀开盒子的缝隙,用力嗅了嗅:“这玩意真的假的啊?”
何幸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口袋里拿出手机开始刷视频。
这些昂贵的东西足以让何永福闭嘴,可没过一会儿刘姨从房里走出来,收拾了个行李箱,张嘴就管何幸要钱:“我不跟你爸过了,补偿费拿来。”
何幸不可思议地皱眉:“你不跟谁过找谁要钱去。”
“老东西有没有钱我还不知道吗?他挣多少吃多少,兜里比脸都干净,你天天在外上班不着家肯定有钱!”
何幸看向何永福,对方已经用牙拆开了人参盒子,宝贝似的放水龙头底下冲了冲扔进自己储存的散装酒里,那里面还有枸杞和各种不知道是什么的药材。
出来是咂掉指尖的酒:“你不是要滚蛋吗,赶紧给我滚!我儿子的钱那是我儿子的,跟你有个鸡毛关系!”
刘姨见要不来钱,又想去砸他的酒,还没能闻到酒味就被推搡到一边。
最后掖着凌乱的头发,骂骂咧咧撂下一句:“你们爷俩都是一路货色,等着!老娘要你们好看!”
门一关,何永福倒是皆大欢喜,美滋滋将剩下的东西收进柜子里,问他:“赚了钱也不跟你爹说?”
“这都是……”停顿一下,他说,“这都是兼职的地方发的。”
“不年不节发什么?”
“想发就发呗。”
何永福冷冷地看他:“厨房有点菜,你去做了。”
菜板上扔着几片打蔫的菜叶子,冰箱里还有半兜鸡蛋,不知道是哪一个漏了,给所有鸡蛋都渡了一层腥味黏膜。
何幸炒了个鸡蛋,又炒了个青菜,何永福对着两粒花生米都能喝一下午,更别提还有鸡蛋了。
许久不曾光顾的床返潮了,他就把电热毯打开,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
盛斯遇为什么只介绍他是何幸呢?
他们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思绪飘飞到那日在纵爵总部时,何幸恍然。
盛斯遇从一开始就告诉他了,他需要一场婚姻来证明自己的可靠性。
单身会让合作方觉得他生活并不稳定,但如果他已婚就更添稳重。
何幸叹了口气,原来是自己不知不觉中越了界。
对方想要的是事业上升,而自己竟然想要花前月下。
讲出去要笑死人。
他把双脚蹬在桌边,椅子向后靠,前后晃悠。
何幸的人生中有过很多次选择,每一次他都会权衡利弊,努力寻找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个。
如今在这件事上,他徘徊在十字路口的正中间,最终,毅然决然走向那个被迷雾笼罩的路口。
他想,就算是黄粱美梦,只要有个‘美’字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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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气冲冲走了的刘姨当晚就回来了,和她一起回来的是两个哥哥、一个小舅子。
何永福那桶酒到底没能保住,碎了一地,酒味弥漫,人参也被踩在脚下。
何幸想要打电话求助,还没等开门就剧烈颤动,手机掉在地上,他连忙拖着书桌挡住门,见不行又用瘦弱的后背抵住。
老旧的门锁晃荡着摇摇欲坠,幸好门外的人耐心不多,撞了几下就放弃才免收皮肉之苦。
屏住呼吸耳朵贴在门边细细地听,直到骂声结束,才敢打开门。
灯盏碎了一地,家中唯一一盆枯黄的绿植也被摔在地上,泥土和酒水混到一起。
上楼的邻居路过家门口,眼神谨慎地往房间里瞥。
何永福捂着脑袋坐在地上,脸上身上全都是血。他卧室抽屉和衣柜也被翻出来,地上有几毛钱硬币,大概是别人洗劫一空懒得要的。
挨打时刚好是沉醉状态,现在脸也涨得犹如猪肝红,嘴里骂骂咧咧:“报警……抢劫……”
然而警察已经来了,原因是刘姨先报了警,说被家暴。
医院的验伤报告都在,几个人在警局折腾到了后半夜,最终道歉的道歉,拘留的拘留。
何幸扶着何永福回了家,一开门客厅中间坐着的人犹如神明从天而降。
“盛斯遇。”何幸的眼睛放光。
盛斯遇起身,小超则一动未动,抱着肩膀坐在沙发上,冷眼瞥过来。
“你怎么来了?”
