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泪那样多，像个水做的人儿一样。
起初他从舔舐她眼角的泪，却仍旧觉得不够，脑子里想到的画面，又不合时宜，蹦了出来。
那日在杏园里，交颈相拥的二人，让他胸口一阵闷痛，心里填不满的大洞，在五脏六腑越烧越旺。
沈少珩喘了口气，捏着她下颌的手指，也猛地沉下去。
沈姝绝望地闭上了眼。
当他薄唇覆下来，贴上她柔软的唇，她就连哭的力气也没了。
他的吻很凉，没有一丝温度，近乎一场无情的掠夺。
那是被他拆吃入腹的快意。
那样逼仄的妆奁，因着他亲吻的动作，身后的镜架不堪重负，发出沉闷咯吱的声响。
二人纠缠不清的身影，落在镜前波谲云诡。
他昳丽的眉眼里皆是风流，情浓时极尽缠绵温存，可发狠的时候，他又那样不管不顾，他的吻毫无章法，只凭着他的喜好，将掌心的人儿搓圆揉扁。
掌控着她的喜与怒，让她不得逃离，只能任由着他予取予求。
这个亲吻持续了很久，二人呼吸都有些乱了。
可他仍旧不放开她，他们面贴面，唇贴唇，唇齿间的欢愉，让他脸上隐隐显出病态的红。
他就如一个饥肠辘辘的食客，怎么样都不觉餍足。
以至于太过投入，没有听到房门吱地一声响，被人推开了。
“姑…姑娘。”伴着那声惊呼，骤然打断了他们。
他慢悠悠回头。
薄唇上透着水色，情欲未退的他，此刻眸里像染了迷醉，不加掩饰落入来人眼前。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一向伺候沈姝的翠红。
她像呆鸡一样，似被吓傻了，就连手里的铜盆，也惊得差点掉到地上。
“大…大哥儿你…”翠红能听到她牙齿发颤的声音。
这样诡异的画面，她从未想过会发生在兄妹二人身上。
即便今日水月阁那场闹剧，动静大到惊动阖府上下，姨娘偷汉子的丑事，被各房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柄。
可也没有眼前这一幕，来得惊天动地。
翠红不知所措，头皮发麻，心跳加速，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声：“看好四姑娘。”
那语气慵懒闲散，竟和平日里听着…也不一样了。
沈少珩说罢这话，当着翠红面，也不怎么避嫌，伸手抚了抚沈姝脸。
对她说：“乖乖听话，我明日来看你。”
说完他人像一阵风似的，阔步走出了门口。
屋子里又恢复死一样的静。
翠红回过神来。
只见她家姑娘还坐在妆奁上，痴痴呆呆的模样，让她心里猛地一疼。
她连忙快步上去，握住她的手，她身上冰凉得像死人一样。
翠红急得快哭了：”姑娘，你可别吓奴婢啊。”
她哽咽说道：“奴婢知晓你不好受，奴婢全都晓得的，但无论如何，你也要打起精神，振作起来啊。”
“你可别忘了，你还有王秀才的不是？”
似乎别的没说动沈姝，唯有那句王秀才，让她呆滞的目色，总算有了一丝反应。
眼看她有了反应，虽不怎么说话，可至少和她有眼神对视了。
她眼里满是凄苦之色，一张雪白的脸颊，有些被磋磨出的红痕，翠红只觉得触目惊心，不敢再多看，心里却又是心疼，难受得要喘不上气来。
可她又不敢多问，怕刺激了她家姑娘，只是小声说：“姑娘，夜深寒凉，奴婢扶你下来，去床上歇着。”
沈姝身上早已凉透了，一张脸白得像从水里打捞起来的一样。
更何况此刻，她只着了件单薄的中衣，单薄的身子骨，如何经得起夜间寒凉。
怕是这么一折腾，再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住啊。
可这话落，沈姝仍旧没应声，眼神像是飘向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翠红担心又忧郁的看着她：“姑娘，你听奴婢一句劝，为了身子要紧，就算再如何，也别拿您自个身子撒气。”