“接到你的电话就赶来了,可门开着,你却不在。”
何永福一只眼睛被打得青紫,用另一只眼睛看:“这谁啊?”
“……我的朋友。”何幸说。
他快速将何永福送回房间,一把关上房门,隔绝了对方骂他力气太大急着投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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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猝不及防将家中的一切展现在对方眼前,颇为不自在,想收拾却不知道该如何从这片狼藉中下手。
盛斯遇抬起他的手腕,仔仔细细地打量:“受伤了没?”
“没有。”
把他落下的手机递过去:“抱歉,因为找不到你,所以就和小超搜索了你的家。”
“没关系,”何幸按着手机说,“我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了?还打了四十多分钟?”
“是不小心按到了?”盛斯遇指了指他的卧室门,说,“电话里的争吵声不小,却没有你的声音。担心你出事,就带着小超过来了。”
他的卧室门有被菜刀砍过的痕迹,如果不是被书桌挡住,自己今日也凶多吉少。
“何幸!给老子倒水!你他妈聋了啊!”
何幸连忙跑到厨房,可惜电水壶已经变形,连一个完整的碗都不剩了。
无奈,只能捡了个塑料盒,接了一盒自来水给何永福送了过去。
再出来时,对盛斯遇说:“我没事,你回去吧,这里太乱了没办法招待你。”
盛斯遇看着他:“跟我走。”
何幸心中顷刻回温。
此时此刻,什么地下恋情、婚前协议这些生冷的形容都无所谓,给不给旁人介绍自己的身份也无所谓。
更难过的是盛斯遇对自己不闻不问。
如果他今夜没来,如果他没有从接到电话开始就一直在这里等候了三四个小时,那么今夜的何幸就是孤独落寞的。
因为有他的顾念,暴雨转换成晴天,落寞也变成万幸。
“我走了那老头子没人照顾了。”他拧眉。
“小超找个护工。”
“不要。”何幸嘟囔,“我以前被他打得下不来床都没找过护工,干嘛给他找……”
又摇头:“不会再有事了,那些人算是入室抢劫,我爸和刘姨算是家庭纠纷,他们被拘留不会再来,想来也来不了。”
盛斯遇握住他的肩膀:“我不可能把你单独留在这里。”
何幸鼓了鼓脸颊,偷偷瞄一眼何永福的房门,小声凑到他耳畔:“我也不可能让他知道你的身份。”
“为什么?”
“他能把你活活缠死。”何幸煞有其事道,“老吸血鬼就是他。”
盛斯遇听后褪去外套,松了松领带,俯身的同时呼吸也压下来:“既然这样,我陪你。”
何幸惊喜万分,依依不舍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快速瞥了一眼何永福的门,再回头看他的眼睛:“可是……”
“我觉得没有你的搀扶,他应该不会一个人走出来,问我是谁,和你是什么关系。”
真好!
何幸的嘴角都要咧到天上去!
将盛斯遇安置在自己的房间,他走出来打扫卫生。
小超躺在客厅沙发上,长度不够,他脑袋枕着扶手,双脚搭在另一侧扶手上,像个刚吃完的西瓜皮。
等将客厅收拾差不多后,何幸发现他屈起膝盖侧躺着。
瞧那难受劲儿,他悄悄抿唇笑了。
立马就获得了现世报,破碎的玻璃渣子藏在垃圾袋上,在提起来时跟他玩了个突然袭击。
何幸低呼一声,引来了盛斯遇。
尖锐的玻璃碎渣刺进手指,他委屈地往他眼前递。
鲜血溢出,被风吹一下都疼得要命。
不需要他呼呼,只想要他安慰,要他心疼。
卖了惨后本想找个镊子或针慢慢拨出来,下一刻玻璃渣子就暴力地与自己分离。
“啊!”
何幸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往出拔,十指连心,痛得尖叫一声。
抬起头的一瞬间,捕捉到了盛斯遇关切神色尚未转换前的情绪。
冷漠,漫不经心。
这0.01秒,足够他以为从警局回到家发生的一切,都是走到绝路之后的幻想。
这次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