“万一病倒了，可如何是好？就当奴婢求你了，好不好？”
说到末了，翠红都要哭了。
她如何也想不通，好端端的一家人，怎么会变成这副局面？
更想不通的是，姨娘前脚出事，后脚就被她撞见大哥儿居然…居然那样对待她家姑娘。
十几年的血肉至亲之情，如何就成了这样？
这不得不让她细思极恐，寒毛直竖，她一个旁人陡然瞧见，都接受不了，更何况当事人还是她家姑娘，这哪个正常人，能做得出来？
真是天杀的，要命了，可这话无论如何，翠红也不敢多提，只能憋在心里，生怕又惹她家姑娘伤心，又怕她家姑娘万一想不开，寻短见可怎么办啊？
“姑娘，你可有听到奴婢说的话？”翠红红着眼，又补了句。
沈姝就是不说话，看着翠红流泪，翠红看着她哭，连忙伸手为她拭泪，她泪如泉涌，怎么擦都擦不完，主仆二人皆是忍不住，抱在一块痛哭。
也不知哭了多久？直至精疲力尽，二人才止了哭声。
翠红好不容易哄好了沈姝，扶着她下了妆奁，又将她揽着往床边走去。
安顿好了沈姝后，替她掖好被角，翠红在她床边坐了会，不知不觉就过了三更，眼看她闭上了眼，想要退到耳房去眯一会。
却不想正欲起身，就被一只手握住，睡梦中的沈姝还是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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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然睁大眼，拉着翠红的手，惊恐说道：“别…别走，翠红，别离开我，我害怕…”
翠红见她怕成那样，顿时心软下来，连忙说道：“好…不走，奴婢不走。”
“奴婢就坐在这，哪也不去。”
可即便翠红这样说了，沈姝仍旧不满意，她此刻像是惊弓之鸟，一闭上眼就胡思乱想，满脑子都是那光陆怪离的恶梦。
更何况这个恶梦，眼下成真了。
她实在是怕得要疯掉了。
“翠红，你上来陪我睡，好不好？”她像一个怕鬼的孩子，想要人陪在她身侧。
一双眸子东张西望，生怕又有什么闯进来？
瞧着她家姑娘吓成这样，翠红心里更难受了，连忙握紧她的手，安抚道：“姑娘…奴婢陪你，哪也不去，奴婢陪你睡，就是了。”
说着翠红脱了外衫，上来躺在沈姝身侧，原以为这样做了，会好一点，可她迷迷糊糊，刚睡了没多久，正差点要去见周公，又被身侧人惊叫了声，吓得从睡梦里惊醒过来。
“翠红，外…外面有人。”
是风吹动窗户的声音，到了下半夜，风很大，被风刮过的树影，倒映成窗上的剪影。
翠红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只能耐着性子哄她：“姑娘莫怕，只是起风了，没有人进来。”
“没有人？”
“没有。”翠红信誓旦旦向她保证。
沈姝摇头不信，撑着身子坐起来，悄悄看了一眼。
只见窗外树影婆娑，果然没有一个人影。
她撑着的身子，又慢慢睡下去，自言自语道：“没人，果然没人，是我听错了。”
“是的，是姑娘听错了。”
“姑娘安心睡吧…”
翠红翻了个身，抚了她背脊，轻轻拍她，侧身对她说：“就算有什么不好的，也有奴婢替你挡着，再不睡天就要亮了，姑娘快些睡吧。”
从前主仆二人关系里，一向是她家姑娘拿主意，几时翠红见过她这副模样，她一面安抚沈姝，一面暗暗咒骂大哥儿。
这一夜反反复复，折腾了无数回，沈姝一时说窗外有人，一时说见到床边有人，一时又说门开了，有人进来。
颠三倒四的话语，半梦半醒，几乎一夜都没有消停。
到了天蒙蒙亮，翠红顶着乌青的眼圈，如何也睡不着了。
可等她睁开了眼，惊见妆奁前一抹白影，手持一把剪刀，在镜子前比划了两下。
正要一剪子下去，翠红吓得一身冷汗，连忙连滚带爬，人就从床上滚下去，顾不得摔得腿青脸肿的。
就要扑过去抢沈姝手里的剪刀。
“姑…姑娘。”
她惊叫出声：“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